樓主: 嵐凜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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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文] 【吾命】神所允諾的那個世界 4/4更新: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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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20-11-28 03:46:30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1-3-25 16:13 編輯

◆第三十一章 重新開始之後的故事◆

  其實沒有想以誰來代替誰,這樣的想法。

  畢竟那個人,並非是能被取代的存在。

  但當那女孩的身影映入眼中時,他便移不開視線了。

  深色紮成辮子的長髮,褐色的眼,端著托盤如蝶那般在每張桌子間穿梭的姿態,在腦中浮現的都是那個人。

  並非真想以她代替那人,也未曾想和她有什麼更近的往來,更未想以對待那人的方式對待她,他只是想追求那若有似無的影子,抑或者該稱之為自我滿足。

  在只能被動等待消息、漫無止盡的等待之中,用以安慰自己的自我滿足。

  他倆卻莫名地扯上了關係--或許是因為自家隊員會錯意之後,相當熱情地協助了一番的緣故--一開始是普通的打招呼,接著是偶爾會聊上幾句話,再來甚至一次鬼使神差之下,答應了對方參加店內的活動,但他連一次媚眼都沒對她拋過。

  明明再清楚不過,她和那個人是不同的--

  「暴風騎士,您討厭我了嗎?自從那一天後,您就再也沒到店裡了……」

  婕絲.萊斯特這個女孩,一直是個如此直率的人,令他感到心臟因罪惡感而痛著。

  一如那日向自己傾訴帶有戀慕心情的話語時。

  --他驚覺到了,這並不公平。
  


❖ ❖


  「那個女孩子來這麼多次,總算讓她堵到人了。」

  「誰叫暴風騎士長聽到依凌任務結束就衝過來,還一路衝到門口哈哈哈哈哈!」

  「這下暴風騎士長的八卦又要多一條啦--」

  即使是他們,也能察覺到在見到那女孩時,暴風騎士長一瞬間的僵硬神色。

  儘管一臉理解地先行離開了,讓那兩人能到較為偏僻的地方,但作為最八卦的太陽小隊,這等精彩事怎麼能錯過呢?

  於是,剛結束任務回來的幾名聖騎士全擠在一處轉角好觀察著遠方的藍髮青年和棕髮女孩,語氣中帶有某種程度的看戲意味。

  「那個是女朋友嗎?希歐終於也到這個年紀了啊--」

  那唯一偏高的聲線帶著感慨跟著應道,其他人的調笑頓時停住,默默地將視線從遠方的修羅場挪往發言的那人身上。

  擠在看戲人群中的,還有一個黑髮的嬌小女孩。

  「欸不是……依凌妳怎麼也在這邊看戲?」
    
  「妳不介意嗎?」

  雖然也不是想看到遠方的修羅場從兩人變成三人的狀況,但他們覺得現在這樣好像也不太對啊。

  「我相信希歐的眼光。」信心十足的宣言,且還帶有自豪意味。

  「才不是這個意思啊。」艾德翻了個白眼,諄諄教誨道,「那個如果是女朋友的話,就代表暴風騎士長要跟別的女人相親相愛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了喔?」

  「這就是朵莉姊和我所希望的啊。」

  「但是那幸福快樂的日子不是跟妳一起喔!妳不介意嗎?」

  一付恨鐵不成鋼模樣的艾德只差沒有用力跺腳了。

  即使自家同伴語氣相當不滿,依凌仍然沒有回過頭,茶色的眸子依舊遙望著那兩人。

  雖然想看戲但也不敢真的躲太近,拉開相當的距離後,雖然能看到藍髮青年和棕髮女孩在談話,但那些談話內容和較為細微的表情變化實際上他們並沒辦法知曉,這偷看的行徑頂多就只是想湊個熱鬧罷了,所有人都明白。

  「艾德,」好半晌,她突然開口喚道,「你覺得所謂幸福快樂的日子是什麼?」

  「欸?嗯--我覺得啊--」雖然對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錯愕,但艾德依然雙手環在胸前,認真地思考了會,「太難的事情我不太擅長,大概就是談場戀愛然後一起走到結婚、順利退休之後有小孩和妻子陪伴,這樣吧?」

  簡單且平凡的願望,卻符合多數人的理想,因此這話得到了其他人的認同。

  「如果可以,我希望孩子有一男一女!」

  「退休的話我想和老婆一起經營一家小店面,偶爾跟她一起在夕陽下散步……」

  「看不出來你這麼浪漫……首先你要有一個老婆,所以你的女朋友在哪?」

  「閉嘴啦!講的好像你就有女朋友!」

  笑著進行每日任務般的互損,幾個大男人大笑著,還互相拍打了幾下--聲響很大的那種--活潑且明媚的氣氛讓她們幾乎忘了剛結束任務的疲倦。

  「我也是這麼想的。」

  依凌仍舊望著,輕輕的語句中滲進了笑意,揉雜著欣慰,「我希望他,談場普通的戀愛,和平凡又溫柔的女孩子結婚生子,在家人的陪伴下度過餘生,平凡就是幸福。」

  「那妳呢?」

  不知是誰,在片刻的靜默之後,如此問道。

  『到那時,妳呢?』金髮如雄獅一般的男人也曾這麼問過,他的聲音猶言在耳。

  「……現在不是在討論暴風騎士長嗎?」她有些沒好氣地回道,終於回過頭,「好了好了,戲看完了,我們該去回報任務了喔?」

  「欸欸--?再看一下也沒關係吧?」

  嘴上用著「留點隱私給人家」的理由,她拍了拍大家的背,其他人倒也沒有為難,笑鬧之中大夥終於留給遠方的兩人一點空間地離去。
  
  依凌拍了拍斗篷上的塵土,在彎過轉角前望了最後一眼,笑著那般地輕輕嘆了口氣。

  「我不是能讓人幸福的存在。」

  所以,只要他能幸福就好。



❖ ❖



  聖殿第一名正式登錄的女性聖騎士,依凌.蒼井。

  在過去若有人提起女性做為聖騎士,只會被人認為是在開玩笑,但有人力排眾議下開啟了這個先例。

  而在僅僅幾個月、連一年都還未滿的時間內,她便已成為最高階級的聖騎士、達到能選入十二聖騎小隊的水準,堅持從最基層開始努力的上進心雖應是要給予肯定的,但擔任教學工作的人依然覺得當初到底是想整誰……被迫留下心理陰影的同期更是如此。

  女性並未較男性差勁--即使明白道理,但這樣的想法畢竟已根植許久,要拔除本就不是一蹴可幾的事。

  女性的身分確實有時讓工作相對容易進行。

  黑髮的女孩每次穿上了便服巡邏時,都會帶回騷擾的慣犯、或是躲藏於城市角落的地痞流氓,甚至一次深夜時還逮到了隨機強暴犯。

  儘管某位藍髮青年在聽聞消息的當下,表情空白了好幾秒,接著風一般地消失在眾人面前。

  憶起那個畫面,格里西亞忍不住笑了出來。

  即使穿上了一般女孩會穿的束腰及有著繁複花邊及緞帶的翩翩然長裙,她依然能把對方打趴在地上,鞋子的細跟狠狠地像要貫穿般踩在手上,標緻的臉蛋上還掛著笑意--像自家師長那般優雅但不帶溫度的那種--初次見到時他真的忍不住拍了拍手表示讚嘆。

  他還知道當審判所罕見地有女性犯人,或女性的受害者需要陪伴時,雷瑟也會請依凌來支援。

  『女犯人倒還少見,但女性受害者常常對男性的牴觸非常大。』

  黑髮黑眼的友人嘆息著這麼說道。

  他曾在探班時,見到依凌擁抱著當時從一個案件裡保護下來的受害者,那是個痛苦且恐懼地哆嗦著、似乎隨時會崩潰的脆弱女性,渾身上下都是傷,瘦弱的手腕內側還有幾道割口。

  將無聲地哭泣著的對方擁進懷中,她一遍又一遍地輕聲說著:「這絕不是妳的錯。」

  目睹那個畫面的當下,他不知道自己心底的那份心情該如何名之。

  「依凌現在已做出了實績,證明女性也有當聖騎士的能力,而且在一些工作上更有幫助、提高了不少效率。」 戴著白手套的修長手指敲了敲手上的文件,格里西亞.太陽依舊是那如流水般婉轉的優美男高音,那瞬間翻騰上的記憶所引起的動搖被完美隱藏起,「在已開了先例的情況下,接下來是否應該在聖騎士的報考規則上正式加上女性的部分,關於這點有人有想法嗎?」

  「我認為可以加入,但標準該如何訂才好?」立刻表達贊同的艾爾梅瑞.綠葉舉起手,「是要採用一樣的標準,還是稍作降低?」

  「為什麼要降低?」奇克斯.烈火蹙起眉,十分不解地認真提問,有些人也露出了認同的疑惑神色。

  「畢竟普遍而言,女性先天上力量就比男性小不是嗎?當然我也想過這是不是刻板印象,反而是一種歧視。」想起什麼似地,艾爾梅瑞露出抹苦笑。

  「正是如此,關於這點我也認真地考慮過了。」

  格里西亞很是正經似地點點頭,活像真的為此煩惱苦思許久那般,對於身側的雷瑟.審判投來的懷疑目光則是毫不理會,他將手中捲成筒狀的文件紙氣勢十足地往旁邊一伸--

  「那麼,依凌,妳認為呢?說來聽聽吧!」

  「……我認為在十二聖騎的會議時,我不應該在這才對。」

  不知為何自己會坐在這,剛剛被討論的當事人看著端放在自己面前的紅茶無奈地笑道。

  只是剛好經過就被叫進來坐下,開會一開頭內容還赫然就跟自己有關,在與會的所有人都認真地討論了一番的狀況下,依凌.蒼井只覺得一陣尷尬,有反應也不是、毫不理會也不對,只好低頭專心吃點心。
 
  「沒關係沒關係,這件事畢竟也跟妳有關嘛。」不以為意地邊揮了揮文件筒,把人抓進來的罪魁禍首--格里西亞優雅地脫下手套,伸手抓了塊餅乾放進嘴裡,「就當來喝茶聊聊天就好。」

  一旁的伊希嵐.寒冰盡責地又端上更多自己做的甜點,眼睛閃亮的仿若天上繁星跌落其中……讓黑髮女孩忍不住又默默接下了更多蛋糕。

  「沒事,依凌,妳就說說看吧。」似乎嘆了口氣,雷瑟也跟著說道,「有些事情,我們以自己的角度來看,或許一輩子都看不明白。」

  思考了好半晌,依凌才開口,語氣輕緩:「我並不反對稍微降低標準,女性在先天上比男性弱勢,這件事再怎麼不甘心也是事實。」

  所以女性在保護自己這件事上,總是得花更多時間、更加謹慎小心。

  「如果招收是想表達『男女都平等可做聖騎士』這一點,或是合理化先例的存在,那放寬標準並無不可,我明白那也是種體貼。」

  她說得很慢,斟酌著用詞。

  「但以我而言,我並不希望被人認為自己是因為標準較低才能成為聖騎士的,若是聖殿真的需要我的能力,而不是認為我只是個徒有其表的花瓶,那同樣身為聖騎士,用同等的標準要求也是理所當然的。」

  她也付出了很多,拚盡全力才做到的一切,絕不是因為性別而受到優待的緣故。

  也不希望被認為,是靠著後門或是不得體的關係才能得到現在的成就。

  有時她都會覺得可悲,同樣的事情為何會因為性別不同,而有了相異的評價?

  「我想會想成為聖騎士的女孩子,都是希望自己能力受到肯定的,畢竟在大家眼裡,女性去做祭司,想必會是條相對輕鬆的路吧。」端起了茶杯,她歛下眼盯著杯中紅茶的餘煙裊裊,「標準要怎麼訂立,在我看來,取決於聖殿是如何看待決定要招收女性這件事。」

  「我可能表達的不是很好,這也只是我的主觀想法而已,還請各位見諒。」

  一時之間,偌大的會議室只剩女孩將杯子重新製於瓷盤上的清脆聲響。

  「……不。」

  片刻的靜默之後,率先開口的是雷瑟,在眾人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之時。

  「我明白了,謝謝妳,依凌。」



❖ ❖




  自己的話能被理解到什麼層面,她也不清楚,但總是板著一張臉的雷瑟在離開前露出了像是微笑的表情。

  『之後審判所的工作要再麻煩妳了。』

  『能幫上忙是我的榮幸。』

  其實能把這些真心話說出來,全是他們對自己的縱容,這點她很清楚,畢竟這並非是這裡的主流的觀念。

  會議和平且稱得上是愉悅地結束了,大家三三兩兩地離開後,終於室內只剩下了黑髮女孩一人,盯著早已空了的杯子許久,依凌才起身收拾剩餘的東西。

  偌大空間內應只有瓷器碰撞的細微聲音,靜謐的氣氛因某人驀地猛然打開了門而打碎,預料之外的不小聲響讓兀自沉浸在思緒中的她雙肩一抖,險些沒拿穩手上的茶具。

  回首只見藍髮的青年惶惶不安地站在門口,手裡還抓著門把。

  「抱歉,嚇到妳了嗎?」

  「沒事,不過會議已經結束了喔?」

  原先因自己嚇到對方而盈滿歉意的綠眸,在聽聞這句話後而透出一絲尷尬,希歐.暴風支吾一陣,反手將門關了上。

  畢竟是某人臨時起意的會議,所以本就並非所有十二聖騎都會出席,有來參與的大家也都當聊天那般,一邊談話一邊吃著伊希嵐準備的甜點 ,嚴格說起來不是那麼重要。

  他是知道有這個會議的、但卻被突發狀況耽擱直至錯過了。

  明白過來他錯過的原因,依凌帶點促狹意味地笑了,向他招招手,待對方不明所以地坐下之後還端上剛剛伊希嵐留下的甜點,興致盎然地湊上來問道:「剛剛和萊斯特小姐去約會了?你們之間還順利嗎?」

  儘管希歐已成為了據說風流倜儻的暴風騎士,但她從沒聽過什麼緋聞消息,更別提對方身邊有什麼女性了,這麼積極熱情的女孩子她可是第一次見到,自然得關心一下兩人交往的狀況。

  此話一出,希歐真的拿起了餅乾的手僵硬在半空中。

  「我跟她不是妳想的那樣……我們沒有在交往。」

  停頓了好半晌,他才帶著些許僵硬回道,聲音乾啞。

  一陣寂靜過後,依凌好不容易才擠出了一個「欸?」的單音。

  「不是女朋友嗎?」這發展怎麼跟她想的不一樣?

  明顯她腦裡千思萬緒正在奔騰時,藍髮青年又艱澀地開口。

  「……是我造成的,我沒拿捏好距離。」

  他垂下了首級,告解似的姿態,不敢和那雙茶色的眼眸對上視線。

  從那女孩說出了戀慕自己的話後,他便再也沒去過那間店。

  『……很抱歉。』

  即使再明白不過這句話絕對不是老師所教導那種符合暴風騎士的婉拒女性方式,但當下他只能吐出了這麼一句。

  自他產生了些許的移情作用的那刻起,他在婕絲.萊斯特這個女孩子面前便不是一名合格的暴風騎士了,而婕絲查覺到了這個差異。

  她的感情是因為他的不自制而產生的,但這份感情他並不能回應。

  --所以,真的很對不起。

  這並非是他第一次拒絕女性的告白,但卻是他首次打從心底感到了內疚。

  會議室內的沉默持續蔓延著,直至終於有人開口。

  「你一向很懂分寸的,所以我確實有些驚訝。」
  
  依凌放下了剛剛因興致盎然舉起的茶壺,即使他不抬起頭,也知道她正望著自己。

  他和婕絲分開之後便直奔這裡,然後如自己所料的,見到了還留著的黑髮女孩。

  想見她--究竟是為了解釋還是尋求告解,他也不明白,明明現在的自己說不出什麼像樣的話,甚至在對方主動提起這話題時覺得慌亂。
 
  黑髮女孩帶點調皮的模樣很可愛,他必須老實承認,但她問出的話讓他感到難堪,期待興奮似的語氣也莫名讓他有些胸口發悶。

  正如她所說,他一向將與女性的往來控制在符合「暴風騎士」應有的形象內,而現在他會感到罪惡感,正是因為清楚知道是自己逾越了--他不該給任何人特殊待遇。

  室內又一次地陷入了沉默,她低歛著眉眼,重新執起茶壺,將瓷白的茶杯注滿了橘紅的液體。

  「希歐。」片刻之後,她忽地輕聲喚道,抬起了眉眼,直直地望向他因下意識回應呼喊而轉過來的碧綠眸子,「你是抱著輕浮的遊戲心態去接近她的嗎?有欺騙那個女孩子嗎?」

  「絕對沒有!」

  他毫不猶豫地、堅定地回答道。

  他確實沒有做好「暴風騎士」的工作,也確實在婕絲身上尋求到了一點慰藉,但他絕對沒有想踐踏任何人心意的意思,儘管他沒有料到這樣一點點的差別待遇竟會讓對方因此付諸真心。

  「這樣啊。」她輕輕淺淺地笑著這麼回應了,將杯子推到了他面前,「這樣就好。」

  「即使再怎麼好的人,只要認真努力的活著,依然會在某人的故事中成為壞人。」 

  他看著她因溫煦的笑意而微微瞇起的茶色眸子,纖細的指溫柔但堅定地將茶杯推來,直至他鬆開緊緊拳起的手而握住杯身,暖意自指尖流向了心口。

  「感情事不是非黑即白,難論對錯,有時真的沒有道理可言,至少你不是帶著惡意或戲謔的態度才這麼做的,這樣就好。」

  雖然可能還是會被當成渣男,幸好暴風騎士的評價就是風流倜儻,應該沒什麼好怕的……吧?

  「有好好地和萊斯特小姐道歉嗎?」 

  「有。」他乖巧地回道。

  雖然以往也有女性告白,但多數都是逢場作戲,她們喜歡上的都是「暴風騎士」的形象,像婕絲那樣的狀況他還是第一次碰到,手足無措之下他真的很努力地在道歉及暗示對方上。

  「每個人都是一邊活著一邊學習的,你也還年輕嘛。」

  「依凌,妳講的好像妳就不年輕了一樣,別忘了妳現在年紀還小我兩歲。」

  「……希歐,你是不是也學壞了?」

  他撐著頰側稍稍地湊近了些,祖母綠的眼眸也笑的瞇起,看見對方一臉複雜,唇邊揚起克制不住的笑意,嘴上敷衍似地說著「沒有這回事我本來就是這樣跟其他人相處的啊」。

  「那,希歐。」話鋒及語調忽地一轉,銀鈴似的聲線又挑起了興致勃勃的上揚尾音,「你什麼時候會交女朋友?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了?不可以只顧著工作啊!」

  「……」

  他差點把喝下去的茶水吐了出來。



❖ ❖




  

  「依凌,今晚我們有聚餐喔!要不要一起來?」
  
  聖騎士任務歸來後偶有一些小酌的聚會好怡情,這也不算什麼罕有的事,所以當艾德經過開口邀約時,她再自然不過地應了下來。

  雖然下午才在會議室裡吃了不少甜食,實際上並不會感覺飢餓,但基於和同僚打好關係和放鬆的目的上,她依然從善如流地答應了,然後揮揮手和希歐分別了。

  「之前常去的店今天剛好都客滿了,這間是禔西斯另外推薦的,聽說肉類料理也很不錯喔。」

  記得這名字是屬於暴風小隊的副隊長所有,在她初入聖殿時也受對方不少照顧,她一邊回憶著,一邊跟著其他人附和著亞戴爾的話。

  「酒也聽說很不錯喔……欸不過依凌妳不要喝太多,我會有生命危險。」艾德補充說明完之後還一臉認真地轉過頭來警告她。

  當時開口邀約完,艾德看見跟在黑髮女孩身後從會議室裡出來的藍髮青年時,表情說有多精彩就有多精彩,接著他得到了暴風騎士帶著笑意的「關切」。

  嘴上應著「他只是剛好心情不好啦不要在意」之類的話敷衍同僚,依凌依然跟著眾人一起往目的地前進,全然沒有要打退堂鼓的意思。

  接著,踏進店門、在一聲熱情的「歡迎光臨」招呼聲中,她和早上才有一面之緣的褐髮女孩對上了視線。



❖ ❖


【後話】
“どんなに良い人間でも、きちんとがんばっていれば誰かの物語では悪役になる。”
「就算是再好的人,即使認真努力的話,在某些人故事中,也是會成為壞人。」
--貓之寺的恩之姐

稍微寫了寫自己對於女性在社會上的一些想法
關於犯罪和被害方面其實每每看到一些消息時,也總有很多想法
雖然都是我主觀的想法,但如果能稍微傳達給大家的話就好了

身為女孩子,我不希望我的成就都被膚淺地歸功於性別與外表上。

停更的這一年間其實發生了很多事情
心理方面蓄積了很多負面情緒和壓力,最嚴重時什麼都不想做不想吃,
日常全靠著勉強自己,畢竟基本進食和睡覺的生理需求還是要滿足的
甚至在生日那天,即使只是一句生日快樂都會讓我哭到停不下來
但我連理由都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該怎麼紓解,想跟人傾訴也覺得疲倦和給人添麻煩
比自己所想的還要討厭自己。

好不容易回來更新楔子時,其實也想說大家應該都離開了
所以回頭發現有新留言、還有人在看文章時,
真的很感動,非常謝謝大家,也重新努力打起了精神,
還有小雙這一年來,即使我沒更新也還是陪伴在我身邊。゚(゚´ω`゚)゚。

想要治癒自己,所以最近養了新寵物
如果不怕蛇的大家可以到我噗浪看看,
是隻可愛的小球蟒喔,喜歡的人可以到這邊看ヽ(●´∀`●)ノ
噗浪上有時會放文相關的東西,或是曬曬寵物,也很歡迎大家跟我聊聊天

講得有點長了,老樣子還請大家多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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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樓主| 發表於 2021-3-25 16:24:45 | 顯示全部樓層
雙慧 發表於 2020-11-28 21:57
我來拿頭香啦~~
暴風你其實骨子裡還是風流的人對吧! 移情甚麼的果然我不能接受啊(渣!
是說依凌說是木頭也 ...

