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莫凝 於 2021-8-8 18:50 編輯
<梨花釀>
長歌門裡有些設計得頗為奇怪的建築,讓人對當初建造時前人的設想完全摸不著頭腦。
比如說萬書樓吧。
這樓背靠山壁而建,遠遠看去是三層的樓閣,寬廣的廳堂裡卻尋不著往上的階梯,只能自外攀簷走壁才能一探究竟。
然而也沒有多少人會特地來這裡爬屋頂,久而久之眾人便都忽略了。
那是怎樣的一處地方呢?正上方是一雙層的八角的飛簷亭子,往左右貼著山壁延伸出天橋長廊,中段又接著兩個小廊亭。
所以說這樣的設計真真讓人搞不懂,是吧。
當夏碎在門裡四處尋了一圈、半天找不著自家徒弟和他的將軍,最後循著門人的目擊證詞、運著輕功去往萬書樓時,默默這麼腹誹了一頓。
隨手撥出的氣勁在空氣中盪出淡青色的琴弦和羽毛紋樣,長歌門近日仍是天輕雲薄的好天氣,溫婉徐來的風托著他在朗朗晴空中滑行,寬長的衣襬也被吹的鼓脹飄揚開來。
遠遠看去大抵像是一隻青羽的鸞鳥,也不枉那些江湖中人給門裡弟子取了諧音用以代指的暱稱。
夏碎穩穩地落在樓門階前,身後不斷有參與開放試煉的各派弟子越過他走進樓裡。
他在原地頓了頓,跟著人潮進去大堂裡轉了圈,卻還是沒看見那人蹤影。
那便只剩最後這一處了。
運起內勁,夏碎輕輕一躍便翻身踏上了黛色的屋瓦,走至八角亭裡一張望,果然遙遙望見了左側廊亭裡冰炎銀色的髮尾。
倒是會挑地方。
他沒有放輕動作、只是緩步走了過去,那人聽聞跫音、偏頭朝他瞥了眼。
「將軍可讓人好找。」夏碎帶著點笑這麼調侃道,靠近了卻發現那雙燄火般的眸子竟帶著些許朦朧醉意。
空氣裡漫著梨花清淡的香氣和酒水獨特的饞人氣味,冰炎腳邊堆著好幾個小罈子,其中一個滾在地上、淌出了一小灘殘餘的酒液。
他的將軍看上去還算清醒,隨手揀了一罈還沒開封的抬手朝他遞來,咬字清晰的問了。
「喝嗎?」
夏碎從善如流的接過了小罈子,拆開綁繩揭開紅布便也沾染了和冰炎身上同樣清淡悠醇的香氣。
「今日怎得這般興致?」亭子裡空無一物,想來也不會有人特意在這處置上桌椅。夏碎也不介意,攏了衣襬袖口也同冰炎一樣席地坐了下來。
冰炎倚著亭欄看人在身側落座,手裡輕輕晃著罈子。
「這酒釀了三年。」他開口說道,視線卻不知是看向酒罈子、還是執著酒罈的人。
「嗯。」夏碎托著那不大的罈子,湊到唇邊飲了一口。
那酒入口是淡淡的甜,和去了白酒的辛,卻又在入喉後泛出些微的酸來。
有幾片透白的花瓣乘著酒水沾在了唇瓣上,輕柔的貼了貼又隨著落回罈內的酒液飄開了去。
銀髮的將軍轉頭望向亭外,自此看去能將半個長歌門地界都收攏入眼,爍著微微亮光的湖面碧波輕盪,夏末的時節大片的草木仍舊綠蓊蓊的一片朝氣蓬勃。他喃喃地說、語氣是那樣平靜淡然:「我在洛陽找不到開得好的梨花。」
冰炎渾渾地想著,至少沒有一棵生的像他的先生說與他的、南方故里的那樣好。
那句話的聲音不大、甚至有些含糊,夏碎卻聽得清晰。
這一口梨花酒含在嘴裡,又翻出了幾許難以辨明的味道來。
夏碎抬眼瞧著人,想起了許久之前那些不曾模糊過的記憶。
天策在北邙山的紮營處離繁忙的洛陽城算不上遠,但營裡的將士還是鍾愛辣喉的烈酒,一滿就是一海碗。他初到之時喝不太慣、又禁不住手下康復將士的好意,最後竟是冰炎替他擋了去。
那又是從什麼時後開始的呢?
