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eve21r 發表於 2013-6-29 22:15:12

本帖最後由 foreve21r 於 2013-6-29 22:17 編輯

09.記憶與現實交錯 Regret


三日的時限很快的過去,凡斯不過是晚了一點回來,卻發現精靈與自己手下的鬼族陷入苦戰。眼前完全一團混亂。


原本不該是這樣子的,精靈聯軍面對鬼族戰爭時不管是什麼時候都沒這麼狼狽過,凡斯很清楚是自己的戰術奏效罷了。看著眼前的景像,凡斯的雙眼四處掃射著,他想要尋覓什麼,卻又怕看見看見他想找的那人;想要接近,卻不敢靠近,內心遲遲猶豫不決、舉棋不定。

接著他無奈地輕笑,眼神中卻流露著一絲絲苦澀,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這麼一天,然後精靈在戰火中被他找到了,看著精靈俐落的把身旁的鬼族砍成灰,雖然動作依舊如此地順暢,但眼尖的凡斯卻發現,他的動作比先前都慢了一點,或許是因為刀尖上的毒素還沒完全化散。

而現在是在戰場,若動作稍慢了些,賭上的不僅僅是尊嚴,還有那條性命,凡斯並沒有說話,僅是死死的盯著亞那飄渺的身形。他開始不明白,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狠毒的詛咒下了,與他的友誼關係也已解除,愚蠢的友誼也早就終結,更糟糕的是現今兩人還處於敵對狀態,目前看似是最黑暗的時刻。

他該怎麼辦?在瞭解那只是因著比申惡鬼王所源起的誤會後,凡斯確實後悔了,但卻扯不下臉。他想站在精靈面前道歉、想和他重修舊好、還想與他繼續為完成的旅途、還想要——無法實現的一切,不過就是場空談罷了,有著太多、太多的後悔,卻改變不了現況,他痛恨著自己。

妖師之力所能改變的是未來的事物,並不包括已成真的事,他當時一怒之下所賦予的詛咒也包含在內。這幾天他想了很多,但幾乎沒個萬全之策能根除亞那的詛咒,因為那年之後早時過境遷,族人被濫殺時的憤怒感受也正在隨著鬼族大戰而流逝,他不能保證能再次驅動言靈、以後悔大於怨恨來替他解咒,而如果一次不能解成,這個詛咒也將伴隨亞那身身世世,直至永恆。

而目前,要完全解除詛咒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緊握雙拳,他暗暗下定了決心。他早已沒了後路。

血紅的移動陣出現在他腳下,下一秒,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空無一人。

冷冽的風之精靈傾訴著無人能曉的歌謠,好似替他們所吟詠的歎息之曲,如此動人,卻又如此哀慟。



凡斯一把握住亞那迎面而來的劍,不管鮮血就這樣滾滾流下,血液滲入地表,染上之處草木皆為之褪色。

「……凡斯?」精靈說出了他的名字,然後凡斯覺得內心有一塊地方正無形地崩解,一片一片,散微碎片。

第一次面對藏匿於面具底下的自己,卻發現自己竟然如此脆弱。

「我……」原先打算說出的千言萬語卻凝滯在嘴前,他卻不知該從何處開口。

長久以來累積的感情潰堤,凡斯猛地有股衝動,想要將亞那緊緊抱住,他想著或許這樣,倆人遙遠的距離可以稍微近些……

匡啷一聲,亞那的長刀落地。

「……真的、是你嗎?」精靈的聲音明顯在顫抖,如今他喪失了視力,而異世之眼僅能協助他們分辨敵我,無法看清眼前的人。

「嗯。」簡單的單音,卻系著無限的話語,然後凡斯緊緊環住眼前的人。他想著就讓自己放縱這麼一次,待會他替亞那解除詛咒後,自己就會完全消失在他眼前、消失在鬼族大戰中,最終一人孤獨地離去。

嘴角噙著一抹絕望的笑,凡斯開始動手化散自己的力量,他很清楚等到力量散盡之時,他就可以替亞那解咒,然後在那之後,兩人就會再次交錯。

然,事總與願違。

等他發覺時,耶呂鬼王的手下——熾空的闇之王族、克納爾——已經將黑刃舉起、朝亞那的方向破空而去。

凡斯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顧及眼前的襲擊,現在他只有兩個選項可以挑:一、眼睜睜看著亞那在他面前死去,但他做不到;二、他——凡斯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他將亞那在的位置與自己反轉,轉而讓黑刃沒入自己身內。

「凡斯!」在倒下之時,依稀聽見亞那的叫喊、那是如此地悲痛,在凡斯眼裡看起來卻是如此遙遠,這是個最近,卻又遙不可及的距離。

接著慢了一秒,克納爾的身體被辛亞的劍穿過,就差這麼該死的慢了一秒,鬼王高手倒下,辛亞伸手將他的命核取出,最終就此化散在空氣之中。辛亞取得了勝利,但已造成的傷害無法彌補。

亞那一把接住凡斯,他只感到懷裡妖師的體溫在逐漸冷卻,他知道這代表什麼,但他無法做什麼來挽救眼前這人的性命,指尖竄過墨黑的短髮,多少回憶湧上心頭?他從未怨過他,多少往事自腦海殞落,他知道自己再也喚不回。

現在的他只能任憑眼淚自雙頰滑落,少許的淚滑進嘴裡,淺嚐,竟是如此苦澀。

「亞那…對不起。」凡斯淺淺一笑,冰涼的手劃過充滿淚水的臉頰,他看見亞那哽咽的說不出話來,於是逕自說了下去,「還記得……我以前…咳、咳…要跟你說的……秘密嗎?」黑血從口裡吐出,渲染上亞那的衣服,漸漸擴散成一幅潑墨。

亞那點了點頭,他將耳朵靠近了些,聽著越來越微弱的聲音。

「我…不是這…世界的……人,我、『———』……」

亞那的瞳孔驟然睜大,但過沒多久又回復原本的模樣,他在耳邊為凡斯吟誦起最後一首訣別曲,他說,他要他記得他最後的模樣,不是哭喪著臉,而是笑著送他走。


——『第一滴淚落入靈魂深處,

漫長卻已不再漫長,

孤寂早遺忘了孤寂,

當未來被浸染上了夜的深沉,

傷痛輾轉被冰雪化為透明。

第二滴淚……』


歌聲益發清幽,凡斯逐漸沒了意識,他只感到自己在沉淪、沉淪、最終墜下……直至黑暗焚燒了他的意志。

foreve21r 發表於 2013-6-29 22:17:42

10.錯位之地 Pride Of Nothingness


然後呢?褚冥漾想起,再度醒來時,卻已經在醫院裡了,那段日子像極了長夢,卻清晰得要命。


「別亂想。」冰炎輕輕敲著他的腦袋,低聲說道。


「可是我聽說鬼王塚的屍體好像會作祟耶。鬼王塚聽說有很多精靈族的寶物,所以來冒險的人很多,可是卻沒聽說有活口。」千冬歲推推眼鏡,繼續說起鬼故事。


喵喵眼中還是閃著興奮。


「那麼…請各位…同學珍重……」老教授手一揮,黑色通道完全消失,全體同學開始向下落。


『冰之翼、水之器,糾羅纏結蛛網、現!』冰炎不疾不徐地拿起藍色圓珠朝下施咒。


接著自大狂傲的A組同學婀娜多姿的走了,B組的傻了會,慢半拍的也走掉了……等到大夥都走光了,蜘蛛網上的千冬歲邪惡地一笑,相當詭異,「人都走光了,我想我們可以來規畫一下路線——」




通過一條腥味最淡的道路,再次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看似挑高過的大廳。折斷的柱子相互錯落地立在地上,各自傾倒歪斜,顯示出此處已疏於管理、且已經擱置於此有段時間。若仔細聞的話,不時還可以在此嗅到一股塵味,而這塊本該昏暗的地方,卻因有著光影村的法術而顯得光亮。


「他們並沒有仔細看。」冰炎彎起身,輕輕敲了敲地面後,動手撥開地上的沙塵,地表上被掩蓋住的法陣展露在他們面前,風符無聲捲起散落一地的灰塵,當塵埃落盡之時,水華所製造出的透明地板閃爍著光芒。


「水華,這是高等的魔晶石,沒想到鬼王居然會用這種東西當地版。」千冬歲看著地板這樣說,「上面有字。」


褚冥漾朝下看去,上頭寫滿了一片蟲字,他皺皺眉頭,發覺自己勉強能夠閱讀……亞那以前似乎有教過自己,雖然當時不當作一回事,不過在長期相處後,倒也學會了些。


千冬歲蹲在地上研究,最後還是無奈地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懂這些。


「這是精靈文字,只有精靈一族才看得懂。」冰炎起了身,「你們要花時間聽這些嗎?」


在場一致通過。


花了點時間,冰炎譯完上頭的文字後,褚冥漾卻發現在末尾之處,有句用潦草字跡所寫下的一小段、看起來像是在情急之中所撇下的話——『同時僅祝福在大戰中不幸喪生的同族,以及……』