我嘗試幫他講話但現在還真沒辦法XDDD
他們倆都還在努力,旁人確實會看得很糾結
與其說是木頭不如說她並沒有考慮到自己
希望可以讓大家看出他們慢慢的成長
雖然可能會很久就是了((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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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樓主| 發表於 2021-3-26 16:49:13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4-5-2 15:49 編輯

◆第三十二章 執著、偏執◆

  人會在何時突然墜入情網之中?若要問婕絲.萊斯特,那就是在對上那雙美麗如翡翠、如祖母綠,寶石般的綠色眼眸的瞬間。

  湛藍的髮色是眾所皆知的暴風騎士特徵,那張俊氣的臉揚起了笑弧,並非那種帶有魅惑般、更符合他名號的瀟灑笑容,就只是單純帶有暖意地向著自己笑了。

  她就這樣愣在了原地,手上的菜單還險些沒拿穩,被她的同事提醒之後才手忙腳亂地撈了回來。

  接下來她偶爾會看見暴風騎士來到店裡,甚至在對方下屬的幫助下能聊上幾句,對於她的搭話,那人並沒有拒絕,翡翠色的眼總是直視著自己,含帶著某種情感似的。

  那樣的特殊待遇讓她飄飄然,儘管他人都不以為然,紛紛告訴她那只是錯覺,畢竟那差別實在太過微乎其微,甚至除她以外的人都沒察覺到。

  『婕絲,暴風騎士就是風流倜儻,那只是他的習慣而已。』

  『婕絲,那只是妳的錯覺,我覺得暴風騎士對妳的態度跟對其他人一樣啊。』

  --才不是這樣、你們才不懂,我們是不一樣的。

  她懷抱著自信,在某日暴風騎士又來到店裡時,鼓起勇氣將人約了出來,將內心的戀慕之情盡數傾訴而出。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暴風騎士。

  『婕絲,他是暴風騎士,不是我們這樣的平民能接觸的,妳該放棄了。』

  『婕絲,不要為風流的人付出真心,受傷的只會是妳。』

  --不是這樣的,暴風騎士一定是有什麼隱情,畢竟他貴為十二聖騎、還有工作上的壓力,我再去找他好好談談的話,肯定沒問題的。

  為了能再見上那人一面,她願意等待,不論颳風下雨。

  在以為今天的自己也要鎩羽而歸時,她得到了願意幫助的承諾,也真的很快就見到了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她費盡好大的力氣才壓抑下內心的欣喜。

  儘管伸出援手的那名女孩和自己同樣色系的髮與眼,讓她一瞬間有了某種念頭,但很快地就因那雙翡翠色的眸子注視過來時造成的心神不寧而打斷。

  『讓妳誤會的話,真的很抱歉。』

  『妳值得更好的人,別把心思放在我這樣的人身上。』

  憑著一股衝勁,得到的依然是拒絕,她的視野模糊起來。

  她想起了對方飛奔而來時,注視著何方。

  有如風那般地,但在那個女孩身邊駐足了。

  這樣的想法閃過之後,在心底一下子紮根茁壯,蔓延開來。

  自己只是個代替品嗎?亦或者是連代替品都稱不上,畢竟她和暴風騎士實際上並沒有那麼多的接觸,只是放大解釋了那些小差異。

  心底最深處是明白的,但她不想承認。

  她以為自己是特別的,卻終究只是一廂情願。

  對於自己怎麼回到店裡來,她已經記不清楚了,只記得一邊敷衍著同事、一邊換上了制服。

  扣著托盤的手指緊的像是要折斷那般,即使想專注在工作上,也會被發燙的眼底分散注意力。

  「歡迎光臨--」

  同事們的招呼讓她趕緊抬起頭,望向門口的褐色眸子就這麼不偏不倚地和茶色的眼眸對上。

  那名在聖殿門口,與她有一面之緣的黑髮女孩子。

  黑色的長髮已不是垂落在胸前的雙股辮,而是在腦後盤成了低角度的髮髻編髮,綴著暗紅色的絲帶;有著琉璃質地的圓珠在領口以深色的皮繩固定住,在米白色的襯衫上微微反射著流光,稍稍提起高腰酒紅色長裙好避免被踩著,優雅恬靜的姿態讓人無法和「聖騎士」這戰鬥系的職業聯想起,一反初見那時的印象。

  這樣的狀況顯然也不在對方意料之中,那名女孩頓了一下,禮貌性地向她微笑點了點頭,便跟著自己的同伴進了店裡。

  呆愣在原地好一會,望著那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被同事領到位子上--那是客人人數眾多但卻無包廂可安排時所用的長桌--婕絲才吸了口氣,捏緊了要送上的菜單走近。

  「這是本店的菜單,請用。」
  
  她開口道,然後發覺了自己的聲音因先前的隱忍而有些乾澀,黑髮的女孩伸手接過了她遞上的菜單。

  「謝謝。」

  那因接過東西後而側過身的模樣,一瞬間和那人的身影重疊起。

  「請問,我能跟您聊聊嗎?」

  畢竟是用餐時間,店內因此喧嚷著,十分熱鬧,但這句話脫口而出之時,驀地有種空氣凝滯的恍惚感。

  黑髮的女孩微微地睜大了眼,有些意外似地。

  心臟跳動的力道大的疼痛,她有些許的後悔及膽怯,手指死死地揪住了自己的辮子。

  「婕絲。」

  身穿同樣制服的少女低喚了一聲,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在櫃檯的老闆,意會過來的婕絲有些窘迫:「如果您不介意,能請您等到我工作結束之後嗎?」

  她後悔自己的衝動,但並不想退縮。

  「我知道了。」

  那黑髮女孩的紅潤唇瓣始終是微笑地彎著,茶色的眸子向身旁的一名青年望去,那人亦是笑了笑,接著大步走向櫃檯。

  「老闆,我們有事想詢問,能稍微借一下你的員工嗎?」

  「當然、當然,聖騎士大人請吧!」

  她愣愣地看著那名青年到了櫃檯前展示了外套內側的某樣東西後,老闆便忙不迭地稱好,還向她大力擺了擺手。

  她明白的,自己只是一介平民,而他們是聖騎士,她所傾慕的那個人更是位居頂端的人。

  「萊斯特小姐,妳想在這還是我們到安靜點的地方呢?」

  「那、那我們到外面好嗎?」

  「沒問題。」

  不見任何的不悅,黑髮女孩向她伸出邀請的手,就像貴族男性護衛女性那般,有禮優雅地為她推開了門。

  這是作為聖騎士的習慣嗎?

  話說回來,女性,也可以成為聖騎士的嗎? 

  踏出店門口,夜晚帶有涼意的空氣讓她縮了縮脖子,情緒也跟著沉靜了不少,懷抱著更多的懊悔,但在那扇門關上、將那些喧嚷隔絕之後,她還是開口了。

  「不好意思這麼突然……請問要怎麼稱呼您?」

  --沒有回頭的理由,想知道的、想說的,今天就要全數傾盡。

  「叫我蒼井就好了。」

  「蒼井小姐……」是個莫名讓人感覺到涼意的名字,她將之模糊在口中,好一會才吶吶地開口:「如果冒犯到您非常抱歉,請問……您跟暴風騎士在交往嗎?」

  那雙如琉璃珠般剔透的茶色眼眸這下是真的因驚訝而睜大了。
  
  「沒有這回事。」停頓了好半晌,對方才回應道,「為什麼會這樣想呢?」

  她又讓手指緊攥住了自己的髮辮,支吾其辭但也說不出為何突然有這想法、甚至為此提出了堪稱莽撞的請求,見狀,黑髮女孩才微乎其微地嘆息了一聲。

  「我們不是這樣的關係,我想他也沒有這個意思。」

  她看著對方露出了像是無奈那般的苦笑,不知是對她這想法的無奈,亦或者是其實有這意思、但暴風騎士他--

  「萊斯特小姐,為什麼這麼執著於暴風騎士長?」

  清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那個人背對著店門口附近裝飾的燈,因此有些看不清表情,只能聽到那些或許理性、但她早已聽過無數次的話。

  「大家都知道,暴風騎士風流倜儻,瀟灑成性,何苦為難自己?妳一定可以遇到更適合妳的人。」

  「暴風騎士不是那樣的!」

  她大聲地打斷了對方的話。
  
  「就算大家都說暴風騎士的形象是那樣,但我知道他其實是個溫柔的人!人也很紳士!」

  「我知道這可能只是我的一廂情願,但我是真心這樣想的!所以就算我被拒絕了,還是不會改變這個想法!」

  一時之間,恍若所有聲音都抽離開了般,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臟急促地跳動著。

  「……即使妳知道繼續下去可能也不會有結果?」

  「……即使沒有結果,我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感情。」

  咬著牙,乾啞著聲音,婕絲.萊斯特仍舊如此說道,眼底發燙。
   
  「那麼,是還放不下嗎?」

  「我……」

  「畢竟妳都特地來找我了,是希望在這場談話中得到什麼呢?」

  即使逆著光,仍能看見那雙茶色的眼眸對上了自己的,未摻入任何情緒那般,直望入眼時甚至有種被觸及靈魂深處的錯覺。
  
  --究竟想要得到些什麼呢?

  她也說不上來,只憑著一股衝動,如此地魯莽、情緒化,這些她再自知不過。

  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因為暴風騎士已心有所屬才被拒絕的?

  想知道自己究竟還有沒有機會?

  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被當替代品、或者連這樣的存在也稱不上?

  對和自己僅有一面之緣、且還被對方伸出援手幫助過的女性抱持這樣毫無根據的懷疑,這不講道理,她很清楚。

  「……我也不知道,非常對不起。」

  自己究竟想要什麼,竟然無法回答出來。

  人類就是如此矛盾且會不合理行動的生物啊,庸庸碌碌,隨波逐流著。

  「我明白了。」靜默了好半晌,對方這麼說道,語氣中重新滲入了溫煦,帶著笑意那般,「我只是想釐清一些事情而已,是我失禮了。」

  那人挪動了腳步,屬於跟鞋與地面的細微摩擦聲響,即使她低著頭也知道對方稍稍踏近了些,接著一方折疊的整齊的手帕遞了過來,進入了她刻意下移的視線範圍內。

  她愣了愣才慢慢伸手接下,把頰上的淚珠胡亂抹去。 

  「我不能干涉或得知暴風騎士長的想法,畢竟我只是一介小小的聖騎士。」她聽見對方嘆息似地如此說道,抬起眼只見暖色系的燈光打在那精緻的臉上,擦著飽滿紅色口紅的唇瓣依然彎著和煦的弧度,「但我很敬佩妳的感情,萊斯特小姐。」

  「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還是祝福妳,願光明神保佑妳未來的道路。」




❖ ❖



  「請問,我能跟您聊聊嗎?」

  當那棕髮女孩顫巍巍地這麼說道時,所有人的動作都不禁因此一頓。

  --又是新一輪的修羅場嗎?

  雖然察覺到的人心裡不約而同地都在腦海裡浮現同一個感想,但還沒有人敢真的說出口,眾人依然做著自己的事,看菜單的看菜單,安排座位的安排座位,拼命克制住了自己下意識想看過去的衝動。

  這是他們最大的溫柔了,真的。

  在那兩人離開時,他們還很努力地按捺下了去偷聽的慾望,面面相覷之後,便默默坐了下來,毫無例外地一邊言不及義地聊些廢話或喝著酒,一邊注意著門外的動靜。

  不知具體過了多久的時間,才見黑髮的女性同僚再度推門進來,卻未見另一名褐髮女孩,又一次交換眼神之後,公認話最多的艾德立刻招手,成為開啟話題的那個人。

  「她是個專情的女孩,我都替她於心不忍了。」

  面對同事們的熱情關切,依凌.蒼井沉吟許久才這麼說道。

  她看著那女孩在她回答否定回應時,對於自己的答案或許抱持著懷疑,甚至只要一點差錯便會鑽牛角尖的執著,明明已經被拒絕了,卻仍未動搖的感情。

  她明白了希歐會感到愧疚的原因了。

  那個女孩,觸及了隱藏在暴風騎士形象下的「希歐」,而這儘管只有一瞬間,也成為了她的一切。

  「她有拜託妳什麼、或是跟妳探聽什麼嗎?」

  「她沒有拜託我什麼。」她頓了一頓,「但她問了我是不是在跟暴風騎士長交往。」

  聽及此,圍成一圈的大家或輕或重地抽了一口氣。

  --好傢伙!居然把這種早有人在懷疑的話問出來了!

  「那妳怎麼回答?」

  「我說沒這回事,他也沒有這種想法。」 

  大夥面帶微笑決定不予置評。

  「然後呢?」

  「……我問她在這場談話中,究竟想得到些什麼。」

  --得到暴風騎士長啊還有什麼?

  也許是眾人的表情把心思太過明白地顯露出來,依凌抬頭發現時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沒好氣似地。

  「就像我說的,她其實沒有向我提出什麼要求,甚至在我試探地問她為何要執著『風流倜儻的暴風騎士』時,她說自己即使被拒絕,也不會改變心意。」

  她確實被那堅定地有如宣示的話語給驚訝到了。

  「那接下來呢?妳想怎麼做?」一面關切地追問,艾德一面忙不迭地又把斟滿的酒杯湊到她面前。

  輕蹙著眉,顯然也很為難的依凌沉浸在思緒中,看也沒看地接下了那杯酒。

  「……妳該不會心疼心軟那小姐,想去找暴風騎士長談這個吧?」

  依凌不置可否,低頭啜了口酒。

  「插手別人的感情事最麻煩了喔?」

  更別說可能還會開啟第三次的修羅場,就算再愛看戲,他們還是不想看到主演之一是自家友好的同僚,之二還是上司的荒唐事出現啊。

  「別人的感情事我確實沒有理由插手……」

  婕絲.萊斯特看上去確實是個用情很深的女孩,但被愛慕的當事人--希歐才剛拒絕人家啊?

  「當作今天這件事沒發生過吧,來,乾杯。」

  知道了這些之後,直接拋諸腦後、佯裝無事發生過嗎?

  同伴揚起酒杯了,輕蹙起眉的依凌便沒有經過思考地跟著揚起了酒杯。

  「確實不要插手比較好,如果妳有這想法還是放棄吧,很容易惹得一身腥、裡外不是人啊!」苦口婆心地建議道,接著再次舉起手裡的酒瓶,「來,別再想了,喝吧!」

  金黃亮麗色澤的液體又落入了玻璃杯之中,直至幾近滿溢而出。



❖ ❖


  
  「各位,聚會還開心嗎?」

  倚靠在柱子上的藍髮青年笑容可掬,語氣輕鬆慵懶,彷若只是剛好經過、順便關切一下剛喝酒放鬆回來的大家狀況而已。

  艾德迅速收回方才因為依凌一個趔趄而反射性扶住對方的手。

  「暴風騎士長,晚上好。」

  餘光注意到自己弟兄的舉動,亞戴爾差點沒掩住嘴角的苦笑,輕咳一聲才敬禮道。

  無論何時何地,亞戴爾的舉止應對總恰如其分,辦事快狠準、毫不馬虎,察言觀色的能力自然亦是十分優秀,希歐.暴風不知感嘆過幾百次格里西亞那傢伙眼光怎麼那麼好。

  「那些煩人的禮節就不必了,你們快回去休息吧。」他擺擺手,都這時間了實在沒必要在這邊上演那些繁文縟節。

  「那我們先告退了,暴風騎士長。」

  識趣的幾人立刻準備離開,艾德甚至把依凌推到了他面前。

  黑髮的女孩看上去有些恍惚,或許帶有幾分醉意,從善如流地被推前幾步。

  畢竟依凌之前的酒友是堪稱千杯不醉的第三十七代太陽騎士,除此之外,他幾乎沒再見過黑髮女孩醉到直接睡著的狀況。

  但他還是每次都會出來找人,目睹之前依凌和格里西亞共飲之後的狀況後,總讓他心驚膽戰地,就怕哪天又看到依凌「關心」別人,回憶起那時的混亂他禁不住地再次暗自嘆息。

  「會冷嗎?」低聲地問道,但他仍是一邊把外袍脫下,將臉蛋因酒精蒸騰而泛起紅暈的依凌攏進衣內。  

  暴風騎士長,您就是一直這樣別人才總懷疑你們之間的關係啊!

  才剛退開了幾步的眾太陽小隊隊員無一不在心內吶喊。

  但即使是最八卦的他們,也不敢探聽騎士長們的愛恨情仇,只知道直至不久前,兩人的身分應還是「姊弟」,但依凌只是寄住的關係,實際上並沒有血緣關係。

  接著因為眾多複雜、無法三言兩語簡單解釋的原因,目前的依凌反而小了暴風騎士長兩歲,而暴風騎士長開始出現了保護過度的傾向,甚至越來越沒有要掩飾的意思了。

  順帶一提,以「前代太陽騎士外收學生」之名,成為聖殿首名正式登錄女性聖騎士的依凌,據說跟前太陽騎士長也有理不清的關係--這自然是他們猜測的,畢竟他們沒有明確看過,這等事也沒人敢明白說出來,因此只在十二聖騎小隊間、以點到為止的方式悄悄地流傳著。

  「暴風騎士長。」

  太陽小隊刻意放緩速度的舉動希歐自然是注意到了,他正想轉過頭,一直沉默著的依凌驀地開口喚道,抬起了一直不知在注視著何處的茶色眼眸。

  有其他人在場時,她一律是如此稱呼他的,自那日之後。

  「我之前得到了一瓶酒,今晚有興趣小酌一杯嗎?」

  這樣的邀請確實讓他很是訝異,全然無料想過而使得祖母綠般的眼微微睜大了。

  或許是還未完全脫離把自己當孩子的心理,即使在明知現在的兩人早已成年的狀況下,她依然未曾跟他喝酒,頂多在共同的酒會上互相敬個酒,僅此而已。

  他們一直在努力拿捏重新相處的分寸。

  儘管他有聽聞自家上司偶爾會拉上依凌喝幾杯。

  他唇邊柔和地勾起,為這一點點的改變感到開心。

  「那就讓我們一起喝一杯吧。」

  將披在對方肩上的外衣再提高些,好讓她脖頸不繼續接觸到夜晚沁涼的空氣,然後他感受到有人投來了似乎情緒很是複雜的目光。

  綠眸一轉,他和還待著看戲的幾名聖騎士對上了眼。

  當那句邀約自那女孩口中吐出時,尚在不遠處的眾人立刻意會過來接下來是九成機率會開啟的第三輪修羅場,聽見應下的話語後,他們更是不禁眼帶同情地望了眼藍髮青年。

  雙方皆默然,無一言一語。

  最末,以亞戴爾為首的聖騎士們,紛紛再次抬手向對方行了個禮,默默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暴風騎士長別怪我們啊,我們可是已經努力過了……」已經努力阻止過同僚想幫忙的想法了。

  果然依凌跟暴風騎士長之間的關係很純,純的可憐。




❖ ❖



  如黑髮女孩所言,她確實得到了一瓶好酒。

  出自第三十八代的太陽騎士之手。

  纖白的手指熟練地取下了軟木塞--想必是同這兩代的太陽騎士喝酒時鍛鍊出來的技術,微微傾斜瓶身,美麗的絳紫色液體便傾瀉而出,落進玻璃的高腳杯中,繞出了小旋兒,屬於其的香氣於空氣中隱隱擴散開來,重複同樣的動作直至兩個杯子都斟上了酒。

  明明應是個唯美且使人舒心的畫面,但只要想到這瓶酒是出自於誰、這嫻熟的習慣又是因為誰養成的,他就很想去踹自家上司的門。

  如果那傢伙改自己的公文有比喝酒釀酒這件事上心的話就好了!

  「希歐?」注意到對方低歛著的眼,依凌頓住了將酒杯推過去的動作,「你累了嗎?還是不要勉強了,先休息吧?」

  「不,沒事,只是想到些事而已。」攔住了她真要收回的手,「這是第一次妳願意跟我一起喝酒。」

  即使只有一點點,緩慢地、冗長地,這樣的變化他也想好好珍惜。

  「明明會跟前太陽騎士長或格里西亞那傢伙喝酒。」

  說著,他的話中竟摻入了幾分哀怨。

  「是他們找我喝的,可不是我開頭的啊。」

  似是沒有想過這件事,依凌的動作一滯,面上閃過一瞬的空白,好一會她才笑著這麼回道。

  對於兩人現在的身分,彼此總有各種顧慮,而依凌甚至感覺更不知所措,有幾次他能察覺到她內心的糾結--即使那姣好的面容上依然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
  
  「即使我現在成為了暴風騎士,我也永遠是『希歐』。」他伸出了手,觸及了她握著酒杯的指,「至少我希望在妳面前,永遠都是。」

  同樣攥著玻璃杯的另一手湊近了些,讓彼此的容器輕輕碰觸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紫紅色的液體順著喉嚨滑進了胃裡,酒精作用下,身體也跟著發熱起來,他以指將領口稍稍拉鬆了些。

  將室內的燈光熄滅,只依著桌上的小燭台及窗外的月光視物,一切在這樣的光線下顯得曖昧不明,伴隨著玻璃杯與桌面的細微敲擊聲,兩人隨意地聊了些瑣事。

  黑髮女孩有些許的心不在焉,纖細的指偶爾會不知所措地不知置於何處,最後為了掩蓋似地執起了杯子,讓酒一口又一口地下肚。

  這些他都知道,在已成為暴風騎士好段時間的現在,要在她未曾意識到的狀況下發覺這點變化不是難事。

  當然若是對方有意隱瞞,他便不敢保證了,誰讓教導她的人是前代的太陽騎士,太陽騎士論偽裝自己的能力可不見得在暴風騎士之下。

  雖然心底都明白,但他並沒有打算多問些什麼,儘管有些躁動,也依然秉持著自己以往的原則--依凌主動開口前、不過問任何事情。

  但他其實有在認真考慮讓對方再多喝幾杯。

  在他真要再幫忙斟酒前,依凌終於下定決心似地放下杯子。

  「希歐。」

  「嗯?」

  他不疾不徐地應了聲,表示自己正在聽,看著她輕淺地舒了一口氣。
  
  「我剛剛遇見了萊斯特小姐。」

  把酒瓶重新放置回桌面上的動作一滯。

  他忽然理解了為何亞戴爾他們離去前,會留給他如此微妙的眼神。



❖ ❖


【後話】
「即使這份感情不被祝福亦不被接受,她也希望能繼續懷抱下去。」

睽違了4個月終於再更新了,
原本想趕進度結果不知道為什麼寫感情線又寫那麼細……
又讓他們在修羅場了真是對不起((拍打自己手

最近因為開始休息養身體了,
希望自己能變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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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樓主| 發表於 2021-6-11 18:29:05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2-9-1 15:29 編輯

◆第三十三章 所望之處◆

  
  仿若要將肺部內所有空氣排盡那般,他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是她主動來找妳的嗎?為了什麼?」

  他倆的關係一般民眾不可能知曉,難道是因為目睹了他迎接她回聖殿時?

  那時他確實是因為出去執行七天任務的依凌終於要回來,而急匆匆地直接到聖殿門口去了,因尚在聖殿內而鬆懈了自身言行,事後也自省過這行為實在太衝動了。

  僅僅因為如此嗎?

  「不,我們只是湊巧在店裡碰見,她剛好在那間店工作的樣子。」

  --然後就主動要求跟妳說話了嗎?

  讓最後一口的酒液滑入喉嚨,希歐才將玻璃杯放下,有些浮躁地耙梳了下頭髮。

  「她說了什麼?有為難妳嗎?」

  「她沒有為難我,也沒有向我提出什麼要求。」她的語調相當緩慢,似是一邊斟酌著用詞,醉意多少影響了些思考的速度,「她一開始是問了我們是不是在交往。」

  他不甚明顯地輕蹙了眉,似笑非笑地。

  他聽著依凌轉述了遍她和婕絲.萊斯特的對話,低歛著眼眸,指尖輕輕敲擊著玻璃杯。

  「希歐,我知道你已經婉拒她了。」她這麼問道,手裡仍握著斟滿酒的杯子,「但你對她是怎麼想的?」

  對那女孩毫無想法嗎?一點機會都不會有嗎?

  他明白過來這句話背後所含帶的意思。

  「為什麼幫她說話?是她拜託妳的嗎?」

  「她沒有拜託我,是我想知道而已。」

  「妳希望我和她交往嗎?」

  這句話脫口而出時的瞬間,他其實有些後悔。

  「……我希望你幸福。」彼此都靜默了好半晌,她才開了口,這麼回答道,「如果你也喜歡她的話,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

  這是我和朵莉姊所期盼的--她偶爾會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他再清楚不過。

  只要他幸福,對象即使不是那名婕絲.萊斯特也無妨。

  只要他幸福。

  一如他所料的回答。

  「她並不是被『暴風騎士』的形象所迷惑,是認認真真地喜歡真實的你,不是嗎?」

  依凌的聲音很輕,小心翼翼似地,他因為這句話忍不住笑了聲,並注意到她因此頓住了動作。

  「我不認為她有理解到什麼真實的我,畢竟我們只有接觸相當短的時間。」
  
  就算真的一瞬間碰到了真實的自己,也不過僅僅是那剎那間的事。

  因為這樣而深深陷入了,她喜歡上的究竟真的是那個人,抑或只是由幻想補全的虛構?

  但他確實沒料到這女孩的偏執。

  「依凌,我對她最多最多只有歉意,對於讓她誤會的歉意。」微乎其微地嘆息了聲,他說道,「剩下什麼都不會有。」

  對他而言,她僅僅是迷戀上自己的幻想。

  也許大家都僅僅是如此,在這般的錯覺下誤認為是唯一。

  「這樣啊。」她這麼回應著,斂下了眼睫,「說的也是,對不起,問了這些事。」

  這樣半吊子的心軟也只是自我滿足,其實自己很清楚。

  試探了婕絲,也試探了他。

  女孩輕聲的道歉讓氣氛一下子不自在了起來,他確實因為婕絲的事感到了不悅,但這歉意反倒是讓他感到胸口發悶。

  「如果我有什麼事都會主動跟妳說的,依凌,這件事妳就別管了,好嗎?」

  房內的氣氛又一次像凝滯那般沉默著,最後他只這麼說道,同樣放輕緩了語氣。

  這種事多來幾次他一定受不了。

  他執起了酒瓶,讓紫紅色的液體重新於玻璃杯中盈滿。
  


❖ ❖



  原先僅僅是好奇對方技巧內的熟悉感究竟從何而來,便主動詢問了是否要一起練劍看看,最後竟不知不覺地成為了一種習慣,依凌.蒼井成為正式聖騎士之後更是如此。

  不愧是師承自號稱最強的第三十七代太陽騎士--幾次下來,他不得不感嘆對方的身手確實被磨練的水準極高。

  似是把一切都拼在了這上面。

  在彼此的劍又一次猛力撞擊,甚至擦出了點點火星後,兩人同時地向後一個跨步,讓劍身劃出了道俐落的銀弧,於彼此默契中,將其無聲地收進了鞘中。

  「辛苦了,依凌。」雖被好友評為有些僵硬,但雷瑟.審判依舊難得地揚起了笑容,「妳的劍術和體術融合之後,確實讓人感到棘手。」

  儘管身形嬌小、嚴格說起來稱得上是纖弱,但依凌以柔克剛的體術對習慣以力量拚搏的人來說本就相當難應付,與其剛猛果決的劍術融合一起後,效果更是出乎意料的極佳。

  她讓體格上的劣勢反倒成為了優勢,使自己能於實力至上的戰鬥體系聖殿中擁有了一席之地。

  「審判騎士長,過獎了,謝謝陪我練習。」

  一如既往地,對於稱讚她總用詞謙虛、語氣不卑不亢。

  接過了她遞來的毛巾與水瓶,雷瑟看著黑髮女孩微乎其微地舒了口氣,想扭開水瓶時卻沒拿穩,所幸他眼疾手快地在瓶子落地前接了下來。

  「有什麼心事嗎?」把打開蓋子的水瓶遞還給對方,他問道。

  聞言的依凌一愣,顯而易見地猶豫了,他暗忖或許又是跟自家那工作狂兄弟有關的事了。

  「審判騎士長,你有被告白過的經驗嗎?」

  意料之外的提問換他險些沒抓穩自己的瓶子。

  「妳知道的,審判騎士並不是什麼受人歡迎的工作。」他忍不住苦笑了出來,「比起尊敬,我想恐懼的成分還是高一些。」

  言下之意便是,這樣的前提下怎麼會有人告白呢?

