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不覺得最近街上愈來愈熱鬧了?」提著菜籃的蕾妮向身旁的人問道。
「喔,那是因為再過幾天聖殿的考試就要開始了,已經開放報名當然熱絡。」克勞德的聲音從東西後頭傳來。
蕾妮困惑地看著他:「奇怪,你怎麼那麼清楚?」
克勞德從貨物後探出頭,扁眼:「席拉說的,就在昨晚餐桌上。她說小騎士報名開放後城裡變得很熱鬧,她跟葛蘭的打工機會也增加了,妳那時該不會又走神了吧?」
「嗯...」
「小妮,妳最近怎麼有些心不在焉?」克勞德擔憂地看著她。
「只是沒睡好,比較沒精神而已...」
事實上,自從那回夜遊返家後她幾乎每晚做惡夢。
夢裡盡是那個討人厭的虛影,不斷地干擾、恐嚇,還讓她做些奇奇怪怪的夢,想唆使她去投效它的主人,害得她幾乎沒睡好。她不敢告訴老師或其他人,甚至連哥跟修都不敢提,說了只會讓他們擔心。
虛影所說的主人應該也是災厄群的一份子吧?要她去效忠災厄?門都沒有!『災厄』是聖殿最近提出更正的新名詞,用來區別變異屍群與原本的不死生物,雖然很多人認為沒必要修改,仍在太陽騎士與教皇大人的堅持下提倡實行。對此她是舉雙手同意,因為每次痛罵變異屍群時都會有種把老師ㄧ起罵進去的感覺,讓她很心虛。
「真是的...」克勞德騰出一隻手揉亂她的頭髮,道:「有事要跟哥說,知道嗎?哥一定會幫妳的。」
抬眼看著又長高一些的兄弟,久久才哼了句:「嗯。」
兄妹倆回到住家,看到門外站著一個陌生人。他們住的地方算偏僻,一般除了熟人與騎士團的叔叔們,是不會有人拜訪,這人要找誰呢?
趨前,對著陌生的少女問道:「這位姐姐,妳來這裡是要找誰呀?」
淡栗色長髮束在腦後的少女回頭,一雙靈活的琥珀色眼瞳打量著他們,淡笑:「我想找魔獄騎士長,請問他在家嗎?」
「妳要找老師?」克勞德搖頭:「他不在。最近聖殿很忙,他幾乎沒回家,要找他的話請到聖殿去找。」
「老師?」少女眼睛一亮,好奇的問:「你是魔獄騎士的學生?」
「我跟小妮都是。」他比了身旁的妹妹,道:「老師是我們的監護人。」
「這麼說來,你們之中有一個會是未來的魔獄騎士?」她有些興奮地問道。
克勞德正要說話,蕾妮扯了扯他的衣角,阻止他再這麼老實的回答陌生人問題,有些戒備地問:「大姐姐,請問妳是誰?是老師的朋友嗎?」
少女愣了一下,笑道:「我叫做費歐,跟你們老師有幾面之緣,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今天是來謝謝他的。」
「費歐?姐姐的名字很像男生呢?」
「因為我父親當初以為會生個男孩子,結果卻是女生,他就將錯就錯了。」
「啊..」克勞德道:「姐姐的父親真是懶惰,連個名字都懶得想。」
少女額角沁汗,呵呵笑道:「沒辦法,他是老大他說了算,我只能接受囉!」
因為少女看起來沒有惡意,兄妹倆的戒心也降低,主動請她入屋休息。
「大姐姐,妳確定不去聖殿找老師嗎?」克勞德端了一碟布丁過來時道:「老師今天不一定會回來,妳可能等不到。」
「沒關係。」少女勺了一口品嚐,有些驚艷地說:「這盤布丁比我家廚師做的好吃!哪裡買的?」
「是我做的。」聽到有人稱讚他的手藝,他頗高興的承認。
「是魔獄騎士教你的?原來他也會下廚!」
「不不不,老師不會做菜,這是我自學的。」
「原來如此。」她點頭:「想不到未來的魔獄騎士這麼多才多藝,連廚藝都好。」比起另一個看似弱不經風的女孩,她覺得眼前的男孩是繼承人的可能性高一些。
「未來的魔獄騎士?」克勞德指了指自己,搖頭:「大姐姐妳搞錯了,雖然我們的老師是魔獄騎士,但我們不會成為魔獄騎士。」
「咦?」少女驚訝地睜眼。
「該怎麼說呢?」他摳著臉頰,解釋:「老師會成為我們的監護人是因為跟我的家族有些淵源,才會在救了我跟小妮後將我們帶在身邊養育。他曾說過教我們劍術只是要讓我們學著自立,從來沒教過聖騎士相關的事,所以我們不會是大姐姐口中的魔獄小騎士。」
