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主: 阿绯不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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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文] 【吾命/雷格】神之座(5.21/更33-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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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8-4-17 23:58:44 | 只看該作者
  
  其二十九 接續過去的假設
  
  ◆這章有點惡心,不過只有一小段,做好心理準備
  
  ♢♢♢
  
   「你是——過去的魔王,對吧。」
   
  換過正裝之後又精心修飾過妝容,原本病懨懨的澤西一掃頹勢,甚至透出點容光煥發的架勢來。其實剛才所有人都看到了,仍處於重病中的對方究竟是怎樣的神情姿態……此時換上的這一身戎裝,反而多了些慾蓋彌彰的味道。
   
  「沒想到魔王這種東西也會成長……不如說,那種姿態才比較異常吧。現在這幅模樣才是你的真容嗎?還是說這也是你的偽裝呢?」
  
  「很遺憾,都不是。……不過,虧你還能認出來呢。」
  
  畢竟也這麼多年過去了,外貌的改變似乎並不能掩人耳目,而五年以前不過是匆匆一面。
  
  雖然他倒也沒有刻意掩飾的意思。
  
  「月蘭國將基辛格視為敵手多年,國內尚有哪些足以威脅本國的勢力,我自然一清二楚。魔王殿已經數年沒有動作,魔王雖號稱還在任上,手腕卻不比當初,自然會引起各國的懷疑,唯一在意料之外的是幾次對魔王殿的佯攻都沒能把你印出來。」
   
  「……針對魔王殿的佯攻嗎……」
   
  他已經五年沒有回去過了,具體細節自然一無所知。只是偶爾在羅蘭的書信裡提過,說是月蘭國似乎又有不安分的舉動之類的,讓他平日裡多提防些……原來就是指這事嗎?
   
  「草莓……艾爾梅瑞殿下已經歸還於你們了,按理說月蘭國已經沒有對魔王殿開戰的理由了,為何還要對魔王殿如此耿耿於懷?」
   
  「戰爭需要理由嗎?」澤西又冷笑了聲,長期的疾病折磨似乎徹底的改變了他的性格,「戰爭是什麼?戰爭就是掠奪,是侵略,換句話說,就是對於為君之人慾望的自我滿足。戰爭不需要任何理由,因為戰爭本身就是理由!」
   
  「……」
   
  這家伙的精神真的沒問題嗎?
  
    「所以——前·魔王殿下,您屈尊拜訪寒舍的理由是什麼你?為了看曾經手下敗將的笑話嗎?我可不覺得,對於我降下了如此詛咒的人能好心到替我解除詛咒。」
  
  「……」
  
  寂靜。
  
  格裡西亞偏頭看向艾爾梅瑞,後者面上說不上是什麼表情,只是稍有些尷尬的笑著。
  
  「草莓,你知道這家伙懷疑我,所以才拜托我來看他是嗎?」
  
  「……不是的!」艾爾梅瑞急急的解釋道,隨即垮下了肩膀,表情稍有些氣餒,「我確實知道澤西將軍在懷疑你,不過,我是希望你能向他證明這不是你做的,所以……」
  
  話出口了一半便沒了聲音,艾爾梅瑞偷偷擡眼看向他,一副理虧的表情。
  
  「我沒有懷疑過你,而且我也不會因為這種事情……格裡西亞,你生氣了嗎?」
  
  格裡西亞沉默了半晌,微微的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轉頭看向澤西,淡淡的開口。
  
  「詛咒的事情我聽說了。澤西,既然你懷疑那詛咒是我下的,那麼可否告之,詛咒的具體表現,以及從何時出現的詛咒?」
  
  「……你認為我會向身為凶手的你求助麼?」
  
  「我只是在證明我的清白而已。」
  
  「像你這樣的人還有清白可言?少開玩笑了。」
  
  他好像聽見了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嗤笑聲……然後偷偷的背過手朝空氣裡豎了一記中指。
  
  僵持了半晌,先敗下陣來的人自然還是澤西。他表情陰晴不定,過了很久,這才緩緩的從肺裡吐出一口氣來。
  
  「……是五年前的那次,從混沌森林歸來之後的事情。」
  
  菲妮端了茶來,深紅色的茶水在骨瓷的杯裡盛著,從液面上映出的面孔便也帶上了暗沉的紅色。
  
  「出徵魔王殿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每日夜裡無法安眠。我時常會夢見很奇怪的東西……直到某一天陛下派我護送一支去往忘響國的商隊之後,症狀才一口氣爆發了出來。」
  
  澤西忽然起身,摘去了手上的白色手套。手套下的皮膚是仿佛焦痂一般的焦黑色,像是被某種東西腐蝕過一般,傷口的邊緣朝外翻起,露出了深部同樣染上了黑色的組織。
  
  「這個傷是當時被一伙劫匪留下的,之後便一直難以愈合完全。無論是醫師或者祭司都對牠束手無策,有一人提議我將傷口割開,清理掉周圍可能受汙染的組織……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格裡西亞仔細端詳了一陣那只手,疑似腐爛的地方,最深處露出了像是白骨的質地,只是理應是白色的骨膜表面也同樣染上了焦黑的顏色。
  
  「自從那次以後,無論是在何處受的傷,傷口都必定無法愈合。手上這道還算是可以見人的,某次在剿清匪徒的當間,腹部挨了歹人一刀……過了半月再看,就連腹腔裡都爬滿了食腐的蛆蟲。」
  
  光是想到那樣的場景都令人不寒而栗……艾爾梅瑞側眼瞥向似乎正若有所思的格裡西亞,卻發現對方臉上依舊是一片平靜。
  
  「可以給我看看嗎,你腹部的傷口。」
  
  「從你的反應看來,似乎並不是你做的?」
  
  「我早就說過了吧。」
  
  「我也知道將這事歸咎於你並不符合邏輯,但是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擁有這樣的能力。更何況,你當時說出了類似詛咒的話,這不得不令人起疑。」
  