  「……情書的話,據我所知,大家倒是都收過。」在茶色眸子的注視下,他輕咳了幾聲,音量稍稍壓低了些。

  「不會回應那些信嗎?」

  「那多半只是單純傾訴感情的信件而已,有時甚至連署名都沒有……至少我這邊是這樣。」

  那些信件真要比喻的話,大概是對著崇拜的偶像那般的激情感吧。

  風流形象的暴風騎士他就不確定了,畢竟他和那位藍髮的同僚最常交流的還是公事,特別是在明知對方不擅面對積極的女性的狀況下,問起這些事總有些不識風趣。

  「即使如此,依然親口向你告白的女孩子,你覺得呢?雷瑟。」

  並非是向審判騎士,而僅僅是對著「雷瑟」的所提出的問題。

  他仰頭喝了口水,歛下了眸子且眉頭稍稍地蹙了起--看上去像心情不佳的模樣,但熟識的人都明白這僅僅是他思考的習慣罷了。

  「或許會有點感動,但我想還是不會答應交往的。」好半晌,他開口道,「畢竟我們是需要將真實的自己隱藏起來的十二聖騎。」

  在偽裝著的他們面前,說出「喜歡」什麼的,實在不知道對方喜歡上的究竟是誰了啊。
  

❖ ❖


  唇邊掛著慣有的優雅燦爛笑容,但腳下略顯急促的步伐透露出了主人的些許焦躁。

  他被教皇叫喚去,好整以暇地坐下,紅茶剛入口就突如其來地被告知了要去鄰國當伴郎,而且要結婚的居然是在本國求婚失敗而離開的戰神之子,驚的他都被茶嗆了一下。

  光明神啊,這究竟是何等荒謬之事?連備用新娘都準備好了是吧?原來他們回去後的這幾個月在忙這個?

  『你就不過是給個面子,當個光明神殿的人型宣傳看板,有什麼難的?』

  『我最近這麼倒楣,連當個伴郎搞不好都會出事!我要帶人去!』

  格里西亞.太陽腹誹著,想帶審判騎士,聖殿不能兩大龍頭都不在;想帶暴風騎士去散心,公事運作會被耽誤;想帶自己副隊長去,又擔心這樣自己工作沒人處理,會被怨念極深的暴風騎士報復……

  一連提了好幾個人選都被教皇打回票,氣得他牙癢癢。

  左思右想,好不容易決定要帶上實力好的魔獄騎士,誰知又遇上程咬金,羅蘭只得留在聖殿好通過他家小隊的「考驗」,最後只能按教皇推薦的準備帶上綠葉騎士。

  他姑且都跟自家副隊長打聽過了,至少艾爾梅瑞的劍術不算差,能遠程攻擊又是個好人,應該是很值得信賴的,但不能帶著近身戰強悍的人去,他還是心裡沒什麼底氣。

  為什麼他明明是聖殿之首,卻不能隨心所欲帶自己的人出門啊?

  懷抱著鬱悶委屈的心情,他備上了椅凳準備前往審判所,想在出發前會會自家友人,或許能定定心神。

  依舊是焦慮的急促步伐,所幸時間也晚了,人幾乎都已回房準備歇息,才不會被人給瞧見這種太陽騎士腋下夾著兩張椅凳的畫面。

  意料之外的是,他是在練劍場門口遇上了對方。

  頸上掛了條毛巾,方便行動的貼身著裝,明顯是練習完方要歇下的黑髮青年提著劍正巧走了出來。

  「審判!你聽我說!」

  「你要在這說?」對於他突然且沒頭沒腦的開頭,雷瑟只是一貫地無奈及放任。

  正欲一股腦不吐不快地把抱怨全數傾出,他便因對方身側的人而打住了聲音。

  將頭髮在腦後盤成了整齊的髻,有幾縷髮絲似是因為激烈的運動而散落下來,同樣穿著輕便的黑髮女孩,因其相較之下嬌小的身形而讓他沒能立刻注意到她也在場。

  畢竟,平時大家習慣的對話視線高度和她本身的高度稍有落差……當然這些他只敢偷偷在心裡想。  

  「太陽騎士長,晚上好。」

  即使是在空氣中已透著沁涼的夜晚時刻,依凌依然是這般一絲不苟的應對,讓他忍不住刻意浮誇地嘆了口氣。

  「都這時候就不用這麼有禮了,依凌。」

  明明什麼都一清二楚,不論是私下的個性還是交情,偶爾兩人還會一同小酌幾杯,但在外面碰面時這聲招呼還是從沒有避免過,他都不知道究竟該說對方太守規矩還是太死腦筋,實在是過分有分寸了。

  「你們剛一起練習完?」

  兩人會同時從這裡出來,想必就是如他所說的,自家黑髮不擅言詞的友人偶爾會跟有著同樣髮色的女孩共同切磋這事他很早就知道了,且常能聽見友人對其的讚賞。

  嗯?等等,共同切磋?  

  「對了,我還可以帶上依凌啊!」像發現新大陸那般的開心,他欣喜難耐地以拳輕擊自己另一手的掌心,語調高揚。

  他怎麼沒想到呢?

  體術及劍術實力在現在聖殿內都可稱為頂尖,對他是知根知底且又算順從乖巧,相處起來可以輕鬆很多的依凌.蒼井不正是絕妙的好人選嗎?

 「咦?帶上我?」對他忽地情緒高昂的呼聲不明所以,依凌眨了眨眼,「你要去哪嗎?格里西亞?」

  「不是什麼危險的事也不是要亂跑啦,是教皇叫我去月蘭國當那什麼鬼伴郎,我不帶個能信任能打的我不安心,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次不會太平靜!」

  認真地迎上兩對不同色澤、目光含帶著懷疑意味的眸子,他煞有其事地點點頭,不禁要為自己的機智感動,這下他人身安全更受保障了!

  「依凌,跟我去月蘭國應該沒問題吧?」

  「我很願意跟你一起去,可是我只是一般聖騎士,應該都是帶直屬十二聖騎小隊的人吧?」

  更讓他感動的是依凌毫不猶豫地應允,雖然依然有些擔憂地這麼問了。

  「不一定如此,更何況妳都已經是高階聖騎士了只是沒有編入十二聖騎小隊,怎麼會沒資格?」這個至今日依然能把他家小隊的人空手打翻在地上的人在說什麼呢?

  見依凌一愣一愣地點點頭,終於放鬆下來的格里西亞難掩喜悅的神色。

  「問題解決真是太好了--啊,那我得趕快回去安排一些事前的準備,三天後我們就出發!那就先這樣啦,審判、依凌晚安!」

  憂鬱情緒一掃而空,金髮青年就這麼神清氣爽地離開了,手裡還抱著原本要用的兩個凳子。

  格里西亞的來去皆如一場風暴,被留在原地的兩人面面相覷,沉默了好半晌。

  「依凌,妳對月蘭國有興趣?」慣性嘆了口氣,雷瑟無奈地笑著,低首向身側的人問道。

  「不,只是我必須得去而已。」她稍稍揚起了頭,精緻的臉蛋上漾出了溫和的笑意,「為了保護格里西亞。」


❖ ❖


  門又被人敲響了,在那些喧嚷的人聲已平息的寧靜夜裡。

  希歐放下了筆,在這樣的時間會來敲門的,根據他以往的經驗時常不是什麼好事。

  尤其當打開門,見到是那張熟悉的瑰麗面容之時,他的心總會彷若被吊起般地緊縮著。

  「依凌?」

  抱著膽戰心驚的心情,他趕緊讓只披著薄衫的女孩進房來了。

  全攏至單邊的黑髮還有些濕潤,稍稍靠近些能嗅到沐浴過的皂香,他大概猜得出對方應是練劍至這樣的時間,回去洗了個澡就立刻來找自己了。

  作為首位也是目前唯一一位的女性聖騎士,依凌的房間並不像一般聖騎士那樣和他人共用一間,而是單獨使用一間備有衛浴的房間,且因這房型的關係,房間被配置在與十二聖騎的寢室附近,只要走過一條長廊、再拐個彎就到了。

  這疑似摻雜著私心的安排,全體十二聖騎依舊很是理解地通過了,毫無異議。

  「依凌,怎麼了嗎?」

  原本想讓女孩坐在辦公桌附近的沙發上,但只要一不注意,那裡便會被一疊又一疊的紙張佔據,他索性讓她坐在了自己的床沿。

  綠眸在那裝飾櫃裡的酒上停頓了一瞬又挪開,他執起了尚帶著餘溫的茶壺,將有著暖意的瓷杯塞進了那雙相較之下顯得泛涼的纖細手中。

  「希歐,我三天後會跟格里西亞去執行任務,你應該明天就能收到消息了,但我想先跟你說一聲……」

  她輕聲說道,清冷的聲線在夜裡激起輕淺了漣漪,帶點小心翼翼似的感覺。

  說起光明神殿最大的活招牌最近需要立刻執行的任務,不外乎就是那個去月蘭國當伴郎這苦差事了,畢竟是掌握情報的暴風騎士,這等事他稍一推敲便知道了。

  先不提去一趟月蘭國,來回光是路程就要花上半個月、如果再遇上什麼突發事故或許還要更長的時間這件事,他更想知道,究竟為什麼太陽騎士當伴郎需要帶上依凌這名女聖騎士?

  明明她剛執行完需要用上七天的任務,回來休息個兩天又要去執行別的?現在聖殿是沒其他人了不成?

  他明顯是不甚滿意的表情,讓依凌有些侷促,有些焦慮似地捏緊了已空的茶杯。  

  「……對不起,其實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咦?」

  腦內還在盤旋著對自家上司的不悅不滿,那聲低語讓他思緒因此空白一瞬。

  「這個任務可能會讓我們將近一個月都見不到面,所以我想在出發前再來看看你,這麼突然真是對不起。」

  「不會,我很高興。」

  他忍不住唇邊漾開的笑意,為對方少見地願意向自己表露自身情緒一事。

  他記憶中及他人印象裡的依凌,始終都是無時無刻考慮著合理性及自身的身分那般,克制且有分寸地把握著與他人的相處,他也略有耳聞有些人認為她難以捉摸,即使她總以笑待人。

  她自前太陽騎士長那邊學習到的一切,想必還是容易給人無以名之的壓力吧。

  「其實我也在想,希歐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關於萊斯特小姐的事,我並沒有顧慮到你身為十二聖騎的難處。」

  即使本意是擔心,但不得不說這還是種自我滿足,也並非是兩方當事人的意願,這憑著醉意的一時衝動,在睡了一覺及和雷瑟稍微聊過之後,她確實有些懊悔。

  希歐這才明白過來她是誤解了方才自己不滿的表情,以為那是因為她不分時段就來訪的關係,且還是為了說隔日他就能得知的消息。

  「我沒有生妳的氣,只是不希望妳被扯進來這種事。」

  對於婕絲找上依凌這件事,他察覺自己莫名地對此反感,有些焦躁地用手隨意地撥弄了幾下湛藍的髮,他把那明明已經空了的杯子從那攥的緊緊的掌中取了走,重新放回桌上。

  「妳並不需要為了這種事煩惱。」

  眨了眨眼,她彎起了唇瓣,向著他伸出了手,將傾下身的他擁進懷裡,並於他的背上落下了幾下輕拍。
  
  「對我來說,只要希歐你幸福就好,我是真心這麼祈求的。」

  於曖昧不明的鵝黃色暖光中,她又是那樣以溫煦的笑及語調,自言自語似地輕聲說著。

  至今他仍不知道,那對茶色的眸子究竟是注視著何方。


❖ ❖


  即使貴為聖殿之首,格里西亞.太陽依舊清楚要帶依凌去鄰國這事並不是自己說了算--首先要通過自家藍髮的同僚那一關,儘管他已經憤憤不平地在心底抱怨過一次了。

  當他把公文遞過去時,只見那對綠眸盯著紙張上的文字,接著希歐挑了挑眉。

  『依凌跟我說過了,但她剛剛跟你的小隊執行完一個七天的任務,現在又要去這來回足足要一個月的?』

  『依凌說願意陪我去的,何況我帶底下的聖騎士出門很正常吧?』

  他擺出了理直氣壯的態度,讓對方盯著好一會後便又低下了頭。

  『……不准帶她去做什麼危險的事,別像你老師一樣。』

  『老師的鍋我可不背,我只是帶她陪我去參加婚禮而已。』

  雖然他就是怕參加婚禮也會出亂子,才想帶上戰力足夠的人,才好……保護自己。

  被稱為聖殿之首的太陽騎士,在實際上掌握了光明神殿八成運作的暴風騎士面前也一樣不值一提啊。

  雖然心底這麼感嘆著,但他依然沒有把事情接手過來的打算。

  即使某人疑似略有微詞,但畢竟一切的安排都合情合理,帶上了賀禮及充場面的人馬,光明神殿的隊伍於三日後的清晨依舊浩浩蕩蕩地這麼出發了。

  印有光明神殿標誌的馬車看上去相當高級體面,不論是淺色帶金邊的外觀設計、還是鋪上柔軟天鵝絨墊子的座椅,畢竟是代表光明神殿的顏面,教皇再怎麼小氣也不會在形象上讓自己吃虧了,這反倒讓格里西亞覺得撿了個便宜。

  沿途的壯麗景色及悠閒氛圍讓格里西亞在一晃一晃的車上打起了小盹,吹進車內的風帶著草木的清香及暖意,伴隨著馬蹄喀噠喀噠的規律聲音,舒適的幾乎讓他認為是度假了。

  「可惜教皇不讓我帶暴風啊,不然他應該很想來放鬆一下的。」他打了個呵欠,含帶著笑的語調亦是懶洋洋的。

  「希望光明神能保佑暴風的肝。」坐在他對面的艾爾梅瑞露出了憐憫的無奈笑容,祈禱了聲。

  接下來只要抵達皇宮,參加完該死的婚禮,看一個據說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嫁給別人當老婆,他就可以打道回府繼續當個殿男,預計會是個輕鬆愜意的行程。

  雖然他的屁股因為坐久了馬車而有點痛,筋骨也很痠痛。  

  但這悠哉的好心情只到踏進皇宮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面色凝重,不論是來接待的騎士還是傭人,這愁雲慘霧的氣氛讓他把「難道其實是葬禮嗎早知道帶魔獄來了可惡」的話糊在嘴裡,當然他仍在嘴邊掛著得體的優雅笑容。

  跟在他身側的黑髮女孩忽地稍稍側過了臉,估計是因為聽見了那句自言自語。

  造成這狀況的原因在他與艾爾梅瑞晉見女王之時得到了答案,簡單說就是原先要與戰神之子成親的愛麗絲公主被擄走了。 

  戰神之子也是沉著一張臉,他忍不住在心底幸災樂禍,暗忖著都出這等意外了,想必婚也不用結了,他們表達慰問之意之後應該就可以離開了。

  雖然白跑了一趟但也無妨,權當這是一趟放鬆之旅也可以。

  在心底打著如意算盤,精緻的臉上依舊擺出屬於太陽騎士的仁慈,口中述說著言不及心的擔憂。

  與他並肩的艾爾梅瑞看上去卻是真心地感到憂慮,即使那只是一位素不相識的公主,瞥了眼過去的他又一次感嘆自己弟兄果然是個好人。

  「太陽騎士,孤家有一事請託。」

  但當那頂著看似有千斤重華麗皇冠的月蘭國女王開口時,他內心立即暗叫不妙--

  「孤家希望你能去救回孤家的女兒。」

  --自己的預感果然是好的不靈、壞的特別靈,該死。


❖ ❖


  坐在柔軟床鋪邊緣的金髮青年交疊起修長的腿,環抱著雙臂,低斂著眉眼。

  公主被綁架,而女王親口請託太陽騎士前往搭救--若要問他的想法,那就是「荒唐」兩字。

  先不提擄走一名公主究竟有何實際用途,他們只是因面子問題而來捧場一下婚禮、順便當個伴郎,現在居然連拯救公主都得參一腳?

  在信仰上兩邊稱得上是競爭關係,月蘭國也不缺戰士和騎士,他們搞群戰的光明神殿聖騎士究竟有什麼必須參與的必要?

  他撇了撇嘴,帶著不以為然,沉浸在思緒好半晌才揚起了眉眼,天空色彩的眼眸與深沉的茶色眸子對了上。

  「依凌,妳認為呢?」

  見他暫且結束了思考,艾爾梅瑞向端坐著的黑髮女孩問道。

  他們倆其實晉見結束後就已經商量過、也取得共識了,但格里西亞還是把負責戒備的依凌叫了過來。

  也許是見到和自家師長有幾分相似氛圍的黑髮女孩,會讓自己心裡比較踏實些--除了私下的交情,他想著或許還有這樣的心態。

  「我認為拒絕為上,正如您兩位所說,聖騎士在冒險隊裡用處並不大,感覺是有什麼隱情在內沒錯,派我們的人去支援就足夠了,光明神殿沒必要去淌這渾水。」

  與艾爾梅瑞商量過後也把依凌叫了過來,乖巧前來的黑髮女孩依舊是公事公辦的有禮,字句間卻是少見的淡然,這令他有些意外。

  「依凌,妳意外的有點冷淡啊。」

  「我的任務是保護您,更何況戰神之子閣下都親自出馬了,實在輪不到我這小小的聖騎士擔心。」

  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他,依凌一字一字、不帶一絲動搖地開口:「我認為您確實應該婉拒且立刻回聖殿,也真心這麼希望,太陽騎士長。」

  在只有他們三人的狀況下仍以職稱稱呼,提醒的用意再明顯不過,在那雙茶眸極具壓迫感的注視下,他禁不住點了點頭,才見對方放緩了表情,滿意似地。

  她張了張嘴,正想說些什麼之際,門板驀地被人敲響了,三人一下子噤了聲。

  「是女王的說客吧,綠葉接下來你別說話,我來就好。」將食指輕抵在唇上,他低低地吩咐了聲。

  艾爾梅瑞乖巧地頷首,依凌自椅上站起退至了門邊,擺出了守著門口的站崗姿態--一如任何一名應在他們管轄之下的聖騎士那般。

  接著,那名青春洋溢、嬌俏可人的訪客踏進了房間。

  「你好,太陽騎士、綠葉騎士,我是月蘭國第三公主,安.納利斯.潔兒菲……」

  對站在門邊的女孩僅僅瞥了眼,一剎那的狐疑好奇便立刻被壓抑下來,安公主迅速對著格里西亞吐露今次造訪的目的。

  內容不外乎就是希望太陽騎士能一同前往營救,可憐兮兮、人見猶憐地說著自己擔憂著姐姐的安危,但母后並不允許她混在一堆戰士裡,因此才希望太陽騎士的護衛。

  「哪怕是天涯海角,只要是光明神照耀的地方,太陽都能護衛您前往。」

  當他在安公主的眼淚之下這句話脫口而出之時,他就知道要出事了。

  高跟鞋在地毯上的低沉敲擊聲響逐漸遠去,門板重新掩上時,只餘下三人面面相覷的房間內陷入了靜默。

  他聽見了一聲飽含著各種情緒似的悠長嘆息。




❖ ❖


【後話】
「究竟是喜歡那個人,還是由自己幻想補全的虛構呢?」

修羅場一停就三個ˊ月,
也終於稍微跟原作劇情稍作接軌了,
雖然在ㄌㄌ宇宙裡,一切都因為蝴蝶效應而改變了,
希望能讓大家看看另一方向的詮釋,
雖然因為內心的情緒所以這章感覺很卡,
最後當然還是希望這個月內還能再更新……((氣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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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樓主| 發表於 2021-6-19 13:35:03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1-6-19 13:41 編輯

◆第三十四章 冒險的開始◆


  「安公主殿下本人就是威名遠播的女戰士,豈有一名公主不該混在戰士中一事?」

  金髮的青年低著頭,手裡閒不下來地撥弄著樹枝堆,讓身旁黑髮女孩這句帶有譴責意味的話左耳進、右耳出。

  他們一行人與戰神之子組隊出發已有好幾天,一路上只見那名公主殿下身披甲冑、背上扛著兩柄單手斧,且比他這聖騎士還精神奕奕、健步如飛。

  對她言行輕薄的人?她一腳就往人家身上送,對方不斷幾根骨頭還不善罷甘休。

  猛地襲擊過來的魔獸?她單手就一斧頭劈過去,直接在眼前上演了獸首伴隨著大量血液落地的血腥畫面。

  不愧是威名遠播的女戰士呢,安公主。

  不敢把「有點後悔」這情緒表現出來的格里西亞.太陽,依然在面上維持著笑容,那時只是悄悄地挪動了腳步,好避免腥紅的液體濺上自己以純白為主色的騎士服上,血跡很難洗的。

  感受到對方的視線仍未自身上挪開,格里西亞終於放棄看上去有在認真生火的舉動,無奈地抬起了頭。

  他手都快磨破了,這堆樹枝還是該死的連點火光都沒有,虧他還想用這招假裝在忙。

  他不過就是一個自有記憶以來就單身到現在的可憐殿男,不小心被美人計迷的鬼迷心竅也是沒辦法的吧!這不過就是一般男性會有的小疏忽嘛!

  兩對眸子默然相望了好半晌,最後依凌一語不發地蹲下身子,接過了他手裡的生火工具。

  抱著更多乾柴回來的艾爾梅瑞見狀,無奈似地笑著。

  想起出發沒多久,麥凱與其名為奧斯頓的戰神祭司夥伴得出了「不休息連趕兩天路」的決定、並傳達給他們時,那慣性噙著優雅笑意的嘴角當下不甚明顯地抽了抽。

  不愧是心細又善良的好人,艾爾梅瑞悄悄地瞥了眼格里西亞,嘗試開口勸阻道:「或許還是稍微休息一下會比較好,畢竟有精神才有體力趕路。」

  「紮營太浪費時間了!我們已經晚了好幾天才出發,不趕路怎麼追得上?」麥凱語氣不耐煩,想必是對談好的婚禮發生這事故也感到不滿,難掩煩躁地抓了抓那頭微捲著的黑髮,「不過區區兩天,對我們不算什麼!」

  「可是奧斯頓和安公主是祭司職和女性,完全不休息的話,體能上或許稍微勉強了些 ……」

  即使主因根本並非性別及職業,艾爾梅瑞依舊委婉,只是換來的是對方的不以為然。  

  「女人又如何?安可是戰神殿數一數二的戰士,她的體力肯定不比你差,不然你以為我會願意帶上一個累贅?」麥凱嗤笑了一聲,一旁的安也露出不服氣的神情。

  「安公主殿下果然根本不需要什麼騎士護衛。」

  已經預見無力回天的格里西亞腦內又是各式慘叫奔騰而過,還聽見身旁的依凌這麼咕噥了句。

  清楚這話說出來便是直接撕破臉,於是只讓句子在口裡模糊,唯有與她鄰近的格里西亞才聽得真切,於是他很好心地當作沒聽見了。

  「要不是你們的聖騎士看上去還有幾把刷子,我也早就讓她滾回去了。」

  計畫確定後自然就是直接出發,麥凱背上行李,似笑非笑地向他扔下這麼一句便率先邁出步伐。

  --你不答應我也會想辦法讓你接受!  

  既然都已經不小心脫口允諾會同行,他當然不能再留下自己當時找好的「保險」就出去冒險,傻事做一次就夠了。

  他以「帶上除他倆人以外最高階的聖騎士輔助,想必會對拯救公主更加有利」為理由帶上了依凌.蒼井。

  那時的戰神之子聞言,一個跨步就到了依凌跟前,體型本就高大魁梧的他輕易地就能俯視女孩,打量似地看了好半晌,最後哼了聲便擺擺手示意對方去準備--這還是讓他鬆了口氣,畢竟出發前實在不想再多花什麼氣力在瑣事上了。

  「麥凱閣下謬讚了。」

  依凌對此只是輕輕地於唇邊彎起弧度,有禮有節地應道,一面將自己與格里西亞的行李背在了身上。

  「你們聖騎士講話真的有夠文謅謅的。」

  隨著麥凱這句沒好氣的抱怨,他們一行人真的開始了幾乎毫不間斷的趕路。

  這究竟是什麼酷刑!

