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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倒數一章!
六、以戒為誡
教堂裡鳴響著幸福的鐘聲。
那日我們一起挑選的婚戒戴上了新娘的無名指上,冷色的金屬彷彿一道道冷冷的誡命。
一雙婚戒,一道訓誡,最後……也許會是一個分界吧。
把你,和我,分在了兩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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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兄弟,準備好你的告別單身之夜了嗎?」薄暮時分,我驅車到你的公司樓下,手機裡的日程本明明確確地在明天的日期上記下了你的婚禮。
還記得那天你拿走我的手機把玩,拿回來之後這四個字就存在了那寫著數字的格子裡。
「當然準備好了,怎麼樣,伴郎?你有想好讓我們在哪家酒吧裡喝到人事不省了嗎?記得我明天早上可是要行禮的哈!」你打趣著跨進了車前座,把公事包甩到了後座。
「行了行了,我吩咐了你弟,如果明天早上七點還是沒看見我們倆出現的話,就直接拿我給他的鑰匙進我家把我們倆叫起來,放心好了。」我扭了扭方向盤,朝酒吧街的方向前進。
現在還是六點多,大多數的酒吧還沒到人潮鼎盛的狀態,沒有深夜時燈紅酒綠的糜爛張狂,低低地吟唱著的爵士樂反倒有一種慵懶風情。
「好兄弟、我們是要由街頭喝到街尾嗎?這、這樣穩會酒精中毒!」你看見我在街頭泊了車,不禁乍舌。
「怎麼會……我打算在我們第一次喝酒的時候那家喝而已,圖個紀念。」反正,只喝一家絕對不代表喝不多。
「那倒還好。」你勾上我的肩頭,沿著記憶朝那方向走去。
還是那節奏強勁的搖滾樂,還是那變幻不斷的燈光,還是那在充滿時代感的軟件下格格不入的,沉澱了歲月的厚實木質吧台。
「來兩瓶啤酒。」你率先走到了酒保面前。
「馬上到。」他轉身走開了。「今天不喝點兒新鮮的?你之前不是想試試雞尾酒的嗎?」我好奇,畢竟熱愛嚐鮮的你居然會在這被公認為「男人最後的瘋狂日」裡這麼中規中矩可是個新聞。
「就是因為大家覺得這天可以瘋,我才要反其道而行,不是麼?」你眨眨眼睛,明亮的眸色裡映照出我們倆青澀的過往。
你的母親曾經來大學看過你幾次,別人的母親來到大學,他們都帶母親逛教學樓、圖書館,最好就是叫出盡可能多教授的名字,憑對方的回應來向母親證明自己在大學混的有多成功。
你偏不。
你帶母親看的是大學的草坪、咖啡廳的一隅;訪的是花園的暗角、或是教學樓裡鮮為人知的自修室。偶爾看見了教授也不是迎上去打招呼,而是像犯錯的孩子那般馬上拉母親躲在走廊上的盆栽後,弄的你的母親哭笑不得,不知道還以為你欠了教授們的錢。
事後我從別的同學處打聽到了,還逗你道「真不知你小子的路是怎麼選的」。
你那是說:「我走的路就是不走尋常路。」
後來我回想起,那些地點全是我打發時間時最愛待的,你要是要找我把那些地點翻一遍總能把我揪出來,雖然更多時候你會選擇和我坐在一起在校園靜謐的角落裡把一整個下午消磨掉。
至於教授,那是你說的,「為了不讓大人們發現我們的秘密基地」,每回來找我的路上據你所說也是充滿著左躲右閃的驚險。
你不是在另闢蹊徑,而是在向你的母親展示你在學校裡最真實也最熱衷的校園生活。
當你遇上她的時候,聽過你追求她的故事的人都說,你可真難得遇上一個同路人,要換上了別的女生,早就嚇跑了。
別的男生都是送玫瑰、粉色情書上寫的必定是「你的容顏比薔薇醉人」之類的句子,你偏偏難得碰面就送人家一棵大大的仙人掌,還在那卡片上寫了說「嬌花易逝,我對你的愛可像是仙人掌一樣,看上去很紮手剖開了很溫柔,有了水就能無限重生哦。」
還好你的脾氣在我們這年級裡基本上是人盡可知,不然她搞不好就覺得那張卡片放錯了地方就丟掉了。