  「……」
  
  那句話其實不算是他說的,而是暫時借用了他身體的某人……說實話,他自己也不怎麼清楚為何那家伙會對澤西抱有如此的怨念。那家伙不肯明說,所以一切都只是猜測而已。
  
  澤西喊來了侍傭,脫了外套,將纏在腰腹間的白布一圈圈的解開。只是掀開了兩層便傳來了極度難聞的腐臭味,甚至有些像是糞水的味道,衝的人腦門發疼。巨大的傷口從肋下直通腹腔,只稍微拿紗布擋住了外漏的壞死小腸。暴露在外的一小段腸子已經發黑了,黏稠的膿液正沿著傷口向外淌著,在紗布上扯出了濃白色的細絲。從傷處散發出了濃烈的腥臭味,傷口邊緣掛著腐肉,看那副樣子是再沒可能愈合了。
   
  希歐倒吸一口涼氣,隨即便被仿佛那種近乎死亡的惡臭給嗆了個正著,連咳嗽幾聲才緩過氣來,簡直令人窒息。
  
  「請問你想起什麼了嗎,過去的魔王殿下?」
  
  「……再說【過去】這倆字我要揍人了。」
  
  格裡西亞嘀咕了一句,瞄了眼本應當一無所有的眼前空地。某個背後靈站在了澤西面前,皺眉觀察著澤西的傷處。
  
  【與其說那是詛咒……不如說,更像是只防腐失敗的不死生物啊。】
  
  ……倒是沒錯。
  
  【不過不死生物不可能保留有自我意識,而能夠保有自我的死亡騎士又不可能出現防腐失敗的情況。更何況,他確實是活人沒錯。】
  
  所以呢?
  
  【我也沒見過這種情況,所以不清楚。】
  
  背後靈干脆利落的下了結論便隱去了身形,留下個嘴角抽搐的前魔王在風中凌亂。
  
  ……你不是自稱神明麼餵。
  
  【神也不是萬能的啦。好啦你加油。】
  
  「……」
  
  他能揍人……不,是「弑神」嗎?
  
  「……澤西。」格裡西亞深吸一口氣,壓抑下想要砍人的衝動,「我問你,你之前提到了,從混沌森林回來之後夜夜無法安眠……吧?」
  
  「確實是這樣沒錯。」
  
  「為何無法安眠?是噩夢嗎?」
  
  澤西困惑的點點頭,又用力的搖搖頭。
  
  「我想……那應該並不是夢才對。」
  
  「你看到了什麼?」
  
  他閉上眼,像是在思索著非常久遠的回憶。
  
  「黑色的湖水,還有立於湖中央的黑色塔樓……湖裡潛著巨龍,有人站在巨龍的背上,低著頭看我……眼神非常悲傷……」
  
  格裡西亞握在茶杯上的手指微微一緊。
  
  「……有一次我向外走了出去,忽然從背後遭到了襲擊,再醒來之後人站在了白色的房間裡。四周都是類似金屬材質的牆壁,只有在一側有一道類似暗門一樣的東西。」
  
  澤西用力的按著太陽穴,回憶起那段記憶對他來說似乎是件異常艱難的事情,就連表情都開始扭曲了。
  
  「然後……然後我好像又昏了過去……醒來之後發現自己還躺在自己的床上。菲妮說我昨夜並未外出,所以我認定那只是個夢,但是事後回憶起來,又覺得太過真實了,並不像是夢境。」
  
  「……」
  
  金屬牆圍成的白色房間?
  
  「你當時躺的地方在哪?就在這裡嗎?」
  
  「就在我的房裡,沒有出過半步門。」
  
  「……」
  
  「你有什麼頭緒嗎?」
  
  「……不,完全沒有。」
  
  格裡西亞歎了口氣,垂眸凝視著杯中搖晃的紅茶水面。
  
  「我只能告訴你一點,那個詛咒並不是我下的……甚至那東西可能根本不是詛咒。」
  
  只是單純的傷口腐爛無法愈合……就像是身體已經死去而精神依舊活著,如果非要形容成某種東西,那大概只有不死生物了吧。
  
  「就連你也未曾見識過?」
  
  「很遺憾,就是這樣。」格裡西亞將未曾動過的紅茶擱回了小幾上,起身,淡然道,「恕我無法替你治療,那便先行告辭了。」
  
  「……」
  
  骨瓷的茶杯,在掌心裡悄然碎裂。
  
  待將軍府的大門已然遠去,希歐終於沒能按捺住,表情認真的問道:「格裡西亞,真不是你干的?」
  
  「……真的不是我。死喔,連你也不相信我?」
  
  「只是覺得你不會在他面前說實話而已。」希歐訕訕的坐回馬車的靠椅上,「不過沒想到還有你不知曉的東西,我還以為你是無所不知的那種人呢。」
  
  「讓你失望了還真是不好意思啊。」格裡西亞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一直沉默的帝摩斯默默的飄了出來,面色憂愁:「那麼我們接下來去哪裡呢?」
  
  「……」
  
  「格裡西亞,你為什麼要擺出那副表情?」
  
  「你嚇到我了帝帝……」
  
  比某個背後靈還有神出鬼沒……其實你才是那個所謂的神才對吧!
  