瞠大了眼,他在句末看見自己以前的名字,不禁鼻頭一酸。在心中默念完最後一句後,水華地板開始猛地開始晃動,甲蟲從四面八方落了下來。


「別讓我知道是哪個白癡誤觸機關的!」抽出風符,千冬歲惡狠狠地說著。


冰炎把另一張風符丟給褚冥漾,「這是風符,使用方法和爆符一樣。」語畢,他將手上的符紙幻作銀色長槍後朝前方奔去。


三人各據一方角落,將甲蟲逼得節節敗退,只剩漾漾一人佇在中央,他凝視著手上的符紙,然後四周卷起了微風,待他察覺時,那虛幻似的白霧已環繞在他周遭,前方隱約可以辨識出一個人影。


就在瞬間,那人穿過重重白霧站到漾漾的面前,他臉上的表情相當柔和,嘴角還噙著抹淡笑。


「……辛亞?」一樣的面容,但表情已不再嚴肅,身上著的不在是染滿鮮血的盔甲,而僅僅是一身純白無暇的長袍,他身上的光芒也增強許多,和過往得暗淡無光相差甚遠。


褚冥漾認出來了,他就是在自己最後那刻死守在眼前、不讓任何鬼族靠近的那位精靈——


辛亞繼續綻放著令人感到舒服的笑,並沒有對自己的名字有所反應,然後褚冥漾默不作聲地望著眼前的精靈,持續了不算太長的靜默,辛亞率先伸出雙手,飄浮在上方的正是不久前碎裂的風符。


雖然有些疑惑,褚冥漾還是接過了風符。


『請珍惜您所擁有的……』見風符被接過後,辛亞突然開了口,『在光神的祝福之下,你可以選擇去改變,可以選擇相信……』


「……什麼?」不等他說完,四周捲起了強風,淺笑的精靈越離越遠,原先就已飄渺的身型更加模糊,光芒也若隱若現。


褚冥漾在他快消失時,看見他的唇語:『烽云凋戈』。



——烽云凋戈……?


最終一陣天搖地動,強風流竄過周遭,逼得他不得不閉起眼。


再次睜眼時,卻發現四周的甲蟲都已爛成蟲泥,各據一方的三人快步衝上前,用著奇怪的表情瞧著他。


「漾漾,你是怎麼做到的?」喵喵先提出了疑問。


褚冥漾笑而無語,因為這不是他做的,而若硬要說是誰,大概也只可歸功給辛亞吧?


「你剛看見他了?」冰炎低聲問著。


「嗯。」褚冥漾點了點頭,然後想起了辛亞的唇語,「學長,『烽雲凋戈』是什麼?」


「他跟你說的?」


褚冥漾點點頭。


「是我的幻武兵器。」冰炎向前走了幾步,「你已經見識過了。」


「什麼時候?」


「不久以前。」


「……」


「學長,等等。」千冬歲猛地止住腳步,「這不是普通的水,下面好像有東西。」


冰炎聽見後蹲了下去,手貼在地上默念了幾個字後,就像是有股沁澈的水流自下方流過、洗淨了上頭的灰塵,原先閃爍著淡銀色光的地面變得更加清澈,藏匿於其之下的是一個又一個棺材,裡頭躺臥著長眠的精靈們,雖然不再散發光芒,卻全都靜靜地躺在裡面、顯得相當安寧。


時間就像被封鎖了一樣,永遠停留在那刻,臨走之時,褚冥漾看見也在裡頭的辛亞,臉上掛得是和方才一樣的笑靨。那笑,就像拋下了所有似的輕鬆。


「再見了,螢之森的武士……辛亞。」用著略帶緬懷的語氣,褚冥漾向他做出最後的道別。


繼續向下走,四處的空氣也更加清寒,水滴的聲音悄然貫穿寧靜,通過數條串連而成的小徑,四人抵達底部,那是個寬敞的空間、且閃爍著詭異的銀白色。



「耶呂鬼王的屍骨就埋在這裡面。」指著冰川底下,冰炎這麼說著。


褚冥漾心頭一震,耶呂的屍體就埋在這種地方?所以一開始不安的感覺,就是因為這個,又或者是……?他開始困惑。

foreve21r 發表於 2013-6-29 22:18:47

11.交織起的過往 Madding Crowd


緊接而來的A班同學與千冬歲起了爭執,然後他拿出了一包金粉,預備朝下灑。


「住手!」回過神來,褚冥漾朝他大吼,手上爆符化為的短刃筆直地射了過去。


A班同學一驚,失手將袋子摔在地上,過多的金粉散落於冰川之上,化散掉精靈的絕對封印,以及整座冰川,當冰雪所構成的封印褪盡,水底下所浮現的是耶呂鬼王腐爛的屍體。一語不發,褚冥漾默默盯著水下的屍體,不禁感到疑惑,因為這是長期泡水下來的結果、皮膚才會變成紫色並且腫脹,然後他想起老教授臨走前拋下的一句話——


——『這是千餘年前獄界與精靈族大戰時候,據說曾經虐殺一百多名精靈的地獄鬼王,被聯合封印後埋藏的地方。』


將眼前的線索與事實拼湊在一塊,褚冥漾得到了一個結論。先前的事情確定發生過不說,褚冥漾確定他是真真切切地以凡斯之名活過,就在那遙遠的千餘年前……




『這會是我們的天下。』


『時族、精靈族、妖精族、海王族,甚至是獸王族,都不是我們的對手。』


『這是我所設下的通道,讓我族能夠來去自如,讓他們散播到世界各個角落,直到沒有種族能夠閃躲。我們要殺、用血洗開我們......鬼族的大地......哈哈哈、哈哈……』


『如今我們有混血影族的背叛者加入……這世界早已不足畏懼!』


耶呂鬼王的聲音竄進褚冥漾的腦中,他的頭髮出爆裂似的疼,就如數個炸彈在腦內炸開,其碎片在一片片崁入腦中。


恍惚之間,耶呂鬼王好像就站立在褚冥漾的眼前、那是他最意氣風發時的姿容,佇在他旁邊的則是比申,厭惡的從前浮現於眼前,耶呂問出自己後悔不已的問句。


——『冰牙族的三王子是你的友,大戰之後碰上他,你怎麼說?』


高大的身影站在面前,記憶裡的自己卻說出了永遠都不會原諒的話。



「褚!不可以!」冰炎急切的叫喊著,剛才他想的畫面過於清晰,會驅動言靈使得畫面重現,而現在的狀況,重現代表的意義是——冰川猛地一晃,耶呂鬼王本不該睜開的眼卻睜開了。


「千冬歲、以提卡,你們快用移動符回學校!」


『…現在誰都……別想走……』低沉的嗓音回蕩在洞窟內,餘音震得人耳膜發疼,緊接而來的是倡狂無比的笑聲。


彈指之間,一道攻擊朝千冬歲的方向破空而去。


褚冥漾用爆符化成雙刀,勉強抵住耶呂的攻擊,但手腕還是滲出了殷紅的鮮血,然後他回了頭,望向滿臉驚愕的千冬歲,「你們馬上回學校。」不容反駁的口吻,眼裡夾帶的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千冬歲沉默了會,看向他,「……漾漾,回去後你欠我一個解釋!」


「好。」但,前提是回得去的話。這是褚冥漾在心底說出沒說出的話。


傳送陣開始轉移,他目送他們消失在鬼王塚內。


對於那位鬼王的力量,他是再清楚不過的,目光環視四周,放眼望去沒人會是他的對手。這就是那位鬼王絕對的實力、絕對的強悍。



『讓…吾復活的妖師……在哪?』耶呂咧開已經有些腐爛的嘴,混濁的雙目持續望向四周。


為什麼?褚冥漾想起了之前鬼族所說過的話,兩者的共通點就是都提到『妖師』這兩個字,而環顧周遭,最有可能是妖師的,就是——答案很明顯,但褚冥漾不想承認,他抬起頭,對上冰炎的紅眼。


「我……」是嗎?。


然後後者毫不猶豫地搖頭了。


「那樣就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後,褚冥漾刻意忽略前方種種的證據,因為若現在若承認的了,接連伴隨而來的將是無盡黑暗的未來,所以,再讓他逃避一下、一下也好——


「褚!不要發呆!」冰炎怒斥。


黑眼抬了起來,對上冰炎,眼神有些空洞。然後他往下看見了他的幻武兵器,明明與剛才風符所幻化的長槍長得差不多,卻有種相同的熟悉感湧上心頭,就如當初看見水藍寶石時一樣。


這是怎麼了?褚冥漾不禁皺眉,他想起來是在哪見過這把長槍、原來,那時是因為鬼族使者的打擾,才讓他沒有留意它,接著他猛然想起千冬歲的話——『王族兵器卻是由真正的人、或是其他種族自願越入時間潮流中、甘願接受近乎千百年的時間折磨所形成的。』難道在早在千百年前,他曾認識這兩個人?