後來他學會喝烈酒了,卻也沒改掉讓人幫忙擋酒的習慣。
不過解酒方子他倒是越配越有心得了,後來還有別營的將士托了人來求、再三保證絕不貪杯誤了事,他才將那方子交與那尋來的同門。
過了些日子那位同門托人給他捎來了一小瓶的梨花酒,言道夏碎的解酒方給他去了不少麻煩、權做回禮。
他撥開瓶塞,頓時不大的居室內滿是梨花清雅的香氣。
夏碎沒捨得喝,握著那只兩個巴掌大的瓶子出神良久,直到冰炎撩開了簾帳、走進來在他擬方的小桌上屈指叩了叩。
他的將軍嗅了嗅空氣中的香味,面色淡然的與他交代了營裡近日操練的事項,轉身便出了門。
再見到對方已是三日後的深夜,冰炎來尋他時看上去風塵僕僕,那雙紅眼卻亮得灼人。他的將軍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遞過來,夏碎見他如此形狀便也謹慎地接在掌心裡,入手是略有些沉的重量。
他記得當時抬眼去看,冰炎卻已然逕自取過桌上的杯壺喝起茶來,夏碎望著對方歛起視線專心之至的模樣,只好動手將那紙包拆了開來。
層層粗紙包裹中,是一對成色淡雅的翡翠杯。
夏碎還來不及驚訝,那廂冰炎卻已經發了話。
『先生約莫是缺了此物,不能盡興。』
赤色的眸狀似隨興地朝他望來,夏碎其實不太確定自己當時是什麼神情,但那雙眼竟是越發明亮而目光柔和起來。
像是這般辛勞都得了回報一樣。
他只知道那一瞬間有什麼充斥了胸口,在北境黃沙紛揚的掠人夜風裡熨貼得令人發暖。
那對小杯沒有雕飾、只是細細打磨成了光滑的圓潤形狀,握在掌中一點不硌人。
夏碎摩娑著手裡的杯子,終是目光盈盈地彎起笑來。
『有勞將軍奔波了,』他提過炭爐上的沸水燙了杯,又取了那只酒瓶來『杯酒具備,將軍可願與我小酌一番?』
冰炎欣然應了。
那是他的將軍第一次嚐到梨花酒,這過於文雅的淡酒卻也沒讓人棄嫌。冰炎抿著唇嚐得認真,那抹碧色在他生滿厚繭的掌中看似又溫潤了幾分。
他們談起這酒水的來歷、那些對飲時繁複的講究,又談到夏碎的家鄉習慣在春季釀上幾罈梨花酒、還有那雪白花瓣開滿枝頭落英繽紛的景緻。
以他們的量這梨花酒本不致醉人的,那晚心緒卻是十足地飄然快意。
至今夏碎仍然不知道冰炎怎麼弄來了那對翡翠杯,倒是從那日過後又對這位暇時總是醉心武略的將軍多了一層認識。
他的將軍也不是那般地不解風情。
如今冰炎這麼告訴他,告訴他洛陽沒有開得好的梨花。
夏碎心口驟然一酸,他盯著對方收回視線、揚起酒罈擋住了半張臉,額邊那抹如焰一般的紅髮隨著冰炎的動作輕輕晃了晃。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將那搓豔紅攏進掌心,冰炎放下了酒潭子迎上他的視線,一點也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冰炎就維持這樣的姿勢與他相望了半晌,最後虔虔地握上他的手腕,另一手在懷裡掏了東西攥在掌心裡。他輕輕把纏在夏碎指尖的那點焰色抽開了,才把東西拍進對方手裡。
物件觸手是堅硬的金屬質感,夏碎有些困惑地收回手,攤開來發現那是一把鑰匙。
「地窖的鑰匙。」冰炎還是直直盯著他瞧,聲音卻越發輕了起來,後半句幾乎一出口就散了大半:「說好要給你的。」
他頓了頓,又偏頭像是思考著什麼,卻只須臾便又篤定地開口。
「都是你的。」
對這樣信誓旦旦的約定夏碎本有些茫然,心思幾轉便有了猜測。
這下不僅酸了心口,連眼鼻都跟著發脹起來。
他的將軍是這樣地想他。
握緊了手裡的鑰匙,他低低抽了口氣,良久才生生把那些翻湧的情緒壓回心底。
「冰炎。」夏碎垂著頭輕輕地喚,只聽得那語調又低又緩。
他的將軍睨著眼,喃喃回應的語調同樣的細微,夾在橋上廊間貼掠而過的風裡又柔和了幾分。
有那一瞬間夏碎突然後悔起來,他想著往日那段時光裡隔絕音訊、堅持不願意成為負累、抱持著倔強和自尊一點一點咬牙恢復的自己,恍然間第一次質疑起當時過於決絕的狠戾。
他能毫不猶豫地對自己狠下心,卻在冰炎全盤的收受裡生出了一絲愧疚。
可在現下又有什麼用呢?
