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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默數著自己與對方的距離,他閉上眼睛踏出步伐。
但是再次睜開眼時,他與他的距離卻未曾減少。
「我們之間始終存在著看不見的差距,即使你從未介意過。」
於是他最後選擇閉上眼,不想聽也不想理解。
這樣的感情,原來一開始就是錯的。
※
他在鍵盤上敲打著。
見到冰炎了嗎?
英國時間凌晨五點。夏碎起身替自己沖了杯可可暫時墊胃,端著冒著熱氣的馬克杯回來時就看見通訊軟體跳動著。沒有立即點開來看,他先打開了瀏覽器逛了逛社群網站後才轉回不斷閃爍的畫面上。
見到了,很有趣的人。
半是玩味的語氣讓夏碎開始想像對方的神情,忍不住勾起笑容。不過這次沒等到他回覆,對話框又陸續跑出幾行字。
……哥。
夏碎靜靜等待那永遠一樣的問句。
你這次不回來嗎?
「正在輸入訊息」這串字在底下閃了又閃,最後還是只留了這句話定格在對話之中。
雙手擱上鍵盤,夏碎稍稍放慢了敲打的速度,最終出現的話簡短的讓對話另一頭的他嘆了口氣,忍不住伸手推了下眼鏡。
嗯,不回去。
然後是一陣死寂的沉默,詭異的凝重氣氛在對話視窗中擴散開來,夏碎瞄了一眼沒有下文的對話窗,伸手關掉。手邊的手機震動起來,來電顯示讓他勾起唇角,滑過接聽鍵。「如何?」
「到了臺灣還要見到跟你一樣的臉真是讓人討厭。」
「歲有戴眼鏡的。」
「還不是都一樣,連個性也差不多。」
「是是。打電話來有事嗎?」
聽著另一頭好像有隱約的水聲流過,夏碎起身走到窗戶前。清晨時分,朝陽卻還沒有要升起的意思──英國的冬天總是要到了早上八點才能看見太陽稍稍探頭,他側過頭,沒有開燈的室內,只有一旁的電腦還亮著光。
「你明明也想回來看看的吧,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
「妨礙別人戀愛的人是會被馬踢的,冰炎。」
「……別亂扯了。」猛地冷下的聲調讓夏碎都能想到對方現在的表情,隔著電話就是有這項好處──某個腳很癢的人沒辦法隨時開踹。「如果你是因為這麼無聊的理由,我現在就把你拖過來。」省得他麻煩。
「不用了,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我自己有考量。」搶先一步將話題止住,夏碎心情很好的轉移話題:「你還是先關心你自己吧,冰炎。」
「囉嗦。」就在對方還想說些什麼時,他聽見有小小的聲音竄進:「冰炎?我媽說晚餐弄好了,你餓嗎?」
「不吵你了,幫我向褚道個新年。」說完,也不等對方反應,他喀了一聲收了線。
而這一頭的褚冥漾則是看見眼前在講電話的那個人突然殺氣測漏,那種氣場突然沉重起來的感覺讓褚冥漾抱著頭逃到門邊。就、就算不想吃飯也不用爆殺氣吧……?
「漾漾!快點下來吃不然菜會冷掉!」
下頭的女主人第二次發出警告。
褚冥漾為難的看了看門外又折回門內。
……到底為什麼他這麼苦命啊。
「走了,你沒聽到阿姨叫你吃飯嗎?」就在褚冥漾陷入掙扎時,領子驀地一緊,原本背對他的冰炎不知何時解決完了殺氣的問題,只是一張臉臭到極致。直到對方跨出一步後,褚冥漾才想起自己的領子是被對方提在手上的,換句話說叫做他正被人拖著走。
「冰、冰炎……我可以自己走……」
「閉嘴。」
「……」
※
成為彼此生命中的路人需要多久?
一天;一個月;還是一年?
