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藍】卷一(4/27更新到第三章

雀兒

＊近未來、科幻小說確認

＊架空社會確認

＊更新時間不定確認

＊病患滿滿確認（（Ｘ

＊中二妄想確認、實驗袍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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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這一天，是雨天。

載滿信件的郵務卡車以不低的速度轉過十字路口，司機很守交通規矩，他既沒超速、也沒有闖紅燈，只是按照他熟悉的模式、走在熟悉的路線上。

他萬萬沒料到，前行的路中央會站著一個女子。

司機自然反射性地往煞車猛踩，不過距離實在太接近了，加上天雨路滑，卡車終究撞上了女子。

救護車很快被招來，警笛大作，醫護人員們踏過血水混雜的柏油路進行搶救。

但女子仍然難逃一死。


２０２８年，１２月３１日，死者雷茵蘭因車禍逝世，得年二十九歲。


這起案件的直接目擊者是一個五歲女孩，那時她正在麵包店裡等著母親排隊結帳，百般無聊的她凝視玻璃窗外，看見整場車禍經過。

除了她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目擊者，在那個時間點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望向別處，就像是上天的安排。

被警察詢問時，女孩說了句話，很快便被當成兒童的戲言處理。


「我看見一個藍色頭髮的天使，把那個姊姊放在馬路中間喔。」


這一天，是雨天。

大雨一連下了十四天。

雀兒

第三章  耳語；聆聽；諮商師


早上六點，他推開家門，深吸一口郊區清新的空氣。


未來革命後，城市中已經不再有廢氣瀰漫，有些特定地點還設有芬多精排放機，其實不管是何處空氣品質都不會差到哪裡去，不過他就是覺得郊區的比較好。


簡單確認自己的運動服都穿好了、水壺和毛巾都沒有忘記帶，他開始每天固定的晨跑。


雖然時間尚早，但路上已經有很多人在跑步。這種一切都機械化、人們不必勞累奔波的時代，大家反而在意起自己的身材，深怕一個不注意就因長時間的懶散，心寬體胖起來。


「啊啊，妳聽說了嗎？那個可怕的傳言。」


「有！我真不希望那是真的，我以為政府早就立法制止了。」


他跑過兩個相約出來運動的女高中生，不知是因為換氣不良還是她們正在談論的話題，兩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


「那說不定是真的吶，你還是小心點好。」


「唉呦，年輕人亂說的你也信？」


「不不，我孫子說他前一天有看到……」


他繼續跑，路過正在自家前院閒談的老人，其中幾個談到皺紋整個糾結在一起，讓人不禁擔心老人家衰弱的身體會不會出什麼亂子。


跑進郊區公園的時候他皺起眉頭，一群早起跑出來玩的小孩在溜滑梯邊又哭又鬧，好像那個企鵝造型的遊樂設施跟他們有仇，突然間從兒童的好朋友變成童話故事裡的老巫婆。


「馬麻，我不要過去！裡面會有那個、那個……嗚啊啊啊！」


母親當然急著安慰小孩，完全不想思考孩子話語中的意思。


「不哭不哭，沒事了，我們回家找Ｒ－２玩好不好？跟你最喜歡的機器小狗玩喔！」


他避開母親們與孩子們，繞道進入公共廁所。那裡是他晨跑路線的中途休憩站，原本他以為可以在那裡稍微圖個清閒，卻很不高興地發現洗手台上的鏡子被不良少年用噴漆塗上英文單字，打掃機器人正努力地想要把痕跡清掉。


「Ｃ－Ｌ－Ｏ……」他不自覺得唸出還沒被擦掉的三個單字，隨即搖搖頭甩去思考，他今天有工作要做，得像往常一樣把這些事推出腦袋，反正都不干他的事。


選一條絕對清靜的路線跑回家，他馬上進浴室沖澡、整裝，對著鏡子裡半長髮及肩的男子簡單做個精神喊話。


「司空寄羽，今天要專心輔導個案，不管外面在傳什麼荒謬的流言……They are not your business!」


＊


他是一個心理諮商師。


當初他在選大學科系時，正好是未來革命開始前幾年。他原本擔心科技的世代會讓這個職業消失，沒想到在高開發度的文明中，心靈不健全的人反而日與劇增，心理諮商師倒成為一個搶手的行業了。


