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原創】荳蔻稍(BL,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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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他夜不能寐,望桌上的紅燭已燒了半截,那燭火明明滅滅,逕自垂淚。回思末蘭如何點燭、剪燭,心裡竟渾是他的魘影,想得一句:「自君之出矣,紅顏轉憔悴。思君如明燭,煎心且垂淚。」作如此意念,斷不得感覺十分的纏綿,竟哭了一時,難以自禁,心下自思:「他是我的什麼人?是我的妻子,我也尚且不為她這般,沈末蘭不過是一個冷冷清清的樣子,我竟為他大病一場,又是何故?」 荳蔻稍
關盼自小在鄉裡有個知心朋友,可惜在十歲上,那人的父親二度遷官,他只得陪著去了。本以為此生再難得見,世間緣法偏生那般巧妙,在他而立之年往偏鄉裡當官時,竟巧遇上了。
他再見沈末蘭時,末蘭道:「你怎的不功課營生,就看些虛虛渺渺、沒進益的東西,日後若回京制舉,你便備不上,一輩子在此荒唐也得。」關盼回道:「算來這兒有個伴能說說話兒,比京裡難道不要強得多了?」
沈末蘭指著他朱墨斑斕的道德經說:「瞧你看的書玄玄妙妙,說話還這麼俗氣。」關盼笑道:「比起那些天人、至人的,我是相差甚遠,自個兒心裡也明白,你瞧,我不正是個祿蠹?為官之人本就深陷紅塵之中,比之高僧道者們,我是更下三等的。」
關盼喜末蘭妙語如珠,末蘭也愛關盼的渾話,兩人話語投機,方認出原是少年時的知己。鄉裡人少,糾紛不多,關盼平時很少聽訟,獨愛與末蘭在柳下聯詩唱和。轉眼間一任過去,關盼回京述職,本來不抱希望,上頭量他安分守己,竟破例拔擢他。
末蘭等了近一個月,才等得關盼回縣。長亭外相見不過數言,關盼便道:「淡幽,我得了右遷,近幾日便動身了,這趟回來,除了款拾行篋外,也是與你話別。」沈末蘭也不如何,歪了嘴,道:「我財力有限,不能費很大力氣為你餞別,只能略備果酒請你了。」關盼聽完,雖然人在馬上,已感激得彎腰做揖。
回到城內已是晚間,夜空裡有稀星二三點,月亮只餘上弦但光亮可鑑。兩人面對面坐畢,話其實無甚,多的是無言。沈末蘭最喜城門外邊一株大垂柳,更喜不遠處有潺潺的溪流,兩人平時在城郭外談玄居多,關盼甚少來訪末蘭的家中,四望只見琴靠几側,窗外種竹,架上掛劍,衣篋裡兩三件薄衣,書箱內倒是滿貫。看畢發呆一晌,知無甚可講,遂低頭喝酒,喝得心裡頭熱突突的,不知多久,但見紅燭已燃去半截,沈末蘭正拿小金剪鉸著燭淚,那遍習七音、慣調音律的修指在金煌燈火的照映下,讓人看得是如夢似幻,簡直能痴。
到人定時分,幾杯黃湯下肚,兩人都已不勝酒力,末蘭今日特別懶話,直到此時方道:「所以你是不回來了?」關盼雖然聽得,究竟不仔細,也不解他所言何謂,只道:「回不回來便怎的?」末蘭還沒來得及說話,關盼便道:「回來倘能碰見,也算蒼天有心;倘若不能,你就別等。」 聞言,那末蘭停滯一晌,方冷笑道:「我停足在此可是為了你?采竹修舍亦為你否?當我試著向你分辯,我所為的竟又何事?」關盼不知他是賭氣或是為何,無法應付,那末蘭又說:「罷了,你也別較真,這都是些什麼渾話,也無關緊要的。如今我是醒或醉的,自己亦不知,知道與否又如何?是我的念頭都同自己不相干了。──我若在此靜靜的腐朽,千百年過去,沒個人知道我的心、知曉我的意,便是如你所言,是那蒼天有心使我造化了!你只別說我等,你該道我是個知天命者,遇時而發。」關盼聽完,搖頭大笑,還以為此人是有心的,孰知這人果不拿他當個回事。
