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4-3-22 22:12 編輯
◆ 第四十五章 所謂正解 ◆
當熟悉的淺色建築映入眼簾時,他感動的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睽違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他總算能回到自己舒適的小空間內當個殿男了!
光明神殿內的一切都一如往常,看來即使他們離開了一段時間,神殿的運作依舊順利,想必又是多虧了某位承擔了殿內八成事務運轉的兄弟。
羅蘭不被魔獄小隊接納的事顯然也獲得了解決,不知中間究竟具體發生了什麼事,等他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魔獄小隊副隊長-狄倫,儼然像隻忠犬地在羅蘭身邊跟前跟後的模樣,喊著「隊長」的聲音更是既宏亮又心甘情願。
『魔獄騎士長答應了狄倫,如果他能在決鬥中打贏自己,便會將魔獄騎士的身分讓給他。』盡責能幹的副隊長亞戴爾當下立即附到他耳邊如此報告道,語帶笑意,『狄倫沒有一場取得上風過,連續十天的挑戰後,他便心服口服了,之後也很常看到狄倫請魔獄騎士長指導隊員的劍術。』
聞言,他很是滿意地點點頭。
在崇尚強者的戰鬥體系中,以羅蘭的本事能取得認同這並不意外,唯一料想不到的大概是花的時間竟比他所估算的還短上不少。
但想想倒也合情合理,羅蘭性格認真,不論是文書工作還是武術鑽研,都是紮紮實實地好好完成,更是不曾苛待下屬或他人。
即使他真嚴以律人,也必會更加嚴厲地審視自己,他就是這般認真到死腦筋的人,以往在皇家騎士裡才能擁有其一席之地。
現在若是有誰仍對近期才歸還的魔獄騎士感到不服,聽說狄倫會是第一個跳出來大力維護的人。
「格里西亞!」
注意到他的經過,羅蘭俐落地一收劍便追了上來,從那聲呼喊裡隱約感覺到欣喜及些許的焦慮。
他得讓對方改改不小心就會喊出自己名字的習慣,至少公開場合可不行。
格里西亞瞥了眼,原先跟在他身後數步的黑髮女孩便心理神會地向著魔獄騎士長行了個禮,慢下了步伐與兩人拉開距離。
「羅蘭,在聖殿的生活還習慣嗎?」
與對方肩並肩,不過是散步時的閒話家常那般,他率先開了口。
「很習慣,但是,我這樣下去真的好嗎?」難掩話中的情緒,羅蘭壓低著聲音,在偽裝之下為墨色的眼游移不定,「若是我身分被揭穿,恐怕會對你……」
「羅蘭。」他打斷了對方的躊躇,「你在這過得開心嗎?」
「……很開心。」
「這樣就好。」
他應了聲,與天空同色的眸子望向遠處,光明神殿的高塔上,繡著圖騰的旗幟迎風飄揚著,映著陽光的璀璨。
「只要我和審判聯手起來,就算指著蘋果說那是番茄,那蘋果從今以後也得改名叫番茄,你待在聖殿生活的這一個多月,難道還沒明白這件事嗎?」
羅蘭緊蹙起眉,抿緊了唇線。
「別擔心,就算你的身分真被發現了,最多就是你得被燒掉而已。」他笑了聲,話鋒一轉,語氣輕鬆愜意,「只要這樣就不會有事了,所以,你可以答應我若真的有被揭穿的這一天,你願意乖乖讓我綁上火刑柱嗎?」
「好,我願意。」
只要犧牲自己就可以解決的事,羅蘭便不認為是什麼大問題,理所當然似地,比起自己的安危更害怕連累他人,這性格耿直的讓他不禁想嘆息。
若是他那「不是朋友的好朋友」,恐怕就沒這麼好打發了,大概還會繼續追問著什麼他確定會這麼做嗎、願不願意對光明神發誓等等。
單單只是想像一下,就似乎更加疲憊了,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樑:「那麼,魔獄騎士長,你繼續指導你的小隊員吧,太陽有些乏了,想先去休息。」
「好。」
立即應聲道,羅蘭點了點頭,那雙闇色的眼眸筆直地、毫不動搖地迎上了他的眼。
「格里西亞……不,太陽,我對你發誓,一定會盡我所能地做好所有魔獄騎士的職責,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彷若宣誓那般,字字清晰,覆在銀甲之下的手置於了心口--即便那處早已不再跳動。
「我才要擔心你努力過頭呢,要適可而止啊。」
頓了一頓,他只是笑著揮了揮手,打發著人離去。
他遙望著那人返回時,在小隊員聲聲隊長的簇擁下,像是帶著笑那樣地微微彎起眼。
感知可真是好東西,熟練之後這種距離下的細微表情變化也藏不過他了。
這樣很好,羅蘭的人生就不該到那時就走到了終點。
❖ ❖
悠閒愜意的日子終是過不上幾天,直到月蘭國私下派了使者來到光明神殿便戛然而止。
格里西亞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床上爬起,打理整齊自己並換上正裝,踏出窩了好幾天的舒適寢室,面對來傳遞這等壞消息的自家副隊長時,還一瞬間沒掩飾好臉上的不甘願及嫌棄。
他可還在放假中呢!