『東座風鳴,南座火起,西座雷狂,北座水疾——第三型態陣法!』四道光芒應聲而起,直聳地立入天花板,暫時困住剛復活的鬼王。


「沒用的,沒用的……」褚冥漾低聲喃喃念著,對於眼前鬼王的實力,他是最瞭解不過的,而就算是剛活過來也是一樣。


耶呂鬼王不過輕輕一揮手,法陣就已開始動搖,接著四散的光芒撞擊到周遭的礫石地版,擊出幾個雞蛋大小的坑洞。


法陣、碎裂了。


嘖了一聲,冰炎隻身衝上前,長槍一揮,勾動地表的沙塵,揚起月牙狀的弧度。


『你……是…誰……?』有著相同的氣息,卻不是相同的相貌,就算是耶呂也不禁困惑。



「要把你送回地獄的人!」毫不理會,長槍再次落下,後者輕而易舉地閃躲。


『你的全名……是什…麼?』


遠方的褚冥漾看得出來,冰炎不過是在拖時間罷了,因為只要再一下子,三位紫袍的破魂陣就會成功。


「我的名字,就是被你們毀掉的名字!」冰炎大吼著,裡頭確實夾雜著憤怒,「哼…你忘記了嗎?可是你一定記得…一定記得我的臉!」


問題突然被轉回原點。褚冥漾有些呆愣的望著前方,他想起第一次見到面的時候,還曾經不小心將冰炎誤認成那人、因著雙方有相似的臉龐以及氣息。但他不知道之間的關連性,而且,都已過了千餘年,還有可能嗎?這顯著的差距,讓他想欺騙自己都辦不到。


『原來…如此……吾知道了…』耶呂半腐的嘴咧成詭譎的弧度,『還真是……令人…厭惡的……味道…』耶呂鬼王張開手,朝冰炎的方向打去。


『燎原之炎,冷結之冰!』冰柱與火柱相互竄起,聳立在鬼王周圍。


『天之嘯,地之鳴,空之響,時之殞。予光晨星落東北,予影冽風歿西南——第七法陣最終變化、破魔之陣!』紫袍的破魔陣也在同時完成、在冰與炎的外頭,共同環繞著裡頭的鬼王。


『你以為,這些雕蟲小技足以困住吾嗎?』耶呂冷笑,原先混濁的聲音也轉為清晰,一字不漏地,傳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然後鬼王舉起了右手,當大家以為他要破壞法陣時,他卻重重地朝地表擊去。


『空間轉移。』耶呂猖狂地笑了,只見原本困住他的法陣全數憑空消失。


遠處看著這幾幕的漾漾,突然發覺了一件事情、空間轉移,只是「轉移」而已,並不會將法陣破壞,且礙於這個法陣的強度,耶呂鬼王也不可能會將它轉移到多遠的地方。而在這裡,最有可能被轉移的人就是——


「學長,小心!」褚冥漾大吼。


他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轉到冰炎身上,因為若當年的誤會沒解開,連現在的他都會做出相同的舉動、縱使不清楚冰炎與亞那的關係,但就憑那張幾乎相同的臉,褚冥漾也會因著當年的滅族之恨而將法陣轉嫁於冰炎,而更不用說耶呂鬼王了、他還被亞那封印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長達數千年。


長槍敲擊地面,冰炎利用反作用力彈起,但卻還是被轉移的法陣削到。最終碰地一聲,冰炎撞到一旁的巖石,掉落的碎石紛紛砸下,頓時鬼王塚一片沙塵瀰漫。

foreve21r 發表於 2013-6-29 22:19:47

本帖最後由 foreve21r 於 2013-6-29 22:20 編輯

12.該如何遺忘 Engraved


「學長!」劃破沙塵的嘶吼,貫穿了整個鬼王塚。幾乎是在那一瞬間,褚冥漾將兩人的身影重疊。

該怎麼辦?他多想上前幫助冰炎,但目前看似是最糟糕的狀況、鬼王已經復活,而且他還不確定言靈可不可以使用……但,若不能使用言靈,那鬼王又是怎麼復活的呢?再加上之前鬼族所說過的話,串連起來的結果仍舊指向同一個地方——褚冥漾就是妖師。

只有妖師,才可以以意念驅動言靈,才可以改變本不該存的未來,然後,他想起來了,早在第一天回到這裡時,就有一股感覺在身體裡頭流竄……原來,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就是言靈之力。

說熟悉,是因為與先前一樣;但說陌生,為什麼?

    煙霧逐漸散開,他看見站在裡面渾身是血的冰炎,原先的黑袍被刮得處處是破洞,用來圈住頭髮的像皮筋也斷了,留下銀色的髮絲飄逸在空中、有的還染上赤紅的鮮血。鬼王邪笑了一聲,衝了上去。

褚冥漾站在遠處,他知道,現在的他還無法對付鬼王,這是場無法插手的戰鬥,不,準確地說是沒人插得上手,一旁的袍級只能在外圍設下結界、輔助。



『鈴、鈴、鈴——』

口袋裡的寶石發出的聲音更響亮了,然後褚冥漾把它拿出、並置於手上,四周,猛地浸滿了濃霧,如先前一樣,接著有個熟悉的臉孔浮現在他眼前,雖然很近,卻看不清他的臉,彷彿給什麼蒙住了一樣。

王族兵器持續鈴鈴作響。

第一次接觸到這顆寶石時的溫柔聲音又竄了出來,『我,艾黎娜,將為我過往所做錯的事做出負責。』眼前的人牽起褚冥漾的手,『豎起您的耳,仔細去聆聽吧、那藏匿於風之下微微的聲響。』
『請不要懷疑,不要動搖……』

畫面猛地終止,濃霧也散開,眼前還是一片混亂,耶呂再次與冰炎交鋒,情況也越來越不樂觀。淺笑,定下決心,褚冥漾說出浮現於腦海中的話,「如果你有與我相同的想法,那就現身吧。」接著本不該存在的大量水氣逐漸匯聚,凝成了女人的容貌。

褚冥漾瞪大了眼,「妳、妳不是——」正要說話,女人卻做出禁聲的手勢。

『別說,請別說。』



凡斯在行走,身旁傳來的腳步聲顯示有兩人與其並肩。

水之聖地、同時也是古代清淨的聖域平時不准許外人來擾,除非有熟人帶領或是本身就出自於那裡,才可能有辦法踏入,但由於今天完全是臨時起意,所以以上兩個條件都沒被滿足。

「你們是誰!入侵者!」有著嬌小身型、背上還長了對透明翅膀的守門者大聲喝斥,阻擋在三人眼前,「未表明身分的入侵者,我將在此驅逐你們!」

亞那微笑地走向前,「我是冰牙……」他的說到一半,另一人卻阻止了要繼續說下去的話。

「拉蜜兒、你已經不認得我了嗎?」安地爾背對著凡斯,走上前去、在守門者的耳畔冷冷地丟了一句話。

守門者的表情有些迷惘,但隨即露出有些驚怕的模樣,「你、你……!」翅膀有些發顫,讓開了道路。

畫面再次切換,他們已經進入了聖地。

一直以來,在水之聖地活動的人向來不多,就連訪客也十分稀少,但今天卻不同了,拉蜜兒有些顫抖地替三位遠道而來的客人開啟光之聖泉的大門後,原先在眼前的景物便全數碎裂,散落之後留下的是一座巨大的湖泊,隱約可見遠處有個逆流瀑布。

三人站在幾乎透光的原野間。

潭中傳來水聲,接著擁有淺藍髮色的人魚探出頭來,仍濕漉漉的髮絲貼在潔白的肌膚上,她優閒地倚著一旁的大石子,感覺十分慵懶。

「艾黎娜.妲利亞。」準確無誤地叫出眼前人魚的名字,安地爾藍金的雙瞳直直地盯著她。

「原來是你啊……」艾黎娜無聲無息地走上岸,純白的魚尾轉瞬間變成修長而白皙的腿,「你來這做什麼?」

「『他』人呢?」瞇起眼,安地爾有些煩躁。

「走了。」

「……什麼?」安地爾說話的聲音竟有點顫抖,與平日帶給人的感受相差甚遠。凡斯看見他眼底的掙扎與失落,只覺相當奇怪、不知為何眼前平時囂張的鬼族會有如此反應,但他根本對他不甚瞭解,不,準確來講是他從不給他們機會去瞭解。