  【那個形容,聽起來很像一個地方啊。】
  
  某個背後靈適時的出現,同坐在馬車裡,托著腮,似乎正思索著。
  
  【內側的世界嗎。】
  
  【嗯。但是那個所謂的白色房間,我也不知會是哪裡。聽起來像是某處封印……但是,金屬材質的牆?真的有人會拿那種東西做牆的材料麼?】
  
  【這點我也覺得很奇怪。】
  
  異常的地方太多,甚至到了不符常理的地步。說不定那真的是某人的妄想吧,但總又有【一旦這麼想了就等同於認輸】的不甘心。
  
  【晚上再去一次吧,那個所謂的內側的世界。】
  
  【倒是沒問題……不過,你想到什麼了嗎?】
  
  總覺得背後靈的語氣裡帶了點不相信,讓人十分的……手癢跟想揍人。
  
  【看過就知道了,反正你也沒見識過不是嗎?】
  
  就這樣下了結論之後再將注意力轉了回來,卻發覺一馬車的人都直直的盯著自己,用仿佛看著奇怪物什的眼神。
  
  「怎麼了嗎?突然看著我做什麼?」
  
  格裡西亞奇怪的反問道。
  
  希歐沒接話,而是伸出手,表情怪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相當刻意的轉開了話題。
  
  「聽說伊希嵐就住在這附近的街上,今天時候不早了,改天來拜訪吧,順便說明一下騎士團的事情。」
  
  「沒問題是沒問題……不過你那是什麼眼神?」
  
  艾爾梅瑞強忍著笑意:「格裡西亞,你剛才眼神呆滯的對著空氣自言自語,在你眼前揮手也沒反應。」
  
  他那是在和某個背後靈說話……啊。
  
  格裡西亞面無表情的瞪向某個背後靈。
  
  ……都是你的錯!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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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樓主| 發表於 2018-4-19 20:55:03 | 只看該作者
  
  其三十 此時彼世的如果曾經
  
  ◆劇情實在太長了,不寫支線了,全部跑主線。換句話來說,就是一切看似無關的劇情全是主線相關……
  
  ◆最後整理出來的世界觀比較暴走……只能努力駕馭住吧
  
  ♢♢♢
  
  「應該就是這裡了。」
  
  待到夜深人靜,在某個背後靈的協助下格裡西亞成功的溜出了王宮守衛的視野。話又說回來好像他們根本是客人所以完全不用溜出去……
  
  【大晚上的還要跑這麼遠真是辛苦你了,不過,真虧你還記得路啊。】
  
  某個完全一副事不關己表情的家伙抄著手飄在了一邊。
  
  「記憶地圖這種事情是我的拿手好戲好麼。」
  
  坐落在首都一角的將軍府,正是白天拜訪的那一所。比起澤西本人來說,格裡西亞更加在意的東西是他話裡提及的內容。那副光景是他所見過的,理應是混沌森林所對應內側世界的景象,並且……絲毫不差。
  
  【我不認為那家伙在說謊,所以才有調查的必要。以金屬為材質澆築的房間……說實話,這樣的東西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格裡西亞落在了將軍府門前,漆黑的鐵門溶入了黑暗裡,讓人看不清全貌。
  
  「……這讓我更加懷疑你的真實身份了。」
  
  【但是你也找不出證據,不是嗎。】
  
  有一隊巡回的侍衛提著油燈轉了過來,在燈光炤向二人之前,背後靈忽然歎息一聲,在他面前飄然落下,伸手打了個響指。
  
  【走吧。】
  
  在世界線切換的瞬間,空氣似乎凝固了。
  
  黑暗屬性仿佛巍峨的山脈一般朝自己擠壓過來,壓迫著肺部令人幾乎無法呼吸。上一次還沒有如此鮮明的觸感,空氣仿佛一塊巨大的凝膠,灌入肺部之後再也無法吐出,憋悶的極其難受。格裡西亞用聖光稍微驅散了身周的黑暗屬性,這才感覺好受了些,順便拿聖光充當探炤燈點亮了眼前的建築。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建築風格。
  
  因為是夜晚,並不能看清全貌,只知是幢相當龐大的黑色建築。四周拿鐵欄圍了一圈,應當是庭院的地方裸露出黃色的沙土,甚至不生半點雜草。他走近了鐵欄,伸手摸了下,便有暗紅色的鐵鏽簌簌落下。
  
  「這裡到底是被荒廢了多久?」
  
  【誰知道呢。】
  
  「這裡的空氣讓人非常不舒服,就好像很久沒通過風的房間……而且黑暗屬性濃烈的可怕。奇怪了,上一次都沒有這麼明顯的感覺。」
  
  【……】
  
  「怎麼了?」
  
  【……在想些事情。】
  
  背後靈突如其來的沉默讓他更生疑心。不過那家伙本來就神神祕祕的,倒也不差這點。
  
  「要進去嗎?」
  
  格裡西亞指向看起來搖搖慾墜的鐵門,門軸早已鏽死,推拉不動,一碰便整個的斷裂開,連門一起轟然倒地。
  
  【走吧。】
  
  背後靈放棄了思考,先一步飄進了庭院,他也便跟上了。
  
  這是座被荒廢許久的龐大建築。
  
  庭院裡白石的噴泉早已干涸,黑色的裂縫橫貫雕塑全身,裂成了數塊後孤零零的躺在了沙石的地面上。穿過整座庭院後沿大理石臺階而上,正門虛掩著,露出了後面黑黢黢的走廊。
  
  「你有沒有一種感覺。就是這裡並不像是什麼內側的世界,而是……很久以前曾居住過人的地方。」
  
  格裡西亞輕聲詢問道。
  
  【我不知道,這裡我也是第一次來。】
  
  待踏上了最後一級臺階之後,腳下似乎踩上了什麼脆弱的東西,一碾即碎。擡腳,拿光源炤過,似乎亮晶晶的,像是某種東西的碎片。
  
  「這是?」
  
  【像是有人打碎了什麼東西的器皿。】
  
  格裡西亞拈起一片,完全透明的材質……是非常薄的玻璃。大理石的地磚上殘留著某種東西流淌的濕印。
  
  「而且是從那個方向一路滾落的。」格裡西亞往門內挪了挪光源,亮晶晶的碎片一路灑落到腳下,盡頭落著個不起眼的鐵架子,「有人打翻了那個架子,架子上擺著不少玻璃制的容器。看架子的形狀,容器應該是細長的形狀,而且碎片如此細小,大約是撿走了大片的殘骸後又被某人踩過,順便拿鞋底碾了碾。」
  
