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十:戰火(上)】
章之四──戰火
『對我而言,戰爭只是為了守護。』──恩格萊爾
○●○●○
沉月節那天,違侍之後還是沒有回到隊伍中,而是開始嚴密調查。
翌日,本來正在桌前批閱公文的綾侍,正奇怪今天的違侍在進入五殿前怎麼沒有抱著一堆公文,反倒兩手空空的過來。在違侍進入後將門鎖上、還加上禁止聲音傳出的術法時,綾侍更是覺得詭異到了極點。
「有重要的事要說?」
「是有關東方城內部高層的事情……」好在綾侍沒想到什麼奇怪的地方去,而是直接切入重點。違侍推了推眼鏡,他將昨天的經歷大致說過一遍,而後靜待綾侍的回應。
「喔……?那你倒是挺信任我的?」綾侍聞畢,陷入短暫的沉思,回過神來第一句卻是有些許嘲諷意味的話語。
「如果是東方城五侍之一的話,我是在無意中發覺那封信的、珞侍太小,都可以剔除,而以你與我相同,對東方城的忠誠而言,應該也不太可能跟落月的人有瓜葛。另外,那封信的語氣……」
實在欠揍到一個地步,有可能寫出那種信的人,大概不是音侍就是暉侍。說起來那封寫到一半的信似乎原本就是草稿用,不僅字跡潦草,還使用東方城的文字,或許是在東方城待久,也開始習慣東方城的語文體系吧。另外,音侍到底會不會寫字其實還有待商榷,因此最有可能的犯人就只剩暉侍了。
「我要怎麼確認這封信的真偽,而不是你純粹看暉侍不爽才藉機暗算他呢?」惡質地如是說,綾侍其實心中已經信了一半以上。共事這麼久,他很清楚違侍辦事果決、且光明坦蕩,是正直到要是有人說他做小動作,綾侍會打死不相信的類型。
看著違侍一時呆愣,隨後焦急地低頭手撐下巴思考的模樣,綾侍差點就要笑出來了。
「別想了,我相信你。」
「……為什麼?」
「不過我是相信你不會說謊,而不是相信你的判斷正確。有關那封信的事情之後我也會去調查,最近東方城大大小小的事不少,你先回去處理公事吧。」
「……」人品被肯定但能力卻被否決,讓違侍百感交集。而且到最後綾侍依舊沒有告訴自己原因。
信任,對他而言已是相當久遠的、虛渺且無法觸及的事物。
更何況是在綾侍這個平時與他不太合的人身上重現。
『忒侍又要去很危險的地方了嗎?』
『是啊,哥哥還是想變強的嘛,多打怪練等賺經驗值才有機會升等啊。』
『……?』
『啊,我剛剛說的不用在意,是聽不懂也無所謂的玩意兒。』
『要早點回來喔。』
『我知道啦,回程的時候路過資源二區順便拔個陸雞毛給你當禮物怎麼樣?』
『不用了……』
『嗯,就這麼決定了,那麼我出發啦。小違要乖,不要再去找音吵架囉。』
『不要擅自決定啦──!』
結果,忒侍並沒有回來。
明明說好要早點回來的……為什麼食言了呢?
值得一提的是,忒侍去世的那幾天,剛好他在審閱流蘇升階的公文,一時恍惚之下,就把綠色流蘇的升階方法一個改成拔三百根雞毛、另一個則是剝一百張雞皮,反正就是無論如何都不讓陸雞好過就是了。雖然忒侍的死因絕對跟雞無關,但他就是想稍微,發洩一下……
回到書房的違侍,輕觸著位於胸前、藏在衣物內側的有兩只鳥羽的項鍊。
這是忒侍第一次送他的禮物。雖然是哪種鳥的羽毛他不清楚,不過看顏色跟形狀可以確定不是陸雞的。
『這對翅膀送給你,你一定也能像鷹一般展翅高飛、傲視群雄。不可以老是這麼哭哭啼啼的唷,要勇敢一點。』
不會哭了,不會再哭了。
所以……別丟下我一個人……
◎◎◎
沉淪於黑暗中的人,總是渴望著光明……尤其是,曾經體會過光明的人。
恩格萊爾解下纏繞於眼前的布條,緩緩睜眼,卻仍舊是一片黑暗。他失望地閉上眼,過了幾秒後又再度睜開,如此的動作反覆十來次,恩格萊爾才終於膩了,將布條重新纏回眼上。
明知道長老們不可能放過他,明知道自己的眼睛早已損壞,用任何邪咒、甚至自己的王血都不可能使之再度重見光明,他還是想抱持著微小的希望。
小時候的自己,是看的到的呀……
記憶中的天空白雲,如今他連是什麼顏色,都記不清了。他只知道那個就叫做天空,很大很廣,是他無法明白的藍色……
好希望能以自己的雙眼,一覽這個世界的全貌。
『跟眼睛重回光明比起來,重獲自由比較重要吧?當然能兩種一起是更好……為什麼自由比較好?要是你的眼睛恢復,卻無法自由來去看自己想看的東西,那不是更悶嗎?』
跟他比起來,那爾西更渴望自由。
當時的恩格萊爾,在聽到那爾西的解釋後,猛然想問一口話,卻哽在喉頭不敢道出。
你這麼想離開我身邊嗎?那爾西……
他第一次不想得到那爾西的回應。
如果那爾西的回答是肯定的,那他以後該怎麼跟對方繼續相處?
長期被壓抑著成長的恩格萊爾,理所當然地又將自己的負面情緒壓在心中。
「恩格萊爾?」正在為恩格萊爾擦去身上血汙的那爾西,感受到他微弱的顫抖,不禁愣了一下,隨即詢問:「這樣很痛?」
「不……不會,我沒事。」
點點頭,那爾西垂下頭繼續替恩格萊爾洗淨、更衣。其實恩格萊爾也不知道這到底包不包在侍讀的工作範圍內,但讓那爾西一手包辦,恩格萊爾也比較安心。
現在他唯一相信的人,也只有這個他從未見過面的侍讀了。
不知道多少次,在那爾西做完工作要回自己寢室時,他都想留住對方。雖然看不到逐漸遠去的背影,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也使他心煩意亂。
那爾西喜歡自由,喜歡自己的空間,他都知道……所以,他沒有向長老提出讓那爾西搬來隨時服侍他的要求。
「嘖,祭祀前幾天居然還關禁閉,那群長老到底在想什麼。」將恩格萊爾佈滿大大小小傷痕的身軀處理妥當,那爾西用相當不悅的語氣替對方套上白色的素衫。這衣服幾乎比平日在宮中穿的便衣更加簡便,但為了待會形式上的先皇祭祀,基於禮儀還是必須著白衣。
站在那爾西面前呆呆伸開雙手的恩格萊爾,不知道該回什麼話。
那爾西到底是關心他的身體,還是純粹發長老院的牢騷呢?
如果應答方式選錯了,對方還會更加不滿,例如「我並沒有在關心你」或者「你怎麼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體」……不可否認地,前者對他而言最傷。
「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