「再說一次,『阿希斯』,已經從這邊離去了。」艾黎娜看他沒了反應,倒也失了興趣,接著再一個轉身,她佇在凡斯眼前,「吶,年輕的妖師,名字?」

「凡斯.百凜。」看著眼前的人魚,他想也沒想就說出全名。

「很好,年輕的妖師,你顯然不知道將自己的名……」說道這,艾黎娜頓了一下,將嘴湊近凡斯的耳,「這不是完整的名字,你還擁有另外一個名稱?」

「是又如何?」他不知道「褚冥漾」這個名字加上去後,自己的名字是否會變得完整。

稍稍閉起眼,睜開,人魚的雙瞳變得更加深沉,然後放低音量說出他的本名。



『那天、下定了決心後,我就已不再是我。』美麗的眼直直地盯著他,『我已放棄了一切,所以我不是您所認識的那人,並且我也沒有她的記憶——』

『——如今的我是沉睡千餘年的水中貴族,喚醒我的人類吶、有自信能駕馭我且不被反噬嗎?』

「有,現在、我需要妳幫助我!」

『只要是水、就是空氣中的水霧都可以化為我的利刃。』她輕笑了一聲,冰涼的指尖滑過褚冥漾的臉頰,『你需要的是能改變現狀的武器嗎?或者是保護自己的防具?你需要強大的力量嗎?強得足以讓你永遠依靠的力量?或是你需要不受敵人傷害的防禦?堅固的讓你不用再擔心受怕的強大防禦?』

綜合現在的局勢,褚冥漾知道他不能使用以往習慣的長刀,而且就算衝了上前,可能還會被愛逞強的冰炎一巴掌打回去,所以,現在他需要的是可以在遠處輔助冰炎的武器,漸漸地,有東西在腦海裡成型。

她將雙手扣在褚冥漾的手上,頓了頓,像是在讀取他的心思,『我只允許你呼喚我的名字、呼喚我尊貴的名字——』

劃破褚冥漾的手掌,她低頭,舔過上頭的鮮血。

『——米納斯、米納斯.妲利亞。』

不語,褚冥漾看著她,沒錯,不再是艾黎娜,而是米納斯,同一人,卻是用不同的身分、然後再次出現再他的面前。到底,在他死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foreve21r 發表於 2013-6-29 22:21:19

13.清晰 Clarify


空氣不免有些沉重,氣氛凝重得可怕,只剩下冰炎與耶呂鬼王打鬥的聲響以及袍級唸咒語的聲音。救援的袍級沒有來到、像是給什麼擋住了一樣,整體情況很不樂觀。


米納斯柔和的嗓音迴盪在褚冥漾周圍,然後他閉起眼,沉澱了一下情緒後,再次睜開。


「『米納斯妲利亞,與我簽訂契約之物,初現你的形、美麗優雅而尊貴,水是你的利刃、是我的武器,然後、幫助我,解決侵害者。』」水滴逐漸環繞成霧狀,在空氣中凝聚成型。褚冥漾右手向前一勾,指尖傳來的、是冰冷的金屬觸感,來不及確認武器的外觀,接著幾乎是在同一瞬間,他猛地扣下版機,但子彈卻沒有打中,像是給什麼打落一樣。


發生什麼事?


來不及思考,另一股熟悉的感覺湧上褚冥漾心頭,來不及釐清,漫天的疼痛襲捲而來,有些痛苦地蹲低了身子,右手摀著太陽穴,試圖減輕這種感受,就在此刻,一雙手輕輕將他拉了起來。那人掌心的溫度不冷不熱,力道也控制得當,褚冥漾睜開剛才因著疼痛而閉起的眼,倒抽一口氣,墨黑的瞳仁略為瞪大。他有些吃驚地瞅著眼前的人。

    該死。褚冥漾在心底咒罵道。那人竟然在他失去戒心的那刻,來到了他面前。不全的記憶被填上一小角,褚冥漾突然想起一直被他遺忘的人——儘管只有一點,其餘與他相處的時間大多都還是一片空白——那人的所作所為明明深刻入骨,之前的自己卻連一點也想不起來,記憶像是給人憑空抽空了一般,現在的他懷疑其中被人動了手腳。

    湛藍的髮絲隨著後方因大幅度的打鬥而刮起的強風舞動著,在末端被隨意地束起,藍金的眼裡看似盈滿笑意,實則冷靜的要命。

    「好久不見了,凡斯的後人……或者,該稱呼你——」那雙眸子望進褚冥漾的眼裡,窺探性的目光令他不悅,「——『凡斯』呢?」


兩個字。


恍若隔世,他與這名字的關聯。


縱使一直以來,他相當希望有人能夠與他談談過往——否則他就像個孤兒,被遺棄在時間的洪流之內——但現下這種秘密被赤裸裸被揭穿的感受,只讓他有種被冒犯的錯覺,在加上雖然記不清那人過往的種種,心裡有股煩躁的情緒滋長,令褚冥漾內心的矛盾越滾越大。


安地爾絕非一位適合談起過往的人。褚冥漾想。至少,對他而言。


「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我的話,不如像以前一樣,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那人勾起玩味的笑,「叫我安地爾吧。」


「你……!」


眼前的人外表與凡斯相差甚遠,唯一相像的只有情緒與眼神的銳度,但這不影響安地爾的判斷。他總是依據靈魂的味道來判斷一個人,這是他與身俱來的天賦,血緣流傳的、那該死的天賦。想到這,安地爾眼神忽地一暗。


「呵,或許我們改天可以來敘一下舊,凡斯。」安地爾瞥了一眼打的激烈的兩人,「但不是現在。」


遠遠地看過去,冰炎身上的大小傷口幾乎遍佈全身,在支援袍及無法及時到場、剩餘袍級至多上場當砲灰的情況下,雖然是個糟糕透頂的選擇,卻沒有第二條路,正如他一直以來走的道路,一貫的荊棘遍佈,卻只得無奈向前。


紛亂不已的時間點,安地爾先了一步衝上前,褚冥漾立馬也跟了過去。安地爾手裡的黑針最先抵達戰區,在耶呂鬼王與冰炎之間劃出一道間隙,趁著兩人分開的瞬間,褚冥漾停在他們之間,說了句,都停手吧。語氣冰冷,聲音不大卻傳遍整座鬼王塚。見狀,耶呂鬼王看著他笑了,冰炎的臉色有些難看,絳紅的眼瞪著褚冥漾,像是責備他的插手,又像是叫他儘速離開。


耶呂鬼王正欲再次向前,安地爾卻站在他的前方,沒有一絲要移動的模樣。


『安地爾,讓開。』見他不肯移動,耶呂鬼王有些惱怒。


安地爾回了頭,看了耶呂鬼王一眼,「你還記得當初我來到鬼族陣營時,答應過我的話?」


自始,他就是不同於鬼族的存在,他為血統付出的代價已經足夠,所以,現在是取回的時候了。


像是顧忌接下來的談話,安地爾一個彈指,將這裡用結界與外界隔絕。

    「……黑空。」冰炎低吟。高階的輔助型法術,主要用於像現在這種場合,能與外面完全隔離,並且在內部數項法術也會遭到禁止,像是自然相關的一切法術。


「當然記得。」耶呂鬼王冷冷一笑,半腐的肉垂在空中,隨之搖晃著,「但你也要記得,你當初來到我們鬼族這裡的原因。」


「不用你多說我也知道。」安地爾頓了頓,「但現在你在這裡,只會妨礙我做事。」


安地爾一直在找一個人,一個影響他至深的人。於是千年以前的他後悔,千年以後的他準備奪回。


突然,他想起在鬼族大戰後——那時凡斯早已替亞那死去——一臉愁容的亞那將凡斯過於強大的力量分成三份,傳往千年以後。這行為在當時的安地爾眼裡是多餘的行為,因為親手銷毀總是比較省事,但直到他將記憶收入自己手中時,他才知道,凡斯的身分比他想像得複雜許多。


他是來自未來的人,或許有些抽象,但不難理解。


安地爾動了些手腳,將有關於他的記憶取出,再將剩餘的依據原路線傳到千年以後。而在大戰結束後,他隻身去尋找「阿希斯」的下落,但總是徒勞,於是安地爾算了算時間,在「褚冥漾」即將出現的百年前,再次投奔鬼族,但這次不是耶呂鬼王,而是看中勢力較弱的比申鬼王。因為他已經找到人,也了解其中不可告人的秘密了,那就是——