  【也就是想要毀屍滅跡的意思?】背後靈哼了聲。
  
  「但是鐵架子沒有收走,說明毀屍滅跡到一半就被人抓包了,連那麼顯眼的東西都沒帶走。」格裡西亞頓了頓,看向蹲在地上比劃著玻璃路徑的背後靈,「說起來,這地方不是所有人都能來的吧。」
  
  背後靈似乎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但是並不能排除誤入的可能性。事實上,我懷疑澤西是被某人誤卷入內側世界了。】
  
  「然後被立馬丟了出來?」
  
  背後靈怔了怔,【大概吧。】
  
  「而且還有一點很奇怪。這裡像是被廢棄了很久的什麼建築,地上卻沒有明顯的積灰,走進來時也沒有留下明顯的腳印。」格裡西亞移動了聖光球,炤亮了門口的方向,「這裡最近不久有人來過,而且就是最近幾天。」
  
  大廳兩側的走廊一直延伸入黑暗中,走入建築後壓迫的感覺愈發強烈起來。繞過屏風之後的背側,螺旋式階梯盤旋上升,直通往二樓。
  
  【一樓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了。去二樓看看吧。】
  
  似乎真的只是一幢廢棄建築罷了,連多餘的裝飾都沒有,真正的家徒四壁。某背後靈在大廳裡飄了一圈,站在了蜿蜒旋轉的螺旋階梯之下,似乎注意到了什麼,停住了腳步。
  
  【這裡的灰塵……】
  
  窗外驟然一道刺目白光!
  
  一只腳即將踏上樓梯的二人均是一驚,拔腿向外跑去。在這一側的世界是死亡一般的寂靜,沒有風也沒有人聲,灰色天空中的雲也仿佛凝固在了空中。這裡並非真實的世界,除了他們幾乎不可能有他人涉足,所以一切意外均可視為異常。
  
  只是待衝下了階梯,除了那片恆久的黑暗以外,便空無一物了。
  
  「剛才是……閃電?」格裡西亞偏過頭,不確定的看向身側飄著的背後靈。
  
  【不知道。……可能吧。】
  
  雖然那是理論上不存在的情況。
  
  連風都近乎凝固,空氣裡被濃鬱的黑暗屬性充斥著,仿佛黏稠的凝膠,在這樣的情況下幾乎不會出現天氣的變化……更何況閃電一類。
  
  「或者是還有其他人?」
  
  這個猜測一旦提出便被直接否決。感知掃去,連一個活物沒有,更別說外人。
  
  「對了,你剛才說什麼了嗎?」
  
  【……】
  
  背後靈轉過身,眼神古怪的注視著他,半晌,搖了搖頭。
  
  【沒什麼。天快亮了,先回去吧。】
  
  腳步聲遠去了。
  
  本應是無人的樓梯上緩步走下一人,全身上下籠罩在一團黑色中,就連面孔也掩蓋在了黑暗中。他俯下身,拿食指指腹掃過地上積灰,在指間搓了搓,再拿手撣去。
  
  只有大廳地面上的灰塵被掃去了,通往二樓的樓梯上只有一串腳印,而另一串有來有回的,則是指向右側的走廊,一路延伸至通往地下室的樓梯。
  
  ♢♢♢
  
  「格裡西亞,昨晚你跑去哪裡了?」
  
  連夜趕回王宮之後連覺也沒睡,洗了把臉便匆匆出門,結果迎面見了希歐卻被丟了這麼一句。人早就齊了,說是要去找伊希嵐,結果一夜沒睡的人反而是最後一個出現的,帶著滿臉的困倦。
  
  「……昨晚你來找我了?」
  
  「原本是有些事情。」希歐遲疑的看向艾爾梅瑞,見後者點了點頭,才繼續道,「三日後王宮裡會舉行一場生日宴,主角是安公主殿下。……話是這麼說,不過也有向【適齡的】親王殿下介紹貴族女孩認識的意思。」
  
  「也就是說,如果想要制造亂子做出我已死的假象,三日以後的宴會是個不錯的選擇。只是時間倉促,逃跑路線和方案都沒有定下,所以才連夜拜訪詢問意見……」
  
  但是你昨晚居然偷跑掉了……希歐怨念的眼神足以說明他此刻的心情。
  
  「大不了就切世界線溜嘛……」
  
  「你說什麼?」
  
  「呃……咳,沒什麼。我說……什麼時候去稀爛那裡?」
  
  「昨晚已經聯絡過他,說是隨時可以拜訪。」帝摩斯弱弱的從他身後飄了出來,輕聲道,「而且建議我們最好不要吃早飯……說是要請客來著。」
  
  「請客?」
  
  「一聽吃的你就來勁。」希歐無奈扶額,「伊希嵐現在應當是在某家甜品店裡打工,兼學習做甜品的手藝。」
  
  「那快走吧。」
  
  「……」
  
  無語。
  
  艾爾梅瑞在前面帶路,看起來距離王宮並不算遠,連馬車都沒有用到,步行不超過四十分鐘,便停了下來。
  
  不知為何有些眼熟的街道被數名王宮侍衛攔住了,正沿街盤查著路過的民眾,似乎是嚴陣以待,只是不知其中原因。
  
  艾爾梅瑞走了過去,與王宮侍衛簡單的交談了幾句,對方趕忙下跪,被他扶住了,輕輕的擺了擺手。
  
  「好了,我們走吧。」
  
  只有這種時候才會感歎身份的差距問題啊……格裡西亞看向希歐,後者無奈的聳聳肩,率先走入了王宮侍衛的封鎖中。
  
  潑墨似的血跡沿著路正中蔓延,血匯聚成湖泊之後被人一腳踩入,在地面上留下了仿佛拖曳的痕跡。看起來簡直如同某種意義上的凶殺現場,路的正中留下了三趾分岔的腳印,腳印裡染著血,滲進了砂土裡。看腳印的大小似乎是某種身材龐大的怪物——甚至龍類——攻擊了人類。
  
  「看起來月蘭國的治安不怎麼樣啊。」
  
  「並非治安的問題。昨天夜裡有怪物襲擊了居民,因為已是深夜,路上並沒有行人,只抓傷了個男孩子,而且只是輕傷罷了。」
  
  有人在身後淡淡的說道,而且嗓音極其耳熟……三人齊刷刷的回頭,扎著圍裙的伊希嵐正站在三人身後,見他們表情相當一致……以及驚恐,歪了歪頭,一臉無辜。
  
  「……稀爛?是你嗎?」
  
  「好久不見,格裡西亞。」
  
  神情清冷的小少年長成了神情清冷的……賢妻良母?話說那件碎花圍裙是啥?為啥還是騷粉色?
  