「那麼你自己怎麼想?」少女問道:「你不想成為魔獄騎士嗎?」
「我嗎?」克勞德愣了愣,笑得有些難為情:「該怎麼說呢?我想成為的是像老師那樣帥氣又劍術高強的人,是不是騎士都無所謂,但如果老師同意,我當然會努力去考,用實力讓他承認囉!」
「既然這樣,為何不付諸實行?」
「因為老師不會同意我們去考試。」一個聲音代替克勞德回答,蕾妮抱著一本書走進來,說道:「他不想讓我們冒險。」
少女眼神一凜,小心地問:「是因為那個謠言?魔獄騎士的詛咒?」
「那不是謠言。」蕾妮道:「老師深信詛咒的存在,不會想危害他人,所以不要說我們,他恐怕連繼承人都不會選。」
「怎麼可以!?不選的話豈不是要讓魔獄騎士的繼承中斷?」少女變得嚴肅。
訝於對方氣場改變,蕾妮小心翼翼地說:「大姐姐,這只是我的猜測。事實上老師從來不跟我們談騎士團的事,我們知道的事情都是從其他騎士團的叔叔、哥哥們那裡得知的,他有什麼想法我們也不是很清楚。」
少女見她態度改變才察覺自己不小心露出馬腳,急忙收起氣勢笑道:「哎呀哎呀,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沒別的意思,小妹妹你太緊張了。」
見氣氛突然有點僵,克勞德趕緊轉移話題:「大姐姐妳呢?妳家是做什麼的?」
少女琥珀色的眼轉了一圈,笑道:「我家算是貴族,但不是你們想的那種財大氣粗的闊綽家族,而是要賺錢養活自己的掛名貴族,家裡會做些生意,算起來我應該是商人世家。」
「那不就跟修一樣了?」蕾妮驚奇道。
「修?」
「我們的玩伴,他的家族聽說在月蘭國也是貴族,不過搬來這裡後就成了商人家族。」克勞德解釋。
「你說的,該不會是西響克家族吧?」
「妳知道?」
「因為那個家族很有名,不論是商人圈或是貴族圈都有聽過。」她隨意地說了些西響克家族在外的傳聞,心裡卻默默記住了這事。
「原來修的家族這麼顯赫呀?我以為他家只是房子大而已...」克勞德聽得嘴巴呈現O型。
「你說誰家只是房子大?」一個聲音從屋外傳入。
說曹操曹操到!修走了進來,睨了他一眼:「又在說我壞話,屋外就聽見了。」
「誰在說你壞話!」克勞德讓他嚇了一跳,頗為不滿地說:「我們是從費歐姐姐這裡聽到關於你家族的事,有些驚訝而已。」
「費歐姐姐?」修這時才發現屋內有個陌生人。
兄妹倆幫他介紹了費歐,他覺得這人的氣質有些獨特,不太像是她所說的無名貴族,還是有禮貌地打招呼問候。當他向對方行禮時,並沒有發現對方正用目光打量自己。
之後,在克勞德又端出布丁跟其他甜食招待,以及雙子下工返家,氣氛開始熱絡起來。
任誰也沒發現,一直親和、微笑以對的費歐悄悄地觀察著在座的每個孩子,盤算著如何將這些可造之才以及擁有廣大支持者的聖殿拉到自己旗下。
逮了一個談話的空檔,她問道:「聽說聖殿的小騎士考試就要開始了,你們不想去試試嗎?」
孩子們讓這突如其來的話題愣了一下。克勞德不太明白她怎麼又問了同樣的問題,還是說:「我想去,但要經過老師同意。」
蕾妮聽到他的回答,皺眉道:「我對小騎士考試沒有特別感興趣,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就很好了。」
克勞德沒注意到她的異樣,修卻注意到了。只是話題輪到他身上,只能暫且不去探究。他道:「沒有想也沒有不想,我沒多餘的心思去考慮那些,家族的事就讓我忙翻了。」
「你很忙嗎?看不出來。」克勞德忍不住調侃他。每天準時跑來家裡報到的人哪裡忙了?要說忙,常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雙子才叫忙吧?
修當作沒聽見。
話題轉到席拉與葛蘭身上,他們似乎很認真思考這問題,互看了眼,席拉很認真地問:「當聖騎士的話,聖殿會供應食宿嗎?」
費歐愣了愣,道:「會啊...」聖殿啥時養不起自家聖騎士,她怎麼沒聽過?
