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10130559 發表於 2016-4-10 17:10:33

《不可相戀的夏與冬》4/17更〈下〉篇 (完)

本帖最後由 s10130559 於 2016-4-17 19:14 編輯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令我措手不及。
  今日一早,我和往常一樣,出門隨意走走。衣著與平時無異,走的路線也沒有特意更改,卻遇上了從來沒碰過的事。
  我被樹根絆倒了──就在我邊走路邊思考如何將「兼愛」理念傳遍各國並被採用,以促成我心目中沒有紛爭的理想世界時。不過,被老木惡作劇伸出來的長腿絆了一跤、磕著了頭也就罷。我這一跌,不僅頭著地眼冒金星,居然還跌進不知打哪兒出現的樹洞中,摔入了地底。

  對於摔入地底這件事,我十分確定,卻不清楚這跌落的過程中究竟出了什麼差錯,當我從頭暈目眩的狀態恢復後,眼前的衝擊性畫面讓我差點真正昏過去。
  試問天底下有誰可以在自己高掛於樹上、衣服僅被幾根樹枝勾住時,泰然自若地面對窘境?就算有,那人也不會是我墨翟。
  就在我試著鎮定,進而尋找出路時,樹下傳來一名青年的呼喊:「喂,上面那個人……對,就是在說你。你在樹上做什麼,還不快點下來!」
  「仁兄,在下也想下去啊!只是這樹如此高,在下又有恐高症,實在是……」感覺到勾著我衣裳的樹枝晃了幾下,我的腿已經軟得跟麵團沒兩樣了。
  「唉,怎麼一早就要處理麻煩事……你撐著點啊!我去拿梯子來救你。」青年大聲為我打氣後,便去拿可以拯救我脫離這樹頂的道具了。
  明明我倆素昧平生,相遇的場合和時機甚至如此微妙,他卻依然見義勇為,願意幫助我重新回到地面上。多麼偉大的情操啊!這不就是我「兼愛」理想中的初步嗎?
  當我的內心因這意外的發現而澎湃激昂不已時,實踐著我理想的青年已經在樹邊架好梯子,爬上來拯救搖搖欲墜的我。
  雙腳再次踏上平穩的地平面時,我第一次感受到安穩站在地表上的美好。而更美好的是,雖然我先是莫名其妙摔入地底,而後不明所以地落入掛在樹上當裝飾品的窘況,卻意外在這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遇見了似乎有望將「兼愛」付諸為實際行動的人。
  「怎麼樣?應該沒受傷吧?」青年上上下下檢查著我的身體。當他看到我的後頸時,驚嘆了一聲:「啊,你的脖子受傷了。」
  經他這麼一說,我才感覺到衣領下數公分處火辣辣的。邊伸手觸摸確認傷口位置,我邊回應:「似乎有這麼一回事,可能是剛才被樹枝劃傷了吧。」
  一把拍掉我的手,青年不由分說地拽著我往不遠處的一幢房屋走去,嘴裡還邊念著:「什麼『似乎有』,有就是有啦!知道有傷口還亂碰,要是惡化成蜂窩性組織炎,我可沒錢帶你去醫院。所以,現在安分點,我帶你去擦藥。」
  對於救命恩人的話和行為,我完全沒有異議,任由對方帶著走。張望著四周,我瞪大眼,不放過眼前這奇異世界的任何一個細節。腳下踩著的是我不曾見過的白色石板,步道兩旁是百花爭妍的花圃。而白石板步道的盡頭,是我們的目的地──屋頂上立著似乎別有意涵標誌的尖頂房屋。
  盯著屋頂上像「十」一字卻又不太像的物品,我問道:「敢問仁兄,那為何物呀?」
  「十字架啊,」他不以為意地答道:「這玩意兒不是到處都是嗎?難不成你是第一次看到?」
  「在下確實是第一次見識『十字架』一物。」我認真地點頭,想了想,還附上自己的看法,「且這『十』字,似是寫得不甚標準啊。」
  「哎,會嗎?」青年同我偏著頭端詳十字架,「我倒覺得和我寫的『十』長得很像。直的那一豎,就是要畫長一點才帥!」
  「帥?此為何意?」對於青年所使用的新穎詞彙,我非常感興趣。
  抓了抓頭髮,青年扯著我繼續往前,說著:「你這人真奇怪,盡問些怪異的問題。帥就是……就是很好看啦!太難解釋了,你只要知道是很好看的意思就可以了。」
  原來「帥」意味著很好看啊!仔細想想,那十字架感覺上的確比原本端正的「十」還要多些美感。