  「我剛才在店裡幫忙盯著烤箱,聽到你們的聲音就穿著圍裙出來了。」伊希嵐沒什麼表情的拽了拽腰後綁著的粉色飄帶,語氣似乎有些無奈,「我的那條拿去洗了還沒晾干,所以借的別人的來穿。」
  
  「……」
  
  讓這家伙穿這麼一身的人……眼光真是太好了!
  
  「格裡西亞,你為什麼在偷笑?」
  
  「……啊。」格裡西亞瞬間收斂了笑容,正了正色,嚴肅道,「稀爛,我們來找你……」
  
  「熱松餅還有楓餹餹漿對吧。剛剛已經全部準備好了,我家店裡的熱松餅可是遠近聞名的。」
  
  「……」哈?
  
  「格裡西亞,你沒吃早飯吧?那就還能多吃點。早上需要一杯咖啡嗎?還是牛奶就好了?如果不喜歡苦的東西我推薦雙份棉花餹的熱巧克力。」
  
  「……」
  
  滿腦子正事的人瞬間敗在了剛出爐的綿軟松餅之下。
  
  琥珀色透明的楓餹漿澆在了尚有些燙手的松餅之上,拿勺子挖下一塊,便滲透進去,甜香味混著蒸汽迎面撲來。楓餹的甜度比想象中的稍淡些,黏而不膩,甜的恰到好處。
  
  那什麼……要談的正事是什麼來著?啊松餅真香……
  
  「伊希嵐,你剛才說的昨夜有怪物襲擊小孩子……就是發生在門口的事情嗎?」
  
  希歐放下了勺子,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看似不經意的問道。
  
  總算還有個人的全部心神沒有被松餅俘獲,或者說是工作狂的習慣使然,連享受美食的當間也不忘工作。
  
  「嗯,應該是的。早上過來看店的時候,有個孩子渾身是血的倒在了店門口兩步遠的地方,額頭上被什麼銳器劃了一道。我替他稍微包扎了一下,傷的並不重,只是昏過去了,但是他的身上和周圍的地面上幾乎被血覆蓋了一層。因為地上留下了怪物的腳印和爪痕,所以我推測那是怪物留下的血跡。」
  
  剛才在外面的時候便已經看到了,更像是什麼東西落入血泊之後被拖曳出很長一段路,留下了長長一道觸目驚心的痕跡。
  
  「不過人沒事就好。」
  
  「也只能這麼說了吧。」
  
  「那孩子怎麼樣了?」
  
  「被帶走了,走的時候依舊在昏迷著,我也不清楚情況。」伊希嵐看上去倒是不怎麼擔心這點,「王宮裡有不少祭司待命,那種程度的傷應當不打緊。」
  
  「但願如此吧。」
  
  格裡西亞正埋首於松軟的楓餹松餅裡,聽了二人對話,便擡起頭來,兩頰塞的鼓鼓的:「這種事情很常見嗎?」
  
  「不……還是這麼多年來的第一遭。」
  
  「那孩子現在在哪?」
  
  「送去刑部司了吧?」伊希嵐不太確定的看了眼艾爾梅瑞,「王宮裡的職位我不太清楚……這個艾爾梅瑞應該知道的更清楚些才對。」
  
  「好像正是告病調職的澤西手裡。」艾爾梅瑞也不很肯定。
  
  「突然就不想多管閒事了……」
  
  格裡西亞喃喃道,然後將最後一塊松餅塞進嘴裡,咕嘟一口用力咽下。
  
  說起來,背後靈人呢?又飄去哪裡了?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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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樓主| 發表於 2018-4-22 00:13:45 | 只看該作者
  
  其三十一  無邪的怪物
  
  ♢♢♢
  
  「將軍,關於昨夜發生在西街區的那起怪物襲擊……」
  
  澤西擡了下手,阻止下屬繼續說下去,改轉而看向瑟瑟發抖躲在了角落裡的男孩。似乎只是個五六歲的普通男孩子,額上臉上還掛著傷,被人精心包扎過,算不上什麼嚴重的傷勢。
  
  他示意侍衛把男孩扶到椅子上,自己也坐下,努力讓視線平齊。他自己身上也帶著傷,不再適合領軍出徵,單是日常起居都有困難,卻依舊死撐著。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個相當執著的人……只是這種執著真的還有什麼意義嗎?
  
  「可以告訴我,你昨天看到什麼了嗎?」
  
  那孩子渾身震了震,顫抖的愈發劇烈了,努力的向後縮去以避開他人的視線。
  
  澤西回頭看了眼,揮手讓侍衛全部退下,盡量放柔了聲音,輕聲道,「沒關系的,我會保護你,所以能不能告訴我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男孩將臉從手臂裡擡起,他的眼睛竟是血一般的赤紅色……擡起頭,畏畏縮縮的看向澤西的身後,空茫的視線裡似乎什麼都沒映出。
  
  「我的身後?身後有什麼嗎?」
  
  澤西跟著他回頭,這裡是他的府上,自然不會有外人進出,所以就算轉頭了也不會看到什麼。只是那孩子似乎更恐懼了,連眼淚都掉不下來,努力的睜著干涸的眼睛。
  
  「……如果不想說的話,那就只要點頭或者搖頭就好了。昨天晚上有怪物襲擊了西街區,只有你留在了現場。按炤現場的血跡的量來看,受傷的是其他人,甚至可能是怪物,而你應該沒有與怪物對抗的能力,所以是有人救了你嗎?」
  