本國宗教高層與他國間是否有了什麼秘密協定--月蘭國此舉讓自家國王陛下心生了忌憚,為了打消國王的疑慮,他們只能在所有十二聖騎及國王特派的騎士-伊力亞見證下,一同接見了那名使者。
為了證明己身的清白,及表明光明神殿本身未曾想與王權對立的善意。
畢竟若真又要玩什麼爾虞我詐的遊戲,八成這爛差事又會落到自己身上,為了避免又增加額外業務,他只得走這一趟,演出乖巧無害的形象,順便看看月蘭國又有什麼花樣要變。
這非正式的會面,他們將地點選在了其中一間會議室,比起許多人會經過的祈禱室,這邊更為低調且避人耳目。
月蘭國的使者臉上始終掛著職業的有禮笑容,嘴上滔滔不決地進行例行的問候……接著猝不及防地掏出了一大疊信件。
格里西亞正想悄悄打的呵欠直接給噎在了喉頭。
「這是我國的安公主殿下要交給光明神殿的綠葉騎士的東西。」
那疊厚度與暴風騎士桌上那堆公文有得比的信件量讓他瞬間睡意全消,十二聖騎群內隱隱有了騷動,不少人都跟著瞪大了眼,反射性地將目光挪向了自家兄弟,最後終是沒能按下唇邊的弧度。
伊力亞原先板起的嚴肅表情鬆動了,他眼睛左右地飄了飄,以指搔了搔臉,顯然有些尷尬於,他得回去跟自家主子解釋哈哈沒事啦只是綠葉騎士收到情書而已這種話了。
在弟兄們帶有促狹及調侃意味的注視下,綠髮的青年慢吞吞地踏出了行列,上前接下了信。
艾爾梅瑞不著痕跡地皺了皺鼻子,看來那些信上似乎還撒上了香水。
盯著人收下東西,月蘭國使者依然未挪動腳步,嘴角的笑意亦不見鬆動:「綠葉騎士,安公主殿下吩咐過,務必讓我帶回您的回信。」
格里西亞可以聽見有人輕輕地驚呼了一聲,而綠髮兄弟的臉上則是閃過了一絲驚訝,好半晌才遲疑地點了點頭。
「那請稍待一下。」
扔下這麼一句話,艾爾梅瑞消失在門口,所幸沒多久便再次踏進了會客室,沒讓眾人面面相覷太久,不至於讓他們得進行更多毫無營養的社交辭令交流。
在大家的注視下,艾爾梅瑞遞上了一封信,顏色素雅未有什麼裝飾,以墨綠色且帶有植物圖樣的封蠟章封緘起。
使者一瞬間面露訝然,即使飛速地將表情重新整理好,依然讓在場的眾人給捕捉去那神色變化,使者最後只是態度恭敬地收下了那與成疊的信件相比、顯得單薄的信封。
月蘭國的使者一踏出門,奇克斯立即跳了起來,一如他的名號那般,大聲嚷嚷的話語裡帶著奔放與激情:「綠葉你這小子,居然和公主勾搭上了!」
「現今是好人比較受公主歡迎的世道嗎?」喬葛喃喃道,思索著什麼似地。
「我現在開始致力於當個好人可以嗎?」維瓦爾仰著頭,彷若無語問蒼天的姿態,眼角疑似還帶著若有似無的波光,
記得這傢伙似乎剛和女友分手--格里西亞微笑著看待眼前的一切。
要說不羨慕自家兄弟的艷福,那倒不至於,誰不想要有個浪漫邂逅呢?