  雖然行李有大半不在自己身上,格里西亞依舊累得氣喘吁吁,輕甲下的騎士服早已汗濕,黏貼在皮膚上,落在隊伍倒數第二的他忍不住在心底咒罵著。

  之所以不是隊伍裡最後一個,還是因為某人堅持不走在上司前方。

  除了匆忙往嘴裡塞肉乾及水的片刻休息時,他們剩餘時間就是不斷地跑,衣服被汗浸濕後又被風吹乾,接著再度濕透,不斷地重複這個流程。

  他不明白既然要趕路為何不乾脆騎馬?就算他不擅長騎術,從馬上掉下來也比他這樣跑好多了,戰神殿的人到底有多討厭馬?

  「太陽,你還好嗎?」讓速度緩下來好與他平行,艾爾梅瑞低聲關切,語氣中難掩擔憂,「你幾乎沒有離開聖殿出過長期任務,這樣果然有點太勉強了……」

  自己造就的還能怎樣呢?

  呼吸早已亂了調只好不多開口,他向綠髮的同僚投以無奈的眼神,努力挪動沉重的兩條腿。

  讀出他眼裡的心死,艾爾梅瑞忍不住也苦笑出來,對自家上司體能上的弱勢也心知肚明,於是輕嘆了聲道:「這樣吧,我背你好了,你在我背上稍微休息一下,之後再跑吧。」

  不得不說,他聽見這提議幾乎要感動得哭出來了,明明兩人同樣都背著行李及裝備,也同樣是在趕路,艾爾梅瑞居然還願意再背上他!

  但他還是扼住了下意識想點頭的舉動。

  身為一名聖騎士、且是一名統御所有聖騎士的聖殿之首,卻是隊伍中第一個累倒的,這樣多丟臉啊。
  
  他還能聽見,在他背後的那女孩甚至自始至終都與自己維持一個固定的距離,跫音穩健且規律。

  猶豫了好半晌,他還是搖了搖頭,被拒絕的艾爾梅瑞難掩驚訝,在陽光下顯得有些淺的紫瞳跟著睜大了些。 

  就算早明白自己或許沒有才能,也依然不想這麼快就認輸,即使他早已因為失律的喘息而開始腦袋昏沉。

  三人之間剩下屬於騎士靴踩踏地面的沉悶聲音,與輕甲因動作而互相摩擦的聲響,各自以不同的頻率交錯著響起。

  在自家上司無暇顧及的時候,綠髮的青年悄悄地向後瞥了眼,與黑髮女孩對上眼的那刻,見到對方輕輕地點了點頭。

  「太陽,你不需要勉強自己沒關係。」沒有立刻追上前面幾人,艾爾梅瑞陪著他趕了一段路後,又開了口,「休息也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你的臉色已經開始不太好了,如果你因為逞強而倒下不就得不償失了嗎?」

  確實如自家兄弟所言,他無法順利調節過來的呼吸聽上去像隨時會斷氣那般可怕,視線所及處已經看不見前方三人的背影了。

  「我背你吧,太陽。」

  「……那到那棵大樹之後,就有勞綠葉兄弟了。」

  他最終還是不得不妥協,從牙關內擠出話來。

  依凌從後方追了上來,接過了艾爾梅瑞背上的行李,而他撫著激烈到似乎會跳出來的心臟嘗試稍作緩和,才慢慢爬上了弟兄的背,被女孩披上了帶著帽的斗篷。

  艾爾梅瑞的身板不算壯碩,即使有肉也都是肌肉,在他背上實在稱不上舒適,還為了要縮短與前面三人的距離而加大了步伐,晃的格里西亞鼻尖撞上了對方背脊好幾次。

  即使如此顛簸,他依然在搖晃中將頭靠上了艾爾梅瑞的肩膀,克制不住地闔上了眼。  

  他至少也有跑了一天半,應該還是可以為自己驕傲一下吧?原本他覺得自己連半天都做不到呢。

  這是格里西亞沉沉睡去前,最後的想法。

  再被喚醒時,天空半邊已被染成了橙紅的色彩,這條路不論前後,視線所及之處不見除了他們三人以外的人。

  「這裡離隊伍預定要紮營的那座湖大概還有一公里左右。」

  把他搖醒的依凌是這麼告訴他的,他點點頭,從艾爾梅瑞背上爬下,重新踩踏於硬實的地面上。

  「綠葉,你還好嗎?」

  「還好,我沒事,太陽你不算太重。」

  艾爾梅瑞抹了把汗笑著回道,畢竟是背著一個人,體力上難免耗損較大些,但看上去確實不像休息前的自己那般狼狽。

  補充完水分後,艾爾梅瑞將水瓶遞還給了依凌,三人各自背上了原本的行李,再次踏上預定的路線,自然地與另外三人在湖邊會合了。

  「你們怎麼這麼慢?」剛把東西扔下,正拼命灌著水的安見到他們出現總算鬆了口氣,展開了笑靨,「我們幾乎都看不到你們,還以為你們迷路了!」

  「各位還好嗎?」奧斯頓放下了手中正整理著的行李,也帶著猶豫的神色關心了句。

  「不用擔心,我們只是稍微跑的慢了些而已。」

  「不愧是信奉戰神的各位,速度真的是讓太陽望塵莫及啊。」

  當時他們是微笑著這麼回應敷衍了過去。
 
  接下來隊伍中年紀最大的奧斯頓分配了工作,麥凱和安去打獵,他本人則是會去搭起所有要用的帳篷,擁有愛操心屬性的艾爾梅瑞主動承下了原本格里西亞要去做的收集柴火工作,離開前還要依凌多顧著格里西亞些,才三步一回頭地消失在蓊鬱的林間。

  在依凌的注視下,格里西亞氣勢十足地拿起了好人弟兄留下的工具們。

  原先想認認真真地做好生火的工作,假裝太忙而沒聽到依凌的話,結果即使他搞得滿身大汗還是連點火星都沒瞧見,最後只能尷尬地抬起頭,藍眸與茶眸四目交接。

  抱著柴火回來的艾爾梅瑞看到的就是這景象,黑髮女孩最終屈服地蹲了下來,接過了生火的工作,金髮青年默默站起來,扁著嘴退到了旁邊去。

  「不愧是跟前太陽騎士長一起冒險過的人啊--」

  火苗在纖細的指間燃起,接著蔓延開來,看著依凌迅速架好了烤肉用的架子,艾爾梅瑞稱讚了句。

  「畢竟不能期待老師啊。」她嘆息這那般笑著回道,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乾柴堆。
   
  一旁納涼著的格里西亞點點頭,露出深有同感的表情。

  他很能理解啊,老師嘴上說自己很常出去冒險,還威脅他也要去冒險一趟,不然就封了聖殿那條堪稱殿男寶地的走廊,但實際上還不是得靠別人照顧,瞧那個人多粗魯又神經大條。

  另一頭的奧斯頓也手腳俐落,不消片刻就搭起了所有帳篷,見火已順利升起,便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後跟著湊到了營火旁。

  「辛苦了。」

  「不會,各位也辛苦了。」

  一同在充當座椅的岩石上落坐,奧斯頓接過了水,向艾爾梅瑞釋出了同樣的友好。

  夜色已完全染透天空,抬起首能瞧見星月的銀白光輝在黛藍色之上閃耀,他們依著篝火的暖色調光暈才能看清彼此的臉。

  在等待食物回來的這段時間,由奧斯頓開了個頭,他們開始隨意地聊了些話,伴隨著樹林間不知何處而來的蟲鳴蛙啼。

  內容包括戰神殿內的戰神之子儘管是最高決策者,但實際上需要他決定的事項並不多,日常地位更傾向精神領袖……等等,交流了兩國及兩宗教間的一些管理上的差異。

  不過在奧斯頓突然自爆他就是麥凱的父親所以才能直呼名字、甚至細算後發現奧斯頓是在十四歲時就有了孩子這資訊後,還是讓光明神殿的他們震驚的睜大了眼--除了黑髮的女孩依然低著頭專注在添柴上。

  不若剛出發時那若有似無的互相試探,緩和下來的氛圍終於讓笑意不那麼制式化。
  
  不遠處的樹林間傳出了細碎的摩擦聲響,依凌放下了手中的樹枝,在重新站直身子的那刻迎上來人。

  「歡迎回來,麥凱閣下、安公主殿下。」

  麥凱肩上扛著被扭斷了脖頸的鹿,與揹著單手斧的安並肩踏出了樹林,聽見招呼後兩人蹙了蹙眉頭。

  「就說不用這樣叫我了……」安咕噥著,接過了還在滴滴答答地流著血的獵物,準備到湖邊去處理成方便烹飪的狀態。

  「這就請交給我吧。」依凌則是伸出了手,接過了麥凱從包袱中掏出的大鍋,跟著安的腳步離去。

  「你們的聖騎士怎麼這麼死腦筋?」

  在巡視一圈發現確實暫且無事可做後,麥凱才跟著坐了下來,語氣中與其說是不悅,不如說無奈感居多。

  依凌一路上幾乎不主動開口,即使安及麥凱直言不用加上敬稱也依舊維持著這上下關係的稱呼,甚至連行走時也是亦步亦趨地跟在上司身後幾步的距離。

  一開始還開心有女性同伴的安私下找艾爾梅瑞抱怨了好幾次……現在還加上了因此不自在的麥凱。
  
  直來直往慣了的戰神之子顯然很不擅長應付依凌這樣的彬彬有禮,時常兩人的對話最後都是他的抱怨做結尾。
   
  「請別在意,她就是這樣的人。」

  放棄觀看那名理應嬌滴滴的公主肢解獵物的畫面,格里西亞悄悄挪回視線,自然無比地接了話,艾爾梅瑞只是苦笑著。 

  看似謹守著禮儀及分寸,但他清楚,這是清楚劃分開了界線。 
  
  處理好的鹿肉及裝滿水的鍋子由兩名女性帶回了火堆旁,對烹飪有著堅持及熱情的艾爾梅瑞主動接過了工作,當他掏出一整盒精心收藏的調味料罐時,數量驚人的瓶罐讓月蘭國的三人瞪大了眼。

  細細地在剝去毛皮的鹿肉上抹勻了鹽和胡椒,再撒上能去除腥味的迷迭香粉,將肉一一串起並烤製的過程中,香料及肉品炙烤過後的香氣成功勾起早已飢腸轆轆的眾人食慾。

  即使原先對於那些繁瑣的東西感到不以為然,但香味一飄散出來的那刻就讓人忍不住躁動了起來,鹿肉特有的羶味在此刻也變得誘人,即使是在皇宮內嘗遍山珍海味的安也期待地湊近了些。

  「好香……這個可以吃了嗎?」

  「還要再一段時間才行喔。」艾爾梅瑞安撫地笑著,注意到依凌示意她顧著的湯鍋也沸騰了,他立刻起身,往燉著內臟的鍋內加入了鹽和黑胡椒。

  「這是番紅花粉,是不太便宜的香料,但用在燉湯上非常適合。」

  當他珍惜地拿出了罐小巧卻造型精緻的玻璃罐,將裡頭紅色的粉末小心地撒了進去時,
安仍是好奇地看著,艾爾梅瑞一邊笑著解說道,一邊退開讓依凌把一些剛採下的野菜野菇也加入鍋內。

  湯鍋燉煮及烤肉滋滋的聲響不絕於耳,伴隨著香氣,等待過後就能吃上美味的食物,在這樣空氣涼爽且美麗的星空下,格里西亞認為確實是件愜意且享受的事。

  雖然嚴格說起來他什麼事都沒做。

  「話說回來,究竟愛麗絲公主為何會被人抓走?對方這麼做有何意義呢?」在等待食物烹調好的過程中,綠髮的青年又開口了,擔憂地道,「不知道對方是何人,希望公主殿下沒有受到委屈,能被好好善待。」

  「我們也不是很清楚細節,只知道公主是在無人察覺的狀況下被帶走的,並留下了一封信,說若是希望公主平安,便要由戰神之子自己組隊來救援,這是我們從女王陛下那邊得到的消息。」奧斯頓低聲祝願了聲後如此說道,另一側的麥凱不悅地嗤了聲。

  限定戰神之子自己組隊?難道是針對戰神之子本身的報復行動?

  戰神之子作為一個宗教的象徵人物,以身分上來說並不比一名公主低……以實際層面來說,或許比公主這毫無實權的還要高,卻要求戰神之子親自去救援?

  脫下了白手套的修長手指在膝上敲打了幾下,格里西亞瞇了瞇眼,見奧斯頓從袍子內側取出了封信,注意到他的目光後便將信封轉遞過來。

  嘴裡說著「願光明神的光輝眷顧愛麗絲公主」之類的話,他接過了那封信,和一同湊過來看的艾爾梅瑞迅速閱覽了遍內容。

  內文正如奧斯頓所言,沒有什麼稱得上是線索的敘述,藍眸與紫瞳互望了眼。

  未著手套的手指摩娑著細滑的紙張,與其上面燙金的花紋。

  這名綁匪選用的信紙可真有品味啊。

  他輕點了點頭,讓兄弟收走了紙、將其重新摺疊好交還回去。

  「太陽資質駑鈍,未從此信中感受到光明神的指引,但戰神的子民卻不曾對未來的道路有所遲疑,莫非已得到了戰神的耳語?」

  「太陽的意思是,信裡沒有提過愛麗絲公主所在何方,但各位似乎一點都不猶豫目標在哪。」注意到三人的不解神情,艾爾梅瑞趕緊解釋道。

  「那是因為月蘭國公主身上都會帶著可追蹤的魔法物件。」安這麼說著,眼睛仍離不開油花經過炙烤後滋滋作響的鹿肉。

  「原來如此,那東西是交由安妳來保管嗎?」

  「沒錯!只有我才知道怎麼使用!」對於艾爾梅瑞的問題,安立刻回答道,帶著自豪似地。

  兩對不同色澤的眸子又一次不著痕跡地交會、這次還有另一雙茶色的眼瞳,從他們身側走過的黑髮女孩低歛著眉眼,於湯鍋旁再次蹲下,他們只是沉默著,將話語皆嚥回肚內。

  晚餐在大家的焦慮下總算烹調完成、由依凌與艾爾梅瑞一一分裝給眾人,他微笑有禮地接過自己的那份鹿肉與湯,看著月蘭國的三人迫不及待地把食物塞進了嘴裡,接著臉色陡然一變。

  當天晚餐果然連點肉渣都沒剩下。


❖ ❖


  「綠葉兄弟,你今天辛苦了,不如先休息一下吧,我一個人沒問題。」

  即使靠著石頭的綠髮青年未曾表現出明顯的倦意,但顧慮到對方還揹著自己跑了半天的路程,在眾人都已在帳棚內歇下、只剩兩人獨處時,格里西亞仍開口建議著。

  他們因在野外紮營而需要在夜晚輪班守夜,這基於安全性的考量十分合理,而第一班人馬便是他及艾爾梅瑞,接下來是麥凱與奧斯頓,最後一班直至天明時則是安及依凌。

  但就算只有他一人其實也能應付大部分的狀況,反正沒人看到的話他就能用魔法了。

  不料此話一出,艾爾梅瑞愣了一愣後,便又搖搖頭拒絕了:「不用了,太陽,我沒事,我不會放你一個人的。」

  可是我希望你放我一個人……

  自家兄弟的老媽子性格越來越根深蒂固了,這讓他有些無奈,畢竟對方不睡的話,他要怎麼去洗澡和敷面膜補救一下曬了兩天的皮膚?

  當看見自己手套和袖子間那截皮膚隱約變成了像是蜂蜜牛奶那般的顏色時,他只差沒有尖叫出聲,連手腕上都這樣了,想必臉的膚色也不樂觀。

  帶點無奈,兩人就這麼四目相望了好半晌,誰也沒打算退讓,直到一道不屬於他倆的聲音響起。

  「綠葉騎士長,那我與您交換吧。」從帳篷內出來的黑髮女孩說道,騎士服與裝備依舊整齊完整,為了不礙事而在腦後編起的盤髮都不見一絲凌亂,「我會替您盯緊太陽騎士長的。」

  她壓低了聲音,好避免在只有蟲鳴的寧靜夜晚中激起過大的動靜,語氣中滲入了一絲只有他們私下相處時才有的溫煦笑意。

  「那就拜託妳了,依凌在的話我就放心多了。」

  「欸!」對於兄弟的刻意調笑,格里西亞抗議地發出了這麼一聲,當然同樣放輕了音量。

  艾爾梅瑞笑著,向兩人招招手便鑽進了帳篷,格里西亞立刻跟著進去,依凌怡然地在營火旁坐下,折著枯枝扔進火堆之中。

  可以略為聽見屬於兩名聖騎士青年的帳篷隱隱有些騷動,可能是鬥了幾句嘴,最後金髮青年抱了個袋子又重新踏出來,還回頭故作凶狠地扔下一句壓低音量的「綠葉你睡覺啦」。

  畢竟是一起相處十年以上的兄弟,即使被人傳頌成多完美優雅的太陽騎士,在那之前,他依然還是格里西亞。

  依凌忍不住唇邊的笑,看著格里西亞沒好氣地在自己身側落坐,把敷面膜和盥洗的用品 一一掏出來。

  「我就那麼不可靠嗎?我自己一個人有這麼讓人擔心?」

  --就如現在,是會坦率表達出情緒的格里西亞呢。

  「畢竟格里西亞你是初次出聖殿冒險嘛,艾爾梅瑞自然會比較擔心點。」丟進火堆中的樹枝劈啪作響著,依凌笑著,精緻的面容在暖光下暈染的柔和,不似在眾人面前那般因有禮而顯得疏離,「他想要背你時還被拒絕,一定會覺得你是不是一直在逞強啊。」

  「……你們都在跑我怎麼能先喊不行?」

  「是的,你努力了呢,格里西亞。」

  為了避免對話有機會被聽去,兩人的聲音都輕的幾乎只剩氣音,唯有並肩坐著的彼此能聽清內容,但依然能感受到那句話語之中帶著的溫和。

  依凌.蒼井是名美人,無庸置疑地。

  且是足以令初見者一瞬失神的美人,尤其在那形狀優美且染上豔紅色彩的唇瓣彎起了弧度,恍若玻璃珠的茶色眼睛溫煦地注視著時,似能奪去呼吸那般。

  即使如此,她依舊會讓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既不多言也不做多餘的事,即使在趕路的過程中,也是將自己掩藏在有著兜帽的斗篷之下,這讓即使只穿輕甲依然渾身是汗的他不禁暗自佩服。

  他能理解他人因此動搖的原因,但也很清楚,自己會跟對方親近起來、甚至偶爾會主動邀約共酌的理由,與那些美麗無關。

  「啊,妳總是這樣呢。」

  格里西亞笑著,浮誇地嘆氣了聲,自顧自地開始調製起面膜,黑髮女孩只是輕笑了聲,在夜裡盪起漣漪後迅速隱去。

  繁星點點的天空下,一時間只剩下火堆燃燒的聲響、風吹拂過樹梢草地、細碎的蟲鳴,以及因碰撞瓶罐而發出的清脆聲音,其他人的帳篷已沒有動靜,估計都歇息下了。

  「我可真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在老師以外的人面前調面膜。」靜了好半晌,他又重新開了口,一邊隨意開啟了話題,一邊攪拌著盆裡的麵糊,「依凌妳跟老師去冒險的那兩年,他都有固定在保養嗎?」

  「他看心情,但有機會就一定會洗澡。」然後回來後就會把她也趕去洗。

  果然還是有為了保持太陽騎士形象而留下的習慣呢。

  金髮青年細碎地抱怨著,當中還包含對自己不爭氣脫口答應的無奈,黑髮女孩應著聲,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一如他倆偶爾在聖殿中那樣。

  於寧靜的夜裡純粹地以「格里西亞」與「依凌」的身分相處。

  自從他曾在半夜練劍時被依凌撞見,被邀請一起喝酒,他向對方傾訴的自卑獲得了慰藉後,他開始不時會再去邀約對方,且逐漸能理解自家師長總拖上女孩共酌的原因--有伴果然還是比一個人開心嘛。

  「你去吧,我會在這裡幫你看著的。」

  在格里西亞總算做好盥洗前的所有準備後,藍眸方抬起的那刻,依凌便意會地先開口了。

  「那等等再換妳,雖然我應該要讓妳先的,但敷面膜真的太花時間了,拜託讓我先。」看著臉盆裡的麵糊一臉痛苦,他語氣真摯。

  「我會先保養一下劍,沒關係,你慢慢來吧。」她說著,悠哉地拿出了明顯早備好的保養工具,並瞥了眼他仍掛著的太陽神劍,「格里西亞,需要順便幫你一起嗎?」

  依凌所使用的配劍是訂製的,此刻就靜靜地靠在她的身邊,鋒芒內斂卻彰顯著存在。

  形狀優美的劍身與劍格上所鑲的附魔晶石,其上的金屬光澤以及刀鞘的材質,處處都能看出品質非聖殿所發的公用品可比擬。

  但那把劍不論長度和重量,都未少於一般聖騎士所使用的,甚至隱隱略微沉些,這讓當時嘗試著握看看手感的格里西亞忍不住睜大了眼。

  原先他以為是為了選用較輕便的材料才去訂製的,畢竟依凌.蒼井儘管獲得了正式聖騎士的名號,但身形及體格客觀來看確實更為弱勢,仿若一扣緊便會折斷的皓腕更讓人覺得光是提起普通的劍便是個負擔。

  她戰鬥的風格亦不是單憑力量,一直以來都是運用靈巧的動作、與借力使力的以柔克剛方式--以上當然都是他家黑髮友人跟他說明的。

  『格里西亞,需要柔軟靈活的可不是我的劍啊。』

  見到他的表情,那時依凌忍不住笑出來,這麼回答道。

  聖騎士是善於團戰的職業,自然會有統一且需要互相配合的招式,而她所學習的對象--史上最強的太陽騎士所使用的也同為剛猛為主的劍術,以此為傲的那個人,怎麼可能會教她別種類型的劍術?

  要靈活柔軟的一向不是她的劍術,而是她的體術。

  她並不需要更輕的劍,反倒慣於這般可以順便訓練肌耐力的重量,且在重心的轉換上更能掌控,她所擁有的一切便是由剛勁的劍法與柔軟的體術融合而成。

  他曾趁著有些許的醉意時,要求和依凌比腕力,然後惶恐地發現這看上去纖弱嬌小的女孩臂力比外表給人的感覺還要大,甚至握力也不小,被握住的手掌都泛疼了起來。

  那瞬間他稍微能理解自家小隊員對上依凌時的心情了。

  格里西亞的一時恍神讓依凌有些不解地偏了偏頭,停頓了會後忽地露出了有著調皮意味的笑,她湊近了些。

  「如果你需要帶上它一起去洗澡的話,那就當我沒說吧,畢竟夜晚的森林確實很危險嘛。」

  就算遇到危險,他也不會用劍解決好嗎。

  金髮青年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氣呼呼地把解下的劍交給了對方。



❖ ❖


【後話】
「僅僅是因為那隱藏於下的暖意,不甚明顯卻真切存在著的。」

我認為他們是從個性養成之前就一直相處在一起的兄弟,即使接下了職位也不會改變這件事,
只有這樣才能理解他們堅定不移的兄弟情從何而來
所以ㄌㄌ宇宙裡,他們私下一直都是自在且融洽的相處,只有在人前或是刻意想鬧時才會偽裝
當然這只是自我流重新梳理理解的詮釋方式,就像我前言的注意事項所描述的那樣。

原本想下周再更新維持雙周更的頻率
不過今天生日所以就乾脆提前了(立刻用掉庫存)

用這篇稍微有點爆字的更新祝自己生日快樂!((???