葛蘭很嚴肅地又問:「那當聖騎士薪水好不好?」
費歐差點翻白眼給他看:「我沒當過聖騎士不清楚這個部份,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月俸不會太高,也不至於餓死。」她心裡覺得怪異,怎麼這兩個孩子會問這種問題。
這年紀的孩子有誰會認真考慮這些事,大家不都一股腦兒投入英雄崇拜中?她怎麼也沒想到,在座的五個人都是近幾年才入城的外地人,對首都十年一度的盛會只有片面的概念,不到熱衷的地步。
「嗯...聽起來是公家職業,鐵飯碗。」席拉陷入猶豫。
「但會很窮。」葛蘭皺眉深鎖。
兩張漂亮的小臉猶豫片刻後抬頭,很慎重、嚴肅地向費歐問道:『請問,當聖騎士能不能打工賺外快?』
費歐傻眼、桑家兄妹額角掛黑線,修撫額嘆道:「你們到底有多缺錢啊...」
羅蘭回來時正好是大家聊得正起勁的時候,當他看到正衝著他微笑的費歐時,非常驚訝。
「陛...」
羅蘭那個「陛」字出口就引起眾人注意。
「魔獄騎士長,我們才多久沒見,怎麼你就忘了我的名字?」費歐笑著打斷他:「我是費歐,記得嗎?」
羅蘭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意識到女王陛下不想洩露身分,於是扯著嘴角很勉強地問道:「費歐小姐,請問您為何會出現在寒舍?」
費歐還沒回答,克勞德就搶先跳到他面前道:「老師,費歐姐姐是來向您道謝的。」
「道謝?」
「對呀!她說因為您救過她幾次,都沒機會親自向您道謝,今天特地來家裡等您。」克勞德對這位親切的大姐姐很有好感,心裡想的卻是遠在裏葉的那位。要是思諾姐也能對他這麼親切就好了!最近溜去裏葉找她玩卻吃閉門羹讓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很幼稚地在心裡偷偷拿別人做比較。
「另外,她還建議我們去參加聖騎士考試喔!說那可以增加人生經驗...」
羅蘭一聽到騎士考試心頭一凜,臉色有些沉下,他無法猜透女王的想法。
羅蘭的表情變化她皆看在眼底,心裡暗暗一笑,起身:「小弟已經將我來此的原因說明了,騎士長,謝謝你三番兩次拯救我,這份恩情我想如果只是口頭說說是不夠的,所以我親自前來就是想請你給我一個表達感謝的機會。」
羅蘭愣了愣,費歐不理會他,繼續說道:「你是個無欲無求的人,用金錢、禮物來感激你既膚淺又不尊重,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我不會做,而且我能給你的也不只如此。若是你願意,我可以給你遠高於那些價值的事物,也就是我的承諾。」
「承諾?」
「是的,就是承諾。」費歐點頭,笑容裡帶著一絲自信。
費歐沒多久就離開,她一個人前來,卻不是一個人回去。
這是當然的,羅蘭可不容許女王有什麼閃失。
「魔獄騎士長,我說過不用護送...」
「陛下,這是我的職責。」這方面他可不容許她拒絕,因為新王發生『意外』的機率太高了。一想到她竟然一個人也沒帶、大搖大擺地跑到他家,不禁冷汗直冒。
「你果然很頑固。」費歐嘆了口氣。誰不知道他現在可是拯救女王的英雄、大紅人,讓他護送等於是增加自己的曝光度,原本低調微服外出也會變得很高調。
羅蘭一臉嚴肅地看著身高只到他肩膀的嬌小女王:「陛下,恕我直言,您不應該不帶任何侍衛外出,這樣太危險了。」
費歐看著這個正直又嚴肅的男人,心思一轉,笑道:「我匆匆忙忙回來繼位,連首都長什麼模樣都沒瞧仔細,當然會想好好了解一下,拜訪你家只是順路經過,你不需要介意。」
這怎麼能不在意!羅蘭忍不住提高音量:「陛下難道忘記行刺的事?這樣莽莽撞撞的出遊是不行的,屬下認為您不宜獨自離宮。」
「小聲點!你是怕別人不知道我的身份?」她驚慌地左右張望,確定沒人在注意他們後鬆了口氣,有些氣惱的說:「我知道了,既然你這樣堅持,以後就由你負責護送我吧!」
羅蘭一愣。以後?什麼以後?