翌日啟程時,關盼見後頭送行隊伍冷冷清清,知自己是疏於交遊了,本以為末蘭也沒來送行,才在感嘆往日裡庸碌所為何事,卻聽山坡外悠揚一曲〈陽關三疊〉。他直驅著馬走了一段路,猶聽第三遍在耳畔迴盪,一路上他才發現自己一滴淚都沒掉,嘴邊倒有幾分笑意,是摸在臉上才曉得的。
到任三年,又逢述職,他藉此緣故,先往京稟奏,稟畢回程,刻意繞路,先回僻鄉一趟,往淡幽家裡尋,但見屋舍儼然,一切照舊,可無人招呼,也不便直接入內。許久未曾回來過,他心念一轉,方憶起城門外這塊好地方,到了以後,只見牛馬車紛紛經過,揚起一陣塵埃,沈末蘭就遠遠坐在柳樹下,依舊是老樣子,毫不染塵的,關盼頓覺自己肯定老了幾分,而末蘭遺世未變。
他先遠遠打了個招呼,而末蘭仍在致意撫琴,沒注意到,關盼便猛使幾個眼色,忽聞一音剎破,末蘭已抬頭了。關盼在遠處逕自道:「這可是我耳目未曾與他相通,心竅卻有幾絲牽連了,妙極!」沈末蘭衝他一笑,面容很是冷淡。關盼得了信,才膽敢上前敘舊,起初又是相望無言,直到末蘭被看煩了,方說:「瞧你模樣與過去很不同,想來官途也有一番新的氣象了。你穿得這麼風騷,原是特意來探望我嗎?」
關盼聽到這話,難有幾分不高興,他抱過拳,略彎身一揖,笑道:「這話說的!望你是個最清明的人,原來還掛著我幾分呢。」沈末蘭聽了儘管不以為然,仍笑道:「你這麼高明的人都還沒參透,怎麼說得好像我比你更高明似的。你是個官人,是頂尖的士子,我頂多作個燕趙的販夫走卒,多好歹都得依你的承望。」
關盼瞧他言語裡又要調唆了,心裡暗罵了一聲,想他舊性未改,怪不得總是孤僻,更想著此世只有自己能同他說話了,如此一來,竟不由得更高興幾分,倒喜淡幽不愛與人說話這點了。心頭還在喜歡之際,他只神氣的說道:「告訴你,我方自京裡述職完,一路過來的。」
末蘭一聽,眉梢揚起,星眼微張,唇線抿起來,狀似略喜,道:「裝的一身狐媚,卻是進京赴宴去了,當真不是來看我?你是個沒臉的,愛迷惑誰呢?」
關盼嘴頭兒也乖滑,道:「我此行本無心,怎能說是專程?我是不想騙你,才不說話哄你的歡心。」末蘭本想刮他嘴皮,可人家橫豎是個官人身分,怎樣都比他強,是以不敢妄動,只道:「你素愛南華,定知『得魚而忘荃』的典故,怎的又拿言語來調弄人?」關盼道:「說了也要聽者能聽,方才有用,對不知者縱然是千言萬語,也不過對牛彈琴耳。我是個無人說話的,不對著你說,對誰說呢?」 沈末蘭止不住要笑,「原來你不是來看我,卻是千里迢迢來尋我說話,煩你承讓,我倒多少與你敘敘了。本來我道京城天差地遠的,你還硬要辯駁,究竟不承讓我,我也須看在你舟車勞頓的份上,遂了你的名實。」
兩人又笑語了一會兒,關盼方道:「怎地我剛來覓你,也沒在你家裡頭尋著?」沈末蘭道:「這是你不知我的意了,倘我有心要等你,也在你我相處最多之處,何處有你的印、留你的跡,我往那兒消磨也舒服,倒強似一個人在書房裡寂寂寥寥,怪彆扭的,就是向清風明月高歌幾曲,也澆得我心中塊壘,比前面所說的都強。」