寄羽今天的第一位輔導對象是住在大都會區中的八歲男孩，男孩的四肢一出生就伴隨著殘缺。以現時的醫療技術花些時間便能完全醫治好，但在治療的過程中，四周人們異樣的眼光對他年幼的心靈造成傷害，讓復健的難度整個加倍。


他通常不太接小孩的case，輔導這麼小的孩子有點偏離『諮商』的意義，不過這是朋友轉介給他的，他總不好拒絕。


「抱歉，讓妳久等了，溡蕙。」他進入男孩的房間，裡面除了男孩之外還有另一人，那位戴著細框眼鏡、在短髮右邊挑染撮淡藍色的女性就是把男孩介紹給他的友人──職能治療師，劉溡蕙。


「別這麼說，我又利用時間跟他多玩了一下沙包拋接練習。」溡蕙把復健用的玩具收回袋子裡並向男孩道別後，她走到寄羽身邊，壓低聲音說道：「他最近情緒不太穩定，把我帶來的沙包都扯壞了，請注意點。」


「謝謝，辛苦了。」寄羽同樣低聲回應，然後在男孩前方的地板上坐下，讓自己的視線盡量與個案保持等高：「你今天心情如何，小晴？」


小晴眨眨沒什麼感情的雙眼，默默地把一張紙片推給他。


寄羽一眼就看出那用蠟筆寫著的單字是什麼，但他故意裝作不懂，不代入太多主觀，這樣才能套出對方的真心話：「這是什麼呢？」


「我之前跟你提過的大哥哥，」小晴停頓幾秒，似乎在考慮該不該說：「他教我這個單字。」


這下子換寄羽沉默了。在諮商過程中，小晴常常提到一個神祕的『大哥哥』會跟他玩，告訴他很多事情，不過小晴的房間一向只有家人、他以及溡蕙在進出，就連小晴的父母也不知道這號人物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這讓他不禁懷疑，小晴是不是和他手上的某個個案一樣，『幻想』出了這個不存在的玩伴呢？如果是的話那可就嚴重了，小晴的病症等級會馬上從心理障礙升級成為真正的精神疾病。


但是，一個幻想畢竟是出自幻想者的腦袋，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超過幻想者的能力範圍，還沒學過英文的小晴能憑空變出寫有英文單字的紙條，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有告訴你它的意思嗎？」寄羽決定深究這張紙片上的問題。


「沒有。」小晴搖搖頭，「不過他說外面的大家都知道。醫生討厭我知道這個單字嗎？」


這位小個案講的話中常常出現這個字眼──討厭，他總覺得全世界都討厭他。


「不討厭，完全不討厭。」寄羽趕緊說，「『大哥哥』還有跟你說什麼別的東西嗎？」


小晴選擇忽略他後面的問句，依然糾結於他最在意的兩個字，口齒伶俐得不像八歲兒童：「醫生可能不討厭我知道這個單字這件事，可是你討厭這個字。」


「我才不討厭……」


「告訴我它的意思，醫生。」小晴打斷他的話，果斷地說。


「這個字，我真的沒辦法解釋。」寄羽露出他最專業的誠懇眼神：「不是我覺得小晴無法理解，小晴非常聰明，是醫生太笨不知道怎麼解釋。」自稱醫生讓他感到有點奇怪，諮商師和醫生有些差距，不過這就和那個單字一樣，是八歲男孩無法理解的事物。