  聽到「救了你」這三個字以後,那孩子忽然全身劇烈一震,茫然的看著他身後的瞳孔縮成針尖,突然滾下椅子,趴在地上用力的干嘔。
  
  只是從他的胃裡除了大量血塊以外再也吐不出什麼了。那孩子竟是試圖拿手指扣著喉嚨,吐到最後,嘔出的東西只剩些淡血色的胃液了。
  
  那孩子抓著喉嚨發出了慘叫……泣不成聲的,扭曲著表情將拳頭塞進了嘴裡,似乎正用力的向外拽著什麼。澤西愣了一秒才想到要去阻止,剛踏近一步,那孩子已經將喉嚨裡的東西整個的拉了出來。
  
  是一塊布片。
  
  染滿血的,像是從哪件衣服上撕下來的布料的一角。
  
  ……這是什麼情況?這孩子被人拿布塞了嘴然後不小心咽下去了麼?
  
  對於正常人的思考方式應該便到此為止了,澤西喚了下屬來,簡單吩咐兩句,無非是讓他們調查一下近些年來發生的綁架案,再把小孩子帶下去好好安撫。
  
  隔著一層門板兩步遠的地方,某個背後靈現出身來,仿佛面具一般的笑容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從那孩子心底傳來的願望,居然是……
  
  【你是誰?】
  
  他猛然轉頭,在牆角陰影的掩映之下,模模糊糊的飄起了一道黑煙似的影子。
  
  【……!】
  
  【你是跟在格裡西亞身後的那個人吧,你到底是誰?】
  
  平靜而低沉的,仿佛黑色深潭一般的沉靜嗓音。
  
  【我能聽見他人的願望,不論是誰的,但是唯一除外的只有你。你和我用了一樣的藏身方法,我又無法傾聽你的聲音,所以,你是誰?】
  
  ……啊啊,這還真是……
  
  【只是個無處可歸的亡靈而已。連名字和自我都一起抛棄了,所以才能漂泊到這裡。】
  
  黑影遲疑了片刻,淡然道,【你倒是沒說謊。】
  
  【在你面前,說謊也是沒用的吧。】
  
  【我確實能看穿他人的內心,但是這能力對你並不奏效。】
  
  背後靈微微的震了震,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干脆閉上了。
  
  【我會一直看著他,也會監視著你,所以別想對他做什麼。】
  
  影子消失在了黑暗中,背後靈注視著對方消失的方向,神色黯了黯,發出了歎息一般的低語。
  
  【……還真是……有夠羨慕啊……】
  
  ♢♢♢
  
  烤箱裡發出了「叮」的一聲。
  
  伊希嵐起身去了廚房,順便收走了桌上空掉的盤子。格裡西亞偷眼瞄著四周,某個時不時就刷一回存在感的背後靈不在,這讓他稍有些不安。
  
  「稀爛,你在烤什麼?」
  
  和剛才他們吃的松餅極其相似的甜香味從廚房的方向飄來,只是其中似乎添了一味配料。格裡西亞看著他摘了隔熱手套重新坐下,又拿了茶壺給杯裡續上水,於是順口問道。
  
  「嗯?剛才烤松餅的面團多了一些,所以打算嘗試一下新口味。」見對方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己,伊希嵐無奈的補充道,「不怎麼甜的。」
  
  「……哦。」失望。
  
  「還需要來一杯熱巧克力嗎?」
  
  「麻煩了。」
  
  在小鍋裡煮開牛奶,倒入切碎的黑巧和三大勺餹粉後轉小火融開,出鍋後再撒上一層棉花餹。單是看著棉花餹慢慢融進熱巧裡就能湧上幸福感,喝進嘴裡之後……
  
  ……真他媽的太甜了。
  
  會喜歡這種東西的大概只有某個疑似甜味中毒的家伙,其餘二人都只是喝了一口之後默默的端起了黑咖啡……不是不好喝,實在是甜的發膩,連淋過楓餹漿的松餅都顯得寡淡無味。
  
  希歐一臉黑線的看著某人美滋滋的捧著熱巧,又灌了一口咖啡下去。
  
  「伊希嵐,這是你的店嗎?」
  
   「這裡是教我做甜品的師父的店……不過對方只肯讓我喊店主。」
  
  店裡風格裝飾相當樸素,純木質的地板桌椅,軟沙發的背後立著塞滿了舊書的架子。店內被打掃的極干淨,就連牆上的畫框都不曾落灰,一定是有人經常打掃的。
  
  見他正端詳著牆上的畫框,伊希嵐低聲解釋道:「那些都是店長畫的。包括櫃臺上那本食譜裡的插圖,都是他的作品。」
  
  「……怎麼都是畫像?」
  
  「據說都是故人的畫像。因為再也見不到了,就用這種方式紀念對方。」
  
  「聽上去還蠻浪漫的嘛。這種人居然只是個甜品店的老板,我倒是覺得當個畫師都比開店掙錢……」
  
  「說不定人家並不缺錢呢,開甜品店只是業餘愛好。」
  
  格裡西亞反駁了一句,嘴角還霑著熱巧的痕跡,又專注於盤子裡的松餅了。
  
  「我問過店長類似的問題,他告訴我……」伊希嵐清了清嗓子,表情極其別扭的模仿著某人的說話語氣,「【畫畫是不可能畫畫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畫畫的。回到店裡像回家一樣,這裡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這裡的!】」(*注一)
  
  「……」
  
  啥玩意啊。
  
  「對了,稀爛,你要不要去葉芽城?老師把建立神殿騎士團的任務丟給我了,我想把以前這些人都找回來……從外面招人我不放心,因為忘響國似乎想要對魔王殿動手。」
  
  光聽稱呼就知道是誰開的口……伊希嵐習慣性的反駁了一句【是伊希嵐不是稀爛】之後,這才思考起對方的提議來。
  
  「但是這家店並不是我的……店長去忘響國進貨了,如果我要擅自離開,必須先和他說一聲。」
  
  「倒是不急著這兩天。三天後草莓才能離開王宮自由行動,在那之後決定也沒問題。」
  
  伊希嵐沉吟了片刻,起身:「我現在去聯系店長吧。」
  
  窗外王宮侍衛來來往往,一副匆忙的樣子。艾爾梅瑞一直轉頭看著窗外,看起來有些心神不寧,見伊希嵐起身離開了,也跟著站起,道:「我有些不放心昨天的事情,先去看一眼。」
  
  昨天……啊,那個怪物襲擊了小孩的事情嗎?
  
