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華瓔 於 2016-1-3 16:39 編輯
楔子
昏暗的房裡只點著一盞微弱的燈,白棉捻成的芯隨著火的溫度,逐漸化為碎屑落入盛滿燈油的盤中,越燒越短;微弱的火焰隨著微啟的窗灌進的冬風搖晃,似乎只要風吹大點,這房內唯一的光源便會消失。
房間裡的榻上佈著層層的紅紗帳,房裡是坐著幾個人的,然而微弱的光源卻令房內的人連彼此的容顏看不太清。
雖說看不太清,其中幾人對彼此卻是知根知底的,自然也知道他們心中所想,林晤傑默默想著,坐在那紗帳內實在是讓他不太自在。
也許在這房內,他才是最一知半解的那人,他只知道未來那他就要迎娶的佳人在這房內,然而如今世道正動盪,戰亂時大部分百姓已無安定身家之心,連忙收著包袱預備逃命。
除了林晤傑。
早年在皇帝已被掏空而朝廷一片混亂的情況下,那被皇帝勉強藏住的、懷有身孕的小妾被送出宮,養在偏僻的鄉下,林晤傑悄悄地被產下而被當作一般孩子一樣地養大。
興許是知道自己已無能力奪回天下,那後世稱為昏庸的皇帝,也就是林晤傑的父親,也就做了幾點能稍微彌補那本該享盡華貴而非陪著做小妾的母親待在鄉下默默無名一生的林晤傑。
譬如替那妾找好續嫁人家,讓林晤傑從小到大衣食無虞。
而林晤傑也的確被養得好好的,他能文善武,口齒伶俐,打小就頗受家人喜愛,卻從不知自己身世,只當自己是這商賈人家的少爺。
當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本該是那未來的皇上,如今朝廷一片大亂,皇帝被殺而旁人立了個年紀小小的孩子做了皇帝,在世道正亂的時刻,他們的家族反倒是關起門來替他辦好了親事,為他打理起一切。
所以林晤傑在眾人眼中也就是那麼一個不知世事的紈褲子弟,整天無所事事只知吟詩作賦,留在眾人眼底的也就是那麼一個敗家子罷了。
然而閉上門來他卻又是那麼個精明,已經掌管起家裡大部分事務的當家少爺。
而今日也出現在這自己準備要迎娶的準娘家的家裡,也是因為聽聞了那山頭的強盜寨子不知從何得知此處藏著的金銀財寶以及那準備要出嫁的美嬌娘。
於是晤傑悄悄帶著他的五十私軍來到此處,正在好奇為何外頭沒有看家的僕人時,卻被一名穿著一身白衫的人瞧見了,二話不說就抓著塞了進來。
於是晤傑看著這一室坐在紅紗帳外的人,大部分似乎是樂者,前頭擺著蕭、琴及古箏然而眼卻是蒙著的,而穿著白衫的那人只在開頭出聲與其他人聊了幾句,語詞簡短的像是暗號一般,之後便沒再說話。
晤傑看著他們又發現身著白衫的人似乎一直瞧著自己,然而頭上蓋了層白紗的人看不清樣貌,只是在自己正欲出聲時以手勢阻止了自己說話。
然後那穿著白衫的人開門出去了下,再回來已是披了鳳冠霞披的樣子,但仍只聞其聲,那紅色的蓋頭遮蓋了臉看也看不出樣貌來,聲音清麗卻中性地分不出男女。
雌雄莫辨,這是晤傑他對那人的第一印象。
晤傑好幾次想出聲問問題,卻被那人阻止了,只遞來一片紙條告訴他那五十私軍已安置好也早商量好了抵抗山賊的對策,只需等待山賊的道來,便不再出聲。
他想,那應該是那準娘家裡的人,而這周圍蒙著眼的人便是家中的謀士吧。
這般想著也就只能與那人一同坐在榻上等待。
天色很快地從亮慢慢轉暗,那人起身熟捻的拿了個燈點了火,便放在一旁再次在地上坐定了。
那無論是坐姿還是行走的姿勢,還是難以讓人瞧出個門道。
然後,伴隨著入夜,遠方傳來狼嚎,以及在夜色中顯得突兀的笛子斷斷續續地奏著,伴著一群雜亂的人聲,坐在晤傑身旁的人奏響了眼前的古箏,像是應和著那笛聲似的,聲音急切如千軍萬馬奔騰而過般,從高到低漸漸變得有點雜亂的音階惹得人心惶。
晤傑正欲拔出那掛在腰間的寶劍時,那與他一同坐在紅紗帳裡的人卻率先有了動作,他熟稔的從一旁找出了劍,對著紅紗帳一刀一劃就輕巧的走了出去,看著愣在榻上的晤傑也只是以手勢阻止他要他別動。
似乎是伴著樂聲起舞的,晤傑看著那人對著衝進門的彪頭大漢,拿出劍輕輕一劃,優美卻帶著勁度地一拉,那漢子的頭就掉了下來,而後頭的人卻還沒搞清這是怎麼回事。
那人腳踩著繡花鞋,在從房內的牆上拿下另一把劍,晤傑還來不及震驚他便又砍下了一個人的人頭。
雙手拿著劍的那人,此刻的站姿可說是優美卻完全是練武之人的站姿。
那人發出了一聲輕笑。
眼前的山賊們在震驚過後努力地想要闖進這房,然而那人卻乾脆地踏出了房間,就那不太寬廣的門邊,晤傑只看到那人像惡鬼一般地斬著、殺著。
雙劍所及之處只見人頭落地,那繡花鞋以及鳳掛霞披精緻的繡花染滿了紅,然而鮮少山賊能碰到他。
只有那蓋頭不小心被山賊給碰落的時候,他才看見那人傾洩而下的一頭白髮。
那頭白色的髮披至腰間,染上了一點紅色,隨著那人砍殺的動作晃動著。
房裡的古箏剛停,蕭聲又起,慘叫聲並未歇止,然而房內的人卻好像完全沒聽見般,自顧自地奏著。
最後,在樂聲中,晤傑看到自己帶來的私軍在那人即將要屠滅最後一人時跑了過來,齊聲報告著已將闖來的山賊給抓盡的事蹟。
那人才總算放下刀劍轉過身來,那白得不似常人的臉龐染上了片片血紅,那笑容卻讓晤傑一輩子難以忘懷。
「呦,我幫你把你家的娘子守下來啦。」那人調笑道,銀白的眉與睫此刻正瞇著笑得好不歡暢。
那是林晤傑與那人——秦和宇的初識。
他們倆個從此結下了的緣分,數也數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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