後來我問你為什麼會送那麼奇葩的仙人掌,愛情這長跑開始點不好日後可會很坎坷的。你挺胸說:「我走的路就是不走尋常路!」
之後小聲的補上了一句:「嗯……事實是因為我去晚了花店就只剩下仙人掌了……不不那是因為你之前寫的那句詩啦!」
我的愛不如鮮花的明媚動人,卻似仙人掌的沉默堅定。
「好兄弟,乾杯!咱們不醉無歸!」你的聲音把我自回憶的淵藪裡召回,定神一看,拿著兩瓶金黃的啤酒的你正朝我舉起其中一瓶。
趕緊接過來,舉杯。
一口飲盡,小麥的馥郁到了肚裡就成了酒精的苦澀。
凝望著和我並肩靠在吧台上的你,你眼底有期待的亮光。
「好兄弟,恭喜你娶得美人歸,新婚之喜!」玻璃瓶相碰,我由衷到。
你終是,走了一回尋常路。
一直自詡比你正常的我,這回卻走在了歧路的轉角。
目送你的離去後,便成了陌路人。
還未到酩酊大醉,微醺的我就為了免於當眾失儀而把你拖上了計程車,回了我家。
看見玄關附近的沙發,上次的記憶一點一滴湧上心頭。
「能不能給我一首呀……歌的時間……」已然神智不清的你唱著明顯跑了調的流行曲,傻笑著,雙手還不聽指揮的亂晃。
「行行行,先坐下,你要多少首歌的時間我都給你。」把你安頓到沙發上,這回我自然沒有大意到把自己放在你和沙發之間的空隙。
順利的轉身進了廚房,我支撐著嗡嗡作響的腦袋,給我們倆煮了一壺茶。
甫彎下身來,一個小東西便自我的領口滾出,在眼前晃蕩。
我把它抓住,才發現是那枚刻著你名字的戒環。
苦笑著把它塞回去,還好它沒有在你面前掉出。
水燒開了,茶壺發出了刺耳的尖叫。
在這個晚上,一個或許是我們倆最後一個獨處的晚上,我絕對不能比你先倒下。
「喝茶了。」小心翼翼的把冒著熱氣的茶壺擱到茶几上,你抬眼看著聲音的來源,潤濕的眼睛配上因充血而酡紅的臉頰似是某種無辜的小動物。
我有一種吻下去的衝動。
而事實證明喝醉了的人自制力都是零。
唇瓣互相摩挲需索帶起了一片水澤聲,內心的天平再次崩毀,唇齒間吮吸的力度把我帶入了另一個繽紛斑斕的漩渦。
再次糾纏在沙發上,腦中驅使著的不知是酒精還是蟄伏多年的愛戀。
最後,是我推開的你。
你失神仰在沙發上,泛紅的唇張開了,正從剛驚心動魄的四唇交纏中稍稍喘息。
我衝進了浴室,劈頭就把冷水朝自己身上澆。
還是初春,空氣裡除了有蓬勃生機還帶有未散盡的蕭索。
我打了個顫,思緒裡不受控的藤蔓終於從瘋狂蔓延的狀態裡漸漸縮回了不為人知的暗處。
再次走出客廳,見你手中握著氤氳熱氣的茶杯,神識已經漸見清醒。
剛才的事我們很有默契的誰都沒有提起。
「怎麼全身濕透?」看著我的狼狽相,你笑笑問。
「剛剛上廁所失足打翻水盆了。」我找了個很牽強的藉口推卻,你也沒有追問。
「還好現在醒了點,不然我之前精心準備的遊戲就派不上用場了。」你嘿嘿的賊笑兩聲,讓我有些不祥預感。
「來,既然是最後一夜可以一起哥們倆促膝談心了,我們就來說說彼此的心底話吧!」你盤起了雙腿,給我指示了你對面的位置。
「我先來吧。」你一臉躍躍欲試,「我承認,當初會來搭訕你是懷著『研究異類』的心態的!不過後來我發誓我發現我比你還異類!」
「你倒有自知之明。」含笑揶揄著,我想起了當初那個連自我介紹也是結結巴巴的你。
「誒誒~說這些。該你了該你了!」你揮揮手表示往事莫提。
「我承認我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情人節節目安排給你是整你的成分居多的。」
你抄起一個靠墊拍向我的頭,我慌忙舉起雙手自衛。
「她跟我說她會認得我是因為我們每年一起在廣場上唱怪腔怪調的歌她又來圍觀!啊啊我顏面何存!!」你氣呼呼的道,眼底卻帶著笑意。
「就是這樣你才能在她心裡留下痕跡啊……你看我多有遠見!」我厚顏無恥的辯駁。
「跟你這文人講道理我穩輸!好吧該我了。嗯……我承認你以前宿舍裡無故失蹤的甜點都是我偷吃的!」你臉帶羞色。
「原來是你!那陣子我還以為宿舍裡有老鼠呢!」心道,若非知道你喜歡吃,我這不嗜甜的人又豈會買回那些甜得發膩的食物?