  格裡西亞看著對方出了門,門扉上掛著的風鈴留下了一長串清脆的鈴聲。有人急匆匆的迎了上來,簡短了說了幾句以後便趕往了街尾。因為聽不見聲音,格裡西亞看了一會便轉過了頭,便見艾爾梅瑞原先的位子上多坐了一個人……一個半透明的家伙。
  
  某個消失許久的背後靈終於現身了。
  
  【……才一會不在,你居然背著我偷吃松餅?】
  
  那種頗怨念的語氣是咋回事?被抛棄的小嬌妻麼你。
  
  【你剛才去哪了?】
  
  【有點在意的事情,所以追出去看了。】
  
  背後靈盯著他杯子裡的熱巧,那怨念的眼神快要把人的臉上射出個洞來……格裡西亞淡定的抽了抽嘴角,把杯子拿開,以免暴露自己在和別人交談的事實。
  
  【我見到了那個昨天被怪物襲擊的孩子。他被澤西帶走調查了,不過沒問出什麼東西來。】
  
  【你那表情倒是不像沒問出什麼啊。】
  
  【……我聽到了那孩子的願望。】
  
  背後靈的表情有些沉重……真少見。這家伙平常總是一副面具一般的笑臉,讓人看不透摸不穿真心,只是這次,那家伙的神情終於讓人有了實感。
  
  【明明是個只有五六歲的孩子,卻滿腦子想要掐死某人的念頭。不過我能做的僅限於傾聽他最深切的願望,並不能發掘其中原因。】
  
  【你對這件事好像很上心的樣子?】
  
  【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類似的情況,這還是第一次。】
  
  【要去調查那個孩子嗎?】
  
  【這是唯一的線索。】
  
  【你打算拿什麼來交換?】
  
  背後靈愣了一瞬:【什麼交換?】
  
  【我們不一直是交易的關系嗎?我出借身體給你,你幫我復活雷瑟。這次是新加的任務吧,所以你打算拿什麼來換?】
  
  【……】
  
  格裡西亞微笑著端起杯,滿意的看著對方臉上浮現的吃癟表情,只可惜杯子裡裝的不是酒也不是咖啡而是熱巧克力,怪沒情調的。
  
  ……然後成功的引來了希歐仿佛看神經病一般的無語視線。
  
  【你不是在找雷瑟嗎,你去調查他,我告訴你雷瑟去哪了。】
  
  【……!你知道嗎!】
  
  【偶然看見他了。這個交易怎麼樣?對你有足夠的吸引力嗎?】
  
  「他在哪!」
  
  兩道視線齊刷刷的投了過來,一道驚嚇另一道……仿佛還在看著神經病。
  
  格裡西亞臉一紅……一時過於激動忘記了自己和背後靈其實是在用精神力交流這個事實,脫口而出之後就後悔了。
  
  「格裡西亞……?」
  
  「……」他默默的坐下,端杯,「我剛才睡著了,現在是在夢游。」
  
  「可是你……」
  
  「我剛才在夢游。」
  
  「……」面對某人散發著黑氣的笑容,希歐咽了口唾沫,乖巧的點點頭。
  
  氣氛一度十分尷尬。
  
  【所以說,你說看到了雷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不早說?】
  
  【因為是半個小時之前的事情,還沒來得及跟你說。】見對方表情吃癟,背後靈施施然的翹起了腳,臉上優雅笑容回歸。
  
  【他在哪?】
  
  【這是交易內容,我怎麼可能輕易告訴你。】
  
  【……我能揍你麼。】
  
  【如果你揍得到的話。】
  
  格裡西亞悶悶的哼了聲,翻了個白眼。倒也不是什麼麻煩事,對方大概只是找個借口讓自己去調查這件事……不過,這種微妙的不爽是怎麼回事?
  
  「我回來了。……格裡西亞,你為什麼臉色奇怪的看著我?」
  
  艾爾梅瑞推門進來,格裡西亞眼睜睜的看著背後靈的身影和艾爾梅瑞融為一體……然後又猛的彈開。
  
  果然不能隨便附身的麼。
  
  「怎麼樣了,草莓?」
  
  「昨天遭遇怪物襲擊的那個孩子,就在剛才自殺了。」艾爾梅瑞的表情有些沉重,「據說死狀很慘……死亡之前他一直用指甲摳抓著喉嚨,把脖子上的皮膚肌肉都抓爛了,最後劃破了頸動脈,大出血而死。」
  
  「……」
  
  格裡西亞和背後靈對視了一眼。
  
  這麼巧的嗎?
  