他當然知道要怎麼解釋那該死的字眼，但這行為只會增生麻煩。


想太多的小男孩需要的是別再想這麼多。


他就這樣與對方糾纏了三個多小時，好不容易才能夠去吃個午飯，繼續接著下一個個案、再下一個……


然後是最後那位，讓他覺得處理起來跟對付小男孩一樣艱難的女科學家。


接近傍晚時分，他坐車回到郊區，敲門進入個案的家中。


才踏進屋子不到半步，他馬上覺得頭痛欲裂，原因無他，正是那個從早上糾纏到現在的單字！被寫在各種大小的紙張上貼滿整個空間！


「嵐小姐……我是否該把這視為一種心理問題所發出的訊號呢？」通常跟個案說話都要極度小心與客氣，但是都替對方諮商有段時間了，他知道對付她最好的方式是直接把話說清楚。


「不用，這一切皆是出自理性的行為。」雨惜歪頭想了一下，補充：「即使在旁人眼裡看起來不是這麼理性。」


「妳能明白這點已經是一大進步了。」寄羽點點頭，「今天在客廳還是在飯廳談？」


「客廳吧，坐起來舒服一點。」她轉過身，隨手把實驗袍脫下來丟到旁邊，其實她自己也才剛回到家，要不是某人強迫，她才不想找什麼心理諮商師，本想直接在測所過夜的。


兩人各自在老位置坐下後，寄羽開始例行提問：「最近妳看到的『女孩』怎麼樣了？」


「還是那個樣子，到處跑，沒什麼變化。」雨惜垂下眼簾，看著他們談論的主題爬上沙發，笑嘻嘻地在她旁邊坐下。


「幻聽呢？」


「各種不同的聲音覆誦著我早就告訴過你的那些詞句：『妳知道』、『妳有』、『明白不明白』、『天才』、『天才』和更多的『天才』，語氣都很諷刺。」


「其他幻視？」


「不大清楚的影子飄來飄去……我說我們一定每次都要重複這些嗎？根本沒有意義嘛！」雨惜摘下眼鏡，不耐煩地用衣服擦拭。


「這個流程很重要，我得清楚知道妳的心境變化。」寄羽嘆了一口氣：「前提是妳的回答都是實話。」


「如果不是，我在回答時就不會這麼厭煩了，好嗎？」她瞥向諮商師：「你今天的心情也不怎麼專業，是因為牆上這些字？你一進門就對它們有意見。」


「好。」寄羽放下記錄板，心想這都是今天最後一個個案了，就來跟她耗到底：「這些字顯然跟『妳的專業』有關，我是不是有幸請妳解釋，它跟最近這座城市的傳言到底有什麼關係呢？」


從見到諮商師之後，雨惜頭一次露出笑容，而且是非常開心的那種，讓寄羽從心底打了個寒顫。做這份工作，他什麼樣喪盡人性的瘋子沒有見過？然而，眼前這個個案發瘋的方式異於常人，在她的雙眼深處，你依然能夠看見滿滿的理性──只剩下理性，其他什麼都沒有了。


「Ｃ－Ｌ－Ｏ－Ｎ－Ｅ，」她慢慢將那個字拼出來：「Clone，複製體的總稱，又可直翻為克隆。司空先生，您是否樂見生命被複製呢？」


「我沒想過這種問題。」只要那個複製生命沒有干擾到他的生活，他才不想管呢。


「過去有許多科學家致力於複製生命的研究，可以拿來做器官替代、細胞再生培育，比起從別人身上移植更有百分之百的保障，甚至還有人想拿複製人來做勞動資源。」雨惜滔滔不絕地講下去：「可是呢，這時候道德倫理就有意見了，就算是複製出來的克隆體，依然是個生命，有著不可忽視的基本權力等等……一大堆根本不需要考慮，簡直等同餘廢話的事情。」


「那些並不是廢話，嵐小姐，同理心是很重要的……」


「廢•話。」她加重語氣順便翻了個白眼：「總之，經過幾次重大會議討論，世界各大國共同簽署條約，明文禁止複製人類。」


「既然它被明文禁止，為什麼最近整座城市都在談論它？」讓他想不去在意都有困難。


「這就是我們的問題所在了，司空先生。」雨惜拿起不知道為什麼被放在茶几上的手術刀頭，她甩手將它擲出去，刀刃比直穿過其中一張寫著『Clone』的紙，將它刺出洞來後落到地上，「請試著去想像，當你在街頭漫步的時候，突然在轉角遇見『自己』，你第一個反應是什麼？」


「我替太多個案做諮商，自己終於也跟著發瘋了。」他回答，覺得這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一個人覺得自己發瘋、兩個人覺得自己發瘋……當同時間有三個人聲稱看到了自己，你還會覺得是三個人都精神失常嗎？」她把那張破洞的紙撕成三片：「人們會開始相信這是事實，然後就會開始恐慌，複製人的傳說在大都會中蔓延開來……究竟是誰在主使這個詭局呢？」


「我沒有興趣知道。」寄羽想讓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也許妳也不應該知道，妳的工作只是做科學研究而已吧？這是警察該擔心的事。別因此讓妳的『狀況』更嚴重，妳的所見所聞都反映著心理狀況。」


「我沒有『狀況』。」她冷冷地看著小女孩拿出不存在的白紙，用不存在的蠟筆寫下幾個字：『Clone? Danger-Danger-Danger』。皺起眉頭，她移開視線，原本滿屋子的『Clone』字樣全都被替換成了『Danger』。