  推開木製的雙扇門,青年領著我進入房子裡。外頭的陽光穿透七彩的窗櫺灑入室內,在一排排的座椅和鋪著地氈的地板上形成一幅幅美麗的圖畫。不是竹子或木枝打造的窗,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過,這景象雖美,但那繁複的程度讓我不禁皺眉。
  這青年雖有「兼愛」的素質,他的家卻在「節儉」這方面背離了我的理念啊!
  「先在這裡坐著,我去拿醫藥箱過來。」叮囑著,他把我按到最靠近前方講壇的第一排座位上,接著匆匆跑上講壇左後方的階梯,消失在無光的樓梯間。
  注視著講壇,我視線一晃,捕捉到了四個字。
  「神愛世人?」我喃喃道。
  「嗯,救世主耶穌基督不分種族性別貴賤,一視同仁地愛著所有子民。」某個在我身後落座的人如此回答。
  轉頭,我看見一個年紀比救命恩人小一些的少年對我微笑著。他的衣著和青年一樣樸素,頭髮卻是柔和的深褐色,與青年那黑中帶金的張狂注目髮色大相逕庭。不過,少年有著比異色頭髮更容易攫獲他人目光的特徵──一道沿著左頰劃下的猙獰傷痕。
  睜愣地看著那道像百足蟲的傷疤,我不自禁地緩緩抬起手……
  「冬,你回來啦。怎麼不說一聲?」青年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我立刻放下手,將目光轉向他處,不再看著少年。
  「剛回來而已。」少年回應,溫軟的嗓音中帶著陰鬱,與多數男孩子相去甚遠,「本來想上去找你,但是看見有來禱告的人,便決定跟著待在這兒。再說,我也有些事,想對主懺悔。」
  「你是說這傢伙?」把醫藥箱放到我旁邊,青年熟練地取出藥物和其他用品開始幫我上藥。手上動作著,依然不忘和少年交談,「他不是來禱告的啦。今天是他第一次看到十字架和教堂,一副發現新大陸的模樣,不可能知道這裡是用來做什麼的。比起禱告,我看他心裡還比較有可能想著『哇,家裡窗戶這副德性不要緊嗎?』、『哪家人家裡沒事擺這麼多椅子?』之類的吧。」
  感受到青年目光灼灼,我老實地招認:「在下確實想過關於這些彩色窗櫺的事情。」
  「我說的沒錯吧。」青年得意地望向少年,「目前為止,還沒有什麼事是我嚴夏猜不出來的。」
  「先生應該是外地人吧?看您的穿著與口音和我們有些出入。」少年說道:「嚴冬不才,請容我向您介紹這座教堂吧。」
  這是座歷史悠久的教堂,是這個地方人民的信仰中心,亦是外地人來遊玩時會參觀的景點。而所謂「教堂」,基本上是信仰這個「基督教」的人來向他們所相信的神──耶穌基督祈願或懺悔的地方。但這座教堂以其歷史價值與優美設計出名,因而吸引了不少慕名前來的遊客。目前,這教堂是由收養了他們兩人的修女所管理。平時,三人就住在教堂空間不大的二樓以及最上層的閣樓。
  歷經超過百年風霜的教堂有進行定期維護,保持著它最初的樣貌。唯一不同的,只有一扇去年進行修繕工程的彩繪玻璃窗。那扇窗因意外而碎裂,修女便申請了經費補助,將那部分重新設計和整修。
  指著在我左手邊、今年年初才完工的窗,嚴冬說道:「遊客們來參觀時,通常只是看看絢麗的光影效果,而忽略了這些圖像背後的故事和意涵。」
  每扇窗的主題都不盡相同,有的是自然植物,有的是純粹的幾何排列。但是,僅有這扇窗上,有人物。正中央是個披著異地長袍、蓄著鬍子的中年男性,那臉的輪廓不似中原人,倒像西域蠻荒之地的人。他大張著雙臂,將左邊與右邊的年輕男子分開。那兩個跪在地上的年輕男子雙目無神,且裸露在衣裳之外的肌膚有數道傷痕。
  「請問這是……」我輕聲問道。
  「這是我們的原罪,」嚴冬輕輕撫觸臉上的瘡疤,「自誕生為人的那一刻起,就帶著的先天罪惡。無法被教化,亦無法抹除的罪性,只能不停禱告著、祈求著,希望主能夠在我們離世回到祂身邊時,能夠被赦免救贖。」

s10130559 發表於 2016-4-10 17:13:43

本帖最後由 s10130559 於 2016-4-10 20:31 編輯

本週的額外放送~
實不相瞞,其實這篇故事是我的國文課作文,原題名為《當墨子遇上不可相戀的夏與冬》
因為怕大家看到墨子會覺得很嚴肅,所以標題屏蔽掉了(#
晚點會更新《異界旅行》:http://pinkcorpse.org/thread-45423-1-1.html