『你要吾離開此處,安地爾?』耶呂盯著安地爾,表情不悅。


「沒錯,而且你應該也感受得到,在這結界以內,鬼族的力量是會被削弱的,由其是鬼王。」安地爾笑了笑,「也就是說,在這麼下去,連外面的袍級都能輕易對付你。」


『……威脅?』


「或是你能有第二個選擇,依照事情本來應該發生的次序進行下去——回歸封印未解除的模樣。」


『安地爾,你早就預謀好了?』像是查覺什麼,耶呂鬼王揚起陰森的笑靨,他輕輕舉起手,指著安地爾,面色猙獰。


地表的法陣在同一時間起了作用,深色粉末構成的三重陣法浮現,環繞在鬼王周遭,有生命般地漸漸束緊,不論耶呂鬼王打散了多少,總會有更多向上遞補,源源不絕。


『只要你與吾的約定存在一天,吾便永遠不會忘記今日!』耶呂鬼王原先指著安地爾的手被迫放下,只剩嘴勉強能動,他咧嘴大笑,仍舊猖狂無比,不可一世地彷彿他才是贏家,『安地爾,贏了一時不代表永遠如此,記住,當吾再次被喚醒——』就在此時,粉末竄進鬼王的嘴裡,剩下的聲音來不及被發出,沙沙地被鎖在喉頭,早已分辨不出來到底在說些什麼,耶呂鬼王被捆緊後,被拖入地表之下。



褚冥漾忽然找不到形容詞說明現在的狀況,就在鬼王被拉入地表封印後,黑空裡的氣氛沉甸甸的,像是在壓抑些什麼。


「不打算問些什麼嗎,亞那的後人?」輕輕整理了一下被風刮亂的衣服,安地爾開了口,他看著冰炎,卻像是透過他看著什麼一樣,「東西是不是該給我了呢?」


冰炎下意識地將手置於口袋上方,眼神銳利,「你想得美!」話一脫口,藏匿在裡頭、亞那傳承下來的第三顆幻武兵器寶石突然鈴鈴作響,清晰地傳入三人耳中。


「它都在回應我的呼喚了,難道你還不給我?」安地爾將手放回口袋,按在黑針上方。


「先打過我在說!褚,退後!」冰炎手覆在烽云凋戈上,作勢要攻擊。



急躁。


他嗅到安地爾語氣裡的急躁,就像——


「嗚……」空白的記憶彷彿快被想起,褚冥漾的頭再次傳來難忍的痛楚。


——就像那日,他們在水之聖地一樣。但是那之後呢?


聽見褚冥漾的聲音,安地爾放下黑針,「難道還沒完全想起來嗎?」


你知道的,你記得的,這像是鐫刻在靈魂上的一切,你不該遺忘,更不可以隨意丟棄。記憶喧囂著,衝擊著他的意識,此時安地爾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刺耳,褚冥漾胡亂的揮手,想要推開安地爾。



「安地爾…嗚、給我……走開!」再次蹲低了身子,嘴中發出嗚咽般的聲音。


「褚!」


他們在黑暗中被放逐了太久,許多回憶不再清澈,甚至渲染上汙穢的色彩,於是褚冥漾本能地反抗這些令他厭惡的過去,就在意識幾乎被擊散之際,安地爾的手覆上他的額頭,疼痛霎時被舒緩許多,他蹲低喘息著,任憑那些過往的日子填上他記憶的缺漏。


不久,褚冥漾扶著一旁的岩石,緩緩站起,他想起來了,包含許多不為人所知曉的一切。


在那裡,他找到了、真正的瘋狂。

foreve21r 發表於 2013-6-29 22:22:25


14.放逐 Exile


不可否認,自從安地爾出現在凡斯與亞那的生活後,他們散步的範圍越來越廣,踏過的土地也一日比一日多,雖然不少次凡斯都有些不情願,但在精靈修飾良好的言語摧殘、以及另一人看戲一般的慫恿之下,他還是會無奈的邁出腳步。


曾經,安地爾看見凡斯眼底的不情願,並有些打趣地詢原委——但凡斯沒有露出多餘的表情,因為安地爾的話只說中了一半——於是他給了看似與問題無干的回復,「精靈的壽命和妖師差太多了。」


他是明白的。妖師一族本質上是個人,壽命也與其無異,這短暫的壽命對於精靈一族而言,不過就是一眨眼的時間罷了,且凡斯本身也知道,他們未來的路差異甚巨,雙方終究會踏上漸行漸遠的歧途。


如果這時與精靈有著過份密集的交往,那就代表分離時就要承受越大的不捨。


思及此,凡斯禁不住苦笑。想到未來要分別時心中可能會有多大的不願——原來早在不知不覺,他已對這段不該存在的友誼注入感情——多年以來,直到今天安地爾提出這問題後,他才肯去正視它、同時正視自己的內心,但接下來的發展卻讓他措手不及,一下子踏上了歧路,成了敵對的雙方內心隔閡越來越大,更多時間,站在他身邊的不再是亞那,而是安地爾,至於其他鬼族手下他則是不屑溝通。






「……我不是鬼族。」安地爾倚著柱子,有些慵懶的說著。


「這點我當然知道。」凡斯瞇起眼,盯著眼前正發懶的人。


「那你沒懷疑過、我到底是什麼嗎?」他一手把玩著自己的髮,一面悠閒的說道。


凡斯抬起頭——他當然想知道——因為眼前的人疑點實在太多了。例如說明明已有超越鬼王的實力,卻還寧願屈身當個鬼族的貴族,雖然當得挺自由;明明可以隨心所欲,卻又尋尋覓覓,好像在找什麼似的。


「還記得我們遇到『艾黎娜』的那天?」


「當然。」


「那天,她說『阿希斯』已經走了。」安地爾將頭靠了過去,沉沉說道,「我以前和你說過,我的本名叫做什麼。」


——安地爾,安地爾.阿希斯。


他的姓氏,卻是他的名字?凡斯稍稍征了會,若說是兄弟,姓氏應該會相等,但看起來卻又是不是那麼一回事。


「但那不是我的真名,我真正的名字——」


他用口形逐字道出,然後輕輕笑了,凡斯瞠大了眼,霎時間很多東西都被想通了,一如為什麼安地爾時常用一種同情不已的眼光注視著他,因為他們走著是同一條荊棘遍佈的路。曾經,這極冷的世間冰封了內心,現在,復仇的光線劃破重重阻礙,將他們同時喚醒。


「凡斯,你應該加入我的。」


對吧?




「安地爾.西格納.法修珞。」褚冥漾喚道。安地爾略微揚起嘴角。


多久了?安地爾不禁想到,這禁忌的名字究竟多久沒被叫喚?


「影之妖精與血翼族的後代。」毫無猶豫,褚冥漾一字一字清楚地說出。


從被放逐的那天起,稍稍推演,應該是兩千年左右。


「呵,沒想到你還記得。」


他與冰牙的皇子一樣,真名被藏了起來,不同的是,一個是在族人滿懷祝福之下封印的,一個卻是在眾人咒詛下被深深掩埋。


冰炎佇在一旁,絳紅的雙眼瞪得老大。他聽過、他聽過這名字!那個千餘年前遭到影之妖精流放的那位!在無殿時鏡董曾經提過,當時雖然只是輕描淡寫,但曲折的情節卻讓他記憶猶新。


「安地爾,你……!」將前後對話串起,冰炎得到結論後詫異地瞪著安地爾,既然他是千餘年前的那位,那為什麼他要投奔鬼王,他在找的那位、究竟是誰?


「哦?亞那的後代,你好像也知道什麼?」看著他臉上多變的表情,安地爾打趣地問道,但只見冰炎緊緊抿著唇,並未多言,見狀,他倒也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既然你們都知道了,那也是時候坦承了。」


舉起手,黑空底下濃霧向他們聚集,逐漸圍攏冰炎與褚冥漾兩人,安地爾則是站在一旁,任憑強風捲亂了髮絲。


眼底,落寞喧鬧。

foreve21r 發表於 2013-6-29 22:23:59


15.亟欲尋覓 longing


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毫無緣由的咒罵,鄙視至極的目光,還有——

少年細細數算著,這是他眼前所見的世界,自出生以來接納他的世界便是如此,他們說他是私生子——就像是多麼罪大惡極的錯誤一樣——他們指著他、說他將帶來不幸,將帶來無盡噩運。


小時候的他不太明白,只是一味地想討好族內的人們,但長大許多後才發現,真正待他好、全心對待他的至始至終只有父親一人。少年的母親是血翼族,生下他沒多久便去逝了,於是父親將他帶回影之妖精族內,慢慢撫養長大。


影之妖精一族被歸類於黑暗種族一類,平時名聲並未多好,時常被外族輕蔑、仇視,也因此特別排外——這也是長大後,少年才輾轉得知的。他曾埋怨過在體內流淌的異種血液,卻仍舊無濟於事,於是他轉而對族人發難,父親仍在時,總是能捱在那把庇護一般的大傘下,彷彿高枕無憂,但當父親也逝去後,一切在登時內都變了調。