關盼回道:「那你要那一塊破房子作什麼?家具不見幾,棲身時候也不長。」沈末蘭道:「你怎知那房子何時使得?你若不要那屋子,橫豎在此以天地作衾枕。」關盼一時沒想到寓處,經此提點,心裡頭竟暗暗期待起來,至於是為什麼,也未可知,忙讓著他道:「今看來,你那小茅屋確實使得的!」
間闊三載,許多話語難以盡訴,直至斜陽染卻一方紫紅,關盼方道:「入夜後愈發的涼,你又沒帶披風,是時候回去了。」末蘭本想回嘴幾句,想道香風月夜的,哪裡不好,可話在腦裡兜兜轉轉,便無話了,兩人於是相偕回去。
在市裡沽過酒,關盼贊助肉排骨,兩人圖個清淨,用葉子包了幾斤回去料理,雖然菜色樸素,兩人都猶自可以。回到家裡,一片昏暗,關盼欲拿更香點燭,點過幾次,香灰灑了一地,燭火沒燃上一回,沈末蘭在旁看了一會兒,嫌他毛腳雞似的,方說:「你那隻手除了弄墨以外,也沒別的好處了,不如我呢,你仔細看來。」便一次也燃上了,關盼很是佩服。沈末蘭又望他,道:「你身旁總有下人麼?」關盼頷首,末蘭難得追問道:「妻房替你點燭麼?」關盼搖搖頭,「鮮少與她獨處。」沈末蘭見掃興,才止住問。 沈末蘭擺盞鋪盤,以盡主人之誼,忙碌之際,他把兩臂袖子折了幾折,露出明晃晃的膀子來,關盼見狀,雖想此情此景與三年前略同,如今細忖,倒也有些不同了,又想末蘭往昔的一番話,不覺間,心中便有些情意綿綿暖暖生發出來。這頭沈末蘭不知亦不能知,只權當他又作獃了,又怎料得他還有幾分獃想不得說出。
兩人閒話一晌,把盞換杯幾巡,期間餐肴已畢,末蘭便收拾杯盤往庖中清洗,待末蘭下去,關盼方覺一日的疲勞湧上,腦中才思都已消耗殆盡,單聽庖中水瓢聲響,竟覺彷彿身在家中一般,而末蘭是時時與他作一處的,他便再無別項可求了。而後末蘭又端兩三樣時新的果物上來,關盼才轉醒過來,性喜之際,禁不住又飲了兩盅。
沈末蘭見他喝得急,幾近求醉了,便抓著他的手腕,奪下他的酒樽來,向他款言道:「子睇兄,酒非好酒,過飲傷身。」
關盼醉了個興頭,脖子與臉都通紅了,嘴裡濁濁的都是酒氣,喜道:「酒非好酒,人是好友,今夕此夕亦醉得值,明日我一回去,又要摧眉折腰,看這千百個醉,都不值我與你這一醉。」
沈末蘭本來高興,一聽話裡不對,便放下他的手,細細盤問道:「今日才來,明日便家去,這是個什麼理?」 關盼醉中已有七八分了,話語也放膽些,過往並不在末蘭面前提起妻室,今日才道:「淡幽莫惱,我嬌妻最禁不得我在外頭淹留,一旦超過一個月,她便在家中磨牙。我為了來這兒,已耗費一個多月,怎好在此多留。」不說則已,雖說了情有可原,也難免招人心嘔,沈末蘭聽完,臉色已變了許多,低聲道:「我是你豬朋狗友,令尊夫人放心不得。」
關盼知他心裡生氣,亦料他原會生氣的,若他說話不促狹,則也原非熟識之人了,故哄他道:「若你是我的豬朋狗友,我更是你的爛泥渾蟲了。」
沈末蘭見他機誚,笑道:「天下的爛泥與渾蟲多過什麼了,豈需你來充數嗎?」關盼道:「是你牽帶我比拼呢,我豈能自貴嗎?我不想與你不為友,人品當然樣樣與你不差。」這話反讓沈末蘭自責氣量狹隘,嚅嚅一句:「難為你這份心了,快去快回便是,替我向嫂子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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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一別還未曾想念,這回重逢再別,關盼竟如萬蟻鑽心般,蝕骨銷魂無比,只不知淡幽心中又作何想。