寄羽沒有說錯，她的所有幻覺都反映出她的思想。潛意識的警鈴正嗡嗡作響，告訴她危險近在咫尺。


類似的事情以前也發生過很多次，當然，她一次也沒告訴過旁邊這個心理諮商師。


「好吧，顯然今天依舊講不出什麼結果。精神分裂症並不是妳可以輕鬆無視的精神病，妳總有一天要去面對。」寄羽把公事包裡的藥袋放到茶几上：「藥放在這裡，我走了。」


玄關的門開了又關。


藥袋被無聲地推進垃圾桶。


＊


寄羽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在郊區的道路上，他住的地方離雨惜家只隔幾個街區，走路就能到。他每次都故意把跟雨惜的諮商排在一天中的最後一項工作，如此便可以結束工作後直接回家，所以，這條路、這種疲憊感他早已十分熟悉，閉著眼睛都不會撞到障礙物。


他習慣在這段路途中回顧當日的工作過程，把個案的狀況在腦中一一歸檔，好為下次工作做準備。


早上是小晴的案子，他必須要搞清楚那個『大哥哥』究竟是誰，是真的存在於現實中的人物？還是小晴幻想出來的呢？如果是幻想，那他就得深究，到底是哪個人偷偷塞給小晴這麼多額外『知識』，把男孩的心靈搞得更加混亂。


第二位個案是一個退休的鑑識人員，他對於年輕時所見到的某幾個特定的血案場景無法忘懷，又是恐懼又是興奮的情緒殘留在個案心中，擾得他退休了也不得安寧。寄羽得要努力幫他分心，找點正常開朗的興趣。


第三位個案是一個單親媽媽，她的兒子很久以前就失蹤，失去心靈支柱的痛苦讓她無法正常生活，老是覺得兒子就在她附近。寄羽用各種委婉的說法，試著讓她明白兒子真的已經不在，不過這位媽媽完全不肯接受現實。


第四也是今天最後一位個案，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女科學家，幻視和幻聽都已經到了會跟現實混淆的程度，卻還是拒絕接受妥善治療，連病因都不想深究。她是寄羽碰過最固執的個案，用極度的聰明和理性來反對他所有的勸說，拒人於千里之外。


全部回想過之後，他得出一個結論：今天是全然疲憊又毫無成就感的工作天。


他發出不知第幾個嘆息，低頭用平板電腦把資料紀錄下來，因此沒能注意到他前行的路上多出一個路障。


「抱歉！你沒事吧？」他馬上就意識到他撞到了一個人，對方險些因此跌倒，好在他趕緊伸手拉住對方。


那人什麼也沒說，很快恢復站姿，然後朝著與他相反的方向前行，腳步有些蹌踉。


寄羽突然發覺那人的身形和背影很眼熟，再加上今天聽見一大堆有的沒有的流言，讓他感到心裡有點毛毛的。於是，他抱著害怕又困惑的心態，出聲喊住那個人。


「喂，不好意思……」當他正在想要用什麼理由讓人家停下來時，那人轉頭了。


那長相寄羽絕對不會認錯。


那是他自己的臉。


「克、克隆……？」他頓時感到寒意爬上背脊，明明現在是夏天，他卻覺得好像被扔到了北極一樣。手中的平板電腦和公事包因為手軟而掉到地上，他趕緊彎腰下去撿，早上小晴推給他的紙條也掉出來了，蠟筆寫出的字讓他感到更加不對勁。


當他再抬頭時，那個人已經不見了。


「過度的心理投射造成的錯覺。」他試著用自己的專業知識說服自己，剛剛他絕對沒有看到自己的複製人，「自我催眠也好，不能讓這種事影響到工作……我的工作是將別人導回正道，怎麼能先自亂陣腳？」


原地做了幾次深呼吸，寄羽再次往回家的路上邁進。

雀兒

第二章  病患；病態；不正常02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個小小的身影開始跟在雨惜身邊。


她的頭髮長到胸前，總是穿著樸素的白色連身裙，身高才正好到雨惜的腰邊，四肢細瘦，一副沒有好好吃飯的樣子。


這個身影很愛玩鬧，一會兒跑到這、一會兒跑到那，還經常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是個讓人看著就能感到喜悅的孩子。