手腕被鐐銬銬上,在族內本該稀有至極的藍髮被肆意玩弄拉扯著,他們將少年帶到邊界地帶的小屋前,一腳踢了進去。


「……髒。」看著四周,少年輕輕吐出一個字。


斑駁不已的牆面上,遠望黑壓壓地一片,細看則發現上方爬滿了昆蟲,黝黑的殼在幽微月華照射下,反射出淺淺的光暈,少年轉了個方向一瞧,牆角甚至爬滿了蜘蛛絲。


木質地版有些殘損,用手一壓便發出咿呀的聲響。唯一能稱作是家俱的椅子,傾倒在一旁的地面,缺了隻腳,想必它的功能也作廢了。


「喂!你小子不要不知好歹!」門口,領著他來的男子朝他咆哮。那個人是誰呢?少年回憶著,想起來了,是數年前搬離他們父子倆人的鄰居,然後他又想起,小時候不明事理的他還曾經跑到男子的後院玩樂……最後還是給父親抓回來的,那是父親第一次生氣,因著他怕永遠失去了他。


現在回想起,少年甚至覺得在那時失了性命都比現在好上許多。他說,這世界太冷冰,什麼都快不剩,思及此,少年頓了會,不對,自從父親逝去後,還真是什麼也不剩了。他沒有錯,不論血緣也好,異種也罷,這些沒來由的歧視就像是個在外打架打輸了的孩子,只能回家朝著自己的娃娃揮拳——影之妖精在外總是被欺負,於是他們集結眾人的力量對他施壓。


像個幼稚的報復行為,彷彿這樣對外關係就能有所改變。



「哦?」瞇起藍金的雙眼,少年漫不經心地說道,「省省力氣吧,在十天就是祭祀的日子,到時你高興都來不及呢。」


「哼,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男子相當鄙視的聲音響起,臨走前,他用口形喚了聲他的本名。


安地爾.西格納.法修珞。


挑釁,男子正赤裸裸地挑釁著他。他明明知道這是他的弱點,他明明知道他一點也不想聽見他的全名!無名火怒上心頭,藍金的眸子狠狠瞪上男子,他看見眼前的人震了一下,然後將門甩上,匆匆離去。


門被甩上的聲音不大,但在看似無邊的寂靜烘托下、卻是如此震耳欲聾,他的世界從此被隔絕,一道門以外,一道門以內,外頭的世界,裡頭的監獄。


第一天,三餐被人塞了進來,都是些碎屑。沒太多食慾,與其通通拒絕,少年將餐盤朝一旁推了推,繼續蹲在門前,好像這麼一蹲,那扇大門便會打開,正當他有些諷刺地想時,門外居然傳來了砰砰兩聲,像是有人在敲門一樣。


他起了身,朝窗外看去,原來是另外一位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見到安地爾站到了窗外,少年對他揮揮手,然後指了指門的方向,示意他開門。安地爾搖了搖頭,表示他打不開,那扇門上了鎖。


而且就算開了,能逃到哪裡呢?


他什麼地方都去不了。


家,那種地方他沒有,族群,他找不到,世間,容得下他的,究竟還有哪?


少年率性地對他一笑,嘴裡說著這種鎖算不了什麼,然後口中默念著幾句,用符咒轟壞了那破鎖後,踏了進來。


「喂,我說你啊,就這麼甘心被鎖住嗎?」少年一把將他拉起,問道。


「囉嗦……」


安地爾看著少年臉孔,稍稍吃驚了會,方才隔了層玻璃未曾注意到、他們的長相竟是如此相似,兩人站在一起,或許只能靠少年比較高的身高辨別出來。


「我的名字叫做阿希斯,你呢?」


「安地爾,剩下的應該不用說了吧。」


「啊,果然是你!」阿希斯指著他,像是看見了什麼不得了事情一般瞪大了眼,「我果然沒認錯人!」


「你想要說什麼?」


「我因為長得和你很像,常常被誤認成你。」阿希斯揉了揉自己的髮,「你不知道我這幾年被誤認成你……一、二、三——三百二十二次呢!」


「……」安地爾聳聳肩,坐回了地上。


「然後前幾天我看村裡架起了祭祀台,嘴裡說著要把你當作祭品,十天後獻給神……我覺得他們有些過分,明明都是族人嘛,何必這樣對待。」阿希斯一起坐了下來,從口袋拿出一些食物,遞給他,「我今天偷偷跟著人走到這邊,喏,給你的食物。」


「謝謝。」安地爾接過了食物——果然是熱的——接著啃了起來。


「我說,找個時間,從這裡跑走吧。」阿希斯仍然笑笑地,安地爾不得不承認,他的笑容看起來很舒服,他記不清多久沒人對他這麼笑了。


「但是我沒有地方能去。」


「怎麼這麼說呢?」聽見這答案,阿希斯蹙蹙眉,「一定有地方能去的……啊,時間有些晚了,我明天再替你送些東西來。」


臨走前,他衝著他一笑,然後那該死的門又被闔上。




他的日子還在倒數,只是旁邊多了個人。大多時候是阿希斯自顧地說起話,安地爾在旁靜靜地聽著,更多時候房間一片沉寂,只剩咀嚼食物的聲響。


白天閒餘時間,安地爾有時會想起阿希斯說過的話。他說,被他們遺棄有這麼恐怖嗎?他們不過是在為自己的失敗找理由罷了。他說,血翼族一點也不糟糕,他們甚至比影之妖精多上許多能力——雖然他也不知道是什麼。他說,這世界,並不是一無所有。

他還說,如果決定要逃走,記得和他說一聲。


像個死刑犯,漫無目的地在時間的道路上行走,朝死亡邁進。最後一天,阿希斯沒有來,窗外的月光徹底消失了,第十天,是個無月的朔月,殘餘的只是持續呼嘯而過的強風,吹散了他最後的願望,地面砂石翻滾著,覓了個吹不到風的角落歇下。


深夜,開門的不是阿希斯,而是第一天的那名男子,他笑笑地領了他走,他默不吭聲地跟在後頭,掙扎,沒意義的舉動他不想做,於是路上的他沒有一絲反抗的模樣,眼神陰暗地瞟向地上,腳步不急不慢。


直到上了祭祀台,他才知道一切儀式流程。先是在影之妖精內血祭,最後在從水之聖地通往時間洪流之處徹底流放。真狠,他想著,誰都知道從那下去後,大部分人都會死絕。


台下的人群逐漸聚集,喧嘩聲越來越吵鬧,不堪入耳的叫罵聲也流入他的耳內,在一片混亂之中,冗長的儀式展開,第一滴血從手臂上流淌而下,氳濕了衣袖;第二滴血隨之落下,亂了他的心神;第三滴,第四滴,第五滴——




大力地吸了一口氣,安地爾打了個機伶後用手撐地起了身。這是哪?不是平日那個骯髒不已的房間,而是一片青草地上,他被人放置在一塊石子後,那石子夠大,足以遮蔽住他整個身體。


為什麼會在這裡?


安地爾回想先前的畫面——有人敲昏了他,對他說了聲抱歉——霎時間、他知道是誰了,只有那個人會做出這種事,而他竟替他去了那個地方!該死,安地爾將衣服向上拉了些,直到遮住自己的臉,然後朝祭祀台的方位一路狂奔。


束在藍髮末梢的髮飾被風捲走,他的腳步沒有一點猶豫,終於等他到了那,他看見阿希斯被人給拖了下來,該死,他的衣服被血給一層一層浸上,顯出有更深色的殷紅,觸目驚心的是手臂上的傷口,可惡,那裡甚至還在冒血。


人群中,他幾乎要咆嘯的衝上前,但在這時他與阿希斯對上了眼,他說,去追尋你的世界吧。那張與他幾乎一樣的臉對他笑著,笑得彷如初見,但是卻蒼白虛弱了不少,想必是大量失血的緣故。


去探索你自己的世界吧,他用生命替他換來了自由,安地爾從人群的第一排退下,站到了後方。他不是沒有眼淚,而是他以為沒有必要再為了這世界落下,第一次有人替他做了這麼多,思緒有些混亂,喉頭一陣乾啞,安地爾默默步在隊伍的最後。


水之聖地不遠,難怪成了最終進行的場所。領頭的人魚和他們索了些條件後走在前方替他們帶了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隨在後方,蜿蜒而行。


最後的最後,眾所注目下,被認成是安地爾的阿希斯被推了下去。安地爾看見他最後和他說,安地爾,等我。

他會回來的,他用生命換得他的自由之身,怎麼能不回來看他過得好不好呢?