其後幾回如上元、端午、中秋、大年等佳節,有與嬌妻共度佳夜的,儘管熱鬧在即,子睇心裡總有些惆緒,每當筵席散後,獨自剔燈之時,那愴然感竟更甚,且無來由的年勝一年了,且說嬌妻探問得十分慇懃,使子睇總難藉機遠行,這一咬牙,竟又三年倏忽,他藉述職機會再度回訪,只發現鄉里荒蕪,淡幽的家也不存了。
他一路探問僅存的村民,那淡幽是何去何從了?說起名姓,人皆不知,唯有形容作樂師,鄉中遺老還有二三認識的,都說:「當時不見的還有許多,死的死,傷的傷,真不知往哪兒逸散了。」
回轉淡幽的家,望著那曾經几淨窗明的小屋,往事一一奪上心頭,再對照眼前殘破之貌,他不由苦上心頭,道:「不過一個三年,怎生如此變故呢?」 此回述職,得上級的嘉獎,沒得已他再升一級。妻喜向他道:「再一級,你也可回京了,這一任過去,差點便十載,可真難熬啊。」關盼心道:『也不是你熬,怎由得你出此言?』可看在妻室歡喜,就不說晦氣話了。
此行歸來,不知淡幽的生死下落,便如同懸著顆膽似的,時時也不能放下,關盼抑鬱非常,只是悶悶的在家中閒坐,心裡鬱塞,調養不過,終於生了場大病。妻延請醫者家住十餘天,開了許多散劑,欲調養他心塞。醫生只道:「解鈴還須繫鈴人,若他自身無心求癒,就是華陀再世,也難治他瘳。」妻打賞完,眼看關盼越發消耗得體弱,只得再延請幾位醫生來,都未見好轉,反而混吃著方子,弄得身體更差了。
公事延宕,與京城也無法交通,如此一二年下來,京裡竟有人參奏他。妻一邊咒罵那人沒好死的,一邊央告他丈夫:「你好歹修書一封,託人帶去,或者親自上京面聖可好?總不好事不關己的。」
關盼聽了更煩,既不想寫那浩浩湯湯的請託之辭,又不想舟車勞頓,乾脆一問三不知,弄得家中老小人心惶惶,深怕家業未盛,反先潰了,開始有人自收拾細軟,求告歸去。關盼對諸事厭煩,索性遣退房中小廝,只讓他們少來,也讓妻子自己打理家事,只求圖點清淨。
一晚,他夜不能寐,望桌上的紅燭已燒了半截,那燭火明明滅滅,逕自垂淚。回思末蘭如何點燭、剪燭,心裡竟渾是他的魘影,想得一句:「自君之出矣,紅顏轉憔悴。思君如明燭,煎心且垂淚。」作如此意念,斷不得感覺十分的纏綿,竟哭了一時,難以自禁,心下自思:「他是我的什麼人?是我的妻子,我也尚且不為她這般,沈末蘭不過是一個冷冷清清的樣子,我竟為他大病一場,又是何故?」 心裡窒礙,不能釐清,索性披衣起床,往窗外探望,這一看,卻見月下有個人影,初看有如神人一般,光光亮亮,窈窕玉立。關盼念想著末蘭,情思縈逗之際,不由道:「肌膚如冰雪,綽約如處子,大抵如是。」
那人似乎也望得他,竟步步逼近,步伐十分的飄逸,看得關盼心裡慌慌的,直到距離非常之近,一股懾人香氣襲來,他方知那人熟悉,那人渾身的傷,卻把關盼嚇的,忙問:「這麼多傷,仔細哪裡湊出來的?」那人道:「你家竹籬給刺的,防賊不足,只能防君子罷。我在外頭等得好苦也,而你只顧著閨中閒吟。」關盼知方才言語全讓他聽見了,使他頰上很覺熱燙,又聽那末蘭笑語依舊,卻讓關盼的淚水一股潸然,悄落下來。
末蘭沒問他所泣何事,只道:「你哭什麼呢,也不是男人該作的事。」關盼登時道:「女人家就當哭了?也沒聽她們個個是生來還淚的。」末蘭看他一會兒也恢復了,沒想安慰他,便道:「樣樣都欠我也可,總沒要你欠我這個。不說別的,不如你現在就幫襯幫襯,拉拔我進去。」關盼原想出門迎接,就怕驚動下人與妻子,只得自窗戶試把淡幽拉扯進來,那淡幽一跨欄而入,兩隻手並不扶攔,只憑兩條腿不時的動,下盤勉強挪了進,關盼又摟住他的腰,方才帶得人入。