雨惜好幾次想要看清她的臉，不過總像是隔著一層水霧，就只有那抹微笑特別清晰。


很快的，雨惜明白這個身影只有自己能看見，這動聽的笑聲只有自己能聽見。


其他許多不同的幻影、幻聽在同時期慢慢出現，本來就很快的思緒更加快速了，這些線索，讓她輕易知道自己的病症為何。


起初，她曾想過要醫治。


久而久之，她開始享受這與眾不同的感官世界。


是的，她是如此喜愛這名為『獨一無二』的快感。


她是個病患，這又如何呢？


這種程度的瘋狂，說不定還能幫助她攀上巔峰呢……


＊


「我想過了，我的人生非常正常。」李南穆深吸一口氣，異常認真地說。


「啊？」雨惜回過頭，用『你腦袋果然真的有問題』的眼神看他。


「妳昨天不是要我想想人生中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我回去想了整個晚上，而這就是答案：沒有。」


「……你真的是智障呢。」


現在的時間是第二天早上，兩人正在測所的某間電腦室中，外頭下著大雨。


大都會經常被外地人稱作『雨都』，一年四季幾乎有三季是在下雨，即使時代變革，除濕機、雨傘等設備工具進化得更加完善，氣候本身在短時間內卻不會這麼輕易地改變。


「那一天也是下著雨。」南穆看著窗外，不經意地說。


「哪一天？」雨惜快速得敲著鍵盤，其實根本沒在專心聽對方說話。


他停頓幾秒鐘後才說：「……我撞死人的那天。」


要認真追究他的人生中到底有哪天不尋常，大概非它莫屬。當年，他才二十一歲，又沒見過什麼世面，對於殺人這種事完全沒辦法接受，哪怕他並非蓄意。


「殺人……這才不算什麼呢。」


一個輕挑的嗓音突然冒出來，可以聽出是剛變聲不久的男孩子。


「誰、誰在說話？」南穆左看右看就是沒看見其他人，小小的電腦室中，只有正專心打著字的雨惜和他自己。


「上面啦！」那個聲音說。


南穆順著指示往上看，空中『飄』著一個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他的頭髮像是從來沒梳過一樣散在空中，翹得非常離譜；少年的雙眼顏色偏淡且沒什麼光澤，就好像外頭射進去的光線全被吸收了；他身上穿著短袖襯衫、外面罩著黑色夾克，夾克表面的銀飾叮噹作響。


「現在的科技也能讓人這樣飛起來嗎？」南穆直勾勾地盯著少年，想在他身上找到機器的蹤影。


「是可以，不過這傢伙是自己把自己弄上去的。」雨惜的目光完全沒有離開電腦螢幕，雙手也不曾停下過，「奧米迦（Omega）是……算是超能力者。」


「超能力者！？」


「對，而且還是全能型的、是完全體喔！」奧米迦彈了個響指，瞬間移動到南穆身後，讓他嚇得跳起來，「念動力、瞬間移動、心電感應……你想得出來的超能力我都做得出來。」


「你又對你的房間厭倦了？我今天正好會去藝術工作室，要不要順便叫他們設計一間新的給你？」如果南穆的觀察力夠細微，他就會發現雨惜對奧米迦說話的口氣和對其他人都不一樣，多了幾分小心、更多了幾分心機……只可惜他沒有觀察出這個的能力，此刻又被活生生的超能力者吸去所有目光。


「不，難得有新玩具出現，不需要新房間。」奧米迦拍拍南穆的肩膀，做出跟他稱兄道弟的樣子。


「你把他當作玩具啊？那好，可以的話順便幫我檢查他。」


「我才不想幫忙呢。」能夠聽見別人想法的奧米迦乾脆地拒絕，「ＴＴ的事情，妳自己去煩惱。」


「……嘖。」雨惜推了推眼鏡，不打算多說什麼，再次全心專注於螢幕上的畫面。


「妳如果不需要他，就借我玩。」奧米迦像是把南穆當成物品，用瞬間移動在他周圍東拉拉、西扯扯，讓他有些不舒服的感覺，不過生物本能告訴南穆，絕對不可以違抗眼前這個少年。