他們之間終究遙遙淌過了悠悠歲月,人這一生又能有多少個九年?
他聽見酒罈敲在廊板上的聲響,而後是冰炎陡然湊近的氣息。
抬起目光撞進的那雙紅眼裡頭意外地清明,卻不若近日裡常見那般鋒利疏離,盛滿了烈烈騰燒的情意、又矛盾地溫和寬容。
「先生若要回來,便會完好如初地回來。」那陣梨花的香氣漸漸馥郁開來,而他被明亮的暖燄包裹,無謂的多餘的困人的都被一點一點燒灼殆盡:「我知道的。」
他的將軍這時看上去竟然有些驕傲自信的過頭了,如同很久之前每一次談起他麾下將士和天策府時同樣。
他可笑的自矜自持竟然也成為這人以之為傲的那一部份了嗎,夏碎有些恍惚地在心裡嘆道。
所以冰炎不問,只是盡可能的等。
早先打好的腹稿此時全亂做了個高高的風捲,猛然化散開來灑落下來,鋪在心上是一片細碎閃爍的光點。
夏碎輕輕地噓出一口氣,不敢再多想那些如果。
於是他微微偏頭,開始低低細數這些年踏過的各個地界、遇上的那麼些人。
冰炎靜靜地伴在他的先生身側,眨也不眨的盯著身邊經年久別的人。
他聽著夏碎這麼些年見過的那些景色,有些他也曾見過、更多他僅只聽聞或在長歌門的藏書閣裡瞥過幾句描述。
他知道那樣的狀況下夏碎的旅途定然不會如他所述的那般輕鬆愜意,也能想見對方如何拚了命的自困境裡浴火重生。
如果他的先生不希望他看見那些狼狽的掙扎,那他便不去探。只是這條先生換給他的命還有太多的事要完成,也沒有人能夠對之左右置喙。
這是為什麼那天過後他如此選擇,而現下惦在此處。
他想夏碎定然是明白的,那也不必解釋太多。
冰炎在日輪方墜時扣住了對方的指掌,而夏碎並沒有掙開他。
照進亭子裡的光線漸漸昏黃,他們維持著這樣的觸碰,沒有人再出聲發話。
「先生能否給我一個理由?」良久,冰炎才這麼問到。
「什麼理由?」
「先生當時出現的理由。」冰炎的目光忽然亮了起來,像是熊熊騰起的烽火。
他想他並不需要解釋何謂「當時」。
「軍中不可無將,」夏碎聞言抿著唇對他笑了笑,仍舊是他熟悉的那個樣子:「何況當時朝中局勢紛雜,將軍當知那處關隘乃重中之重。」
「那是天策府的理由、朝廷的理由,而先生無須聽令府中、遠仕途朝堂疏政要顯貴,也非能被輕易驅使之人,那都不是先生的理由。」冰炎目光灼灼地定向那抹幽紫,語氣鄭重的如同昔日沙盤推演時擬下韜略:「夏碎,我想知道你的理由。」
他看見夏碎眼裡那抹沉沉的色調忽地化了開來,而後纖長的睫羽半垂下來掩住了其中錯雜的情感。
他的先生微微收緊了手,而日頭也將盡落山後。
冰炎同樣歛起眼,此去經年,而今他所渴求的、冀望擁有的終究還是較往日多了更多。
「前幾日那個來尋千冬歲的唐門弟子在書市上將此物交予我,說是代人轉交。」他鬆開手,從袖裡掏了個扁扁的盒子擺在夏碎面前。
那是一個機關匣,跟諸多唐門出品的小玩意一樣看起來複雜又精緻,只差在這個匣子並沒有像其他那些有著層層疊疊的暗鎖,冰炎只在側邊一按,盒蓋就輕巧地浮了起來。
看來褚冥玥倒是很清楚洩漏她行蹤的人是誰,夏碎望著被推到膝前的盒子不由苦笑地想著,這或許才是真正的「見面禮」。
事已至此,那麼他大略也能猜出裡頭放的是什麼。
揭開盒蓋的手有些顫抖,而夏碎在見到內中什物時還是輕輕嘆了口氣。
那是他們都很熟悉的、夏碎在那幾年裡慣常用來寫手紀的小冊子。
他醒來之後曾託唐門友人前去北境將那些留在營裡的手紀銷毀以免在戰亂之中為賊人所用,而這方匣子之所以不須重重上鎖,是因為這冊紙頁上的內容對其他人來說根本無足輕重。
僅只關乎他的將軍而已。
如今這樣的東西被冰炎親手遞到自己眼前,可真讓人不知該作何表情的好。
