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跨過了銀河的邊際，俯身低頭，只為尋覓伊人的身影。
很多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誰，但他總是會在行經銀河時，不自覺地低頭尋覓那個人。
他覺得自己或許曾經見過那個人，也許是夢，抑或是真實不過的記憶，然而他卻連那個人的樣貌都記不清，只是依稀記得他要找到她。
而那個人，會永遠在凡間等他。
凡間？為什麼是凡間？
他不曾記得，自己曾經下凡進入那汙穢的世界。
那為什麼，他會覺得有人在凡間等他？
銀白色的河川閃耀著無數的星子，每一個星子都代表著一個希望，這是他們都知道的事情。
他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下早已疲憊不堪，如果可以他好想要回去……
回去？他要回去哪裡？
皺起眉，他站起身，拖著墨色的華服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寢宮。
或許是近日公事繁忙，他才會如此疲憊，更因此導致精神錯亂吧，他想。
□
『天上的星子，代表著什麼呢？』
她輕輕地笑著，清脆的嗓音聽起來多麼悅耳，他們在廣闊的平野上數著星子。
曾經多麼希望，他們之間的回憶、緣份能夠就像星子、像銀河，怎麼也數不盡，怎麼也能到永恆。
『牧羊人為星星取了名字，賦予了他們神話後又給予了他們形狀，但我想，他們代表的意義應該更接近希望。』
那時是秋天的夜晚，屬於島上涼爽的海風吹來，他幸福地瞇起了眼睛。
『羅伊，什麼是幸福呢？』他聽見她嘆息，墨色的雙眼轉向他，平靜而毫無波瀾。
於是那一刻他承諾，他會讓她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
深夜裡，他猛地醒來，發現自己全身發汗。
在平覆紊亂的呼吸之後，他扶著額頭點燃了床頭的燈火，思考剛剛所做的夢。
那是他長期的夢魘，像致命的毒藥，卻又令他深陷於此而無法自拔。
他總是不自覺的想再多聽聽夢中她的聲音，她的聲音是多麼令人陶醉，幾乎都讓他忘了，她是他最討厭的、名為人類的存在。
但她是誰？
為何總是出現在他夢裡？為什麼看著她，他一直都有種悲涼的哀傷及思念感？
為什麼她的眼神，一直都是那麼悲傷？
「陛下。」
由於他點燃了燈火的緣故，很快地馬上就有人來到他的房門外詢問。
他不做聲，只是也無法再次安穩入睡。
閉了閉眼，他開口罷道，「是龍德嗎？還是福德？」
「回陛下，小女乃為太陰星君。」
太陰？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好像是兇星，明明平時很少出門露面的，怎麼今晚卻早了龍德及福德一步跑來了呢？
「罷了，進來吧。」
沒有太多的心思去管十二星君間的糾葛，他揮了揮手，不等太陰自個開門，房門就自己先開了。
門打開了之後，自然也能看清外面的人的樣貌。
站在外邊的是名年約十三、四歲的女孩，墨色的短髮簡單俐落的剛好切齊在臉頰邊，一襲深紫的服飾讓她顯得成熟了許多，髮上不若福德那般有許多飾品，太陰因為頭髮長度的關係，只在耳邊簪了個梅花金飾品。
「陛下，夜已深，剛過子時不久，您有什麼吩咐嗎？」微微地欠了個身後，太陰抬起頭，紫色的眼眸深深地、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們的王。
「星宮擁有著無邊無際的黑夜，漫天的星子，永恆的時間，何來時間之有？」他打了個呵欠，看著那雙紫色的眼眸，示意對方坐到他床邊。
「於我等星子而言，時間形同虛設，然對普天之下的蒼生而言，我等認為稍縱即逝的時間，卻是他們的一輩子。」太陰緩緩邁開步伐，依照指示坐到了他的身邊。
「百無聊賴的人類，本就不是我星宮管轄範圍，是生是死，與我何干？」
他再次閉上沉重的眼皮，太陰進來後不知為何，他開始有了濃濃的睡意。
對了，過去龍德及福德進來時也是這樣的……
「因為您忘記了。」太陰輕聲嘆息，然後看著即將再次入睡的王，不著痕跡地將在下藥的手給收了回來。
他們的王從人間回來後，一直都很痛苦、很自責，日日夜夜都深陷於夢魘中，但任頻他們十二星君如何追問，他們的王都拒絕回答在人間所經歷的一切。
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但看著王痛苦的神情，連星子也跟著落淚，銀河也為之黯淡，星宮也隨之蒙上一層悲傷。
所以他們十二星君才偷偷地動手腳，讓他們的王忘記一切曾經關於人類的記憶，因為他們都知道，那個記憶對王而言是多麼地、多麼地痛苦。
可是啊可是，或許他們十二星君就做錯了那麼一小件事也說不定。