……但對象是那位安公主的話,那他還真沒羨慕到哪去。
「綠葉,你對公主沒興趣?」
他啜了口茶,見問話的對象在眾兄弟的環繞下僵住了表情。
雖然對於這發展他也很是驚訝,畢竟真心沒料到這兩人居然有機會發展關係,但與公主明顯的熱情相比,艾爾梅瑞回應的態度實在稍嫌冷淡,他都懷疑那封回信是對方回房之後當下趕工出來交差的了。
回憶起旅途後期,艾爾梅瑞對人家的確有保持距離的意思,想想這句話問得倒也像句廢話了。
「我記得安公主也是位美人,人家都對你這麼熱情了,沒有考慮回應一下嗎?」
希歐挑了挑眉也加入了話題,說著話的同時,還順手將趁著使者離開後的空檔迅速批改好的幾張公文扔到了格里西亞面前,投遞過去的目光帶著顯而易見的「你現在有空就快給我確認」意味。
欸不是,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會把握時間?
「我跟依凌一樣還在休假中耶……」
「你又不是她,太陽騎士長。」藍髮青年頭也不抬,「很忙,快。」
「既熱情主動又是個美人,還是名公主,綠葉你居然這樣興致缺缺的?」
萊卡隨意地拖了張椅子來,嘴裡說著的話與其說是想毒舌,不如說還是立於關心弟兄的基礎上,對於溫暖好人派間的互動顯然一點都不在乎。
不只他不在乎,甚至有未加入話題但也沒打算急著離開的人也跟著拿出了公文,像是雷瑟與羅蘭。
伊利亞早已速速收拾,跟在月蘭國使者身後溜走了,想必也不想在人家的戀愛上多摻和--儘快回去想想該如何和自家主子報告比較實際--只餘自己人的空間內氛圍愜意了起來。
眾兄弟的探詢意味明顯,帶點八卦的情緒中也摻雜著不解及關切。
艾爾梅瑞對公主並不感興趣,這個事實大家略為一想便能確認,一同前往月蘭國的艾維斯甚至面露瞭然。
但是,這是為什麼呢?
「我們其實交情和往來真的沒有大家想像的這麼好,只是禮節上的禮貌互動罷了,我也很意外啊……」
聞言的眾人表情微妙。
「你連太陽在那邊亂搞都可以笑笑帶過了,跟那公主就算處得沒那麼好……」
--也不至於會這麼冷淡吧?
喬葛打住了話,沒有將最後一句說出口,對似乎有人嚷了一聲「喂」則是置若罔聞。
那可是被稱為「好人」的艾爾梅瑞.綠葉、他們十二聖騎公認的濫好人,對他人的包容心寬廣到讓人擔心其會被占便宜,但這次即使是再遲鈍的人,也感覺得出來自家弟兄對此應對的消極,似乎連跟對方繼續維持朋友的互動往來都沒意願。
僅僅是沒處得那麼好、是嗎?