他試著忘記那些過往,能夠給對方幸福的權利已經不再屬於他。
但是即使在黑暗之中,他想念的依然是對方那張傻里傻氣的臉。
……如果,這一切從來都沒有發生過就好了。
有誰的嘆息聲無力湮滅於風聲之中。
※
褚冥漾覺得今天這頓晚餐根本是一場悲劇。
先不論他被白鈴慈完全無視,光是她對待他跟對待冰炎的態度就讓褚冥漾氣到快吐血。
到底誰才是妳兒子──!
看了一旁氣鼓鼓的褚冥漾一眼,冰炎稍稍勾起唇角,然後選擇繼續無視對方。這一家人真的非常有趣,而他也發現到,原來褚冥漾身上的天然呆就是遺傳自他母親的。就像他只是隨口問了句褚的小時候,白鈴慈就自動自發的全部爆給他聽。
「那時候漾漾就直接從上坡滾到下坡,還剛好滾進了下坡一間醫院,你說巧不巧?所以為了不違反他的好意,我們那次就去了那間醫院,可是沒想到那間醫院其實是一間黑心醫院,漾漾的傷口沒有好反而爛了一大半,還是我們把他轉回原本那間醫院才解決的。」
「媽!」別再講了啊啊啊啊啊──褚冥漾驚恐的看著冰炎越彎越深的嘴角,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是不是被調包了?這真的是那個臉部肌肉線條有問題的冰炎嗎?
「媽什麼媽!只有這時候才會想到要叫媽!啊?」白鈴慈轉過頭,上一秒如沐春風的笑容下一秒就換成惡鬼修羅的面容:「有時間在這邊媽來媽去還不如去幫我洗碗……還不快去!」
「阿姨,我去幫褚。」冰炎好笑的看著對方哭喪著臉走進廚房,想了想後還是站起身。畢竟玩過頭會樂極生悲的,要是現在就淘汰出局了一定會被夏碎笑一輩子。白鈴慈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麼,不過最後還是露出和藹的笑容:「幫我盯著他,別讓他摔破碗了。」
他點了點頭,朝廚房走去。而後頭的白鈴慈則是微微瞇起眼,在心中輕輕嘆息。
這兩個孩子啊……
半開放式的廚房中,一臉氣憤的褚冥漾跟看起來就是好以整暇的冰炎站在一塊,嘩啦啦的水聲中夾雜著兩人的對話聲,雖然多半是她兒子的碎碎念。笑著搖頭,她拿起一旁大肆作響的家用電話,上頭的電話號碼讓她的笑容漸深。
「喂,小玥?」
※
為什麼不願意放棄?
他抿著唇。夜半突然從夢中驚醒,心臟緊縮的感覺緊緊勒住他,喘不過氣。
為什麼不願意忘記?
他無聲落淚,掉下的晶瑩浸濕枕頭。
一次又一次的讓自己那麼脆弱,對自己、或是對他,到底有什麼好處?
忘不了,那就投降吧。
低聲的呢喃拂過耳邊,最終消散於空氣中。
他翻過身。
無止盡的黑暗中,連月光都變得朦朧。
……不過是曲終人散罷了。
※
「年貨?」
好不容易才讓褚冥漾消氣,冰炎趴在對方床上,聽他講明天的行程。「對啊,再過幾天就要過年了,我媽要準備過年的年菜沒空,所以叫我幫忙去辦年貨。」還好學校放假的日期早了許多──他後來想想,應該是為了體諒跟他一樣在國外留學的孤單學生吧?也還好學校放假的時間與其他大學多多少少有錯開,不然回臺灣就不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了,他們一定會在機場就被塞爆、塞爆再塞爆,可能到今天都還滯留在英國。
「冰炎你沒有去過年貨大街吧?」拿著吹風機的手頓了一下,褚冥漾想了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之後才想到,冰炎所處的國家風俗習慣都與台灣不太相同……他頓了下,「呃……簡單來說就是do shopping for New Year吧。」
老實說辦年貨這個詞說著習慣了,突然要他解釋真正的意思也有點困難。
「喔。」冰炎乾脆的點了下頭。之前也聽夏碎說過類似的,只是都被他歸類為廢話而已。「我們那邊應該只有類似的,像你們這麼熱鬧的……很少。」
從新聞上看見辦年貨的人潮讓冰炎開始猶豫明天到底要不要跟去。
「好了,冰炎你先去洗澡吧。」大約把自己的頭髮吹了半乾,褚冥漾關掉吹風機就坐到一旁的電腦桌上開了電腦。
「過來。」
「嗯?」
褚冥漾疑惑的轉過頭,冰炎正皺著眉打量他,伸出手把他拖回床邊,「頭髮不吹乾會感冒的。」順手撈過一旁的吹風機,冰炎就著這個姿勢幫他吹起頭髮。感覺到有雙手伸手幫他撥弄濕漉漉的頭髮,他低下頭,覺得耳根熱了起來。
「頭抬起來。」這傢伙是不會吹頭髮嗎?