「因為您忘記了，您曾經深深地、深深地愛上一介人類女子。」
深愛到，為了那名女子將自身墮入永無白日的地獄也義無反顧；深愛到，為了那名女子甚至不顧眾星反對都想再次降臨凡間。
綿遠的思念，全部都只是為了那名人類女子。
他們十二星君一直都認為，那是位幸福的人類，但就那麼的一次，他們的王在睡夢中喃喃自語，被正好經過的龍德及福德給聽了見。
他們本就是星君，只要仔細聽察，再細小的聲音都躲不過他們的耳朵。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得以略略知曉，王會如此痛苦的原因。
「對不起、對不起，丹鳳……對不起、對……」
無數的道歉及哽咽的聲音從他們星宮、全宇宙裡最偉大的主宰口裡說出，就如同初生的孩子一般不知所措。
他們知道的，僅只於此了。
他們知道那名人類女子叫丹鳳，而命運……只怕是凶多吉少。
而在那之後，他們偷偷地令王忘卻了一切，所有關於人間的記憶。
當然，也包括了那名人類女子。
思及此，太陰嘆了口氣，然後熄掉燈火，小心翼翼的離開了房間。
「願您，有個美好的夜晚。」
即使是不可能，她也衷心祈願。
□
他記得，所有的一切是怎麼開始的。
一座小小封閉的海上島嶼，連社會風氣也顯得封閉。
在那個時候，普通的島民要想與異族通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他是來自不列顛島的人，他是異族，他戀上了島上大家族的千金。
即使在不列顛島他也是個擁有幾塊農地的領主，但在這座島上的居民眼中，他只是個來自他島通商的異族。
他與那位千金相戀的事很快就被發現了，由女孩的父親開始主導，他們要他付出代價。
一開始的談判只是簡單想要幾千枚金幣，那並不是他出不起的價格。
但不知道是誰開始的，他們將他視做敵人，將他視作侵犯少女的罪人，為他貫上莫須有的罪名。
他原本要逃的，但他們卻拿那名少女要脅，若是他逃走，便要那名少女的命。
他獨自坐在穿上深思了許久，卻怎麼也不想拋下那名少女。
『羅伊，你走吧，別管那女孩了，那女孩與你無關啊。』
他最好的牧師朋友注意到他徹夜思考後的決定，在他臨走前拉住了他的袖口。
他深吸了口氣，然後轉過身，臉上帶著輕鬆的微笑。
『那可不是不列顛紳士該有的行為。』輕輕地，他拍掉了友人的手，『不會有事的。另外，我可以請你幫我個忙嗎？』
他依約抵達指定地點之後，看著那群人放走了那名少女，他才安下了心。
然後他們給他下了藥，將他綁起，在那之後的好幾天，他們給予了他所能承受以外的最大痛苦。
鞭子拷打、言語污辱都還只是頭幾天的作法。
在那之後，他們拔掉他的指甲、毒啞他的喉嚨、又打斷他的雙腳連帶著將他的手指骨一個一個折斷。
他痛不欲生，到最後甚至快要連痛的感覺都要消失了。
然後，他們讓他再也看不見光明。
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甘願的，但一想到少女能夠安全逃脫他是高興的。
最後，他們不再對他凌虐，而是將他丟置一旁不再理會。
因為憑他現在狀況，不消幾天他就會自己消亡了，根本不用再靠他人之手。
他悲傷、他憎恨，但同時卻又多麼慶幸那名少女能夠成功逃走，逃離這毫無道理的地方。
『羅伊。』
冰涼的手指撫過臉頰，熟悉的聲音讓他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
他張嘴，卻只能發出出低沉的啞音。他睜眼，卻再也無法確認對方是誰。
不可能的，他明明將那名少女送走了，他明明將他最最深愛的人給送走了的。
『別怕，是我。』清脆的嗓音響起，對方證實了自己的身分，卻讓他更加驚慌。
若能說話，他好想開口詢問。
為什麼，要回到這裡？
□
再一次的，他行經銀河的邊際。
他原本不想像前幾次那樣俯瞰人間，他原本想快速離去的，卻仍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佇足在銀河畔旁，低頭看望人間。
幾十年……或許該說是人間幾百年過去了，每當他低頭，卻總是找不到在等著他的人。
他無趣地一一看過人世每一個角落，最後將目光停留在一個小小港埠城市上。
幾百年過去了，東方世界的觀念依舊保守，但人間現在的年代卻是西方強盛的時間，就像這座港埠城市，裡裡外外都能看見許多外國人在這裡經商。
不經意地，他看見一名站在港口旁的少女。
一頭烏黑的秀髮隨著海風飄逸，身上的洋服說明她可能是家世不錯的大家閨秀。
不知為何，他無法移開目光。
少女突然轉過身，他原本以為對方可能是等到要找的人了，卻發現少女仰頭望天。
也不知是否是巧合，他覺得那麼一瞬間，他與少女的眼神對上了。
然而僅僅只是那麼的一瞬間，卻讓他記憶深處的某個東西被徹底的喚醒。
所有的一切，千百年前的糾葛，他所曾經遺忘的一切，突然間宛如電影一般播放出來。