「隨便你。」雨惜果斷無視了名為『人權』的東西。


「那就這麼辦囉。」奧米迦露出大大的笑容：「下次再見，李南穆。」


南穆都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少年就消失了。


「你運氣真的有夠差，居然被他看上。」雨惜像是終於完成了工作，她按下最後一個鍵，從椅子上站起，「也罷，這代表他會陪你玩上一陣子。」


「沒想到未來會出現真正的超能力者。」南穆還是覺得剛剛看到的東西很不可思議。


「我們自己都沒料到奧米迦會這麼成功。」她聳聳肩，「他不是百分之百天生的超能力者，有些條件是我們加進去的，不過他擁有很好的資質。」


「你們連超能力者也製造！？」他不敢置信地驚呼。


「頂多只能說是『研究』還稱不上『製造』，這個企劃是呂書磊他們家主導的……接下來我就不能再跟你多說，反正你無法理解。」她拿出磁卡在門邊刷了一下，電子門立即消失，「今天的工作這樣就算是完成，該讓你看看正常人類社會了。」


離開測所，他們再次搭上無人駕駛的出租車，這回車子往不同的方向開，南穆也發現窗外的景象有許多不同。


「路上有行人！」他就像是第一次看到人類一樣指著路人大喊。


「前面是徒步區，『人氣』比較高。」雨惜要電腦在徒步區邊緣停車，並拋給南穆一顆金屬球，「這個可以用來代替雨傘，按下上頭的紅色按鈕後半滴雨都不會淋到。」


雖然這個時代的人們只要在家中就能完成購物，還是會有人想親自用雙眼、雙手來挑選商品，再加上各種工作室、事務所、診所，便組成了現在的徒步區。


他們沒有在街上走很久就直接進入某幢大廈，搭電梯到三樓一間名為『落筆』的藝術工作室。


「妳未免也太早到了吧，不是說五點嗎？現在才剛過中午！」為他們開門的是一個留著長髮的女子，年紀看起來跟雨惜差不多，她的頭上戴著貝雷帽，手中還握著電子畫筆，非常有藝術工作者的氣質。


「這位是關雪，我的朋友，職業如你所見。」雨惜轉身介紹，「關雪，這位是李南穆，目前是我負責觀察的對象，睡了十二年昨天才醒，所以各種舉止都跟鄉巴佬一個樣。」


「你好呀。」關雪簡單跟他握了個手，接著便轉向雨惜：「妳要提早來也不打電話說一下，我正要出去吃飯呢！到時候工作室沒人還會上鎖，看妳怎麼辦。」


「我也無法預料今天工作會這麼快就完成……我們乾脆一起去吧，妳不說我還忘了我沒吃過飯。」實際上她至少一口氣跳過了三餐，工作到忘記這類日常所需對她來說是很正常的事，「順代一問，妳的頭髮是不是又變長了？」


「是嗎？我大概明天又要再剪一次，每次剪短都很快就長回來，妳能不能發明抑制頭髮生長的藥啊？」


「我考慮看看。」


「欸──『考慮』嗎？」


南穆跟在她們後面，看著雨惜這樣聊天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她太過於……正常，跟他這兩天所看到的完全不一樣。


無所謂，兩天的相處不足以作為判斷基準──南穆按照自己平常的習慣，果斷放棄思考。


＊


「這些都是妳畫的嗎？好厲害！」


午餐時間很快就結束，他們回到工作室處理呂家委託設計的ＬＯＧＯ。南穆一聽說牆上貼著的圖都是出自關雪之手，馬上大呼小叫起來。


「那些都是黑歷史啦！黑歷史！」關雪像是完全不願意提到那些圖一樣，死也不讓自己的視線移到那些舊圖上，全神貫注地繪製ＬＯＧＯ，「同事硬要貼上去當宣傳，真不知道這種東西到底有什麼好宣傳的。」


「黑歷史……？」


「是指『不願面對的過去軌跡』，本來是用在真正的歷史上，後來變成創作者經常在使用的名詞。」雨惜走到房間角落，操作長得有些像咖啡機的機器，沒多久就拿著一杯奶茶和紅茶回到關雪的座位邊。


「謝謝。」繪製者接過紅茶喝了一口，然後皺起眉頭看著正不斷往杯子裡加糖和奶精的友人：「妳要加到什麼時候？」


「不到飽和溶液是滿足不了我的。」雨惜從飲料中拿起攪拌棒，確認杯子底下已經有砂糖沉澱。


「妳的身體遲早會出問題。」關雪聳聳肩，放下茶杯繼續工作。


「與肝比起來，腎和胃離『問題』兩個字還很遠呢，說到肝妳可跟我半斤八兩。」


「這種工作就是爆肝唄。」


從過去一覺睡到未來的人看兩位女性對話、工作看到有些呆愣。未來的女性都這麼厲害嗎？


「差點忘了，這拿去。」雨惜掏出一張黑色卡片交給南穆，上頭用金色的典雅字體寫著『Metro』，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我雖然負責觀察，但我不是你的保母，沒空全天候盯著你，有這張卡就可以『暫時』暢遊大都會，一毛錢都不用付。」