下週更文預告:
1. 這篇的下半
2. 好久不見的特傳同人《Atlantis幼稚園》:http://pinkcorpse.org/thread-48535-1-1.html

s10130559 發表於 2016-4-17 19:12:54

  身為一介思想家,這卻是我第一次聽到「原罪」一詞。聽嚴冬的解釋,這原罪似乎是生來既定的,如同無法改變的宿命,只能透過逝世獲得解脫。
  思考著,我不禁覺得他們的神不明事理。我認同天有其意志,認同鬼神的存在,但是人的命運該由自己開創,沒有誰是生來就得背負甩不掉的罪惡包袱。宿命論這等說法,與我的理念相互違背。
  秉持著以學術交流為上的宗旨,我發問:「敢問二位,這裡的人都信仰此神嗎?每個人都認為自己肩負無法擺脫的罪惡,支持宿命論?」
  「呿。」我聽見收拾著醫藥箱的嚴夏不以為然地輕哼了一聲,「誰跟你每個人都信這玩意?大爺我誰都不信,我只信自己……還有我的冬。」
  「夏……」嚴夏此話一出,嚴冬面露難色,慌張地拉了拉對方的衣襬。
  他這一扯,嚴夏身上原本就有點寬大的衣服向下滑落了一些,露出了原本有衣物遮蔽的肩膀,還有肩上如百足蟲盤踞一角的傷口。
  握住嚴冬的手,嚴夏依舊是用著唯我獨尊的語氣說話:「怕什麼?我們不偷不搶不殺人,明明沒有過錯,何必遮遮掩掩,一副見不得人的樣子?再說,我覺得這傢伙就是那種不會介意的人。」
  看著嚴夏緊緊抓著嚴冬的手與兩人身上雷同的傷痕,在看看一旁窗上所敘說著的故事,我立即會意了過來:「嚴夏先生可是指同性相戀一事?在下怎會質疑並批判此事?在下心目中的理想世界,便是全天下的人不分性別種族貴賤,彼此互相愛護,以促成無紛爭的和平世界,此乃『兼愛』。同性相愛也好,異性相戀也罷,在下認為應當彼此尊重,避免糾紛爭吵。如此一來,便可免除干戈相向之慘事。」
  「哈,我喜歡你的說法!」嚴夏豪爽地拍上我的肩,大笑著說道:「你是少數和我想法相近的人。不錯,沒有白救你這傢伙!」
  從嚴冬的表情來看,他似乎無法像嚴夏一樣,大方接受我的論點,但在得知我對於同性之間超乎友誼的情感並無反感後,那緊鎖的眉頭舒展了不少。
  「嘿嘿,好兄弟,看在我們意氣相投的份上,我就請你吃這頓飯吧。看你這身奇裝異服,又一副土包子樣,搞得像穿越劇似的。若真是如此,你肯定沒錢吃飯。」嚴夏篤定地說著,讓我在疑惑「穿越劇」一詞的同時,好生佩服起他料事如神的本事,「我嚴夏雖不像冬有靈光的頭腦會讀書,但舉凡下廚、修理、打理雜事這類事情,我倒是很在行。如果你不介意粗茶淡飯,就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吃午餐吧。我話是這麼說,但我知道兄弟你絕對不會在意飲食高級與否這點小事的,對吧?」
  我點頭回應:「在下尚節用、反豪奢,粗茶淡飯是再好不過。」
  才剛敲定接下來的計畫,一道女性嗓音帶著慍怒與諷刺,突兀地插了進來:「你這是在做什麼?嚴夏。我們的補助經費都已經快不夠自己過活了,你還要用所剩無幾的食材做飯給不知又打哪撿來的男人吃?真是不要臉。」
  望向教堂的入口,我看見一位頭戴玄色頭巾、身著黑色長袍的女子。那長袍的領子至胸口處為白色,靜靜躺在潔白之上的金色十字架墜鍊很是顯眼。不過,縱然她的衣裝和教堂一樣,帶著不可侵犯的神聖感覺,那臉上扭曲的表情與傷人的言語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說話大可不用這麼難聽,修女大人。」看來平時沒少被冷嘲熱諷,嚴夏不把對方的話當作一回事,沒有硬碰硬地辯解,只是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
  不過,若是我有看見他的表情,恐怕就不會這麼想了。據嚴冬事後所言,嚴夏當時的表情可是十足的挑釁,火藥味濃厚。