「陛下,難道您還想...」
「首都這麼大哪是一天能逛完?當然是得多花些時間囉!」琥珀色眼瞳漾著一絲戲謔,她露出與身份不撘卻符合現在年紀的調皮笑容:「協助新王體查民情也是聖騎士的職責吧?以後就麻煩你囉!魔獄騎士長。」
「您不是應該要讓自己的護衛...」
「我的侍衛長忙得很,而外出是我的私事,不太想增加他的工作量。」她無辜地瞧著他,道:「畢竟體查民情是我早該做的工作,現在只是在補進度而已,你若不方便也沒關係,我一個人也可以...」
他搞不清楚費歐葫蘆裡賣什麼藥,但一聽她又想自己行動,立刻嚴肅地說:「我明白了,護衛陛下的工作就由我來執行,但相對的,您若需再私自外出時務必提前讓我知道,不要自己行動。」
費歐見目的達成,揚起一個可愛的微笑朝他伸出一手:「在外為了方便就省去那些繁文縟節吧!叫我費歐就好。」
羅蘭雖然覺得不妥,但見她一臉期待的模樣後還是禮貌地伸手握住,道:「費歐小姐。」
費歐板起臉:「我不是說稱謂不用了?有時候我會以男裝出現,萬一你喊習慣而露餡我會很困擾,叫費歐就好。」
「...是,費歐。」羅蘭有惹禍上身的感覺。
羅蘭對於女王的到訪雖有諸多疑問卻沒深究,他照樣在護送完畢後回家陪孩子們吃晚飯,飯後待了一會兒確認克勞德、蕾妮的練習進度後就打算返回聖殿處理堆積如山的公務。克勞德卻在他要離開前喚住他。
他看向難得一臉認真的男孩:「怎麼了,克勞德?」
克勞德一點也沒有猶豫地說道:「老師,我想參加聖騎士徵選。」
羅蘭看了他一眼,竟然想也沒想地點頭:「如果你想,那就去。」
克勞德愣了愣,完全沒想到老師會這麼容易就答應,他興奮地說:「那我想考魔獄...」
「不行!」羅蘭打斷他的話,嚴肅地說:「你想考哪一個我都不反對,惟獨魔獄不行。」
「老師,我...」
「不用再說,不行就是不行。」羅蘭不容人反對地說:「你該清楚我為什麼要反對,我不會讓任何一個孩子冒詛咒風險,所以去填別的志願吧!」
克勞德聽出羅蘭話中的意思,吶吶地問:「老師您該不會是想...」
羅蘭嘆了口氣,直接證實他的猜測:「我已經跟教皇與太陽討論過並爭得他們的同意,這次的徵選魔獄騎士團會參與但魔獄騎士不會,小騎士資格無限期延後,甚至從缺也有可能。」
換言之,這次只會產生11位新聖騎士!?
「那、那魔獄騎士的傳承會中斷...」
「不會中斷,因為我一直都在。」
說完,不顧克勞德錯愕的臉色轉身出門。是的!魔獄騎士無需傳承,因為他會一直存在,這是詛咒帶給他眾多悲劇之後唯一的保證。
克勞德回房途中經過蕾妮的臥室,被趴在窗上的她喚住。
「哥哥,你找老師談些什麼?」
「聖騎士考試的事,我去問他我能不能去參加,他同意了。」
蕾妮聽完一愣,臉色沉下,不可置信地問道:「老師...答應了?」
克勞德點頭,想到羅蘭離開前的一席話,不免有些沮喪地說:「他同意是同意了,卻說魔獄騎士不會參加這次的考試,要我別去嘗試,他是鐵了心不想讓人遭到詛咒...」
「那你就別...」
「我想,只要能進入聖殿,以後還是有方法可以想的吧?」克勞德抬頭看向廊外的星空,懷著少年夢想的滿心期望說道:「我想幫老師解除詛咒,也想變得跟他一樣強大,進聖殿是最快達成這些事的捷徑,所以我要參加。」
「....」
說出自己的決定,等了一會兒卻沒聽見對方表示,他回頭,見妹妹低著頭不作聲,表情全埋在黑色的瀏海下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妳怎麼了?」
「...留下...」
「什麼?」
她抬頭,深藍水晶的眼底帶著一絲恐慌,她低啞地問:「哥哥,你想要留下來我一個人嗎?」
「妳在說什麼!」克勞德有些莫名地說:「妳怎麼會是一個人?妳還有老師和我,跟以往一樣不會改變...頂多就是我考上後搬進聖殿住而已,會常回來的,老師依然會兩邊跑,這些不會改變.....我不明白妳在擔心什麼?」
「我不是在說這個...」
「不然是什麼?」
「我...」蕾妮看著他,發現兩人思考完全是兩回事。哥哥不了解她所謂的『留下』是指什麼,還以為她害怕一個人在家?她嘆了口氣,起身關上窗戶,只留下一句:「說了你也不會懂。」
莫名奇妙吃了妹妹的閉門羹讓他原本的好心情都變壞了:「喂...什麼東西我不懂妳倒是說清楚啊!」
他叫了半天沒人回應,也乾脆賭氣地留下一句「莫名奇妙!」後回房。
從這晚開始,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了微妙的轉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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