「老鼠的正主兒就坐在這兒咯!」你帶著得色朝我舉著勝利手勢示威。
那耀眼的笑容,看得我怔住。
「我……我喜歡你。」四個字,在經過腦迴路之前已經脫口而出。我吃了一驚,卻是無悔。
「別想不到真心話就這樣想交貨。」你有點不滿。
「我……我真的喜歡你,我愛你……」不受控制的詞句繼續在我來得及制止之前衝口而出。
「好兄弟,你喝醉了。」你揚起一抹勉強的笑,把我攙回臥室,替我改好被子。「快睡吧,我可不想明天有隻國寶做我的伴郎。」關上了燈,黑暗入侵了室內。
我躺在床上,酒精的麻醉作用失效了。
是什麼自眼角流下,在頰邊畫出兩道弧線。
我的意識,可是從來未有過的清醒啊……
※
「你們倆!!尤其是要娶老婆那個!!捨得起來了沒!!!」大清早,早已受我吩咐的令弟把我家的房門拍的震天響。
「起來了……」咕噥了聲,分隔在客廳和臥室的我和你同時醒來。
當伴郎忙嗎?忙,非常忙。
忙到足以讓我忘掉昨夜的憾,忙到足以讓我不再留意你幸福的笑容,忙到讓簇新的禮服、鮮豔的花卉全變成我眼中的浮光掠影。
陽光被教堂的彩繪玻璃濾成了斑斕華彩,聖人、先知們的肖像在地上投下了倒影。
正前方神壇之上的大玻璃窗呈現著基督與十字架,似乎能延伸到無限遠的光線透過十字架在地板上形成了一條通往永恆的路。一道白光橫在觀眾席中央,輝耀的光芒似乎直直照進了人們的心底。
悠揚的風琴聲響起,花童把花瓣散在了路上,在米白的石板上如硃砂醒目,幾片嫣紅的花瓣隨著她徐步行進飄落在走道兩旁。
她雪白的裙擺開成了一朵最聖潔最美的馬蹄蓮,散了一室馨香。她的父親挽著她的臂彎走過這段象徵成長與蛻變的路,終於把她帶到了含笑的你面前。
我站在你身後不遠處,看著你滿足的笑容,我應該感到喜悅的,我應該為你高興的,我應該祝賀你的。
畢竟,我是你的莫逆之交啊。
但為什麼,嘴角的肌肉總是難以心甘情願的泛起弧度呢。
莊嚴的音樂漸漸止息,神父慈祥的嗓音迴盪在空氣裡:「在上帝以及今天來到這裡的眾位見證人面前,你是否願意與她共諧連理,以她作為你的合法妻子,從今時直到永遠,無論環境順逆、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永遠愛她、珍惜她,對她忠實,直到永永遠遠?」
你的話語裡帶有無法自抑的激動:「我願意。」
胸口的金屬環彷彿變成了烙鐵。
那一刻的我多希望它真的成了烙鐵,可以燒焦我的皮肉,留下永不磨滅的疤痕。
那樣,你的痕跡便能永永遠遠的留在我身上了吧。
可惜事實很殘酷,留下疤痕的話,我也許會在痛苦中獲得曾經擁有的釋懷。
事與願違。
它只是一枚帶有我的體溫的金屬環,宛若鈍刃,一刀一刀的凌遲,使我痛不欲生,永世相隨。
「在上帝以及今天來到這裡的眾位見證人面前,你是否願意與他共諧連理,以他作為你的合法丈夫,從今時直到永遠,無論環境順逆、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永遠愛他、珍惜他,對他忠實,直到永永遠遠?」神父轉向了站在你身旁的她。
「我願意。」同樣的三個字,一聲帶著初為人婦的期待,一聲帶著求而不得的無奈,一聲高,一聲低,在教堂裡隨風飄散。
我彎起了唇角,從口袋裡摸索到另一枚戒指,僅僅握在掌心裡。
這樣,也算曾經締結盟約了,對吧?
你的一聲「我願意」,我以同樣的三個字回答。
這樣,它們作為婚戒的功能就正式生效了吧?
即使他們的意義天下間只有一個人知道。
足矣。
拋過花球,讓一眾待嫁少女開心了一把之後,便是草地上的祝酒以及拍照留念的程序。
「嘿好兄弟,再來一次,真心的恭喜,要好好對人家,白頭到老,兒孫滿地喔。」輕輕的讓你我的香檳杯緣相碰,我在某個拍照的空檔跟你道。
「謝謝啦~你也要快找個好女人結婚,讓我們倆的小孩跟我們倆一樣做好兄弟,年齡差太大就玩不起來了啦!」你勾上了我的肩膀,狠狠的拍了兩拍。
「承你貴言。」我呷了一口香檳,本應微甜的淡金飲料卻讓我心如刀剜。
抬頭看著其他賓客,不乏已經成家立室的老同學。
如果你和他們終於也走上了結婚生子的尋常路。
那就讓我在殊途上身陷囹圄吧。
就讓我自己,心甘情願的陷入自己構建的、那名為「婚姻」的桎梏吧。
-待續-
呼、下一章就是正文的end了,之後還會有一個番外,受君視角
想不到因為某些不可控的因素我昨天沒有更所以一天兩章了ou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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