「欸，那種東西有多的應該先給我吧！」關雪故意伸出手做出要求的動作，不過並不是真的想要，她知道自己是個腳踏實地的人，白吃白喝必定會感到過意不去。


明白這只是玩笑話，她繼續講下去：「我剛剛說『暫時』，因為政府只供養你一個月，你必須在三十天以內找到工作養活自己。」


「在未來……找工作？」南穆並沒有任何才藝或才華，即使是在他熟悉的過去時代，也終究只能找到郵務卡車司機的這個工作，更遑論是在這個徹底陌生的環境，他真的有可能賺到任何一毛錢？


「重點才不是『在未來』。」關雪說著閉上左眼，舉起電繪筆，像是在測量一樣單眼直視正前方牆上的圖：「重點是『在大都會』。」


南穆隨著她的動作，把頭轉向那張描繪大都會輪廓的素描：「光源……我是說，這個都市怎麼了嗎？」難道是工作機會缺乏？他記得以前有篇報導在說機器會搶走人類的工作機會，這個問題在未來說不定很嚴重？


雨惜一口氣把奶茶喝光，露出她平常在對待實驗品時才會出現的眼神：「讓我來告訴你吧，這個地方啊──」


「──光是待著，就能令人感到喪心病狂。」關雪搶過她未說完的話，「所有的市民都知道這點，有些人享受著，有些人忍受著。」


「後面這句倒是第一次聽妳說。」對被打斷沒有任何不滿，雨惜感興趣地問：「那麼，妳是哪種呢？」


繪師微微一笑。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會在成為其中一種之前，盡情在畫布上尋找著答案呀。」

karrieapple

病患真的好多wwww而且居然不願意治好www
然後雨惜別這樣啦
智障也是有智障的好(?
還好啦至少我不會被嚇跑www
我吃得下的範圍很廣(?)

凌冽

雖然之前已經看過了但還是想說......
有病快去吃藥啊何棄療啊！
（刪除線）為什麼說得好像他們還有救似的（刪除線）
老實講雖然書磊大大表示他是病態不是病患，但我覺得他也該去找司空大大啊（＃
話說以正常人(?)來講剛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見到的儀器每一個都是陌生的不會使用其實也挺正常的，所以南穆桑果然還是正常人得很可愛啊（？）

我不確定這種扭曲程度會不會嚇跑其他讀者，不過雀兒可以安心拔辣是不會被嚇跑的（？）

雀兒

第二章  病患；病態；不正常01


嵐雨惜的家充分展現出她對未來有多麼不滿。


進門空調不會自動開啟、電視遙控器必須自己去按、廚房還擺著早已沒人會使用的鍋碗瓢盆，是個當代人絕對不會想要踏進去的地方。


她才剛把鞋子踢開，立刻就透過客廳傳出的光亮知道是誰擅闖民宅，累積一段時間的憤怒馬上爆發。


「呂•書•磊！」她抓起玄關的擺飾扔過去，一如往常地被輕鬆接住。


「脾氣這麼大做什麼？大姨媽來了？」書磊坐在沙發上，另一隻手中還抓著從冰箱翻出來的零食，簡直把那裡當成自己家來看待。


「我去你的大姨媽！我看到你就有氣、就是看你不順眼，你也做了夠多讓我不爽的事，現在居然還敢光明正大得坐在我的沙發上拆我的零食，我不氣你氣誰去？」雨惜一口氣說完。


「例如……我想想，那個冰凍君？」他慢條斯理地說，還順手抓起零食吃了兩口，「我記得妳討厭笨蛋。」


他這麼講還算輕描淡寫，雨惜是個近乎病態的完美主義者，特別是在實驗方面，先前有一次因此開除大半『廁所人員』，理由根據她當時的說法是：『他們全都太笨了！』。但實際上，那些所員都是從小便獲獎無數的各界菁英，絕對沒有任何普通人，更何況是笨蛋呢？


「提醒我ＴＴ重要性的可是你喔？要不然我才不想讓智障靠近我方圓一百公尺之內。」雨惜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依我看，李南穆這傢伙一定是被比他聰明至少一千倍的人送回過去，身上才會有ＴＴ，就不知道這件事情是誰幹的。」