當指尖擦過對方耳邊時,冰炎才稍稍回神,有些失笑的看著自己一手造成的場面。背對他的褚冥漾不知道是熱風的關係還是怎麼了,耳根完全紅了,紅通通的模樣與一頭墨黑的髮相映對。
因為太習慣照顧對方了,連這樣的事情他都做得自然而然並且得心應手。
「……好了。」將吹風機塞回褚冥漾手裡,他猛地站起身,只扔下一句話便像是要逃跑似的飛快步出房間,留下身後一臉呆愣的褚冥漾:「我去洗澡。」
不遠處碰的一聲,有誰落鎖的聲音特別大聲。
而他無意識低下頭,突然覺得也許今晚,他睡不著覺了。
※
故事的最後不是兩個人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也不是淒美悲愴的感人場景。
最後的最後,一個人離去,而另外一個人開始學習忘記。
他們曾經絢爛的過去,最後也被悄然埋葬在心碎的記憶之下。
散場之後,連曾經刻骨銘心的痛楚都變得陌生。
就只是這樣而已。
※
……誰可以告訴他眼前這一桌像是飯店才會有的豐盛早餐是怎麼回事?
褚冥漾再次體會到比爾蓋茲講的話非常有道理:生活是不公平的,而你要去適應它。看著一旁熱情招呼冰炎吃早餐的老媽,他摸了摸鼻子,自動自發的晃去廚房洗手。
好不容易拿起碗筷準備開動時,白鈴慈雲淡風輕又投下另外一顆震撼彈。
「對了漾漾,記得今天去接你姊回家。」
……什麼?那個魔女要回來了?
褚冥漾傻在原地,連吐司掉了都不知道。
一旁的冰炎則是挑了挑眉:原來對方還有姐姐。果然光是深入對方不夠,還必須要把他周遭的一切都掌握清楚才對。優雅的(褚冥漾形容)執起咖啡杯,香醇的卡布奇諾讓他微微勾起嘴角,邊啜飲邊看戲。
「今天兩點的飛機,到台中這邊大概六點。」
「……不能叫她自己回來嗎。」搭公車很近的還是直達。
「你再說一次?」白鈴慈露出比平常還燦爛五倍的笑容。
「……沒事。」褚冥漾眼神都死了:「可是老姊的行李……」每次回來都兩大箱,加上還要載人回家……難不成要叫冰炎自己搭公車回他家嗎?偷偷瞄了旁邊的冰炎一眼,後者露出的微笑明明沒有比老媽還燦爛,卻讓他一秒驚嚇轉頭……他還是看老媽笑就好。
接著他老媽大手一揮,決定了他未來的命運:「反正你駕照都考了,車子前幾天我送去保養廠了等等回來,今天你們就開車出門吧,反正要辦年貨嘛。」
……我命休矣。
看著手上白鈴慈給他的兩張千元大鈔,褚冥漾替自己點了根蠟燭。
「請問有人在嗎?」
汽車的引擎聲出現在外頭。
「那阿姨,我們出門了。」
倚在門邊看著褚冥漾不甚熟悉的檢查著車體,冰炎勾了笑容:「我來開?」
「好……呃,不對……你不知道路。」褚冥漾嘆了口氣,半年沒開不知道基本操作有沒有還給老師。好不容易坐上駕駛座,褚冥漾一臉緊張的表情讓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引來對方完全沒有殺傷力的瞪視。
「我突然後悔那時在機場沒有接受推銷保險的建議了。」十足促狹的語氣。
「冰炎!」
褚冥漾牙一咬眼一閉。豁出去了!