——「喂,我說你啊,就這麼甘心被鎖住嗎?」


阿希斯用生命粉碎了他想尋死的念頭,他不再放任自我了,他不再蔑視自己的命運。他說,如果再讓他遇見阿希斯,他一定要賞他一拳,然後或許在跟他道個歉。


次日,他逃出了影之妖精一族,並將自己那受人詛咒的名字深深埋藏,以阿希斯做為自己的姓,從此以後,他的名字就叫做安地爾.阿希斯。稍稍衡量了會,他加入耶呂,成了第一個非鬼族卻幾乎君臨鬼族的高手,他的名聲傳遍各大鬼族,同時,他發覺了血翼族的一項能力——吸取他人的魂魄——這令耶呂笑得更開了,他相當滿意這位心投奔他的異族,雖然有時對他命令漠視了些,不過這並不礙事,相反的,耶呂並未積極管束他,反到給了他更多權力、給了他更大的自由限度。


然後就在某次巧合下,他遇上了凡斯及亞那,遇上了生命中的第二個轉捩點。

foreve21r 發表於 2013-6-29 22:25:30


16.所謂遺憾 Transient



黑霧散去,冰炎首先踏了出來,他什麼也說不出口了,褚冥漾跟在後方,同樣無語。兩人佇在那,對看,卻連個聲都沒發出。


千年以來的疑惑霎時被解開了,本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他卻連一句話都講不出口。還記得方才的畫面裡,一個個刺眼的目光,一句句諷刺的言語,多像妖師一族面臨的狀況。以前的他只是隱約知道他的過往,而不知道這背後竟然藏了這麼多辛酸。


口袋裡幻武兵器的寶石鈴得更響了,冰炎再也找不到理由拒絕安地爾,於是將那闇屬性的王族兵器給了他,就在碰到的瞬間,團團陰影掩住了安地爾的身影,恍惚間,冰炎與褚冥漾看見了那人的輪廓,果然是相像的,一幕幕的畫面在腦海奔馳,他們就像個過客,看完了另一人的一生,而現在,就彷彿是見著了結局。


千冬歲的話又在這時被想了起來,記得那時他說,王族兵器卻是由真正的人、或是其他種族自願越入時間潮流中、甘願接受近乎千百年的時間折磨所形成的。


亞那流傳下的四個寶石,一個是當時的人魚首領,也就是接受了影之妖精一族利益而放逐阿希斯那位,一個則是被人魚所放逐的人,那麼剩下的那個……思及此,褚冥漾將眼神轉向冰炎,有些複雜。艾黎娜成了水屬性的兵器,阿希斯成了闇屬性,然後作為事件最後的當事人、亞那——或許要加上那位與他同往的公主——是不是也成了兵器呢?他是否還有機會見著他呢?


「冰炎。」不是稱呼學長,而是名字,「拿出來吧。」


難得的靜默,冰炎照著他的話做了,他將冰與火的逆屬性幻武寶石取出,交給了褚冥漾。就如同安地爾碰到寶石時一樣,他們看見了一些畫面。



——『如果你跟著我,將在時間潮流之中被沖刷,千年後在主神的引領下再次睜眼。』


——『那時,過往的時間會沖散我們的意志,取代我們屬世的軀殼。』


——『即使這樣,妳還是要來嗎?』


——『當然。』然後、她開口,笑了,豔紅的髮飄散空中,她的笑卻帶著一絲苦澀。



同時,冰炎狠狠地搥了地面一下,該死的,他怎麼就沒想過呢?早在當初踏出無殿、扇董交給他這三個寶石時他就該有所查覺,他怎麼忽略了扇董臉上懷念不已的表情?而且一向稀有罕見的王族兵器頓時冒出了三個,他怎麼就這麼不小心、什麼問題也沒有問她!為什麼這麼輕易地相信無殿就是個百寶袋,撈出什麼東西都不該意外!


褚冥漾嘆了口氣,果然和他推測的一樣,難怪在鬼王塚時辛亞要這麼提示他,難怪在見著烽云凋戈時會有那種異樣的熟悉感,還有,難怪冰與火這兩種相剋的屬性能夠結合,並成為一個強而有力的兵器。


他想了想,將米納斯的寶石也平放在手心,並且喚出了她的本體,就在同一時間,烽云凋戈的靈體也從中竄出,定睛一看,是一位男性及一位女性,兩者皆以白縵掩著面容,雖未揭開,卻已經不用多說什麼了,他們的身分同樣呼之欲出。


時光荏苒,愛的恨的、喜的怨的、誤解執念都不復存在。千年前他們一同跨越守世界多大片土地、一齊看盡了多少令人驚艷至極的美景、一起經歷了多少次深刻入骨的回憶?直至染血的誤解終歸將那時的所有化為零。印象中那條鴻溝是多麼幽深,跌入便會萬劫不復,但現在通通不存在了。褚冥漾看著這片物是人非之景,不免是最有感觸的那人。


千年後,改變了多少、遺忘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褚冥漾多次想再見亞那一面,如今這願望是達成了,但他又能和他說什麼呢?就如拚命要爬到樹上摘果子的人,用盡了一切換得那果實後,嘗了一口卻是意料之外的苦澀。他達成了他一直以來的夙願,然後呢?敘舊兩字早失去了意義,他記得米納斯和他說過、成了幻武兵器的人,不會記得以前的種種。


如果他們想起了,那會發生什麼事情?他想找個人敘舊,早想得瘋了。




當故事綿延千年,物是人非之際,才會發覺,是時候替它做個終結了,他要親手寫下結局,就算差強人意也好。


冰炎在此時反倒成了路人,他站在一旁,看著千年前的種種,看著陪伴自己十幾年的烽云凋戈,同樣百感交集,還有一向深惡痛絕的安地爾,卻已經覺得討厭的感覺減輕了不少。


誰都沒錯,要怪,究竟能怪誰呢?人性,命運,還是時辰?人性的險惡,讓黑暗種族倍受煎熬;命運的曲折,讓人們一而再,再而三地錯過;至於時辰——冰炎找不出比褚冥漾更好的例子。


「……亞那。」發出的聲音比預料中乾啞,褚冥漾望向身著純白華服的靈體,輕聲喚到,然後他看見那人顫了一下,於是他再喊了聲。


「請停止你的行為。」有些制式化的聲音從亞那的口裡說出,不大聲,卻傳遍整個空間,但這話卻挑起褚冥漾的怒火。憑什麼你忘了就這麼說!褚冥漾在心底罵了一聲。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和他說、太多太多的問題要問,如果亞那就這樣記不清了,那麼誰該替他解答?


「亞那、亞那、亞那——」如同發了瘋一般,褚冥漾一直嚷著他的名字,一次一次,他多麼希望這樣他就能想起過往種種,見亞那仍舊沒有反應,他不禁快步上前,站到了他的跟前,「我在叫你,你聽見了沒?」


亞那,我在叫你,你到底、知不知道?

褚冥漾伸手將白縵勾起,並且凝視著他的眼眸,那雙漂亮的眼果然是銀色的,就如同先前,而非遭受詛咒而顯得渾沌不明的顏色,見狀,淚水竟不受克制地劃落。褚冥漾的手緊緊扣住他的肩膀,他實在、實在太慶幸了。


「我說過了,請停止你的行為。」


還是同樣制式化的聲音,卻夾帶了一絲抖音,但這已經無所謂了,他只要知道他現在很好,就足矣。且待褚冥漾冷靜後一想,此時的亞那就算想了起來,難道他們真的有話說嗎?再細想,早就已時過境遷、往事如煙,早該被吹散。


他將千年前的記憶注入最深的水潭。就這麼忘了吧。


「好。」


對他莞爾一笑,褚冥漾想起他最後要做的事情——替他解咒。亞那早已離世,再也不受詛咒束縛了,那麼、只剩冰炎了。他最後必須做的,就是幫他除去身上、那自己造下的孽。


「冰炎,過來。」想著過不久就能夠解脫,並完成長久下來的祈願,褚冥漾不禁鬆了一口氣,然後微微勾起嘴角。


「你打算做什麼?」看褚冥漾笑得燦爛,一反平常,讓他心中起了不好的預感。這種笑,就如放下了一切、就如先前在地下室看見橫臥在水晶棺材裡的精靈一樣,他們都笑得安詳,笑得溫柔。


「沒做什麼。」一面講著口是心非的話,他又招了招手,「冰炎,過來。」


冰炎走了過去,卻聽見褚冥漾對他說了聲抱歉,正當他想問為什麼時,只見他匆匆喚出米納斯,嘴中念著米納斯,就幫我這麼一次,然後朝烽云凋戈的寶石開了一槍,槍上散的水氣尚未完全散盡,褚冥漾又轉過了身,這次,槍口指著冰炎。


「……對不起了。」


咚地一響,冰炎橫倒在地,褚冥漾將他扶起,另一手拿起黯淡、失去光輝的逆兵器寶石。幾乎同一時間,安地爾也從黑霧中踏了出來,看見這片混亂場景,他卻知道他要做什麼。


「能不能帶我去個地方?」褚冥漾看著安地爾,輕聲問道,然後他看見安地爾頸上多了條鍊子。


「好。」相當爽快地,他應了聲好。

foreve21r 發表於 2013-6-29 22:26:39


17.砂上的街 A Mirage (完)