夏碎不禁唸叨起當年的自己,果真年少輕狂不識人心險惡。
還沒等他想好該做何反應,便先聽得冰炎輕嘖了一聲,夏碎抬起頭便見他的將軍移開了那對炙熱得過分逼人的視線。
「我沒動裡面的東西。」
冰炎在夕照沒入遠山之時站起身來,隨手拎起那些喝空的酒罈子掠過他翻出亭外。
「下去吧,小傢伙該等急了。」
夏碎在那人身後漸漸淺淡的天光裡摀住了臉,有些自嘲地想,他向來自栩是心明眼亮的那一個,怎麼這番卻是他的將軍推著他認清了自己那些深種的心思呢。
那天的晚飯在小傢伙心累的嘟囔抱怨裡結束了。
可惜不在狀態的兩位師父終究是沒有聽清孩子抱怨的是半天都找不著他們人影,還是今日的開放試煉又沒拿到琴油。
飯後夏碎抱著琴跟小傢伙對練了半個時辰,推門出來卻不見冰炎人影。
「小師父?」小小的孩子捏著發麻的指尖朝他望來,語氣習以為常地揭露了那人行蹤:「多半是上房頂了。」
怎地又要翻屋頂。
於是夏碎輕手輕腳地躍上屋頂時,見到的就是冰炎躺在房頂上曬著月亮小憩的樣子。
盈盈月光鋪灑在他銀白色的髮絲上,讓他整個人都攏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微光。
彷若天人臨世。
他癡癡立在原處半晌,才聽得那人喚他。
「夏碎。」冰炎撐坐起來偏頭迎向他的目光是慵懶而惺忪的,飄散折碎的月色在他眼中鋪成和天幕遙遙相映的赤色星海,那饜足的神色像是做了個好夢一樣,他卻不由得心頭一緊。
夏碎幾步靠了過去在那人邊上單膝屈下,沒等他開口便有錚然聲響先劃破了屏息寧靜。
平沙落雁。
他的將軍在那連串樂聲中緩緩瞠大了雙眼,似是終於回過神來一般,撇開頭動作迅速俐落地站起身來。
「冰炎!」夏碎伸出手去扣住了對方的腕骨,疏於控制的力道大得有些過分了他卻無暇顧及。他隱隱那麼覺得,若是這回鬆了手,他的將軍怕是會如同當時那般,就此一點一點離他遠去。
冰炎被他扯得腳步一頓,此刻蹙著眉朝他看過來,赭眸晦暗、深處卻是少見的猶疑無措。
於是夏碎起身湊近,他緩下聲來,語調聽上去也肖似親暱的呢喃耳語。
「將軍可願攜我一程?」
盛滿月光的紅瞳眨了眨,在一片光亮裡映著他的身影又灼灼燃燒起來。
他的將軍似是很淺的笑了,陡然發力一把將人扯過,隨即手上運勁竟將他高高拋了出去。
失重不過三秒夏碎便又被接回那個久違的懷抱,冰炎攬著他騰躍過粼粼湖面,他們踏著柔暢的微風拉著對方在空中奔跑、彼此牽引著在夏夜的衣襬上翻滾,那些熟悉的景物在身後漸漸倒退遠去。
而他們的影子投在水上,也如同比翼展翅的飛鳥。
氣空力盡時他們摔進了一處偏僻水岸邊搖曳的紫色花叢裡。
落地時滾了好幾圈,冰炎把夏碎護在懷裡,好不容易停下來時他們望進對方眼裡終是沒忍住地大笑了出來。
笑的也許是這般行徑實在孩子氣得荒唐,又或者是一場暢快後的情不自禁。
夏碎趴在冰炎身上喘勻了氣,慢慢收了笑直起身來盯著人看。那人倒也沒有因為被當肉墊而感到不滿,放鬆了躺倒在地、枕著手臂堂而皇之的望了回去。
「冰炎,你問我為什麼出現在那裡。」夏碎的目光像是綿延悠長的溫軟水鄉,此刻帶上的脈脈情意直引人甘於沉溺。
風捲得他們身旁的花叢不住搖動擺盪,似是輕柔的浪潮。
他輕輕地俯下身去,將答案噙在齒間、在冰炎唇上描摹傾訴。
忽有流雲遮月,四周瞬然一暗、復又濛濛亮了起來。
「所以我去尋你。」撐著冰炎的肩拉開咫尺距離,夏碎努力迎著對方過於熾熱的眼神組織措辭:「我不能……不能什麼都不做的任你死去。」
回應他的是冰炎猛然坐起身來、將他緊緊地箍進懷抱,和嚴絲合縫、無從喘息的親吻。