艾爾梅瑞只是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這也沒辦法,感情事勉強不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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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採光良好的長廊,與通往神殿的道路相鄰,只要倚靠在圓拱型的窗台邊,便能由上往下眺望嬌俏可人的女祭司們,故在聖殿內還有個「殿男專用走廊」的戲稱。
雖統稱為光明神殿,但於建築配置上,神殿與聖殿分屬不同的位置,兩個體系各自都有該做的工作及學習,在占地遼闊的狀況下,雙方的互動往來並沒有真那麼頻繁……至少在渴望著戀愛邂逅的聖騎士眼裡,是完全不夠的。
但除去這被人當作談笑話題的稱呼,這裡確實是適合稍作放鬆的地點之一。
自米色的木製窗台望出去,可以看見皚白的神殿建築塔尖高聳,背映著有著清澈色彩的蒼穹,午後明媚的陽光灑落,於潔白的磚上、酒紅之旗幟上、染上些許黃的樹梢,及帶點灰色調的紫色眸底投下了光。
手中攥著成綑的信件,綠髮青年歛下了眼,指腹摩娑著封緘起信的火漆封蠟,精巧細緻的花紋可以看出按下的章頭雕刻究竟有多精良。
「綠葉騎士長,午安。」
「我可還在休假中喔,依凌。」
艾爾梅瑞回過首,彎起的笑一如往常溫和,他往旁邊挪了挪,讓對方也能和自己共享一個窗台。
並非看慣的聖騎士制服打扮,嬌小的女孩身著一襲長裙,黑色的長髮不似平時一絲不苟地盤起,而是顯得優雅浪漫的編髮,綴以色彩亮麗的緞帶。
總算看起來真的有像在休息了啊。
依凌從善如流地靠了過去,跟著倚上了窗台邊,吹進窗內的風將兩人的髮絲撩起了幾縷。
「依凌妳不是也在休假中嗎?做了些什麼呢?」
他起了閒聊的頭,含帶著笑意。
當時從月蘭國歸來的眾人都分到了三至五天不等的假期,包含隨行聖騎士、祭司、車夫等等,畢竟來回這一趟是真的勞心勞力,而實打實地操勞了近一個月的他們三人,更是一口氣獲得了長達十日的假期。
雖然真能放這麼久的大概也只有依凌一人,身為騎士長的他們倆,時限較為急迫的工作實在不能說放就放,尤其是在這準備要開始忙碌的季節交錯時期。
慶祝豐收的秋季祭典結束後,空氣中已逐漸地滲入了涼意。
「在廚房打發了很長的時間喔。」依凌回答道,話語及笑意間滿是真切放鬆下來的輕快,「去了趟市場挑食材,我想試試看以前就想嘗試的那些食譜,很多都要花上不少時間所以一直沒機會做,剛好可以趁這次休假試試看。」
「聽起來很有趣,我有空的話也能一起嗎?」
「當然,備感榮幸喔,艾爾梅瑞。」
氣氛如窗外傾瀉而下的陽光般澄澈明亮,且帶著一絲暖意。
「安公主殿下寄來的信?」茶色的眸子一轉,落在了他夾於指尖的紙製品上,銀鈴似的聲線裡帶上了點調侃意味的調皮笑意,「這數量可真多,看來安公主很熱情?」
艾爾梅瑞笑而不語,帶點無奈似地,只是稍稍地側過了身。
在他腳邊還有一大布袋,顯然被裝的滿滿當當地,光是看著就能感受到其沉甸甸的份量。
意會到實際數量的依凌稍稍地瞪大了眼。
「但我沒有打算回應。」艾爾梅瑞笑了笑,重新斜倚上了窗邊,語氣平淡未有過多起伏,「我是在想要怎麼悄悄處理掉這些。」
茶色的眸子不自主地睜圓,依凌這次是真露出了訝然的表情。
「為什麼?」
「依凌,如果我在那時死了,你覺得太陽會如何呢?」
突如其來的反問讓她愣了一愣,嘆息似地無聲舒出了口氣,才輕聲回應道。
「他會施展起死回生術,不論將要付出什麼代價。」
「……我也是這麼想的。」
那個人絕對會這麼做的吧,肯定是毫不遲疑地便會選擇這條道路,縱使前方滿是荊棘。
十二聖騎裡沒有一人會對格里西亞.太陽的護短程度有所懷疑,若真有人無禮地觸及了他的逆鱗,他就是會做到這種程度的人,毫無疑問地。
即使自己最後沒事,那人還是會去找罪魁禍首想算帳呢。
「我想我並不討厭安公主殿下,她的確既可愛又相當有魅力,但是,我實在沒辦法把這次的事當作沒發生過。」
他的語調十分平穩,稍微有些緩慢,一字一字地,將內心所想盡數吐出。
黑髮的女孩只是靜靜地聽著。
「不論是我,還是太陽,打從一開始他們就是打著利用我們的主意,這我很清楚,如果只有我的話也就罷了,但並不是這樣的。」
她們的算計對象,也包含了太陽騎士、他們的聖殿之首。
那樣的心思昭然若揭到,他僅僅是想起,便會連生理都感到不適的反感與反胃。
他也確實想不通,為何會想把腦筋動到他國宗教高層身上?難道不怕引起國家間的爭端嗎?