謝謝之前有送我珍珠及留言給我的大家
偶爾會在噗浪提關於創作的事,
如果不嫌棄的話歡迎多跟我聊天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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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樓主| 發表於 2021-7-18 18:50:12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五章 久別未見◆

  拯救愛麗絲公主的隊伍就這麼一連趕了好幾天的路,風塵僕僕且節奏極快地。

  每每在他撐不住時,艾爾梅瑞又會再要求他在自己背上休息;若要紮營時,他便會被依凌趕到旁邊去坐好,無所事事地看著兩名聖騎士同伴迅速打理好一切;若要守夜時,他就跟依凌同組然後悠哉地去洗澡敷面膜,回來之後再把對方也趕去盥洗。

  但他姑且學起了如何在使用生火工具時偷偷使用火焰魔法蒙混過去。

  反正看起來像那回事就好,沒人規定不行--他如此理直氣壯,向著默默注視著自己的黑髮女孩豎起了大拇指。

  即使稱得上愜意,但這樣的日子連續過了兩週後,終究還是引起了不滿。

  「我們趕路的速度根本無人能及,為什麼這麼久還追不上?」麥凱語氣不善地質疑道,而針對的正是身上帶有追蹤器物的安。

  正如他所言,他們行進的速度跟一般冒險隊伍相比簡直快的可怕,但卻始終連對方的影子都沒瞧見,不光是直接發難的麥凱,連平日只要眾人有爭執便會出來打圓場的艾爾梅瑞和奧斯頓也未開口緩頰,只是安靜地跟著看向安。

  藉由接過依凌遞上的食物而側過頭的那瞬,格里西亞掩飾了唇邊的不以為然。

  他也曾趁著空暇時期用感知探索過四周,但除了有某兩個讓他稍稍在意的屬性組合外,便也沒發現什麼其他的人了。

  「我們已經很接近了,只是我也不知道確切的距離。」有些侷促的安獨自走進了樹林,過一會後才回頭這麼告知大家,嘗試溫言軟語地說服自家的青梅竹馬,「麥凱,真的已經很接近了,我們很快就能趕上的。」

  這晚餐時刻的小風波就這麼平息下來,若是忽略團體內隱隱有的躁動氣氛的話。

  和麥凱與奧斯頓交接守夜的班後,格里西亞不若過去幾天恨不得立刻躺回被窩裡那樣立刻鑽回帳篷裡,反倒是催促著搭檔早點回去休息。

  帶有深意地望了笑容滿面的他一眼,依凌聽話地鑽進了帳篷。

  即使不像最初見面那般明顯的輕蔑態度,但也稱不上相處友好,見到他獨自一人準備進入森林,麥凱不過是撇了撇嘴便毫不理會了。

  或許是誤解為他是要去解決內急,奧斯頓也只是笑著揮了揮手。

  他發動了龍的聖衣,將所有能辨認出他身分的特徵都抹去,在只有月光為光源的當下,墨色的皮製緊身衣及銀色的輕甲如同溶入了夜色之中。

  攀上了這一區域裡最高處的地方,他仰起了頭瞧了瞧星象變化,又遠眺了四周的地形,將所見的一切和腦內所記的地圖互相比對。

  觀察的結果一如過去幾天所觀測的那般,也和他心底的猜測吻合上了,他瞇起了眼,同樣覆蓋在銀甲下的唇拉扯出不帶溫度的弧度。

  扔下用來在地上畫圖的樹枝,格里西亞拍了拍手上的塵土,正欲離開而舉起的腳步卻忽地滯了住。

  他的感知從離開營地到現在始終是處於開啟的狀態,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又並非是善於近戰的人,優先掌握到敵人的動向是第一考量。

  這樣至少他可以先考慮是要逃跑還是上去打翻對方。

  將感知外放至極限之時他早已注意到不遠處有一個黑暗屬性極高的生物,身邊還有個風屬性強烈的生物。

  他聳了聳肩,若是人類的話,在對方有兩人的情況下他沒有主動挑事的打算,雙方的距離也還足夠遠,理應不會被注意到。

  在轉身那剎,那名擁有著濃厚黑暗屬性的人已無聲無息地佇足於上一秒還是空無一人的草地上。

  強勁的風屬性散去後,那名身著漆黑鎧甲、雙手持成對細劍的男人所擁有的濃烈黑暗屬性猛地襲來,感覺得到和他所擁有的光屬性狠狠地碰撞了上。

  這麼短短一瞬就能出現在自己身後?從那應還有好段距離的地方? 

  「渾沌神的闇騎士?」

  他笑了聲,虛握了握手,率先向對方搭話了。
  


❖ ❖

 
  艾爾梅瑞正拼命地跑。

  他只是半夜醒來時發現應該躺在自己身旁的兄弟不在被窩裡,於是好奇地用感知探索了一下附近,不料發現的卻是遠方強烈的光屬性正與同樣濃厚的黑暗屬性正對峙著。

  他立即翻身起來,隨意地套上了外衣和靴子、抄上了武器就衝出帳篷,這麼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其他人,但他只能簡單扔下一句「太陽可能有危險」便衝進了森林深處,他能察覺到最快跟上的是同為聖騎士的黑髮女孩,就像還未歇下那般,身上裝備依舊完整且一件不漏。

  草木因他倆奔馳而過發出窸窣的聲響,在確認目標就在前方不遠之時,兩對色澤不一的眸子交換了記眼神。

  依凌壓低了身勢,速度就如離弦之箭那般地迅速超過了他,搶先一步地闖了進去,他則是猛地煞住了步伐,在因慣性而停下速度的那刻以單膝跪地,長弓張開之時修長的指間已捏起了箭羽。

  打上照面的那瞬,她的劍便狠戾地劃向了那名穿著漆黑鎧甲的男人脖頸,即使被對方反射性舉起的劍迅速格開,也依然逼迫其不得不因勁道而退了幾步,兩柄武器碰撞之時發出了巨響。

  兩方僵持不到半秒,幾支夾帶著殺氣及聖光的箭猛地襲來,男人只得迅速向後一躍,見那幾支箭狠狠地鑿進了原本所站的位子,甚至崩落出了坑時,他露出了驚訝似的表情。

  那男人毫不戀戰,又一次擋下了刺向他的劍後迅速退開,大幅拉開了距離後,從懷中甩出了個卷軸,隨著憑空捲起的幾道風消失了蹤影。

  「太陽,你沒事吧?」

  見那人消失後,艾爾梅瑞才放下了弓趕緊從樹叢後鑽出來,方才盈滿凌厲的眼此刻是掩不住的擔憂。

  金髮青年身上的白色騎士服使得他在這樣的夜裡依舊顯眼,他點了盞聖光,優雅地微笑著。

  「太陽沒事,感謝綠葉兄弟及依凌姊妹的關心。」

  草叢又傳來了細碎的摩擦聲響,月蘭國的三人也趕到了,走在前頭的麥凱瞥了眼正將劍收回鞘中的依凌及地上所留下的箭,不悅似地蹙起了眉頭。

  「我遭遇了一名闇騎士。」注意到他的探詢目光,不想多講光明語廢話的格里西亞簡短地解釋道。

  「闇騎士?」麥凱登時更加皺起了眉,「渾沌神殿的傢伙跑到我們領土上幹什麼?」

  如他所言,闇騎士所屬的渾沌神殿座落在基辛格王國,卻跑來以信奉戰神為主的月蘭國?更別提還是於夜深人靜時在森林裡撞上了。  

  奧斯頓聞言跟著皺起了眉頭,思索著什麼那般。

  只有安的眼神飄忽不定,捏緊了拳起的手,一剎那的慌亂及強裝鎮定而投來的關心眼神,這些全盡收入了格里西亞眼底。

  但他也僅僅是微笑著。

  「該不會是那名闇騎士綁走了愛麗絲公主?」艾爾梅瑞心直口快地把心裡的猜想說出口,儘管他內心稱許了自家弟兄的推理能力,但他依然只是微笑著,簡單地回了句「太陽不知」。

  目前狀況還不夠明朗,不論是某方的話他都不打算盡信。

  即使他想這麼帶過,麥凱卻沒這打算,咬牙切齒地低吼:「肯定就是他,不然他在這裡做什麼?他往哪跑了?」

  「用移動卷軸逃走了,恐怕離我們有段距離。」

  「該死的!我們現在立刻追上去!」

  場面一時有些混亂,奧斯頓趕緊拉住了怒意高漲的麥凱,溫言嘗試安撫著,安似是不知所措那般愣了愣,才加入勸說幾句。

  他不發一語,只是向著自己的聖騎士夥伴們眨了眨眼。



❖ ❖

   

  儘管麥凱接受了勸阻、不再堅持立刻追上去,但最後仍決議要提前兩小時出發,他擺擺手表示自己會守夜到天亮,把其他人趕回了帳篷睡覺,煩躁似地抓了抓自己捲曲的黑髮後獨自在營火邊坐下。

  格里西亞低喚了一聲,向著正想回帳篷的黑髮女孩勾了勾手指,依凌猶豫了一下後乖巧地靠過去了,悄悄地跟著他們兩進了帳篷。

  他們三人圍了個圈坐著,艾爾梅瑞瞧了瞧四周,正想開口卻因格里西亞將豎起的食指靠在唇上的動作而噤聲。

  金髮青年低低地舒了口氣,把聖光聚集在那指尖,以光屬性在空中勾勒出了文字。

  然後第一句赫然就是「你們剛剛把我嚇死了好嗎!」,附帶了個無奈的神情。

  憶起忽地有把劍從旁劈來,風壓近的能颳起他的髮梢,接下來又好幾支箭貼著他飛過,在他跟前沒多遠的距離打出了坑洞,即使他因為感知而早知道這兩人即將到來,也依然覺得簡直生死一瞬間。

  在兩個同伴都專注在敵人身上、而那男人也掏出卷軸消失的那一瞬,他抓緊時機解除了龍的聖衣,點起了聖光,端起了好整以暇的模樣,雖然他估計依凌是有注意到的,但那人也從不會多說些什麼。

  「而且怎麼會是直接往人家身上砍?」第一劍就往脖子上,這也太兇狠了吧!

  「抱歉,那黑暗屬性太濃厚,我以為太陽你遇到危險了。」

  艾爾梅瑞笑了笑,伸出手指想模仿著他以聖光勾勒出文字,但初次嘗試顯然並不是很順利,他好不容易從歪七扭八的圖案裡辨認出意思。

  這判斷其實很合理,儘管他身上的光屬性確實多的能淹死那名闇騎士,但對方如死亡騎士般濃烈的黑暗屬性也同樣有機會砸死他,除了撞見的時間地點都太過可疑之外,更別提那男人舉手投足間明顯是名劍術高強的人,即使依凌猝不及防地攻去了,也依然毫髮無傷。

  依凌控制聖光的能力不若他們那般好,試了幾次連寫出完整的文字都做不到,因此她只好湊近了格里西亞的耳邊,幾近氣音地回道:「砍到賺到,如果能把人留下來不就能問更仔細些?」

  這句理直氣壯的「砍到賺到」讓他無奈地抖了抖嘴角。

  不要覺得他救得起來就這麼有恃無恐啊!

  抹了把臉,決定忽略這件事的他直奔主題:「我想我們被女王和安公主給耍了。」

  「何以見得?」

  即使有了些許心理準備,艾爾梅瑞依舊謹慎地問道。

  「至少我確定安公主確實帶我們繞了遠路。」他頓了頓,又勾勒了下半句,「且愛麗絲公主或許根本不是被劫走的。」

  艾爾梅瑞稍稍地睜大了紫眸,蹙了蹙眉頭。

  他們確實早隱約有查覺到事情不單純,不論是綁匪留下信要求組冒險隊的做法、抑或是一路上安似乎沒多大擔憂的表現,處處都顯得破綻百出。
  
  甚至他們明明速度快的異常,卻始終追不上的原因,不只是安刻意繞遠路,還因為對方的同夥中還有風屬性的魔法師。

  「那我們該怎麼辦?」

  「暫且不打草驚蛇,我們不能分散開來,繼續趕路,要嘛我們要取得安公主身上可追蹤的道具,要嘛再遇上那闇騎士時想辦法把人抓起來。」

  「真希望這場毫無意義的追逐遊戲快點結束啊。」

  他是真的不想再繼續奉陪這齣鬧劇,想早點回去當他的殿男了。

  直至預定出發的時間前,一夜皆寂靜無聲。

  天邊剛透出曙光,便見麥凱難掩焦躁,但依然努力耐著性子等待大家收拾完所有東西,之後才開口要求全員「全速」前進,好追上不知距離還有多遠的目標。

  總在格里西亞撐不下去時會偷偷揹著他跑一段路,放下人之後再若無其事地會合的艾爾梅瑞聞言,端正的臉上透露出了猶豫,他悄悄地瞥了自家上司一眼。

  即使格里西亞拼命地跑,確實也能跑上一天,但要跟上他們的速度顯然還是相當勉強的。

  「為了不拖累大家的速度,就請各位不用顧及太陽了,太陽很快便會跟上的。」

  格里西亞抬頭,像是遠眺著什麼那般,好半晌忽地開口說道。

  正想說服麥凱太陽騎士的聖光在對上闇騎士時的優勢,不料卻聽聞此話的艾爾梅瑞驚的打住了話,立刻回過首來:「太陽?」

  「不用擔心,綠葉兄弟,太陽自然有光明神的眷顧。」

  見他溫和卻堅定地如此說了,艾爾梅瑞猶疑的目光落在了依然安靜的黑髮女孩身上。

  依凌再次背起了格里西亞的行李,迎上了綠髮上司的眼神,微乎其微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我讓依凌留下,太陽你要注意安全。」
 
  格里西亞面帶微笑地看著眾人離去的背影,向著因擔憂而頻頻回頭的綠髮青年揮了揮手,而他們所說的「全速」果然並非戲言,一轉眼就連他們的背影都瞧不見了。

  「好了,我記得這附近應該有個特別的森林小鎮,想必也會有美味的酒吧?」

  早把月蘭國境內的地圖記得清晰,格里西亞語氣輕鬆愜意,還伸了伸懶腰,俏皮地向依凌眨了眨眼。



❖ ❖



  「不是要喝酒嗎?格里西亞。」

  「說的是啊,等等去吧。」

  即使這麼應聲了,金髮的青年也沒有要改變姿勢的意思,修長的身子倚靠在牆邊,聊勝於無地仰頭望了望天空。

  在他們一人戴起了斗篷、一人把身上的太陽標誌遮擋的嚴實後,兩人毫無阻礙地進入了這名為森葉的小鎮之中,接著晃悠到了鮮少有人經過的小巷道之中。

  對於兩人要不知原因地待在小巷中發呆一事沒有發表意見,黑髮的女孩依舊將自己掩藏在斗篷下,若有所思似地垂下了目光。 

  格里西亞同樣歛下了眸子,忽地身子一顫。

  在他重新站直了身子的那刻,迎上了毫無聲息地擋在了他倆面前、同樣也將全身壟罩起的人。

  「真是強烈的『光』屬性,即使是不會感知的我也依然能感覺到熾熱,這就是在任的太陽騎士之光嗎?」

  那是屬於男性的嗓音,語調輕柔,不帶任何惡意地純粹讚嘆道,但站位無疑是阻卻了兩人的去路。

  未讓身體的任何一處裸露出來的那人身上擁有的是濃烈的黑暗屬性,雖然不如亡靈法師或昨晚碰上的闇騎士那樣的程度,屬性組成上也不像,但這點疑慮都可先暫且忽略。

  重要的是為何對方知曉自己是太陽騎士的身分,而所謂「在任的」又是什麼意思?

  他皺了皺眉,稍稍挪動了腳步,好讓自己更靠近些身側的女孩。

  「你就是一直跟在我們附近的其中一人嗎?」

  早在進入森林前他就注意到有兩人疑似在跟蹤著他們,儘管不是直接跟在後頭,但也始終落在離他們隊伍不近不遠的位置。

  若單純如此也就罷了,問題是那兩人的屬性組成,一人擁有著強烈的光屬性,另一人則渾身是黑暗屬性,兩種相反屬性的湊在一起還總在附近晃悠,實在可疑至極。

  於是他離開了隊伍,沒有直奔口裡叼唸許久的酒館,反而領著依凌左彎右拐地,最後在這小鎮中的一條小巷中守株待兔,且正如他所料的,對方真找上門來了。

  若是別有心思的人就必須立即處理掉,他可不想在對上那名闇騎士時還要擔心腹背受敵。

  面對他直白的提問,那人詫異地止住了原先想說的話,開口道:「原來你一直都知道嗎?我還以為我們離得夠遠了。」

  這話無異是承認他們確實有意跟蹤,只是未料到會被發現到。

  格里西亞不以為然那般輕笑著,在他開啟著感知的狀況下,眾人的一舉一動皆如同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微微地張握了幾下手。

  「那你是否該報上身分和目的了?」

  那人像是笑了聲,接著直接伸手拉下了斗篷的帽子,如天空般的藍眸因此而睜大。

  黝黑如炭的膚色,眼眸的色彩豔紅如血,如雪般蒼白的長髮編的整齊,柔順地披垂下來再隱入斗篷之下,以及在髮絲間若隱若現、代表著精靈族身分的尖耳。

  「黑暗精靈?」

  他喃喃地地呼喊出對方的種族,而那人立即表現出的反應也證明這猜測無誤--讚許似地微微一笑。

  與以自傲卻善良聞名的主要種族「精靈」為相反的存在,所謂的「黑暗精靈」因殘暴、血腥與邪惡等負面形容而廣為人知,且是全民皆兵制的戰鬥民族,據說一隊人數的黑暗精靈可一晚便攻克下一個有守備軍駐守的城鎮。

  所幸這兩者都同樣居於人類難以觸及的地方,不論是罕有人跡的森林深處或是遙遠的地底之下。

  難怪會是這樣難以判別的屬性組成,但居然能讓他碰上幾百年都不見得有人遇上一個的黑暗精靈,昨晚夜遊就剛撞上名闇騎士的格里西亞有點欲哭無淚。

  「聽聞黑暗精靈一向不喜歡到地表上來,你究竟有何目的?」

  雖然聽說黑暗精靈的速度奇快,但他現在身後有擅長近戰的可靠夥伴,自己的魔法也不見得遜色於對方,判斷了一下情勢後令他心裡踏實了些。

  反正沒人會相信一名黑暗精靈說太陽騎士用魔法。

  「這可真驚人啊,不論是察覺到我們的存在,還是見到我的種族之後的冷靜。」似乎是對於自己沒有立刻遭到攻擊而有些訝然,黑暗精靈依然是那不該出現在他臉上的和煦笑容,「我沒有想加害於兩位的意思,在這之前,我想先介紹一下我另外一位同伴。」

  另外一位同伴?那個擁有光屬性的人?

  格里西亞又悄悄退了幾步,直至能觸到黑髮的女孩。

  在感知之下,確實感覺到那個人就在轉角之後。

  即使同樣披著斗篷,但仍能看出比黑暗精靈顯得更加修長的身形且線條俐落的肌肉,舉手投足皆優雅卻帶著無以名之的氣勢,沉穩且無聲地踏出了轉角。

  這般的姿態讓他瞬間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突如其來地。

  「我就說了,親愛的艾崔斯特,跟蹤是瞞不過我的學生的。」

  那人這麼說著,一邊扯下了兜帽,恍若陽光般燦爛微卷金髮披散下來的瞬間能晃花人眼,似海洋又似蒼穹的藍眸像是笑那般微微地瞇起。

  這下格里西亞是真的怔愣著眼,嘴巴張合了好幾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猛然回過首,瞧見始終未有備戰動作的夥伴抬起了隱藏在帽子陰影下的臉,同樣映出來人的茶色眼眸跟著柔軟下來,豔紅色彩的唇瓣彎起。

  「好久不見了,我親愛的孩子。」

  「老師……」他猛地按住了太陽穴,覺得自己必須好好釐清一下現在狀況。

  所以自始至終,都是他親愛的師長在悄悄跟在後面,且他作為太陽騎士退休的老師冒險夥伴還是名惡名昭彰的黑暗精靈?

  腦裡還在混亂運轉中,他還是反射性乖巧地聽師長的話上前了幾步,然後被對方揉了揉頭髮,稱許了聲自己的警覺性。

  「好久不見,尼奧。」

  「或許也沒那麼久,不過幾個月而已。」尼奧單手環過了女孩的肩,彎下腰以頰輕觸了對方,聽她笑著應了句「說的也是」。

  很快地又鬆開了手,藍眸落在依凌領口上的徽章上,唇角的笑意既驕傲又溫柔,「已經成為了高階聖騎士嗎?做得很好。」

  對於師長行雲流水的親近,格里西亞也只是暗暗翻了個白眼,從最初開始老師一直都沒有收斂過摟抱依凌的舉動,只是過於落落大方反倒讓人不起疑竇。

  「這就是尼奧你之前提過的兩個學生嗎?確實正如你所言,都是優秀的孩子。」被喚作艾崔斯特的黑暗精靈溫煦地笑著,語帶感嘆,「不像他們的師長一樣真是太好了。」

  「親愛的艾崔斯特何出此言?難道我有虧待過你或讓你失望嗎?」

  「噢,原來你不覺得那叫虧待或讓人失望啊,真是令我驚訝。」

  「能讓一名黑暗精靈驚訝可真是我的榮幸。」

  兩人似是習以為常那樣鬥起了不著邊的嘴,直至艾崔斯特注意到格里西亞投來的目光。

  「怎麼了嗎?」

  「請問你真的是黑暗精靈?不是曬過多太陽、膚色烤焦了的精靈?」

  沉吟了會也沒有斟酌出更好的問法,見對方跟自家師長這麼熟稔的樣子,他也乾脆直白點了。

  黑暗精靈明顯地一愣,身旁的金髮男人卻是立刻笑了出來,笑聲爽朗外還邊不客氣地往自己冒險夥伴背上拍,力道十足的發出聲響。

  「看吧,這我也說了吧,艾崔斯特。」尼奧笑著說道,語氣中似帶著安撫,「即使你的種族惡名昭彰,對我的學生們來說也不重要,他們會自行判斷你的為人,若你沒有敵意及惡意,那就絕不會因此先入為主或對你拔刀相向的,不用擔心。」

  「看來是這樣呢。」

  艾崔斯特總算放鬆神經那般,舒了口氣之後唇邊勾起了柔和的弧度,艷紅的眸子盈滿溫煦友好的笑意。

  「那麼,你這小子帶著依凌在一支冒險隊裡做什麼,在等等喝酒的時候好好跟我解釋解釋吧,順便跟我說說聖殿內現在的狀況。」

  看著和自己有著同樣髮色的男人堪稱溫和地拍拍他的肩,還轉頭跟冒險夥伴說「我學生酒量也很好,你一定會喜歡這孩子的」之類的話,格里西亞腦子空白了一瞬。

  跟老師……喝酒?

  「老師,基於對任務的責任心,學生還得勤勉趕路,就不陪您兩老……」

  「閉嘴,酒錢我們會付。」

  「那學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雖說太陽騎士三杯就倒,但既然是老師您,哪怕是深淵之地學生都會陪您走上一遭的。」

  看著他立刻回首,一臉真摯的模樣還默默鬆開抓著自己的手,依凌沒掩住笑出聲。

  「怎麼讓你掏錢比讓你去屠龍還難?究竟怎麼養成這個性的?」

  對於師長帶著無奈的碎念,他只是側過臉悄悄地向女孩調皮地眨眨眼,但回過頭又是一付低眉順眼的乖巧模樣,心裡想著還不拜對方所賜之類的話。

  「你先換上艾崔斯特的衣服再去酒館吧,別破壞了太陽騎士的形象。」

  「換老師您的不行嗎?」

  接過艾崔斯特的衣服,格里西亞隨口問了句。

  「你這小子要穿我的衣服,一是體格不行,乾巴巴的,二是看起來也不像騎士,在酒館那種高手潛藏的地方還是當別的職業比較保險。」

  「……」他覺得自己受到了兩次猛烈的攻擊,言語上的。

  金髮的男人雙手環著胸,還上下打量了遍他後,看似遺憾地搖了搖頭。

  對比起對方線條優美的肌肉線條及更加高挑結實的體型,確實自己看上去纖弱了些,但這標準實在太高了吧?太強人所難了吧?他至少還是有身材和肌肉的!
    