終於被鬆開時夏碎忽覺頰上沾染了些許濕意,冰炎低著頭、被額髮擋去了大半神情,卻仍舊沒有放開環在他腰上的雙手。
「夏……夏碎。」
冰炎喚他的語調沙啞又模糊,於是夏碎輕輕嘆了口氣,伸出手將那個微微顫抖的人按進胸膛。
「我都明白。」夏碎揉了揉心口上那銀白的腦袋,指尖輕輕地順過髮絲。
那是除了責任和負罪之外更多的、被鎖壓在心底仍舊隨著時間點滴積累瘋長的、難以寄於字裡行間更遑論言說的。
畢竟有多少人能這麼執拗地念著一個人九年。
而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師父!今天書市來行腳商啦!」
小傢伙愉快的推開院門跑了進來,三步併兩步的往廊下正攤了書箱曬著書的夏碎跑去。身後被拉著的黎沚少見的跟不上腳步,被小師姪扯得東倒西歪,好不容易才能停下來喘口氣,隨手倒了杯石桌上的涼茶一灌就攤在原地不動了。
「怎麼跑那麼快啊。」夏碎接住往自己身上撲的小傢伙,彎身給人拍去了衣襬上的塵土。
「就是,像火燒屁股一樣。」終於緩過來的黎沚撐在石桌上也跟著打趣了一句,惹得小師姪回頭對他吐了吐舌。
「師父師父行腳商可有趣了!他帶了好多沒見過的東西來!有好多好多小小本的書、各種顏色的紙鳶、師姊說好看的墜子,還有蛤蟆!活的!」小傢伙興奮地抱著夏碎的袖子晃啊晃,開始數起方才看到的那些新奇物件,唸到一半卻又頓了頓,隨即仰臉對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師父師父我跟你說,方才我跑贏小師叔了!很厲害對吧!」
「是是,以後小傢伙就是我們院子裡跑得最快的!」黎沚一蹦一跳的走過來揉了揉小師姪的腦袋,笑著把夏碎的袖子從握得緊緊的小爪子裡解救出來:「好啦三師兄還要曬書呢,再遲書院的課可就要晚了,又得罰抄書啦!」
聽到要抄書小傢伙只好不情不願的鬆了手:「那師父我上課去啦!」
「去吧,好好上課,回來給你蒸桂花糕。」夏碎被他們逗得也彎起笑,拍拍自家徒弟的肩,目送這兩個趁著課間挑戰極限的身影在一陣歡呼聲中風風火火的颳出院門,方才慢慢拾起擱在身旁的書籍逐一擺開來。
如今他也漸漸習慣了這般吵吵嚷嚷、有很多人陪在身邊、歡聲笑語不斷的日子。
何其有幸。
手上工作告一段落,夏碎靠在廊下、隨手撿了本陳舊的書冊翻開來,他有些懷念的拂過那些昔日親筆提上的批註,想當時年輕氣盛的自己也未曾預料到日後會是這般經歷。
讀著讀著他便不由沉浸在了書裡,直到有人按上他的手腕壓了壓,將他舉在眼前的書移出了視線。
取而代之是他的將軍身上銀中帶紅的色彩。
「不可通宵在月中。」冰炎很輕很輕的唸道,夏碎卻在反應過來之後難得地面紅耳赤起來。
只能在冰炎的吻貼上來時含糊地抱怨一句。
「怎地也該找把扇子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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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這個系列到這裡也告一段落了,感謝先前所有帶本本回家的小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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