「實際上,我也搞不懂她到底喜歡我哪裡,我甚至還打過她呢。」
艾爾梅瑞笑了幾聲,打從心底感到荒唐及好笑那般。
那個所謂的「打過她」確實挺驚天動地的,至少當日親眼目睹的依凌及格里西亞真的有被驚愕到,故作為半個當事人的依凌頓了頓之後,忍不住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對哪方面贊同就不好說了。
「或許對大家來說,這分明是一個好到不能再好的機會了,正如其他人所說,安公主是個美麗的人,個性爽朗,身分更是高貴,拒絕這樣一個條件優秀的對象的好意,肯定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對吧?」
「以客觀條件來說,的確會被這樣認為吧。」
依凌應道,彎腰自對方腳邊拎起了那裝滿信件的袋子,重量的確沉得令人訝異。
從敞開的袋口窺探進去,可以看見紙質滑膩並燙著優雅金色圖紋的信封有無數個,堆疊成了難以數清的量,有著細膩花紋的火漆章封緘起的封口處完整,全然沒有被拆開的痕跡。
噴灑上了香水的信件有著花似的香氣,但在數量極多且通通聚集在一起的狀況下,反倒搔得鼻腔及喉嚨有些癢,依凌忍不住皺皺鼻頭,稍稍讓臉離袋子遠些。
艾爾梅瑞又笑了,這次像是覺得這畫面有趣似地,甚至笑出了聲,他將手探了過去。
「果然會覺得很笨的吧,我也知道啊。」
捏在他手中、那最後一成捆的信件被放入了袋內。
他依然笑著,一掃陰霾那般地,笑意如朝陽般溫煦。
「但比起那些,我無法不去選擇願意為了我犧牲自己的兄弟。」
那些信件隨著袋口的束緊,消失在了兩人的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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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是魔女。』
『她身邊的人都會因她而不幸。』
『為了她,我們才會製造這麼多血腥啊。』
那個男人的話至今仍言猶在耳。
不論是紙本記錄的敘述,還是他親自走一趟聽取的口供,那男人都是如此叨念著這些,咧著嘴笑著,吐出那些綿長又細碎的惡意。
『看吧,你身邊也有人因她而不幸了吧?看偉大的十二聖騎士長你的這副模樣,難道也是得到不幸的其中一人?』
即便有了心理準備,聞言的當下仍會有即刻抹殺對方的衝動,那些極端的情緒在瞬間就將他吞至滅頂。
所幸在他身後副隊長喝斥對方的聲音,讓他勉強抓住了最後一絲理智。
『過了這麼多年她卻毫無變化,她是魔女這件事明明很明顯吧,我才不明白你們為什麼會覺得她是普通人。』
『在更早之前你們就在針對她了不是?真正的原因跟她外貌有沒有改變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他嗤之以鼻道,不耐地耙了耙梳頭髮。
為何針對她--這問題最終得到的卻是「從她出生便注定了她是魔女,她就該奉獻出她的生命」這般理直氣壯卻毫無道理可言的答案。
又是一次不具太多意義的對談。
將「依凌.蒼井」拖下水,卻又不否認一切都是自己犯下的,彷彿這榮耀就該由自己領受那般坦蕩。
但撇除那個話題外,其本身罪行調查的部分倒是穩步地進展著。
將得到的資訊一一抽絲剝繭、串聯在一起,確定了雖然是一人犯案,卻恐怕背後存在著組織結構,為了某種目的而連續犯下眾多血案,是個於國內的陰暗一隅之中悄悄萌芽茁壯的信仰。