砂上的街,如夢似幻的殘影,海市蜃樓般的虛無。在這裡聚集了擁抱各色夢想的人們,他們在這交錯,在這裡演繹了各種可能與各種不可能,最終不免在此印上終結。


轉移的同時,褚冥漾問了問安地爾一個問句,而他輕聲答覆,說道,這次換我保護他了。見他這麼回答,褚冥漾也在心裡默念道,那麼這次、換我來補償了。


西之丘,他沒想過會再來一次,當年戰爭的場景早已被清理乾淨,但記憶卻是如此清晰,褚冥漾看著中間的一塊地方發愣,他記得他是在那死去的。做為凡斯的時候,重重畫面都蜂擁了上來,幾吋思念,幾分後悔?然後一切最後歸乎沉寂。


將冰炎放置在那,相差無幾的臉龐讓他有種回到過去的錯覺,一旁起舞的風沙就像當年廝殺的戰士,猛烈打鬥著,但他定睛一看,沙粒凌亂的微步早已不是當年的模樣,過往的痕跡不知被深埋在幾尺地下。


「安地爾,退後一點。」


「你真的要這麼做?」


聽見這話,褚冥漾抬起頭,墨黑的雙眼是不容駁斥的認真。


「停下吧,這樣做你真的會死的,凡斯。」


「我現在的名字叫褚冥漾。」


「有差嗎?」安地爾勾起好笑的表情。


有差嗎?他就是他,他等同他,身分早攪在一塊,已經分不開了。褚冥漾想了想,不過是稱呼的問題,不改變什麼。


「隨便你。」褚冥漾隨口說道,「為什麼我一定會死?」


「因為當年亞那將你的力量分成三份傳往未來,現在你只有三分之一的力量,必死無疑。」安地爾說,「現在也不用隱瞞了,你是接收先天力量的那位,剩下兩個,一個是褚冥玥,另一位則是白陵然。」


白陵然?


「白陵然是現任妖師首領,而他的姓氏『白陵』正是從你當年的姓氏『百凜』音譯過去的。」


「妖師一族有後繼者?」


「嗯。」


聽見安地爾的答覆,褚冥漾淺淺地笑了,知道妖師一族過得好、就好。


這本是九死一生的賭注,他卻沒想過,現在倒是必死無疑了,勾起一抹笑,眼底卻無笑意。他的計畫原來是這樣的、若替冰炎解完咒後活了下來,那他便會在Atlantis待個幾年,畢業後向家裡告別,然後踏上未完成的旅行,但現在看起來都不可能實現。


「安地爾,你以後打算怎麼做?回到鬼族嗎?」


「我不會回去了。」他的目標已經兌現,回不回去早就不重要了。


「那你要去哪?」


「誰知道呢。」


「你自己保重。」


「……你也是。」安地爾難得地頓了下。他看著褚冥漾,之前的誤會嫌隙皆拋諸腦後,此後,唯一知曉他過去的人即不存在。


命中注定,這四字他花了多久才寫完?現在,他要用生命換取最後一筆劃。安地爾站到了後方,見他如以前一樣,逐漸散了自己的力量。


這是與他性命相連的力量,等散盡後他便可以成為詛咒的容器。他知道在轉移的時候冰炎會阻止,所以才特意讓他睡了一下,至於烽云凋戈,他只是用了強硬一點的手段將靈體逐回裡面罷了,他清楚亞那聲音裡的抖音代表什麼——如果他真的想起了過去,他不敢保證會不會對他有什麼傷害——他不敢下這個賭注,於是只好這樣做。


意識伴隨力量逐漸被抽空,他最後看見了初見的畫面,亞那從樹上摔了下來,但褚冥漾不再罵他蠢了,不再嫌棄他的各種行徑了。若給他第二次機會,他多麼想避開那天相遇,沒有那天,就不會有過往的一切。


和他相遇,彷彿鑄下了多麼沉重的罪惡,但竟讓他沉醉得無可自拔。他伸手扶起了亞那,亞那一臉驚訝的瞧著他,未經世事的臉龐在此時顯得過分天真,然後他說了句——


——謝謝,我的朋友。


「走吧。」不同於第一次,他不滿懷怨懟的看著精靈了,他細細地望著他,像是要永遠記住他的模樣。看那一頭純銀的頭髮在風中被吹亂,看那白皙的臉龐因為些許緊張染上了曾緋紅,看那身著的衣裳一看就知道身分不凡。許多細節第一次沒有注意,第二次看卻嫌晚了。


「要去哪呢?」


「回家了。」


去哪都可以,遠離這裡就好,有他陪伴著,不論何處都可以接受,他再也不離開他了。褚冥漾輕輕勾住了他,向前跨了幾步後,雙雙粉化為灰,隨風灑向這片土地,在他們存活的土地上,終結的曲目奏完最後一個音符。


世間,再無凡斯,再無褚冥漾。




安地爾看著意識逐漸渙散的褚冥漾勾出冰炎體內的詛咒,然後看著詛咒附著在他的身體上,與褚冥漾融為一體,接著他呼了最後一口氣,與詛咒一併化成了粉塵。而他最後的表情是笑著的,想必是見著了什麼愉快的畫面。


安地爾看著白煙被捲上了天,不敵強風的吹拂而被吹散。他說,恩怨總算了結。接下來他替褚冥漾將冰炎帶回了Atlantis,引起一陣騷動後又退了場。這次,他也準備啟程,摸了摸那條項鍊,他要回到兩千年前被放逐的地方看看。


恍如隔世,亦如流水一樣婉轉地流淌而過。沒有理由繼續插手這世間運行了,安地爾雖成了最後一人,但很快的,他也要將自己的存在抹煞。




那天後又過了幾百年,當年鬼王塚的事在Atlantis成了傳說。確認封印相當徹底後,那裡又開放成為教學場所,不少學生踏著興奮的步伐去看當年強大的法陣「黑空」的遺跡,他們嘴裡說著一個又一個來自四面八方的傳聞,其中一個說道,你們知道嗎?聽說之前的褚冥漾學長就是千年前鬼族大戰的妖師首領耶。另外幾位聽到後一陣嘲笑,怎麼可能啊,你是洞洞腦嗎?然後伸手敲了敲那位同學的頭。實在氣不過,那位被敲的同學憤憤地說,是真的啊,不信假日給你們看證據,雪野家的人不會說謊的——


據說在那星期後,更多傳聞在Atlantis發酵,但冰炎卻知道沒有一個是真的。


說到冰炎,他畢業後在那接任了老師的職缺,然後現在膩了,想出外走走,於是他找來塞塔與他一起。


想到這,門外傳來兩聲叩叩的聲音,想來是塞塔,冰炎起身替她開了門,然後說了聲,走吧。


傳送法陣在腳下運作,光芒散開後卻不是在什麼荒郊野外,而是數個墓碑,上方刻得是當年好友的名字,他一個一個用手撫過,最後停在褚冥漾的名字上方——雖然他知道裡面並沒有東西——多看幾眼,心中默念謝謝。


謝謝他給了他新的生命,謝謝他將約束他名字的囹圄解開,謝謝他願意這麼幫他。


「殿下,逝去雖然令人神傷,但他並不是精靈一族,終究有天他的靈魂將再次回歸這片土地。」塞塔在一旁柔柔說道,精靈的聲音在此時顯得更加輕飄。


「我知道。」冰炎應道,接著向前邁了幾步,塞塔跟了過來。


他們的腳步越踏越遠,衣襬隨風飄起,冰炎回了頭,看那地方最後一眼,嘴中唸起了之前亞那唱給凡斯最後的訣別曲。


——『第一滴淚落入靈魂深處,

漫長卻已不再漫長,

孤寂早遺忘了孤寂,

當未來被浸染了夜的深沉,

傷痛輾轉被冰雪化為透明。』


——『第二滴淚墜入骨骸根底,

凜冽的風塵封了回憶,

弱水無聲湮滅了足跡,

當想念鑲進褪色的過往裏,

寂寞逐漸隨燄火燃成灰燼。』


——『第三滴淚深藏記憶一隅,

緬懷的頌詠益發清幽,

羈絆遺留失落的遠方,

當純白的靜謐凝成冰霜,

淚水連同嘆息繾綣成詩。』

冰羽☆ 發表於 2013-6-29 22:33:09

我來當頭香了欸嘿OAO��

總之只能說真的是好可怕的文筆,劇情張力和情節鋪陳都很厲害ˊˋ
但是我滑鼠下拉到洞洞腦那段又笑了w(乾#

最後的詩很好我很喜歡˙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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