  「格里西亞你至少很好看,是美男子路線而且是頭腦派的,我覺得這樣也很好。」

  在金髮青年透露出委屈的目光中,黑髮女孩有些無措地看了看左右,接著試圖安慰了句。

  他覺得這安慰簡直爛透了,但莫名有熱淚盈眶的衝動。



❖ ❖

【後話】

「許久未見,我的太陽。」

目前依然是原作線,應該還是算過度章節,
最近有想要努力推主線,所以原作這部分還是得先推過去,
之前還想著尼奧要很久之後才會出場了,
結果調整劇情之後又出場了,自己都笑出來XDD

一直覺得是寫給自己爽的,所以更新很佛系,
當看到有人回應時真的覺得很驚喜,
謝謝支持至今、還有留言鼓勵的每一人,
今後如果有心得或建議依舊歡迎大家留言(*ˇω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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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樓主| 發表於 2021-7-30 21:31:27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1-9-6 09:58 編輯

◆第三十六章 冒險之插曲◆

  「對了,依凌,我有東西要給妳。」

  在眾人正欲舉步向酒館去之時,尼奧忽地喊了聲,像突然想起什麼那般,停下了步伐。

  蔚藍的眸子眨了眨,格里西亞看著自家師長回過身,從披風下拎出了個布袋,袋內似乎還有什麼因此掙動了幾下。

  「是動物嗎?」他盯了一會後忍不住脫口問道。

  即使已從太陽騎士一職退休,尼奧本身的光屬性依然太過強烈,這讓他當時遠遠地用感知探索時,儘管察覺到他們兩人的存在,卻未能注意到還有這麼一隻小生物也同行。
  
  現在距離如此近的狀況下,用感知便能明確地猜出袋內裝的是什麼,甚至能辨別出其同樣帶有光屬性。

  帶有光屬性的魔獸相當罕見,但依老師不按牌理的個性,他有點懷疑對方等等就會說這個很好吃,讓他們煮了吃之類的。

  不理會他瞬間複雜起的表情,尼奧自顧自地動作,看上去有些粗魯地真從袋子內拎出了一隻擁有柔軟銀白毛皮、看上去就還是隻幼犬的小動物,牠垂下了尖耳朵和尾巴,有些恐懼似地轉動著琥珀色的大眼。

  當這小生物被放到了依凌懷裡時,便像是總算能逃離魔掌那樣立刻把自己縮了起來。

  「妳之前不是說過想養狼嗎?剛好撿到這小傢伙。」

  聽到原來是幼狼的格里西亞默默收回想戳兩下的手指。

  依凌抱著懷裡瑟瑟發抖的小狼,愣了一愣之後才抬起眼:「你還記得?」

  「很奇怪?」尼奧只是挑了挑眉,不認為有哪裡不對那般。

  即使那確實是相當久遠的事了。

  在某個下著雨的午後,難得休息日的酒館不需要做營業前的各種準備,在淅瀝淅瀝的雨聲中及帶著涼意的空氣裡,享受這悠閒的時光。

  寧靜且美好的氛圍,稍稍鬆懈便會昏昏欲睡。

  『尼奧。』靠在窗台邊,埋首於書中的黑髮女孩突然抬起了頭,喚了聲。

  他頭也不抬,從鼻腔內哼出一個聲音便當作回應。

  『我想養一隻狼。』

  他仍是發出了一個音,只是這次是混入了驚訝的上揚音。

  『狼很可愛啊……』

  她又把目光挪回了書頁上,咕噥了聲便又沒了聲響,於是他也默默地重新低頭看自己的書,這沒頭沒尾的小插曲就這樣落幕。

  儘管大家都認為尼奧.太陽是個奇怪的人,但在他眼裡,依凌.蒼井其實也不遑多讓。

  那種十幾年前的回憶忽地又翻騰上,尼奧垂下了眼眸。

  「要養嗎?養來當看門犬還是坐騎,或是備用糧食都可以,妳開心就好。」

  「……養,但不會把牠吃掉的。」摸了摸柔順的銀毛,茶色的眼因笑意而彎起,「謝謝你,尼奧。」

  --謝謝一直把她的話放在了心上。

  金髮的男人應了聲便背過身去,嘴上嚷著讓大家快出發到酒館去、他快渴死了之類的話,率先踏出了腳步。

  「原來是這樣啊,當時你說要帶走時,我還以為你是肚子餓了呢?」

  瞥了眼抱著小狼跟在最後面的黑髮女孩,艾崔斯特彎著溫和的笑,對自己的搭檔打趣了這麼一句。

  「再怎麼餓我也不會吃這麼小一隻的,連塞牙縫都不夠。」

  他不以為然似地哼笑了聲,就這麼帶過了這話題。


❖ ❖


  森葉鎮裡最大的酒館就座落在鎮的中心區域,那是棟外觀而言不算氣派、甚至可以稱為樸實的木造建築,若不是屋簷下掛了個不起眼的招牌,初訪的客人或許不會發現這是間酒館,即使如此,它依舊是這小鎮裡消息及人脈交流的好去處。

  與夥伴並肩而行的金髮男人熟門熟路地上前,率先推開了大門。

  有些昏黃的燈光,與建築物同樣的木質裝潢及擺設,熙攘的談話聲及酒氣撲面而來,一如一個酒館該給人的印象那般--

  「是尼奧!」

  「好久沒看到你了,你終於來了!」

  「尼奧我好想你--」

  --除了這此起彼落的女侍嬌羞尖叫聲。

  想必是來不只一次了吧。
  
  藍眸往旁側一垂便與另一雙茶眸對上,然後在察覺對方同樣是生無可戀的目光時,微妙地轉變為了同情。

  女侍們的熱烈歡迎讓不少客人也轉過頭來,接著格里西亞感覺到現在朝自己投來的還有所謂的敵意……來自同為男性的人們。

  即使如此,依舊泰然自若的尼奧連腳步都未頓住一瞬,笑容優雅且從容,領著眾人踏進了酒館。

  同樣把自己掩藏於斗篷下的依凌低垂著目光,亦步亦趨地跟在隊伍最末端押隊,對身周的吵雜一如既往地充耳不聞。

  「依凌。」金髮青年忽地停下了腳步,低低地朝身後的黑髮女孩喚了聲,「不要跟在最後面,走到我旁邊來。」

  一面在心裡腹誹著自家師長就是不夠細心、到這種地方都不顧慮夥伴,格里西亞一面把人拉近些,讓她靠在自己身側,藍眸不著痕跡地環顧了四周一圈,迎上那些不帶善意的目光。

  除了應是知曉艾崔斯特的身分而有的警戒及防備、針對他及尼奧的敵意以外,像酒館這類的地方難免還會有對女性赤裸的不善與別有含意的暗示。

  即使依凌將帽子都拉起、只能勉強看見未被遮擋的下半臉,依舊能吸引不少以此為樂的無聊男性們,急著用言語或暗示的目光佔人便宜。
  
  像這樣的人到處都有,不僅僅限於酒館,也並非是件稀奇的事,或許可稱得上是眾多男性都有的劣根性,而他始終無法明白這樣的樂趣在哪。

  尼奧只是側過頭看了看他的夥伴,笑了聲便向熱情迎上的女侍們要求了一個最角落的位子。

  一個又一個的女侍輪流到他們四人的桌邊,嬌媚的笑聲與語句一刻也沒斷過,偶爾還能看見女性趁機以指輕滑過金髮男人的肩膀。

  格里西亞真心覺得,這模樣誰看都會以為老師是前暴風騎士,而不是據說只愛神不愛女人的太陽騎士。

  「尼奧,這是你的學生?討厭!你們師徒倆都這麼好看,還讓不讓其他男人活啊?」

  於是原先想向師長投去的目光一秒打住,抬起眼的格里西亞向著女侍燦爛一笑,讓對方因此愣了愣後,羞紅著臉蛋快步離開。

  看來他還是有點行情的嘛。

  桌面上逐漸被酒瓶及下酒菜堆滿,對於女侍的反應相當滿意的他心情頗好,豪邁地一次開了兩瓶酒,正想往就著瓶口往嘴裡灌時就被猛地按住了手。

  「格里西亞,空腹喝酒傷胃。」

  依凌笑意和煦,按在他手腕處的那隻手看上去纖細卻力道十足,他看著她不容拒絕地把餐具遞了過來。

  茶色與藍色的眼眸默默對視了會,最後他安靜地放下了另一手的酒瓶,連同坐在他旁側的師長。

  初見的黑暗精靈忍不住笑出聲,帶著調侃意味地看著有著同樣髮色瞳色的師徒倆乖乖地先拿起了餐具、嘴上說著「這道料理很不錯,孩子你會喜歡的」「謝謝老師」之類的對話。

  在方清空兩個盤子後,格里西亞迫不及待地又抄起了瓶子--這次總算沒有再被阻擋了--在仰首灌下液體之時,眸子往周遭迅速掃了圈。
  
  四周打量的目光因艾崔斯特伸手時裸露出的膚色而更加惡化,敵意及憎惡的情緒如漣漪那般逐漸渲染開。

  無論到哪,所謂的刻板印象總會毫無理由地迫害著一部分的人,即使他們什麼都沒做。

  豪放地讓兩瓶份量的液體全進了肚子裡,讓淨空的瓶子重新置於桌上,他優雅地以手帕擦了擦嘴角。

  儘管不像葉芽城的「一瓶醉」猛烈,但這酒的香醇度的確還不錯,在這小鎮子也足夠讓人滿意了。

  「艾崔斯特,我敬你。」

  他又開了一瓶酒,持著瓶子向著對面的艾崔斯特揚起。

  「敬我什麼?」艾崔斯特溫和地笑著,把這當作是喝酒時的玩笑話。

  他笑了笑,毫不閃避地環視了酒館內一圈,一一對上朝著他們所投來的厭惡視線,如流水般的男高音刻意地揚的更高了些。

  「我就敬你此時此刻坐在這裡。」

  即使有了微薄的幾分醉意,但他吐出的話毫無動搖,壟罩在帽簷陰影下的那張臉因此僵住了。

  「說得好,我的孩子。」尼奧笑了出來,跟著把新開的酒瓶抬起,「我也敬你坐在這,艾崔斯特。」
 
  「很高興認識你,艾崔斯特,雖然不能敬一瓶,但請讓我也敬你一杯。」向著對方眨了眨眼,依凌同樣舉起了斟滿的玻璃杯。

  艾崔斯特垂著首級,鬆開捏著鼻樑的手指,接著抬手緩緩拉下了斗篷的兜帽,在那頭銀色長髮及黑膚毫無遮掩地暴露出來時,可以聽見酒館內四起的抽氣聲與餐具碰撞聲。
  
  「我也敬你們三人,就敬坐在我面前的你們。」黑暗精靈也執起了酒瓶子,肅穆地如同宣誓那般。

  三支酒瓶與一個玻璃杯撞擊出清脆的聲響,在被注目的中心,四人仰起首級嚥下了金黃澄澈的酒液。
  
  酒飲盡的那刻,只見一支酒瓶赫然從某處飛出,在真砸上艾崔斯特後腦前被身側的尼奧一個伸手攔截了住。

  他一手緊握住瓶身,以另一手再啜了口酒後才悠然自得地站了起來……接著把那酒瓶猛地往一名男人臉上砸去!

  玻璃碎裂及人轟然倒地的聲響在酒館內盪起激烈的波瀾,小酒館內的氣氛因此變質,原先訕笑著看好戲的人臉色一變,許多人紛紛站了起來。

  那男人皮膚黝黑且渾身肌肉,瞧身上的盔甲及其置於腳邊的巨槌,可判斷應是名戰士,偷襲不成反吃了一記,他咬牙切齒的連脖頸上的筋脈都跳動著,從地上狼狽地爬起身。

  「又是戰士,我就說我最討厭的就是戰士了。」尼奧搖了搖頭,語氣中似是對這職業的粗魯蠻橫感到萬分的遺憾,「遇到的沒一個有腦袋,我都要以為當戰士的首要條件就是沒有腦袋了。」

  說著,還真的嘆了口氣,未掩飾唇邊的譏諷。

  「真巧,果然是有其師必有其學生,我也討厭戰士呢。」

  微醺的感覺很美好,格里西亞跟著站起身,也像笑那般扯了扯嘴角,這趟旅程累積至今的不滿早已讓他感到了些許的煩躁,有機會能發洩的話自然不能放過。

  「尼奧、格里西亞,不要為了我跟人起衝突……」

  「喝你的酒。」

  「吃你的菜。」

  忙站起來的艾崔斯特方開了口,立刻得到兩任太陽騎士冷漠的回應,於是黑暗精靈又默默地坐下,且是背對著所有人的位置,頗真有撒手不管的意思。

  「依凌,妳坐下,這點小事交給我就好。」

  格里西亞笑得溫和,拍了拍也站了起來的依凌肩膀,看著對方停頓一下也緩緩坐回椅子上,才滿意地點點頭。

  「孩子,你劍術不好,還是跟著他倆一起坐著喝酒吧。」

  「老師,我現在又不是穿騎士服。」轉了轉腕關節,他讓水屬性在自己手中聚集而起。

  尼奧嘴上同樣漫不經心,應了聲「噢也是」,下一秒一道銀弧急逝而過,他以劍迎上了戰士揮舞過來的笨重大槌,兩柄兵器相接時的巨大聲響震耳欲聾,只見格里西亞眉頭一皺便讓手中的巨大冰錐往戰士臉上砸去。

  戰士又一次重摔,且這次還先撞碎了張桌子,格里西亞不禁在心裡嫌棄了聲這家酒館的用具品質。

  皮粗肉厚的戰士呻吟了聲,在木頭的殘片中掙扎著爬起來,身軀仍搖晃著便一把抓起另一張桌子,猛力往兩名金髮藍眼的男性甩去,桌上的杯盤器皿等也砸碎在地上。

  見往自己面門來的這記攻擊,格里西亞認真懷疑對方是想毀他們容好減少競爭對手,攻擊如此歹毒直接。

  他揚起了手,聖光於掌心聚集、凝結,最後轉化召喚出了堅硬不催的盾牌,木桌在聖盾術前撞得粉碎,碎屑零碎地落至地面,而被攻擊的兩人依舊毫髮無傷。

  「你們這些傢伙是想要包庇那個黑皮膚的傢伙嗎?」戰士低吼著,雙目布滿血絲,「難道不知道黑暗精靈是邪惡種族?」

  「廢話別那麼多,想打就打,少拿黑暗精靈當藉口。」隨意地拍了拍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尼奧的唇邊拉扯出帶著調侃意味的笑,騎士靴一使勁便將地上的木頭碎片踏得更加粉碎,「不過就是看我們不順眼不是嗎?做人誠實點,要上快上。」

  一如他所印象中的那樣,高傲甚至帶著些許猖狂的自家師長,修長的手指還向著對方挑釁地勾了勾。

  此話成功地激起了酒館內其他客人的不滿,站起的人更多了,一個兩個忙著嚷了起來。

  「和黑暗精靈混在一起的都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你這傢伙不配穿騎士服!更不配稱自己為騎士!」

  「和黑暗精靈一起滾出森葉鎮!」

  「以為長得好看了點就可以為所欲為嗎?給我滾出去!」

  他現在可確定這些傢伙真的只是單純看他們不爽了,特別是臉。

  現場的氣氛被挑起,每一個客人皆表現出了敵意及厭惡、伸出的手指對著他們叫罵著,好似要藉此表明自己的立場是正確的那般拼命,酒館內的女侍及老闆無力阻擋,只能躲在角落,祈求不要殃及自己。

  「你們這些邪惡的東西還不快和黑暗精靈一起滾出去!」見氛圍變成這般一面倒,戰士忙又吼了聲,眼裡的洋洋得意再明顯不過。

  「這景象可真熟悉,人總是要藉由怪罪某一人來安慰自己。」

  即便是這般接近失控的場面,金髮的男人依舊泰然自若地扭了扭脖頸,藍眸向後瞥了眼才重新移至那名戰士身上,似笑非笑地說道:「邪惡的東西?有意思,我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稱呼,雖說很有趣但你們這些傢伙連讓我動手的勁都沒有。」

  嗤之以鼻地笑了聲,尼奧帥氣地一甩披風,氣勢十足地扔下句:「我的學生啊,給我上前打翻這群狗!」

  接著他轉身坐了回去,還悠哉地為自己又斟了杯酒,顯然準備看戲配酒,這齣戲碼還是自己學生跟別人打群架。

  格里西亞瞬間有些哭笑不得,自家師長演了二十年太陽騎士還不夠,現在還要演壞蛋首領,但怎樣也不能這時給老師漏氣,於是只得跟著高聲應道。

  金髮青年動了動手指,無數的風刃、火球及冰錐在身周憑空顯現,俊美的臉蛋上綻出了燦爛如朝陽的笑容,帶著愉悅似地。

  此舉成了開戰訊號,酒館內的衝突終究引爆了,由他一人對上了整間酒館的客人,眾人如狼似虎地撲了上來。
 
  「人類的偏見真是可怕啊,你說是吧。」

  身處在安全的一隅,尼奧看著自家玩得不亦樂乎的金髮學生,又嚥下了口酒後,不知是對誰而說地笑著說了句。

  不像艾崔斯特真的完全背對著,依凌側身坐著,茶色的眸子將這場混亂盡收眼底。

  另外兩個夥伴隨意地聊著天,對話內容不外乎是格里西亞的魔法才能有多罕見,配著各種魔法飛來飛去的畫面及此起彼落的慘叫聲,她終於垂下眼睫,搔了搔躺在腿上的小狼下巴,讓牠舒服地瞇起了琥珀般的大眼。

  在尼奧扔給酒店老闆幾枚金幣當作賠償後,盡情宣洩了一番的格里西亞終於回到了座位上,帶著莫名的神清氣爽,笑意盈盈地又把之前開的酒瓶往嘴裡灌。

  「我就說沒問題吧?擔心什麼呢?」

  「確實是這樣呢,不愧是格里西亞。」

  他炫耀似的話得到了她笑出聲的回應,兩人的酒瓶及玻璃杯又一次輕觸。
  
  重新坐下來之後,在四周一片狼藉的狀況下,四人在唯一保持完整潔淨的角落繼續把酒言歡,偶爾可以聽到倒在地上的人呻吟幾聲,或是看到人灰頭土臉地溜走,而眾多女侍們在老闆的指揮下開始收拾殘局,也顧不上再湊過來摸他們兩把了。

  被擱置許久的話題終於再次被提起,尼奧半歛著眼將杯子湊近唇邊,聽著格里西亞開始把會加入這冒險隊的前因後果娓娓道來。

  當提及撞上的那名闇騎士宣稱自己是和愛麗絲公主私奔、不是綁架更未曾留下什麼信之時,艾崔斯特終於忍不住皺起了眉,不甚贊同地開口道:「怎麼能輕易聽信綁匪說的話呢?」

  「因為他非常帥。」格里西亞擺出了正經十足的臉。

  「有多帥?」放下了酒杯的尼奧同樣一臉認真。

  「男人看到都想殺了他再碎屍的那種帥。」

  「那果然是私奔。」

  語畢,師徒二人還心有靈犀似地一同點了點頭。

  這般故作嚴肅的荒唐玩笑話讓黑暗精靈翻了個格外清晰的白眼,黑髮女孩忍不住笑了出來,險些被方含進口中的酒嗆到。  

  尼奧擺了擺手,示意格里西亞繼續說下去。
 
  「女王陛下讓戰神之子私下組冒險隊不得聲張,又要求我和綠葉加入,代表清楚對方是闇騎士,對戰士而言是相當棘手的對手。」他沉吟了會,「但同隊的安公主卻始終帶著我們左彎右繞的,擺明不想讓我們找到愛麗絲公主,我在懷疑……」

  「月蘭女王和安公主站在不同立場上。」

  接過了話,尼奧肯定了他的猜想,笑著晃了晃杯內的酒液。

  月蘭國的女王作為一國的君主,自然想找回愛麗絲公主,照原定計畫與戰神殿通過聯姻的方式鞏固兩方的勢力及關係,但安公主僅僅是站在手足的立場上,希冀著自己的姊妹能與真心相愛的人在一起。

  「為了讓愛麗絲公主有時間和她的情夫逃跑,又不能引起女王猜忌,於是安公主故意帶我們繞了遠路,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於是得製造『追上了綁匪但依然不慎讓其逃脫』的狀況,好回去和月蘭國女王交差。」指腹摩娑著杯緣,格里西亞半歛著眸子,「和綁匪見過面、卻無力留下他的人想必會成為眾矢之的吧。」

  而那個與綁匪見面的人選,一開始被選定的顯然是他。
  
  若是碰上闇騎士的人是身為戰神祭司的奧斯頓,一名祭司無力留下敵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誰也不會因此去責怪奧斯頓,偏偏被選作目擊者的人是作為太陽騎士的他。

  若不是他兩名聖騎士夥伴趕來,這個罪名將會由他一人承擔,當代太陽騎士劍術沒那麼優秀一事便不是心照不宣、而是赤裸裸的昭然若揭。

  恐怕打從安故意加入隊伍、並特地央求他們一同前往之時就是在打這個主意了。

  她打算把這個責任推給不屬於月蘭國的人,好讓女王無法繼續深入追究。

  「安公主可真討厭我啊。」

  他低低地笑了聲,嘆息似地將空了的玻璃杯重新斟滿。

  從以前到現在似乎所謂的公主就是容易看自己不順眼,理由各有不同但都在他看來都稍嫌荒唐,是因為自己不符合她們理想中所謂的「太陽騎士」嗎?

  「孩子,你說你見到闇騎士時,穿的是刺客裝?」
 
  尼奧驀地開口問道,讓正欲湊至唇旁的杯子硬生生頓了住,他沉默了好半晌,最後小心翼翼地將目光轉向了沉下臉色的師長。

  他太大意了,沒想到會在這地方出紕漏,若是闇騎士向愛麗絲公主提起時,說自己循著屬性找去時,見到的並非金髮藍眼的太陽騎士,而是一身黑卻渾身光屬性的刺客時……那兩個女人不用腦都知道事情不對勁。
  
  「想辦法掩飾吧。」

  「是,我會好好堵住他們的嘴的……若有必要的話,即使要滅口也在所不惜。」他慎重地點點頭,以堅決到接近冷酷的語氣向顯然不滿意的尼奧承諾道。

  「兩位理應『光明』的太陽騎士,能否不要在理應『邪惡』的黑暗精靈面前談論是否要滅口的話題呢?」艾崔斯特終於跟著無力地嘆氣了聲,「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勸你們冷靜了,這件事實在太違反我認知的常理了,我的心有點累了。」

  也沒有想在自己造成失誤的話題上周旋過久,格里西亞聳了聳肩,從善如流地打住了話題,終於能將酒送進口中。

  「格里西亞,依凌,你們的隊伍大概是往那個方向前進的?」

  「雖然東轉西轉的還繞了很多彎路,但大致是往西南方。」腦內迅速確認了一下一直以來的路線及方位,他幾乎是立刻就給出了答案,於是旁側的黑髮女孩又閉上了嘴。

  尼奧像思考那般靜了一會,最後轉頭看向自己的搭檔:「艾崔斯特,我們要去的那個地點在哪個方向?」

  他還真忘了自家師長方向感實在不甚理想這件事。

  「是南方,雖然我想你也不知道南方是往哪個方向。」

  「你們要去西南方啊。」毫不理會夥伴語帶笑意但實際上是損了自己一下,尼奧笑容可掬,挑不出一絲瑕疵的燦爛完美,「剛好我和艾崔斯特的任務目標就在南方,說起來也算順路,不如你們就先和我們同行,順便幫我們解個任務,如何?」

  「……我有說不的權利嗎?」

  「孩子你說什麼?為師的似乎沒聽清楚。」

  「學生說能為老師您盡一份力,自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見他迅速改口,尼奧的笑容中透出滿意,目光跟著挪向了捧著酒杯、始終靜著聽他們談話的依凌。

  「這隊伍陣容可真豪華,我小小一個聖騎士會努力不扯各位後腿的。」她伸出了手,直至讓自己的杯子與尼奧的觸碰上,那雙深色的眼眸帶點調皮的笑意。

  「妳可真是謙虛啊,依凌。」

  既然沒得拒絕,那至少得先喝回本--打著這個主意的格里西亞當機立斷放下手裡的杯子,直接取過一支酒瓶,就著瓶口就開始一陣猛灌。  

  尼奧禁不住笑了聲,慵懶地開口道:「放心好了,為師的沒那麼小氣,不會讓你們白做工的,任務成功的話會分你兩個三成賞金。」

  「老師,任務的內容是什麼呢?我想好好安排一下細節。」

  有獎勵自然士氣大增,格里西亞立刻放下酒瓶,端出認真想討論的模樣,態度轉變之大令依凌又禁不住笑意。

  迅速確實地處理完,拿到三成獎金,然後趕回隊伍中把那該死的任務也解決,他就可以開開心心地回聖殿了!多美好的計畫啊!

  「我們的任務很簡單,尤其對你我而言,放心好了。」

  尼奧刻意溫和的語調並沒有讓他安心,他跟著假惺惺地笑了兩聲,擺明沒有要相信對方口中所謂的「簡單」。

  尼奧手指一伸,按在了艾崔斯特取出來攤平在桌上的地圖某一處,輕鬆愉悅地開口道:「內容就是把這洞窟內的不死生物一勞永逸地消滅乾淨。」

  格里西亞嘴角的笑意硬生生僵住。

  「不死生物?所以這地方該不會是……」

  「是黑暗之地呢。」

  身旁的女孩接過話時,他終於忍不住猛力掩住自己的臉,太陽穴好似跟著抽痛起來了。

  一勞永逸消滅?把黑暗之地的不死生物?

  所謂的黑暗之地便是不知原因地被黑暗屬性侵蝕的一塊土地,且通常會是戰場或墳場之類的地方,那些死者便會因源源不絕的黑暗屬性而化作不死生物,連綿不絕地從底下爬起。
  
  簡單說就是即使一時清空了所有不死生物,那些黑暗屬性只要繼續湧出那就依然會有新的不死生物,沒有一勞永逸這回事!

  這個道理他做了二十年太陽騎士的老師不可能不懂,卻仍然接受了這種強人所難的任務?究竟賞金有多高才會讓人這麼盲目啊?

  「老師,即使我的聖光能力再厲害,也不可能把一整個黑暗之地的黑暗屬性淨化掉的。」他抹了把臉,嘗試從實際層面勸退自家師長。

  「用太陽神劍輔助,還有加上我,盡力試看看吧。」尼奧語氣平和,卻透著不容分說的堅定,「……或許勉強可以再加上個依凌。」

  對自身聖光量不像這兩任太陽騎士多這件事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但對方這句話無異於是沒有要讓她置身事外的意思,依凌只能略顯無奈地笑了聲:「真謝謝你也把我算進去啊,尼奧。」

  艾崔斯特一面跟著苦笑--想必平時也沒少被強迫過--一面將地圖重新捲了起來,桌面上再度清出了個空間。

  「為什麼非要淨化那個地方?您明明應該知道這件事幾乎不可能的。」格里西亞按耐住想嘆氣的衝動,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應該知道,為了避免黑暗之地擴大及裡頭的不死生物危及周遭,各個國家都有自己一套做法,畢竟總不能放任其損害自己家。」尼奧的回應依然不疾不徐,帶著他特有的從容感,「最簡單的方式就是設個結界,把那個區塊隔絕起來,而這類型的魔法都需要一個『陣眼』。」

  這確實是作為專對付不死生物的太陽騎士來說,足以稱為「常識」的資訊。

  「這個洞窟的黑暗之地,陣眼就是一顆名為『永恆的寧靜』的水屬性寶石。」那雙恍若海洋般深邃的藍色眼眸掀抬起,「我要那顆『永恆的寧靜』。」

  金髮的男人以淡然的語氣及笑意,扔下了堪稱震撼的語句。

  愣愣地看著自家師長好半晌,格里西亞最後才有些艱難地開口,懷抱著最後一絲微弱的希望:「任務內容是要那顆寶石?不能找其他替代品嗎?」

  若是取走了作為陣眼的寶石,結界自然會崩潰,那些不死生物便會傾巢而出,黑暗屬性也會更加侵蝕四周的土地。

  為此必須先淨化黑暗之地,道理他都懂,但他真的覺得很困難啊!