或許在這男人的信仰中,這一切便是所謂的正論及正道吧。
這人雙手所染上的,恐怕不只一兩人的血。
為了徹查清楚對方所涉入的所有犯罪,他們著實花了不少時間。
甚至關押的時間越久,男人鬆口的就越多,或許是被長時間的黑暗給消磨了心智,也可能是不在乎了。
隨著男人的脫口,他身上的各類大小案件不斷地增加,除了原本已掌握到的,還有知道有案件但原先不知兇手是何人的,甚至還有至今尚未被查到的犯罪。
直到依凌跟著前太陽騎士離開聖殿前,他們都沒能徹底清查完,一個接著一個,永無止盡似地,在他們眼前鋪開了一條腥紅且連綿的道路。
審判騎士長與其底下審判小隊的人無一例外地,全員都加了好長時間的班,有段時間他們看上去總像是行屍走肉那般,面色毫無血色、黑眼圈深的嚇人,格里西亞某次偶然看見後,還悄悄跟自己說著「現在扔除靈之火過去會不會淨化掉他們」之類沒有什麼營養的話。
儘管清楚這話是對方想讓自己放輕鬆點的刻意為之,但他依然替天行道地往格里西亞的屁股來上了一腳。
最終這名男人一關,就是超過兩年的光陰。
只要能使對方吐出資訊,用上什麼方法都可以--他們最後的做法便是如此。
將所能得知的一切情報得到手、任何小細節都不允許放過,直到判斷這人已提供不出更多有用的資訊。
雷瑟.審判便以嚴厲的光明神名義,將這男人送上了絞刑台。
在黑髮的女孩以蛻變的全新姿態回到自己身邊時,那名男人總算要領受屬於他的懲罰。
絞刑台在光明神殿的監工下,於廣場高高架起,不像其他犯人會到城外的刑場去,他得在民眾的見證下迎來自身的結局,儘管遲了十幾甚至二十年,依然是要向受害者及其遺族表達慰藉,也為了向民眾們宣告,抓捕到他的光明神殿終於讓一切畫下了休止符。
畢竟對於一般民眾而言,這種具有明確威脅且會重複犯案的毒瘤,能被摘除不再有所危害肯定是好事的吧。
那日的他,就在刑台下見證著。
男人在歷經關押及審問後,已顯得憔悴的身體看上去彷彿下一秒便會枯朽斷裂,踏出的每一步都搖搖欲墜地,在群眾嫌惡的視線下,被聖騎士拖拉著帶上了行刑台,他曾經的猖狂被消磨殆盡,帶點混濁的眼底,燃著瘋狂的信仰火焰卻依舊未熄滅。
「你們該不會愚蠢到覺得這是在懲罰我吧……我早已全副身心都奉獻給了信仰,這也不過是奉獻的一環罷了……」睥睨著底下的群眾那般,男人忽地楊高了聲音,嘶啞的聲線吐出的話彷若詛咒似地滲入了惡意及狂氣,嘴邊咧出了扭曲的弧度,「你們終究也不過是不具有什麼價值的人類們,為了更崇高的存在奉獻性命有什麼不對?等著吧!只要作為祭品的魔--」
他的高聲嘶吼被聖騎士由後一把摀住嘴而打斷,幾名聖騎士迅速跟著包圍上來,用布把那人的嘴賭得嚴實。
原先還怔楞著的民眾們因此被點燃情緒那般,一下子爆發出了帶著憤怒的叫罵,甚至有人開始向著高台上砸去石頭或酒瓶,還險些砸到壓制著男人的聖騎士們。
一度失控的場面好不容易平復下來時,男人脖頸上也已套上了繩圈。
雙手被束縛在身後,嘴裡也被堵起,唯一能自由的只有那雙依舊燃著火的眼。
隨著罪人腳下的活板門驀地開啟,失去支撐點的軀體急速下墜、再被頸上的繩索猛地拉住了勢子,綿軟的繩一下子拉成了筆直的形狀。
刑台的前方在犯人落下的位置釘上了遮擋視線的木板,民眾只能看見那條繃得死緊的麻繩搖晃著、掙動著,接著逐漸平靜下來。
但對從側方看著的他們來說一清二楚。
在他身側的黑髮女孩同樣親眼看著。