「看過甚至能使用時光機的，總共不超過十個人。」書磊把所有可能人選都想過一遍，卻不覺得之中有任何人是主使者。


「誰知道兇手是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說不定我死後時光機被大量生產，隨便一個傢伙都能進行時光旅行喔？要是能夠由ＴＴ中知道確切時間點就好了。」她環起雙手，書磊知道這個動作代表她目前碰到暫時無法解決的難題。


「那就別再想這個問題了，我今天來找妳也不是為了談論冰凍君。」他查看平板電腦中的紀錄：「明天總統邀請我去示範生物實驗，所以我整天都沒空，妳恐怕得自己去找關雪談ＬＯＧＯ的事。」


「講得好像是我找你陪我去一樣，那明明就是你們公司的ＬＯＧＯ吧？」


「不過認識藝術工作者的人是妳，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幫我個忙一點也不過份。」


呂家所經營的【革命世代】是大都會乃至於國際上知名的生物科技公司，在未來科技的演進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掌握ＧＤＰ的３０％，就連一國之君都要對他們敬畏三分，而書磊正是它的下任接班人。


兩人的相遇是十多年前的事，那時他們都還只是學生，書磊和雨惜雙雙跨級報名大學先修課程，第一堂課就在教授面前互相嗆聲，從此結下要切也切不斷的奇異緣分。


「隨便你，反正我也有一段時間沒去找關雪……」雨惜話說到一半便沒了聲音，緩慢地將視線移向拉著她實驗袍的小手，再轉往手的主人，以及那永遠無法看清的面容……


「不要再看了。」書磊抓住她的肩膀，硬是把她整個視線轉過來，「我看妳除了關雪之外還得去找寄羽，不然這樣下去永遠好不了。」


「我才不要去找什麼心理諮商師。」她不屑地撇過頭，正好對上小女孩模糊不清的笑容，「我也不想治好，這東西的病徵讓我的思考速度更快。」


她說話的同時，女孩放開實驗袍，嘻笑著跑到牆邊，翻身消失不見。


「知道自己有病還不治，學醫的我可不常看見這種事。」書磊搖搖頭，躺回原本的沙發，並搶在對方之前再度開口：「別再拿眼睛的事情來堵我，我明確地了解自己是病態，不過這還不能歸類成一種病。」
他長期戴著的眼罩下方什麼也沒有。


原本應該在那裡的綠色眼珠，被他以實驗為目的親自動手術取了出來，同時堅持在實驗完成之前不會用義眼取代，一直用布料遮著。


「病態罵病患，根本就是龜笑鱉無尾。」雨惜用誇張的動作打了個哈欠，「我今天很累，跟笨蛋相處非常耗體力，跟病態相處更是，拜託你快滾。」


「好好好，不說了，妳記得明天五點去關雪那裡。」他收拾好自己製造出的垃圾，準備離開。


「書磊。」在他走到玄關時，雨惜喊住他。


「嗯？」


「我忘記跟那個智障說，他家門口還會有瞳膜識別……」從客廳傳來她慵懶的語調，「如果他還站在外面發呆，就直接用粒子傳送扔進去，連那種簡單機器都不會用的傢伙就算被意外肢解也毫不足惜。」


「……妳高興就好。」






__________以下筆者後記區_________
呼呼呼呼，這是讓筆者寫得非常於快的一回
這個故事扭曲的點不少，可以說是賣點也可以說是缺點
希望不會嚇跑讀者？

lishihyu

劇情很精采啊！時光旅行什麼的最棒了（？）
期待下次更新ｗ

一開始看到標題我還以為是走古代風ｗ

闇夜之姬

有點嚮往又有點不是很喜歡的未來（#）

超期待之後的發展

好像只有這些可以留了(aha)原諒我跟冰炎房間一樣貧瘠的腦袋吧（跪（被種#）

\支持/\雀姊姊/\支持/\雀姊姊/

任香魚

看到冰凍君這個詞我笑了ww(？
加油！我等著校稿呢(###

雪鈴

喜歡雨惜><

非常霸氣完完全全就是女王角色!!!!!!XDD

請讓我舔舔!!!!!(滾#

是說人設是現在給你嗎?XDD

我可以私訊你wwwww

然後我可以看看別人的人設嗎?(跪

因為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弄####(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