『雙目可能永久失明，聲音可能還可以恢復，但不要報太大的希望，至於手跟腳要恢復也有難度……就是恢復也得落下病根，而且、能不能撐過今晚會是關鍵……』
男人在他耳旁細數著，他聽見卻無法言語，他感覺卻無法看見，身體很熱，連山裡的晚風都無法令他感到舒適。
『他會撐過的。』清脆的嗓音響起，少女篤定地說著，冰冷的手指輕輕撫過他的臉頰。
『丹鳳，我救妳和他出來，不是為了要讓妳送命。』隱隱約約地，他聽見男人嚴肅地說著，甚至可以想像對方抓住少女細瘦的手腕。
『可是我跟他，只有一個人能留下。』少女輕笑了聲，然後繼續說道，『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少女尾音落下的瞬間，啪的一聲不知道有什麼東西打開了，強烈的冷風不斷吹進室內，他能夠聽見許多東西被風吹倒而散落一地，但是他看不見。
他看不見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
『丹鳳妳、妳……！』男人的聲音突然顯得急躁、憤怒。他努力撐起身，想試著了解狀況，卻因無力而軟倒。
『我跟閻王換了人。』靜靜地，她說出了男人未說完的話語，『羅伊他命不該絕。若非那群奸人謀計設法換了他的命，他又何必淪落至此呢？』
『妳又怎知他命不該絕？』
『福德星高照，他本應福祿雙全。』
他聽見男人深深嘆了口氣。
『即使如此，或許天也有他的道理，人在做，天在看。因果報應啊。』
『天不會插手的。』她輕聲笑了出來，他卻仿佛可以想像，少女的笑容有多麼悲傷，『只有他、只有羅伊，天不會插手一切關於他的事務。』
凌駕於天之上，星宮中統治萬物的主宰，天何來的權力插手他的事物呢？
『我該走了。』
冰冷的手指再一次輕輕撫過他的臉頰，他感覺到那只纖細的手正在微微顫抖，她依舊是名少女、是名人類，無論外表裝得有多麼勇敢，她也會害怕、也會有其他情緒。
『羅伊，我走後，若你能找到更好的女孩，讓我先為你們祝福。』
『然而，若是沒有，那麼——』
我會一直一直等著你，無論海枯，無論石爛，我可以等你等上千百年，請你務必記得——
一定要來找我。
溫熱的眼淚滑過臉頰，然後化作永恆的淚珠滴下，往無止盡的宇宙落去。
「陛下。」感受到他們的王情緒上的劇烈變化，一時之間，十二星君都立刻趕來了。
「你們讓我忘記了對吧？」輕聲地，他們的王詢問著。
眾星大驚失色，沒有想到他們的王會突然憶起所有的事情。
見他們沒有說話，他站起起身，看著凡間他曾經深愛、憎恨的一切景色。
「我不怪你們。」他笑著，慢慢走到銀河旁邊，他靠銀河非常近，近的只差一步，他就會墜入凡間。
十二星君為了他，鮮少會有什麼事不為他好。
而以當時他的狀況，的確很有可能隨時會倒下不再能支撐整個宇宙。
所以，十二星君才會決定讓他忘記一切。
「陛下您……該不會？」太陰看著他們的王的舉動，半信半疑的開口。
然後，她得到她這輩子在王身邊所看過最美的笑容。
「我要再次，降臨人間。」語畢，他雙腳一落，直直地不斷往銀河墜落。
他聽見龍德及福德大叫了一聲，然後跟著跳了下來。他笑了笑，這兩個人，這次果然不再放心讓他單獨下來了嗎？
他知道，這一次，他可能要等丹鳳再次輪迴。
但那只是短短近百年的時間而已，於星子而言，百年不過是瞬間罷了。
況且，他都讓丹鳳等了幾百年，不過近百年的時間，他怎能等不了呢？
丹鳳啊丹鳳，他最深愛的人啊。
這一次，換他來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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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指考來偷發文的概念(X)好孩子不要學習喔ww
這篇應該是會有後續
整體的故事是發想自「星垂平野闊。」這一詩句，因為主要在說星星的王看著地上的人，所以篇名也直接取作星垂了
羅伊跟丹鳳一直是我很喜歡的故事，也是我所有故事中少數的BG向(謎：所以其他是BL嗎？(我沒說喔，我沒說XD
最後，據說期末快到了，大家期末加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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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發表於 2016-6-18 19:0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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