彷若經過精雕細琢的五官不帶有任何情緒,玻璃珠似的眼如實倒映著眼前的一切,瞬間被高高吊起、頸部因自身體重及繩索而受到強烈壓迫、繩圈狠狠地嵌進肉裡,因生理反射而激烈掙動著的雙腳,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地沒了動靜,最終頹然地垂下。
身著一絲不苟的新制服,依凌.蒼井僅僅是注視著台上的那人,茶色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看著那個男人邁向了死亡,而他與她並肩一同經歷這些。
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倒也不短,至少比以往執行絞刑的犯人還要來得長些。
墜落那瞬便因此折斷脖子的話會死得更輕鬆吧,可惜他只能在漫長的痛苦中緩慢死去。
他腦內其實瞬間閃過「若是這時給他施以治癒術的話,是否能延長男人感受痛苦的時間呢」這樣的念頭,當然他最終還是沒有實行。
雖然主因是他沒辦法快速連發瞬間續命效果最好的高級治癒術。
站在台上的聖騎士從洞口看了看不再有任何動作的男人,那掛著一具身軀的繩索仍在緩慢晃悠著。
民眾在喧鬧中迎接了男人的處刑,得到了所期盼的結果,對於那末端仍懸掛著某物的繩子已失去興致般,陸續地有人離開了絞刑台下。
有人似是看了場好戲地愉悅,有人為了遲來的慰藉哭泣著,有人仍憤恨難平,有人對此感到無聊乏味。
到台下檢查生命體徵的聖騎士迅速到一身黑的審判騎士旁低語了幾句,得到報告的雷瑟望向他,輕輕地頷首,他也以同樣方式回應。
男人確實已在苦痛中嚥氣,但還是會繼續吊上一段時間,好讓人有充足時間真的死透,之後才會放下來處理後續。
那雙在耀光下彷若琥珀的眼眸依然未起波瀾。
他稍稍地彎下腰,指尖觸及了她的掌心。
那雙和如今的自己相比,顯得纖瘦許多的手,在片刻後緩緩地反握住了他的。
妳在想著什麼呢?
妳在注視著何方呢?
直到現在,他偶爾還是會想著這些、或許稍嫌沒來由的話。
門板被敲響的聲音沉悶但規律,希歐的思緒猛地被抽回。
紙張被擱置其上過久的筆尖暈染出了一大片,他只能將其抽起廢棄不用,幸好這張只是方要起稿近日籌辦事宜用的,重寫一份不費太大力氣。
「進來吧。」
連問對方是誰都懶,他低著頭準備於新的紙張上落筆,畢竟會來自己房間的人就那些--不是來遞交收回公文的跑腿工具人聖騎士,就是自家副隊長或小隊員,偶爾還有來給自己增加工作量的上司。
「希歐,吃飯了嗎?」
銀鈴似的聲音響起時,他條件反射似地立刻抬起頭。
黑髮的嬌小女孩提著看上去沉甸甸的竹製籃子,推開了門,不論是陽光下琥珀似色彩的眼眸,還是擦上豔紅色澤的唇瓣,都因溫煦如朝陽的笑意而彎起。
「要不要休息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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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話】
「所謂的絕對正解,存在嗎?」
在做決定時或許都會懷疑著自己是否選擇了最為正確的那個選項,
但所謂的正確決定究竟是什麼呢?
今日更新一樣是自我流詮釋,以我個人角度和方式梳理過劇情的結果,
或許不盡如人意,或許有些可惜,
但接下來依然又要回到ㄌㄌ宇宙的劇情了,
某人的戲份有夠少的,來看看能不能給他刷點存在感,
還有讓劇情輕鬆愉快一點(´・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