  尼奧不置可否地應了聲,又嚥了口酒入喉,「除非你找到跟它同樣強大且純粹的寶石,但我打探良久,只有『永恆的寧靜』最符合需求。」

  一時四人間只剩玻璃杯放回桌上時的碰撞聲及液體傾倒的水聲。

  金髮的青年按著額,開始認真思考自己是不是又誤上了賊船……與逃跑的話究竟可行性有多高。

 


❖ ❖


【後話】

「對於那些毫無道理的惡意及冒犯,究竟能做什麼呢?」


原本以為可以寫更多的,但寫到酒館內的爭鬥時忍不住又寫了很多,
稍微有點爆字所以又把想寫的挪到了下一章,
希望下一章的更新也順利及大家會喜歡ㄌㄌ自我流的重新詮釋……(自己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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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21-10-1 18:58:19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4-4-4 15:58 編輯

◆第三十七章 惡意及祝願◆

  淨空的玻璃酒瓶數量驚人,除了於桌面上排列得緊密外,稍稍挪動腳還能碰到桌下的瓶子、互相碰撞後在木質地板上滾動著,酒的香氣縈旋於空氣中。

  酒館內的狼藉陸續被整理得差不多,那些被打的鼻青臉腫的人也不知何時離開了,偌大的空間內只剩他們四人圍著角落的桌子、與幾名在角落留守但閒的開始打起牌的女侍們,已然是屬於夜晚的寂寥氛圍。

  又一次清空了的玻璃杯被放回桌上,喀噠的細微聲響於這般的夜裡激起一點漣漪,纖白的指滑過了杯緣,黑髮的女孩晃了晃頭,昏昏欲睡似地,羽睫緩慢地掀抬著。

  看著對飲中最先陣亡的依凌.蒼井,其他雖有些醉意但仍能維持神智的同伴忍不住笑了笑。

  「累了的話先去休息一下吧,我們明天才出發。」

  嘴裡慣例地又感嘆她還是沒辦法跟他們喝到最後,金髮的男人掏出了鑰匙,在交到對方手裡前卻又打住了動作。

  「我帶她到房間休息,等等就回來,酒給我留點……算了。」

  中斷了原先想說的話,他又招了招手,讓迫不及待迎上來的女侍晚點再送上半打酒。

  格里西亞立刻又抖擻起精神,笑呵呵地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好騰出空位給稍晚會再補上的酒瓶,他笑著揮了揮手,目送師長及伙伴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另一手又執起了酒杯,與艾崔斯特的輕觸上。

  現今所謂的酒館除了是飲酒作樂與情報交換的地點,許多店家還會將一樓以上的樓層規劃成可供休息的房間,方便喝個爛醉的客人能就近休息,或是想休息的人於睡前可小酌怡情,既能賺酒錢也賺了住宿費,一石二鳥的便利性使這設計成為了主流。

  通往房間的長廊依然是木造的裝潢,暖調稍嫌昏暗的照明,伴隨著踏於地時的悶響,一貫地是他領在前、而她跟在後幾步距離的方式。

  方經過的房門在身後滑開的聲響細碎地傳入了耳中,尼奧立即回過身伸出了手,自然地將身後的人帶離了那扇門前。

  嘴上說著「失禮了,希望沒有擋到你,你先請吧」,他將依凌推至牆邊那側後示意從房內走出的對方可以通過了。

  那名男人愣了愣,視線在兩人之間飄忽一陣,最後低低地嘖了聲,匆匆地向他投去了惡意的目光後便堪稱粗魯地和他擦肩而過,對此他依然維持著唇邊不帶幾分真心的那抹笑意。

  酒館內就是這麼龍蛇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在這把所見到的人都當作心懷不軌是最保險的作法,尤其是女性。

  老闆將房間安排在走廊的末端,將鑰匙插進指定的鎖孔內,推開房門映入眼中的便是他們所訂的雙人房--配置兩張單人床及一間衛浴設備的房型。

  僅僅是針對冒險者短暫休息的需求所設計的,房內裝潢簡單樸素,清一色是木製且素面的家具,空間倒是出乎意料地寬敞,興許是為了讓行李及裝備眾多的客人有個方便。

  「妳先睡一下吧,要出發時會來叫妳的。」

  他們的行李已經被女侍們送進了房間、堆在了門邊的地板上,他慢悠悠地在房內巡視了一圈後開口道,隨手把窗簾也拉上,阻卻了從外面窺伺的可能。

  「尼奧。」她的聲音在背後驀地響起,帶著幾分醉意的咬字模糊,「你是為了格里西亞才想得到那個『永恆的寧靜』嗎?」

  他頓了頓,回過首之時,兩人對上了視線。

  茶色的眸子在昏黃的燈光下有著似夕陽又恍若琥珀那般的色彩,因酒精薰陶而有些許的朦朧,卻不閃不避地直迎上了自己的眼。

  他時常在這樣的目光注視時,放棄各種立刻浮現出來的敷衍話語,否認的謊言更是從來不屑說出口,最後他只是抹了把臉,幾近無聲地自肺部輸出了口氣。

  為什麼這麼問、為什麼會知道--這些問題連說出口都懶了,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了。

  他微乎其微地蹙了蹙眉,不發一語,這樣的反應在對方眼中無異於是默認的意思,不自覺鬆開的雙臂讓懷中的小狼受驚似地跳了下來,於她腳旁轉了幾圈,發出了微弱的嗚嗚聲。

  「如果你要格里西亞戴著『永恆的寧靜』,那跟他說就好了,你應該沒有想過直接把他打昏什麼都不解釋地了事吧?」

  像是調侃那般笑著,依凌蹲下身,安撫性質地摸了摸小狼,「你們師徒倆一個樣,都把話藏心底,明明可以好好跟對方說的。」

  不對於這樣的評價發表任何心得,他挑了挑眉。

  「明明是個坦率的人啊,怎麼在關心格里西亞這件事上這麼彆扭?」

  讓酒精浸染思考的她開始有些睡意似地,咕噥著的話更加模糊。

  究竟是誰比較會藏、誰比較彆扭呢?這問題的答案或許兩人的答案是相異的,但他對此毫不意外、也不認為有討論的必要性。

  「時間晚了,妳休息一下吧,要出發時我們再來叫妳。」

  瞥了眼被窗簾掩起的窗戶,錯身而過時手指若有似無地滑過了對方的頰側,他僅是留下這些話便離去。


❖ ❖

  
  在尼奧重回只剩男性的酒會之時,入目的畫面便是格里西亞及艾崔斯特正悄悄開了方送來的酒,見到他回來還明擺著「可惡怎麼這麼快來不及先偷喝了」的表情。

  「依凌已經睡著了嗎?」

  討巧似地問道,格里西亞趕緊先給自家師長添上一杯酒,把杯子推至對方面前,還貼心附上餐具好配下酒菜。

  尼奧像笑那般哼了聲,從容地落了座,執起了玻璃杯,和兩名夥伴以又一次的碰杯當作招呼。

  「不知道,我讓她先休息就走了。」啜飲了口淺麥色的酒,他不以為然地讓話鋒轉向自己欲知曉的正題上,「最近聖殿內如何?招收女性聖騎士的事處理的如何?」

  格里西亞張了張嘴,不料卻是另一人更先輕呼了聲。

  「公開招募女性的聖騎士?這可是大工程。」聞言的艾崔斯特顯然相當驚訝,「我聽說光明神殿的聖騎士沒有女性擔任,依凌確實是第一人,但既然尼奧你的目的是想實現依凌成為聖騎士的願望,在已經順利達成目標的現在,還需要特別再招募其他人嗎?要打破舊有的體制不是件簡單的事。」

  兩人成為了搭檔的這段時間,偶爾他也能從對方口中得知一些屬於過去的事,自然是清楚尼奧當時為了讓依凌能成為這個先例,背地裡究竟安排了多少事情。

  「打破舊有卻陳腐的體制的確不容易,就像打破人們的刻板印象一樣啊。」

  尼奧低低地笑了幾聲。

  「那當然是因為,依凌不能是唯一一名女性聖騎士啊。」

  回答艾崔斯特問題的是作為他的學生、當任的太陽騎士,格里西亞彎著眉眼,唇邊帶著笑意。

  「……是因為她的名聲著想嗎?」

  終究是活了一百三十六歲的黑暗精靈,只是提起了一隅便能三隅反,艾崔斯特思考了半晌便迅速地推測了個可能性出來,也的確獲得了肯定的答覆。

  「如果只有她一個女聖騎,傳出了走後門、靠關係之類的流言也就罷了。」

  反正這類型的謠言肯定躲不掉,某方面來說也沒什麼錯,這世界終究是有門路的人比較輕鬆,善用人脈也是社會的一環。

  尼奧晃了晃玻璃杯,使容器內的冰塊互相碰撞著,俊美的臉上同樣似笑非笑。

  「--『女性聖騎士在聖殿內的功用是給予男性慰藉,不是實務上的用途所以僅招收了一名』,若是被抹黑成這種方向的,到時不光是她本身的清白,連光明神殿的名聲也會受到牽連,這才是我們想避免的部分。」

  依凌.蒼井毫無疑問是名足以令初見者輕易心漏跳一拍的女性,僅是輕輕地勾了勾唇角、稍稍地彎起眉眼,看上去既柔弱又纖細的她即使不多做些什麼,依舊能使人瞬間失了神。

  像這樣的她若是成為了唯一一名女性聖騎士--應該說任何一名女性成為了那「唯一」的話--輕易就能想像出來會有何等惡質的流言蜚語。

  對於女性,人們總喜歡且慣於用「性」來羞辱,弔詭的是,這不僅僅是男性,許多女性也同樣以此侮辱著同性。

  「但這並非事實不是嗎?」對於這樣的侮蔑內容,艾崔斯特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是不是真實的,對那些人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你應該很明白的,艾崔斯特,這世界上就是存在著純粹的惡意,毫無理由且不講道理。」歛下眼,尼奧啜飲了口杯中物,有著優美骨節線條的修長手指故作輕鬆地晃了晃,「所以我們必須得公開招募其餘女性聖騎士,這麼做還可以用『在光明神眼中,人人都是平等的,不論性別』的口號來稍微提升評價呢。」
  
  在公開任命儀式上,身為女性卻在一眾男性之中接下了聖騎士一職,這般史無前例的高調作法即使沒有特意宣傳,想必依然會迅速流傳出去、於檯面下掀起大波。

  保守派的輿論是肯定會有的,依凌成為聖騎士之時這場戰役就敲響了,現在不允許也絕不能退縮。

  周邊虎視眈眈的國家、國內熱衷政治操作的貴族,甚至是單單因其身分而厭棄她的人,在這樣的人們眼裡,用於操弄實在是再適合不過的了。

  「成為聖騎士的她能在光明神殿的庇護之下。」

  這是他所期望的,願以此來保護毫無依靠的她。

  也實現了她於那夜,仿若祝禱那般向自己傾吐出的願望。

  「雖然如此,但作為首位成為聖騎士的女性來說,她依然會受到諸多的攻擊與歧視。」

  格里西亞嘆息了聲,身在聖殿的他都能得知那些檯面下的碎言碎語了,並不難想像實際上有多少,何況針對她的謠言也並非是第一次了。

  要改變大眾普遍的認知終究並非易事,儘管她再努力、把一切做的再完美無缺,那些中傷仍是無處不在。

  他曾於某個夜晚,月光及神智都朦朧著,趁著彼此都有幾分醉意時,開了口詢問她有沒有考慮過放棄這條路。

  不需要加入聖殿成為聖騎士而是改加入女性較多的神殿,就算只是一般的民眾也無妨,同樣可以支持著重要的人不是嗎?究竟是何苦將自己置於風尖浪口呢?

  『沒關係,畢竟是這樣的時代,這也沒辦法,我不後悔這個決定,也覺得這樣才是最好的。』

  猶記得那時的黑髮女孩低低地笑了幾聲,輕描淡寫地帶過了這話題,語氣平緩卻不帶一絲動搖,含帶笑意的茶眸彎起。

  『我不想只是居於被保護的身份,也受夠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音量極輕的的話語下極力內歛著所有情緒情感似地,接著,她向著自己又揚起了酒杯。

  「這是條不好走的路,她很清楚,但她還是這麼選擇了。」

  握著玻璃杯,格里西亞凝望著水面上暖燈反射出的斑斕光影,這次像是笑那般舒了口氣。

  她微笑著,無時無刻注意著自己的言行舉止,小心謹慎且不留下任何話柄,幾乎可說是戰戰兢兢地活著。

  有太多的人在等著看她的笑話,手裡緊握著石子,樂見她出錯且將其狠狠砸到她身上。

  他其實很是敬佩她的意志力,令人欣慰的是她的確因工作態度而成功得到了一部分人的尊重及友善,並不是徒然的白費力氣。

  即使接收到的惡意遠比善意還要多上好幾倍,也未曾聽過放棄的隻言片語。

  「依凌可真是堅強的人。」

  「或許吧。」尼奧低聲笑著,對黑暗精靈夥伴的評價不置可否,「但她確實很努力,比起是我在外收的學生這名號,或者是『首位女聖騎士』之類的頭銜,我更希望她是以『依凌.蒼井』這個身分被人記住及受到尊重的。」

  她值得獲得眾人的尊重,那是她應得的。

  「願光明神守候她未來的道路。」

  儘管平時嘴上總說著「都幾百年沒看到祂老人家了」之類聽上去疑似不敬的話,但在提起祝福及祈禱之時,金髮的男人仍是向信奉了大半輩子的神衹細語著獻上了祝禱詞。  


❖ ❖


  當他睜開眼時,映入眼中的是與自己眼眸同色系的蒼穹,蔚藍且澄澈的色彩,點綴著片片柔軟潔白的雲朵。

  感覺得到頰邊及指間似乎有風拂過,身子也輕飄飄地,如同懸浮在空中那般的失重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扭過頭瞧清自己在哪的格里西亞.太陽,以其傲人的男高音發出了成年以來最淒厲的一次尖叫。

  腳下空無一物、毫無支撐點,但自己卻懸浮在離地面足足有二十公尺的高空上,駭的他下意識掙動了幾下手腳。

  「一大清早叫什麼?想弄壞你老師我的耳朵?」

  「事實上呢,現在已經快中午了。」

  兩道相異的嗓音前後地吐槽了句,他迅速扭過頭,只見依然將自己藏在斗篷下的艾崔斯特稍稍抬起了頭,兜帽陰影下那雙紅眸溫和地彎起,「你睡得很熟呢,果然喝太多了?」

  按了按額角,腦袋確實稍微有點痛,但這點程度的宿醉尚且稱不上是麻煩。

  確認了自己不會掉下去、且和他搭話的對方身上壟罩著強烈的風屬性之時,格里西亞便又克制不住他因驚訝而上揚的聲音:「艾崔斯特,你會飛行術?」

   「本來是不會的。」艾崔斯特毫不掩飾地苦笑了笑,「但是尼奧說風屬性的魔法對旅行幫助很大,強迫我去學……我費了好大的勁好不容易才學會風屬性魔法中的兩個,瞬間移動和飛行術。」

  「你跟老師相處也沒多久,這麼短的時間內能掌握也很讓人佩服。」

  此話絕非僅是客套的恭維,一般而言若要學習熟悉的屬性以外的魔法,少說都得花上幾年的時間……這是在自己無惡意地問了為何其他魔法師只學一種屬性的魔法、不會不方便嗎之類的話時,某個童顏教皇曾氣呼呼地說過的話,後面還接著嗆他以為每個人都像他這樣可以亂搞還不會爆炸的嗎?

  作為渾身上下充滿著黑暗屬性的黑暗精靈,要學習風屬性魔法必然也遇上了不少困難,基於此他是真心地感到欽佩。

  「只是在學習黑暗屬性以外的魔法上,以前稍有研究罷了。」言語間透出了謙虛,艾崔斯特笑意溫煦,「如果是格里西亞你的話,想必更快就能上手了。」

  格里西亞的藍眸轉了轉,閃過一絲狡黠。

  他確實有想過要學習這兩種魔法,在各方面感覺都會方便許多,雖然還不知道什麼時候用得上,但有備總無患嘛,如果艾崔斯特能趁這次任務教他的話倒也不錯,之後有機會再趁機討教討教。

  「老師的確很常強迫人學一些奇怪的東西,習慣就好。」

  「你也真是辛苦了……」

  「沒關係,我已經脫離苦海,接下來有勞艾崔斯特你了,還請節哀……」

  「你們倆是當我死了還是聾了?」

  被談論的當事人悠悠地飄了句話過來,兩人悶笑了聲,所幸不論是誰都清楚這不過是無傷大雅的小玩笑罷了。

  帶著笑的藍眼望向了自家師長,即使處在半空中且身下毫無支撐處,尼奧依舊悠然自得地伸了個懶腰,姿勢就像是躺在沙發上那般愜意。

  儘管心底感嘆著自家師長不論在哪都能如此優雅且氣勢不凡……但他覺得有件事還是得先問一下。

  「……依凌?」

  黑髮的女孩蜷縮在金髮男人身邊、臉幾乎埋在對方身上,一動也不動地,本就嬌小的體型這樣看上去又更小了點。

  ……這是什麼狀況?

  「她覺得底下很可怕。」艾崔斯特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開口幫忙解釋道。

  在他的呼喊之下,依凌動作緩慢、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似地抬起了頭,表情像是在跟光明神禱告那般,看嘴型似乎還喃喃說了句救命,手裡還揪著尼奧的衣服。

  「沒想到依凌妳怕高啊。」方才畢竟是剛睡醒,習慣了之後倒也沒那麼恐懼了,格里西亞還能調整個舒適的姿勢,笑著調侃了句。 

  「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去的話,最有可能死的人是我。」

  這理由倒是十分實際。

  「轉移注意力,不要想著就行了嘛,艾崔斯特也不至於把妳掉下去吧?」

  「當然不會,我可賠不起啊。」

  雖說聽上去有些像風涼話,但他依然是開口建議著,負責運行飛行魔法的黑暗精靈也配合地應了聲,語句間飽含著輕鬆的笑意。

  對此依凌目光飄移了一瞬,擦了豔麗色彩的唇瓣輕啟,張合了幾下似說了些什麼。

  沒聽清對方的話,他疑惑地自鼻腔內哼了個上揚的單音,以風屬性讓自己稍稍靠近了點對方--

  看上去纖細的指在他湊近的那剎那,驀地緊緊揪住了他的衣衫。


❖ ❖


  映入四雙色澤不同的眸子中的,是一個濃烈到肉眼可見的闇屬性自內飄散出來的洞窟,側耳傾聽還能聽見模糊的尖利叫聲及哀號,四周的土地更有如焦土那般寸草不生,樹木枝幹乾枯且扭曲。

  充斥著和自己體內完全相反的屬性,僅僅是站在外圍都能感覺到屬性碰撞的騷動,標準的黑暗之地。

  「還真的是黑暗之地啊……」
  
  格里西亞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一面嘴上感嘆了句,一面小心地把自己的頭髮從自家黑髮同伴手裡抽回,阻止了即將成形的第四條長辮。

  雖說是自己提議轉移注意力就好的,但他可沒想過結果對方用來打發時間的方式是拿自己頭髮編著玩啊!

  所幸在自己頭上真要出現個精緻美麗的盤髮前,他們總算抵達了目的地,雙足能再次踏在土地上的感覺竟一時讓他有些感動。

  「當然就是,不然你以為為師的在跟你開玩笑嗎?」

  尼奧的語氣閒適自得,他悄悄覷了眼過去,只見自家師長的鬢角那兩縷長捲髮也被紮成了辮子,燦金的髮尾端以皮繩固定起,從未看過被譽為史上最強太陽騎士的這個人綁這樣的髮型,一時有些讓人難以適應。

  儘管不得不承認,即使如此對方依舊很帥。

  但思及與其「史上最強太陽騎士」名號齊名的,還有「路癡」「神術白癡」「脾氣不好」等等一類的詞語,格里西亞便不禁想著神果然是公平的。
 
  「老師,我真心覺得直接闖進去不太明智,您有什麼計畫嗎?」

  既然沒有臨陣脫逃的選擇,那麼最後的掙扎姑且還是要做的,他手上解開自己的辮子,面上則是維持著真摯的表情發問道。

  「有。」

  「敢問計畫是?」

  金髮的男人不論是語氣還是動作間都是難以名之的氣勢及自信,臉上的笑容燦爛如朝陽,抬起了手直指那個等等他們就要進去的山洞。

  「一路殺到最深處,休息一天讓大家聖光恢復至最佳值,施展淨化,破壞陣眼取下『永恆的寧靜』,結束。」

  格里西亞的笑容連絲鬆動都沒有,因為正如他所料。

  如果這也能稱作「計畫」的話,那麼「找到敵人,打倒敵人,救回公主,回國結婚」就是騎士拯救公主最完美的冒險計畫、一個字也不需要再更動的那種完美。

  他就不該對自己的老師抱有什麼期待的。

  光明神啊,要淨化一整個黑暗之地,且還是在沒什麼具體計畫的狀況下,這真的沒問題嗎?

  或許是他的表情實在過於悲壯,艾崔斯特禁不住地苦笑出來,伸手拍了拍他萎靡著耷拉下的雙肩。

  「這還算是好的了,上次我們闖進龍洞偷一個皇冠時的狀況甚至更惡劣……」
 
  「願聞其詳。」他實在太需要聽到一個更悲慘的情況,好洗腦自己現在其實已經很幸福了。

  「祭司前一晚嫖妓沒有睡,聖光量剩不餘四分之一;戰士的劍斷了,送修還沒拿回來;盜賊去探路時,開到寶箱就捲款潛逃了;魔法師煮飯時,不小心燒掉了一半的魔法卷軸;聖騎士酒喝太多,還在宿醉中……」

  「等一下,那個笨到燒掉卷軸的魔法師是誰?」

  「是我。」眼前的黑暗精靈一臉慚愧。

  「那酗酒還宿醉的聖騎士……」

  「你老師我。」另一頭的金髮男人面不改色。

  真是太棒了,他的確要產生現在不過是要進黑暗之地、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錯覺了。

  「怎麼?我親愛的孩子莫非是有什麼意見嗎?為師自然洗耳恭聽。」

  「沒、自然沒有,那麼老師,請問今天您的身體狀況……」

  面對漫不經心似地瞥了眼過來的師長,金髮的青年只能端起笑意敷衍,順帶小心翼翼地詢問道,畢竟昨夜四人都喝上了不少。

  「這次沒喝那麼多,放心好了。」

  對於對方輕描淡寫的回答顯然毫不信任,他腦內飛速回想昨晚他們共計喝下酒的數量。

  「所以只有一點點宿醉而已。」

  格里西亞.太陽終究忍不住再次猛力掩住了自己的臉。

  他想回原本的隊伍去了!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覺得麥凱、奧斯頓還有安公主是如此讓人心安的冒險夥伴啊!