關盼未免人看見,又怕末蘭受寒,遂將門窗緊閉。末蘭一逕的聞見藥味,原是桌上還殘餘半碗湯藥沒喝,而碗蓋略闔,沉澱的味道便發散出來,再看關盼確實面色不對,蒼白過了頭,沒半會兒便滿額的汗,於是問道:「多早晚才不見,竟然病了,如何使得的?」關盼搖搖頭,笑道:「都是讓你的事折騰出來的。」末蘭未免嫌他牽拖,調笑道:「如此看來,你竟是個多愁多病身了?」關盼道:「你卻不是個傾國傾城貌。」末蘭作勢要打嘴,關盼拿著末蘭的手,尤其感覺不對,才問:「你十根手指頭去哪了?」 沈末蘭很是忌諱,忙縮了手,道:「萬不得已扯斷了,換得了一條生路,否則日後只能夢魂來見呢。」關盼聞言,道:「那麼多楓林關塞的,你化了魂也不見得能來,快說說,怎麼一回事,你竟現在才找我。」半晌,末蘭感慨道:「子睇兄自跑得不見人影,教我如何找?無情無義的是我,大義凜然的卻猶是你,原道是我們的情比金蘭。」話說得子睇自愧不已,幸而末蘭反安慰他幾句,又令子睇痛惋不已,仍痴痴地在想往日那金剪鉸燭、瑤琴夢碎。
關盼的精神比之病中已抖擻許多,趕緊的推末蘭往床上說話。末蘭一躺下,眼睛只闔著,懶再言語了,關盼還要聽說詳情。末蘭知他關心,也算寬慰,只想不虛此情,便回明了原委:「兩年前村裡遭強盜,當時沒幾個壯丁在,還有好些碰在刀口上死了。大家都同樣貧苦,賊子們見沒甚好偷的,便往各處去燒屋子莊稼洩憤。那幫人上我家裡的時候,平生沒見過我這把瑤琴,遂要我彈奏,我怎得同意呢?」雖說是災事,難得由末蘭口中所出,也關盼聽得入迷,忙問:「生有輕如鴻毛,也有重如泰山,我是明白你的清高,然而大難臨頭,你又作何喬模樣,故意倔強了去?」
末蘭不知笑當不笑,心裡只明白此人距他仍有二三分了,難免有怒,道:「你可仔細了你的話,也不知冒不冒犯人,你道人人與你同樣,看生不看死?」 子睇道:「你可與我說『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末蘭道:「我不過同你說,瑤琴有三不彈,不潔時不彈,心不靜不彈,無知音不彈。我這明擺著合情合理,如何是倔強?更遑論喬模樣。換作古賢人師曠、師襄、師涓一干人也定然如此。」末蘭正在高情處,不好拂逆,子睇只暗暗心說:「你怎麼可能比得過那些人,也以他們設喻嗎?」又問:「這三項可是哪項忤了你的意?」
末蘭道:「未曾見像你這般言語機巧的人,竟不是個中人的,我又有什麼可講的。」勉力扶持著身子就要起來。關盼見狀,忙堆下笑來,把他按在床上,乘著黑暗裡,百般的摸索撫弄他,柔聲道:「淡幽,是我不解陽春,沒得髒了你的雅興。」末蘭與他臉對臉躺著,感他有所體貼,心下已自麻了幾麻,骨頭裡又酥了幾酥,情思婉轉裡很是愜意,隨他撫摸,道:「還有你呢,是比那幫賊人好些。」
子睇再問後續,末蘭道:「見我不彈,他們便把琴摔得精碎。俗云『攻心為上』,他們用強,可是最次等的。」關盼彷彿聽畢焚琴煮鶴,忙變了色,神情可怖,又不絕的附和,此情看在淡幽眼裡,入心的更有七八分了,道自己是見采的,故事雖慘,話語裡倒無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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