  修女的視線定在嚴夏緊握著嚴冬的手上,譏諷道:「教堂是何等神聖的地方,豈是能容許你們那骯髒不堪感情事的地方?你們兩個還不快點給我分開!」
  那修女也才開口兩次,卻不斷地以不堪入耳的字眼否定我所支持的理念,我忍無可忍地辯駁:「這位,呃……夫人?是否可以請您不要以此等話語刻意激起爭吵?人與人之間該相互尊重,以促成沒有爭擾的和平世界。而想讓國與國之間相安無事,更該從百姓們開始做起。您看看,這二位仁兄並無冒犯到您的行徑,並無任何需要爭吵的事情。」
  修女轉而瞪向我:「你這個外人,少管我們的家務事。」
  「不,這您就錯了。」我誠懇地闡述自己的論點:「以『兼愛天下』而論,愛別人當與愛自己相同。在下關心二位仁兄的心情,就和關心自己一樣。您們家的事,也是墨某的事。且此等紛爭,在下實在無法視而不見。」
  「這這這……這哪來的歪理?」修女氣憤到臉紅脖子粗,「我管教兩個孽子,你這外人說什麼嘴!而且,這種無法被主所容忍的不潔情感,就是應該消滅。兩個男子手拉著手,成何體統!再不修正,饒是死後,都不會得到主的救贖。」
  我墨翟什麼沒有,就是說服他人的時間最多。耐著性子,我循循善誘道:「這位夫人,我想請您思考思考。請問,您所相信的這位神,心胸狹隘嗎?」
  「你不要亂說話,主心胸寬大,願意接納任何信仰祂的人民。」她立刻反駁。
  「既是如此,那這二位嚴公子若信仰著這位神,在下相信,祂必當樂意接納此二位,不論他們之間存在著什麼樣的情感聯繫。」按著她的話走,我用邏輯解釋道:「且,若二位嚴公子當真無法被這位神所接納,天地廣闊,在下相信定有其他神明能接納的。」
  不屑地指著嚴冬,修女不講理地回道:「哼,他們所背負的原罪就像那小子臉上的疤一樣,是無法消去的。背負著深度罪惡又執迷不悟的人,不可能被任何人接納,也不會得到任何神靈的救贖。」
  我還想說下去,嚴夏卻扯了扯我的衣角,制止了我。
  刻意打了個呵欠,以表示自己對這對話感到不耐,他邊掏耳朵邊回話:「哎,對啦對啦,我倆就是沒人要也沒神要的棄子,好可憐噢……妳以為我會這麼認為嗎?拜託,認識我多久了?每次見到一次就要念一次,念的內容也不改一改,我都聽到耳朵要長繭啦。總而言之,妳的意思就是我這位好兄弟不能吃這兒的米,是嗎?那我們到外面吃不就得了?何須勞苦修女大人浪費這麼多口水,對冥頑不靈的我說教?」
  語畢,嚴夏也不等修女回話,拉著嚴冬和我,推開那扇繪著同性相戀之原罪的玻璃窗,帶著我們從不尋常的出口翻出了教堂。
  離開前,我似是看見了大大敞開的玻璃窗上,雙膝跪地的年輕男子在光線折射之下,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那微笑,與前方嚴夏和嚴冬的表情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誰道世間愛還分性別?在我墨翟的兼愛世界中,就算在宿命論中注定無法廝守的炎炎夏季與漫漫隆冬,也可以毫無顧忌地相互扶持,攜手終生。

s10130559 發表於 2016-4-17 19:55:25

這篇就到此為止啦!
附上昨天更新的特傳同人《Atlantis幼稚園》:http://pinkcorpse.org/thread-48535-8-1.html

下週更文預告:
1. 好久不見的原創《白貓》:http://pinkcorpse.org/thread-45265-1-1.html
2. 《永遠的秋之故夢》的下篇+其後小番外:http://pinkcorpse.org/thread-49048-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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