  他把臉埋在雙掌間,發出了意義不明的呻吟聲,身旁的黑髮女孩同情似地拍了拍他的背。

  「我們有三個聖騎士,艾崔斯特施展飛行術已經一天一夜了,或許需要點恢復時間,所以要麻煩老師和依凌擔任戰鬥主力的先鋒了,我會以神術支援、儘量減少聖光消耗。」

  能依靠的終究只有自己,把鬆開編髮而帶著些微捲度的金髮重新紮成馬尾,重新振作起來面對現實的格里西亞嘗試擬定出個看上去比較正經的「計畫」,修長的指在環抱著的雙臂上敲打出帶著思慮的節奏。

  能讓恢復的時間越短越好,除了黑暗之地上本就不宜久留以外,他們也的確差不多該趕回隊伍了,心底莫名著有些騷動難耐,或許是名為「不安」的情緒正逐漸蔓延開。

  低歛下眼眸,對上了抬起的茶色眼眸,他淺淺地舒出了口氣,帶點無奈的笑意:「那就麻煩妳了,依凌。」

  趕快把事情解決吧。

  一頎長,一纖細的身子在距洞窟有幾步之遙站定,就如過去一同冒險的時光,一同直面著幽深闃黑的洞穴深處。

  黑髮的女孩撩開了斗篷,纖白的指搭在了腰間的劍柄上,綴在盤髮上的暗紅色絲帶跟著動作晃漾著。

  「我們必須早點回到隊伍上,所以格里西亞必須保持清醒,在黑暗之地上這樣對他應該 也比較好。」她話語中莫名像別有含意似地,或許只是因為她那總內斂著的說話方式,茶色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直望入幽暗的彼端。

  「妳昨天說過了。」

  金髮的男人自斗篷下拔出了劍,打磨得光亮的劍身反射的光晃過了眼,他語氣慵懶且姿態愜意,彷彿只是要去自家廚房晃一圈那般。

  「我說過了嗎?」

  「妳喝醉之後碎念的話可多了,依凌。」

  調侃著的含笑句子讓形狀優美的豔紅唇瓣揚起了弧,兩名聖騎士揚起了劍,向著不見光的前方、踏出了足以使地面下陷的沉重一步。

  
❖ ❖


【後話】

「在陳腐的道路上背負著荊棘前行。」
打破舊有的體制及觀念時,那些先驅者總是受盡了各種苦難,我敬佩著即使如此依然堅定前行的他們。

稍微寫了一些我自己認為女性受到的壓迫,還有關於成為女性聖騎士這件事的想法,
並不是甚麼輕鬆愉快的劇情,或許是稍微有些不開心的內容,
但總算讓他們到黑暗之地了,終於!
希望下一章也順利,有甚麼想法也歡迎留給我喔(*ˇω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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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21-12-18 00:14:20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八章 於黑暗之上◆


  格里西亞邁開步伐、調整著呼吸,好讓自己能跟上前面兩人的速度,洞穴內因濕氣而有些泥濘的土地與靴底快節奏地敲擊相碰,沉悶地響起的聲音迴響著。

  昨日剛被自家黑髮夥伴收編的小狼崽被他像是玩偶那般夾在腋下,因跑動而被顛的發出幾聲略帶委屈的叫聲,但他自認一向沒什麼同情心,有帶上牠而不是讓牠用那短小的四肢自己跑已經很客氣了,因此格里西亞理所當然地對此充耳不聞。

  遙遙領先著的那兩人速度快得驚人,但凡是不死生物,不論是落單的還是三兩成群,只要是擋在前方,在打上照面的瞬間便會沐浴在好幾道銀弧之中,於揉雜著聖光的劍氣之下化作灰燼,毫無重量地消散了形體。

  姿勢俐落且未曾因此讓速度緩下半分,不需要言語的合作無間。

  不死生物之所以對普通人而言棘手,不單是其縈繞在身周的濃厚的黑暗氣息能侵蝕人的心靈及肉體,有些本身甚至還帶著劇毒,單是輕輕一碰都會染上毒,且帶著沖天的惡臭。

  他們一行人應對的方式,就是由跟在的他捏著鼻子直接來個聖光大放送,把敵人淨化的連渣都不剩,空氣清爽到不像是身處在黑暗之地上才善罷甘休。

  沒有形體的類型也是比照辦理,次次都把山洞內閃的活像戶外的正中午,這般奢侈的使用方式大概只有可能成為「史上最強教皇」的他能用了,次次都讓他感嘆聖光真是消毒殺菌最簡單有效的方法。

  押在隊伍最後的則是身為魔法師、在剛抵達時就語氣歡快地說著自己沒有魔力了的艾崔斯特,同樣跟著這般急促節奏的前進速度,儘管手裡還提著和自己同高的魔法杖,腳下依然能維持著穩定的距離、沒有讓自己落下。

  --不愧是能跟老師組隊的人……的精靈。

  一般魔法師的體力實在慘的讓人不忍直視,但艾崔斯特卻神色自若,連呼吸都未出現多少紊亂。

  喀拉喀拉的聲響在前方響起,伴隨著讓空氣都感到沉悶的闇屬性,這次前方出現的是數量多的數不清、且還沒爛透的骷髏大軍,慘白的骨架上掛著腐爛腥臭的組織,空洞的眼眶直望向擁有著相反屬性的他們。

  正在心裡思忖著這程度的不死生物前方兩人應該尚不放在眼裡,後頭的艾崔斯特卻忽地喊了聲「我來」,緊接著一股熱能迅速地從他身側掠過,帶著能灼傷人的高溫。

  還未反應過來,只見墨色的火焰彈就這麼砸在那些骷髏身上,猛地炸開後吞噬了所觸及的一切。
  
  接著,那火在這樣的密閉空間內,引發了一發不可收拾的激烈火勢。
  
  十分明顯的,是一招用力過猛的範圍攻擊呢。

  「……」
  
  他默默抬起手……用威力減弱的風刃給自己搧搧風,順便鬆手讓現在抱著都嫌熱的小狼自己跳下。

  「好熱。」從最前端迅速後撤的依凌湊到他旁邊想分點涼意,他很貼心地也向對方施展魔法。

  「真的很熱。」退了幾步的尼奧就地取材,開始拿自己的肩甲搧風。

  「下次請不要在這種密閉空間內用這種魔法了……」

  前方依舊在熊熊燃燒,一路向深處蔓延進去的深色火焰,因裡頭的不死生物不斷自己跳進去當燃料而越燒越猛烈,顯然一時半刻是撲滅不了,他眼神幾乎要死透。

  殺雞焉用牛刀,不過就是幾個沒爛乾淨的骷髏,有必要用上高階黑暗魔法嗎?還是範圍攻擊!

  「真的非常不好意思……」始作俑者的黑暗精靈一臉尷尬及抱歉,看著火焰劈哩啪啦地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既然滅不了火乾脆休息順便吃個飯,原先只是隨口說了句不如先休息一下,大家最後竟也真的就這麼席地而坐,配著不死生物的慘叫聲作背景音、吃著用地獄火烤出來的肉。

  就算某名精靈提出了「用燒屍體的火烤肉不會危害人體嗎」的質疑,也被一句理直氣壯的「你又不是人我們都不怕了你怕什麼」給說服了--尤其是目睹了某隻狼吃的很歡快完全沒在客氣的畫面後--他們就這麼共度了和平的用餐時間。

  發生在這黑暗之地上的小插曲還有一起,那便是他們居然遇上了另一支冒險隊伍。

  在尼奧一劍劈開了一個骷髏武士、被其巨大體型遮擋住的那五人小隊的身影映入眼中的瞬間,格里西亞確實有些驚訝,還能聽見身後的艾崔斯特立刻向後退開了步、條件反射地拉上了斗篷帽子的聲響。

  稍稍挪動了腳步,他不著痕跡地打量了眼前這狼狽的五人。

  戰士、弓箭手、盜賊、戰神祭司,標準的冒險隊職業搭配,還有一個倒是少見,是被稱為「森林之子」、善於化身成各種動物及解毒治癒的德魯伊。

  但在這黑暗氣息濃烈的黑暗之地上,論解毒治癒的能力,自然還是比不上擁有相反屬性的聖騎士及祭司,他們這樣的隊伍組成竟走到如此深入黑暗之地的地方,若要問自己,他會評價為有勇無謀。

  「真是不好意思,是我一時眼拙搶走了你們的獵物,這隻骷髏武士就請當作是你們打倒的,當然所有的戰利品也都是屬於你們的。」

  雖也因意料之外的事而驚訝了下,尼奧仍是自然不過地端起了笑意及優雅,俐落地收起了劍,依凌同樣立刻讓劍滑回鞘中,想拉上斗篷兜帽的手在布料上僵住了動作,最後她僅僅跟著退了一步,做個安分且不多言的角色。

  渾身髒污且帶著傷,在闇屬性濃厚的環境下造成的精神及肉體負擔,這支小隊的狀態差的驚人,即使如此那名德魯伊仍未直接信任突然出現的陌生人們,甚至還悄悄地伸手按住了隊伍中的兩名女性的躁動。

  「謝謝你們的幫助,請問你們是一支隊伍?是騎士或是劍士……還有刺客和魔法師嗎?」

  德魯伊的道謝話語中透著隱約的懷疑,足夠謹慎,想必是這隊伍中實質領頭的人物,名義上的隊長或許是站在最前方的那名戰士。

  將一切盡收眼底,格里西亞暗忖著,看著尼奧應付著對方的問話,表情及語氣皆不露一絲破綻的從容,不愧是幹了二十年的太陽騎士。

  德魯伊帶著探詢意味的目光移轉了過來,雖想低調但在他眼中仍是十分明顯地打量著他們,甚至有些顧慮似地瞥了眼銀白色的小狼。

  「那也是你們的……夥伴?」

  「寵物。」拎起小狼的他立即應道。

  「備用糧食。」另一頭的金髮男人同樣迅速回答。

  可以聽見有兩人像是忍不住笑那般的聲音,在身後細微地響起又立刻隱入空氣之中,若未細聽便會將之忽略。 

  德魯伊愣愣地點點頭,居然真認同了這兩句胡謅,接著只見對方眼一個掀抬,視線自小狼上挪至了自己身上。

  「他是名祭司。」幾乎是分秒不差,尼奧先開了口。

  「祭司?可是他穿著刺客裝……」

  「噢,因為他的祭司袍在烤肉時不小心燒掉了,只好先換上這件。」

  即使對方遲疑地開口了,自家師長依舊態度溫煦,從容地這麼回答道。

  他頓了頓身子,踏了上前,向上攤開的掌心中聚集起了聖光,鵝黃色的溫暖光芒驅散了闇屬性,照亮了洞窟內的每一個角落。

  被劈倒在地而散架的骷髏武士被淨化,徒留下了白色的粉末,還有其身上的盔甲和寶劍等戰利品。

  那五人怔怔地看著他,戰士和盜賊的嘴巴甚至都忘了閉上。

  「格里西亞。」

  如冬月的清冷聲線極輕地響起,在這幽閉的空間內也只激起一點點的漣漪,他循著來源調轉了視線,只見黑髮的女孩稍稍側過了臉,指了指自己的口又指了指他的手。

  該死,他忘了唸咒語!

  瞬間會意過來,他懊惱地低嘖了聲,還能聽見艾崔斯特在後面又是忍俊不禁的一聲噴笑。

  一不做二不休,他乾脆手一揮,往那五人身上各扔個治癒術。

  兩次不符普遍認知的操作,成功讓德魯伊的思考能力停擺,耳邊是自己夥伴們的驚呼,眼前是傷口迅速癒合了大半、縈旋在傷處上的黑暗氣息被淨化,甚至連呼吸都明顯地輕鬆了許多。

  在他的刻意端起的和煦微笑之下,他們最終只能吶吶地點頭道謝。

  「你們快出去吧,看你們的狀況實在不宜在這久留了。」快出去不要妨礙到我們了。

  聽聞格里西亞善意似的話,德魯伊才回過神。

  「謝謝,若是沒有你們的話,我們恐怕走不出這山洞,這些戰利品也應該是你們的。」只見德魯伊苦笑道,「要出去是不可能的,這裡只要三天就會重生出新的不死生物,現在外面恐怕又充滿了怪物,而我們也不像剛進來時那般準備充分了。」

  「真的很對不起,都是我帶你們走得太深入了……」那名戰士懊悔地說著,頹喪地垂下了雙肩,他的夥伴們立即慌著開始安慰他。

  「不怪你,要不是遇上骷髏武士和地獄犬,我們一定沒問題的。」

  「沒錯,這也是沒辦法的,而且進來這裡是大家一起決定的,責任不在你一個人身上。」

  看他們五人這般消沉卻又努力互相安慰著,一副夥伴情深、準備從容就義的模樣,格里西亞終究忍不住抬手打岔,在表示他們剛清完外面的怪物、照理來說還來不及重生後,那五人又是怔愣了好半晌,接著戰士才結結巴巴地開口詢問他們花了多少時間。

  多少……時間……?

  前方的金髮男人挪開了視線,後方的黑暗精靈垂下了首級,身側的黑髮女孩自然不過地揚起笑。
 
  理解到自家夥伴們沒一個打算開口的意思,他暗自抽了口氣,語帶保留及試探地開口:「大約三……」

  「什麼?三天?!」萬幸的是對方立刻接過了他猶豫著拉長尾音的話,驚呼起來,「我們有五個人都花了一週的時間!」

  「……是的,所以你們可以儘管放心,快點出去吧!」決定順水推舟接下去,他笑容燦爛,覺得怎樣都好的他只差沒有直接揮手叫他們快給我出去了。

  「快把戰利品一併帶上出去吧,我們四人沒問題的。」跟著幫腔的尼奧擺了擺手,語氣十足真摯,「要是怪物重生就不好了,你們還是用跑的趕緊離開吧。」

  聽見提醒,那五人連忙爬起身,匆匆忙忙地收拾了東西、留下了感謝的話語後,以一秒也待不得似的速度離去了,深怕真的來不及撤退那般。

  事實上他們有七天的時間,用爬的都來得及,畢竟他們闖到這裡不過只花了三十分鐘,而且這還包含了他們坐下吃飯的時間。

  目送他們連滾帶地離開自己視線範圍,格里西亞抿著唇思索什麼似地,直至被尼奧拍了兩下手的聲響拉回注意力,把拎起的小狼又放回地上。

  「那我們繼續吧,可得早點處理完讓你們回去,若不是這次的事有你來可以事半功倍的話,我也不想拖延你們回到原本隊伍的時間,再怎麼說,擅自脫隊太久總是不好的。」

  應著他的話,佇立於一旁的女孩又再次跟著上前,抽出了腰間的劍,反射著照明用的聖光、屬於武器的寒光晃過了眼。

  「我也一起。」

  瞇了瞇眼,格里西亞驀地開口道,邁出了步伐,直至與依凌並肩。

  「我偶爾也是要在民眾面前『表演』消滅不死生物,總得練習一下。」

  尼奧挑了挑眉,對於他這番說詞未有表示,只是讓方滑出鞘的劍又無聲地重新歛起了鋒芒。

  為了避免代代相傳的太陽神劍斷在自己這代,他平時總用便宜的鐵劍充數上場,反正民眾通常也是在看他的臉而不是手上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劍。

  但這次出行並沒有帶上那把鐵劍,他只得抽出太陽神劍,小心地攥緊。

  不像先前那般總自主地向後退開,讓身旁的夥伴掠過自己走向最前,他站上了隊伍的前端。

  他終究是名聖騎士,應該舉起劍的聖騎士。

  如此希望著自己再有力量點啊。

  依凌的步子退了點,使自己稍稍落於他後,一如之前那樣跟隨的姿態。

  「那讓我們一起吧,都是聖騎士嘛。」

  她笑著說道,持劍的手擺出了起手式,等待著他的動作。

  洞內內的小徑曲折,盡頭還未消滅的不死生物於聖光照不到的黑暗中蠢動著,對著擁有相反屬性的他們低吼及嚎叫,恐懼著卻又蠢動著想撕碎他們那般,一陣陣難聽的聲響似是在耳膜上刮搔著令人不適。

  深呼吸了口氣,金髮的青年將手中的劍,謹慎且小心地向著前方揮了出。

  
❖ ❖


  此次行動的方針很簡單,便是透過感知能力的探索,及循著「出現的不死生物越強大,代表闇屬性越濃重,越濃重即代表越接近黑暗之地的中心」的概念向前行,以此尋找著封印的陣眼。

  要在加入消滅的主力的狀況下,同時運用能力探索及神術輔助,即使是被譽為可能成為史上最強教皇的格里西亞.太陽,聖光量及精神上的消耗依舊是超乎想像的多。

  劍柄因掌心的濡濕而有些不穩,所幸在即將脫手之際將之緊握住,他的腳向後一踏,順著勢子將重心下沉,踩穩了步伐。

  再次穩住架式後奮力斬去的劍卻卡在了不死生物的身軀上,他所揮去的力道和角度不足以將對方一刀兩斷,這讓他不得不心底暗道聲糟。

  纏繞在劍身上的聖光灼燒侵蝕著身軀,不死生物發出更加刺耳的尖叫,猛地向他揮動了上肢。

  猝不及防之下,武器連同手臂被強勁的攻擊揮了開,使他連身子的平衡都掌握不住,心口處頓時門戶大開。

  因過大的力道而向後彈開的那瞬,另一柄劍自身後刺出,從他被揮開的手臂下方、幾乎貼著他的身軀那樣刁鑽的角度,直刺入不死生物的額心。

  重新掌握重心的瞬間,他空著的左手立即一記聖光送上前去,把敵人消滅得連灰都不剩才罷休。

  「格里西亞,放輕鬆點。」

  清冷的聲線在背後輕輕響起,帶著笑意安撫那般地柔軟,光可鑑人的劍身也應聲收回,消失在他視線範圍內。

  「……我們花的時間比我所預料的還要久。」

  有些焦躁起的格里西亞抹了抹沿著頰側滑下的汗珠,看著眼前另一隻不死生物在自己垂下劍尖之際便迫不及待地撲上來,接著被踏至身側的夥伴劃開了身子,發青的腐爛肉塊在地上砸出「啪噠」那樣濕濡的聲音。

  在他現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盡力將感知延伸出去,尋找著那擁有純粹水屬性的美麗寶石,但過於濃重的闇屬性實屬礙事,即使擁有這般作弊的特殊技能,他們一行人在這洞穴內依舊兜兜轉轉了足足一天的時間。

  --明明自己有這麼方便的能力,到頭來仍是派不上實質用處的嗎?

  跟在後頭的尼奧始終未多言什麼,見此情景終於忍不住沒轍似地笑了笑,朝旁覷去一眼。

  「說起來,你們知道黑暗精靈的村落是如何的嗎?」

  身為冒險搭檔的艾崔斯特心領神會,輕柔的嗓音悠悠地起了話題的頭,聊天那般輕鬆地述說起了自己的家鄉、離開家鄉後的經歷,以及遇上尼奧之後的冒險故事。

  不自覺地鬆開了下意識蹙起的眉頭,格里西亞在搭檔的默許下分出了點心思聽著那些趣事,偶爾也忍不住分享些聖殿內的事,在笑聲中氣氛似乎明快了起來。

  當小心翼翼地提起了「新任的」魔獄騎士時,他終究是忍不住停下手裡的動作,悄悄地側過臉觀察自家老師的臉色。

  儘管尼奧在將依凌送回聖殿那一次應就察覺到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但把事直接攤開來說仍是不免有些膽戰心驚。

  「難怪你對我這黑暗精靈一點偏見都沒有,原來是有個死亡騎士的好友,區區黑暗精靈哪裡夠看呢?」艾崔斯特失笑地這麼說道。

  格里西亞對此乾笑兩聲,不置可否,心底仍七上八下地等待著仍不發一語的那個人出聲。

  「你必須答應我,不會讓他離開聖殿,還有,在你退休之前,讓他回歸塵土。」

  靜了好半晌,尼奧總算開口了,他不敢回過頭,只聽見金髮男人那有些低沉的聲音,語氣平緩地說道。

  他立刻回過首,張了張嘴,卻在觸及那雙與自己同色系的眼眸時哽住了所有聲音。

  「他多在這世界上存在了十幾年,這段生命的延續也該足夠了,既然是你縱容出來的,那就該負責到最後,如果你不希望他是被你學生或其他人所殺死的話。」

  尼奧直視著他,一字一句皆是平靜但不容退讓,他只能有些不知所措地避開了目光,將臉轉回前方,擺出正關注自己搭檔狀況的模樣。

  低垂下眼,金色的羽睫掩去了蔚藍眸子中一瞬間的動搖,儘管隱約感覺自己到時恐怕也下不了手送好友最後一程,最終他依然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既然是自己的決定而起的頭,那自然該負責到最後一刻,他都明白的。

  「孩子。」師長的喚聲於身後響起,接著,感覺到屬於對方的大掌撫上了自己的頂上,動作隨意但力道意外地輕柔,「不管發生了什麼事,總有為師在的。」

  「順便加上我一個吧。」

  黑暗精靈輕柔的聲音更是帶點笑意那般。

  他的眼眶似乎發熱起來,酸澀地禁不住皺了皺鼻尖。

  儘管不希望自己總被當作個孩子,需要他人亦步亦趨地小心保護著,但這樣的關心仍是如焰火那般,讓他打從心底地暖和起來。

  他的師長,尼奧.太陽,脾氣不好但對重視之人總在言行下藏著溫柔,任性但謹守著自己的原則,要說沒在動腦但實際上畢竟也曾是聖殿之首,經手過各種上不了臺面的事,在他眼中那只是大智若愚,其思緒分明清晰不過。

  在老師的背後,總是那恍若天塌了都能撐住的安全感。

  眼睛仍盯著前方的依凌沒有回過頭,卻也騰出手來拍了拍他,不輕不重地卻十分沉穩。

  「啊--如果之前老師您願意幫我擺平國王和公主的事就好了,那我肯定不用搞得焦頭爛額,他們也會乖乖聽您的話。」

  吸了吸鼻子,沒有回過頭的格里西亞語氣委屈可憐地抱怨道,然後毫不意外地腦袋上得到了一記師長「愛的肢體接觸」。

  「臭小子,這點小事好意思讓為師處理?自己想辦法擺平!」

  「這個還算小事?那我什麼事才能找您啊?難不成真是去屠龍時?」

  真要去屠龍的話,老師可能就不是為了想幫自己出頭了,估計單純只是因為他想跟龍幹上一架。

  摸著被敲的頭頂,他碎念了幾句,另外兩人因此啞然失笑,依凌笑出聲的那瞬揮出的劍疑似還劈歪了些。

  慶幸著沒人可瞧見自己唇角克制不住的弧度,他抹了把臉,提振起精神後又舉起了劍,邁開腳好跟上前方女孩。

  向洞穴深處探索的行程再度重啟,這般一前一後的互相支援合作模式,於習慣之後步調越加流暢,前行的速度因此不減反增。
  
  雖是不死生物,但畢竟消滅這些是身為太陽騎士的職責,自然得應付得來,不然多丟臉?

  即使自己似乎出了些紕漏或露出了破綻,身後的夥伴也很可靠且滴水不漏,總能接上節奏,自然地替他補上了動作的不足,呼吸那般自然且流暢,讓他好幾次幾乎要產生「我的劍術其實也沒那麼糟嘛」的錯覺。

  感知的能力依然在能兼顧手上的狀況下,擴展到了極限,代替著他的手腳及視覺,在一大片渾沌濃烈的闇屬性中盡全力地搜索著,最終總算觸及了那相異的屬性。

  他的身子一震,不得不深呼吸一口氣,才讓語氣維持住了平穩:「我想我們找到目標了,在前方岔路、右邊那條路的盡頭有相當純粹強大的水屬性。」

  純粹的、不帶一絲雜質且能量飽滿的水屬性,讓他像中獎那般禁不住地振奮了起來。

  「不用來個道路二選一真是太好了,那麼我們快過去吧?格里西亞。」手臂被拍了拍,依凌笑意和煦,等著他領路。

  「幹得好,孩子。」頭上又立刻被堪稱粗魯地揉了一把,讓原本就已有些亂的頭髮又更加凌亂了些。
  
  暖意自心口處漫開,擴散滲透進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總算找到尋尋覓覓的目標的興奮感、心裡得到的安心及充實感,都讓他又是控制不住唇邊的笑意,連踏出的腳步都感覺更加輕盈靈活了起來。

  總覺得現在的自己,什麼都做得到那般。

  他帶著自信及氣勢踏出了步伐,將映著聖光的太陽神劍劈砍出去,看著它從自己戴著白手套的手裡脫離、飛向自由那樣華麗地在空中旋轉好幾圈--

  --接著撞上了旁邊的岩壁再砸在了地上,鏗鏘有力的兩聲巨響。

  驚險煞住步子才沒被打中的黑髮女孩默默地看著摔在地上、十二聖騎代代相傳的神器。

  掩著臉的金髮男人額角跳動的青筋隱約可見,不知是想自殺還是想殺了自己的學生。

  緊握著魔法杖的黑暗精靈眼珠都快掉出來那般,大睜著紅眸一臉不可置信。

  「……對不起。」

  人真的是不能得意忘形呢。

  格里西亞.太陽,決定把這句話慎重地、好好地放在心上。

  
❖ ❖


【後話】

「期許著自己能更加強悍,真希望能抬頭挺胸、驕傲且自信地說出自己是名合格的聖騎士。」

新冒天也即將在年底就要正式關站了,
看著他從過去的冒險者天堂換成這個新網站,
但最後仍不逃避站的命運,實在讓人不勝唏噓,
之後主要可能就在御論和POPO上繼續更新,
噗浪上則是可能分享一些創作相關的塗鴉或碎念之類的,
不管哪個平台都一樣歡迎互動,
再請各位多多指教了!(*°ω°*ฅ)*

不知不覺也2021年底了,希望能在今年結束前再更新一次( ˘•ω•˘ )((自己許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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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22-1-26 21:35:45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2-1-26 21:37 編輯

【年前通販資訊更新】

各位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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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對於想購買收藏的大家更有保障(*°ω°*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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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籍規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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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彩紙封面 x 米道林紙內頁

◆ 收錄 ◆
楔子~第三十章,已公開於網路
收錄未公開番外-〈屬於過往的故事-「Nio」〉
共計約21w字,51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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