引擎發動的聲音迴盪在因為早晨而靜謐的街道上。
「我居然成功開到這裡來了……」
這是褚冥漾將車子熄火後第一個感想。他抬頭看了看時鐘,很好,距離他開車上路後已經過了四十分鐘。一旁閉眼養神的冰炎聽見他的話後哼笑了聲,赤色的眼瞳緩緩睜開。
後來褚冥漾才知道,原來對方瞳仁的顏色居然是天生的。
漂亮的絳色眼睛裡充滿笑意。
……短短二十分鐘的車程他居然多花了一倍的時間才開到目的地。
「下車吧。」副駕駛座上的人心情明顯的好,連說話都帶上一絲輕快的感覺。虛脫的瞟了對方一眼,褚冥漾深深的吸了口氣,伸手拔掉車鑰匙。
兩人站上街頭。
接近中午的時間,因著過年的關係,攤商進駐的街道上人潮擁擠。
冰炎瞇著眼,真的開始後悔剛剛出門時忘記戴上帽子。刺眼的陽光讓氣溫直直攀升……他記得臺灣這幾天好像有寒流吧?正這麼想著,他的手被褚冥漾一把捉住。對方恰巧在他抬起頭時與他對上視線,那閃亮亮的神情令他聯想到某種小動物。
而褚冥漾則完全忘了剛剛的憋屈,一整條街看下去熱鬧非凡的小吃攤讓他眼神發亮。
小吃我來了!
不得不說,在英國留學的半年中,褚冥漾最想念的就是臺灣的小吃。要知道英國是沒有夜市的,很多臺灣食物雖然看準了商機早已進駐英國,但是與他印象中的味道卻還是差了那麼一點。
「一份雞排小辣再一份小的杏鮑菇。」
東西還是家鄉的好啊……看著比手掌還大塊的雞排,他深深感嘆。
「麻煩一串糖葫蘆……啊,我要草莓的。」
「老闆娘一份章魚燒……」可惡居然漲價了!
「兩串花枝丸。」還好花枝丸的價格依然親民。「啊啊要加胡椒!」
「烤香蕉……?」他看著價目表傻眼:「呃,來兩串,然後一份炭烤魷魚。」
「一份巧克力冰淇淋鬆餅……冰炎要嗎?」見對方搖了搖頭,褚冥漾聳了聳肩表示可惜,接著走到隔壁攤想順便買杯飲料:「一杯芭樂汁。」
「先生不好意思,我們目前不供應芭樂汁。」店員冷淡的瞟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滑手機。
……
冰炎忍不住笑了出來,然後走回隔壁攤幫他拿熱騰騰的鬆餅。
褚冥漾則是看著女店員手下擱著一大籃剛削好的芭樂,眼神完全死透。
妳睜眼說瞎話嗎──!
※
他望著陰鬱的天空撐起笑容,試著忽略從頰邊滑落的滾熱溫度。
已經,都結束了。
-TBC-
這篇拖了快半年ryyyy(自己跪算盤
再次強調不會坑掉,只是更新速度會……你們知道的(乾
因應過年所以趕在除夕前撸出來啦\ODO/
然後從下篇開始會稍微更動一下寫作方式(O
大概就是這樣吧,預計09會完結O<-<
最後祝大家新年快樂,馬年行大運∼
&最後的最後我可以求心得嗎(n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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