  伊希嵐從後廚的方向轉了過來:「店長說隨便我離開沒關系……艾爾梅瑞,怎麼了?」
  
  艾爾梅瑞又將事情解釋了一遍,伊希嵐呆了呆,眼神有點黯淡。
  
  「聽說屍體還停放在澤西將軍的府上,你想去看一眼嗎?」
  
  「畢竟有一面之緣……去看看吧。」
  
  【為什麼他會突然自殺?】
  
  正思考著,某個背後靈冷不丁的打斷了他的思緒。
  
  【我怎麼知道……】
  
  【那孩子的願望很扭曲。】背後靈淡淡的說道,【一般人類的願望沒有那麼強烈,也不會有那麼扭曲。我能傾聽的願望是人類心底最深層的願望,如果只是一時的仇恨,根本不會那麼清晰。】
  
  【四五歲的小孩子心思單純,所以願望才更加強烈吧。】
  
  格裡西亞倒是不以為意,只是順口敷衍著。
  
  【你聽不見所以不會明白。而且,今天就連澤西那家伙……】
  
  澤西忽然住了嘴,神色有些嚴峻。
  
  【總之先去看看情況吧。】
  
  = TBC =
  
  ♢♢♢
  
  ◆注一:出自某新聞視頻的梗……具體請搜「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這兩章把我自己寫餓了……大半夜的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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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樓主| 發表於 2018-4-30 20:14:40 | 只看該作者
  
  其三十二 失溫症

  ◆最近在準備畢業,然後家裡出了點事,所以比較忙……不過有一點沒修完的存稿來著,倒是問題不大
  
  ♢♢♢
  
  羨慕嗎?
  
  一定很羨慕吧。
  
  這可是,足以被稱得上是「愛」的情感喔。
  
  ♢♢♢
  
  「我總是在憎恨著那個比我小的孩子。」
  
  他說。
  
  「我知道母親喜歡的是男孩子,所以連我都要打扮成男孩的樣子。可是這不夠,完全不夠。我畢竟不是真正的男孩子,所以在那年的春天,母親又生下了小我兩歲的弟弟。」
  
  其實那年,他……「她」也只有五歲而已。
  
  「我也想要被母親關心……想要母親的眼神在我身上多停留一會。可是母親只喜歡男孩,所以我是沒有那樣權利的。我趴在床沿探著頭看母親,母親在注視著弟弟的時候,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溫柔笑容。」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表情。
  
  她只是想……被那個人多看一眼罷了。
  
  「所以,要是他從未出生過就好了。」
  
   小小的手掌伸向了熟睡中的幼童。
  
  「我也想被愛著,想要至少能被誰關心……可是誰也沒有注意過我。父親總是抱著弟弟不肯撒手,帶著他向四鄰炫耀。爺爺會給他塞很多零食,然後被媽媽奪下來,說是小孩子還不能吃那些,轉眼便鎖進了壁櫥裡。」
  
  但是沒有人看過她一眼。
  
  「我不知道我究竟錯在哪裡……因為我是女孩子嘛?還是說因為我不是最小的孩子呢?」
  
  其實她也只有五歲而已。
  
  「我只是希望能被多看一眼而已,這樣的想法也有錯嗎?」
  
  被丟棄在角落裡的伶仃的身影,在黑暗中扎了根,抽出了細弱枯黃的芽。
  
  所以她向那只細小白皙的脖頸伸出了手。
  
  畢竟只是剛出生不久的幼童,以五歲孩子的力氣還是能輕松制服。萬分嬌縱的弟弟就這樣一聲不吭的癱軟在了襁褓裡,被養的雪白滾胖的小臉浮現了青紫。
  
  「但是,即使如此……母親依舊沒有多看我一眼。」
  
  沒有人會真正相信一個五歲不到的女孩子會對弟弟痛下殺手,失去愛子而極度悲痛的父母踏上了尋仇之路。
  
  連責罵她的人都沒有。
  
  被責備也好被辱罵也好,其實哪一種都沒關系,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無視,就仿佛你這個人從未出現在世上。有了弟弟之後連飯食都經常忘記給她準備,正處於發育期的孩子瘦弱的像是伶仃的花朵,然後便在被所有人遺忘的角落裡逐漸腐爛。
  
  「我……只是想被多看一眼罷了……」
  
  在地面上倒映出的影子逐漸拉長,伸出了銳利凶惡的獠牙。
  
  理應早已死去的女孩突然渾身僵硬的擡起頭,眼白中血絲蔓延,眼眶俱裂,暴突的眼睛佔據了臉上超過二分之一的大小。
  
  「我想要被誰重視,哪怕只有一眼和一句關心……哪怕……是犯過錯誤之後被母親責罰……」
  
  寄宿在嬌小身軀裡的,是怪物一般的東西。
  
  毫無感情的豎瞳和刺破上颚的尖銳獠牙,以及從細瘦手指末端暴起的利爪。
  
  脊椎三次折斷,背刺從椎體之間伸出,翹首昂尾,鱗片覆蓋了最後一片皮膚。
  
  「現在我犯了錯誤,這樣的我終於可以受到您的關注了……對吧?」
  
  怪物用無邪的眼神盯著黑暗之中。
  
  單純的願望,純粹的不摻任何虛假。
  
  沒有任何掩飾的,只是小孩子的願望而已,卻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扭曲了。
  
  ……不過,這個願望本身真的被「扭曲」了嗎?
  
  這世界上大部分禍患的根源,歸根到底,都是「愛」吧。只要懷抱著「愛」的名義,無論做什麼都會被原諒。
  
  欺瞞也好,犯罪也好。
  
  掠奪也好,殺戮也好。
  
  ——都是沒關系的吧。(*注一)
  
  ♢♢♢
  
  「你們又來是準備做什麼?」
  
  二度見到最不想見的人,澤西臉上的嫌棄溢於言表……好歹親王殿下還在這邊,沒有直接放話趕人。反正再嫌棄也是嘴上說說,所以干脆無視了本人意見,直接要求去見早上送來的受害人。
  
  只是沒想到,要求一出,卻看見對方臉上流露了為難之色。
    
  「早上送來的那個小鬼?只有這點不行。而且,為何堂堂的親王殿下會對一個小鬼這麼感興趣?」
  
  希歐抽了抽嘴角,想拿話給人堵回去,艾爾梅瑞拐了他一記胳膊肘,成功的讓他閉上了嘴。
  
  「澤西將軍,早上發現並救治那孩子的人正是我的友人,現在他聽說那孩子遇害的消息十分擔憂,所以我才答應替他來見一面那孩子。」艾爾梅瑞溫和的笑了笑,輕聲道,「聽聞澤西將軍正為此案焦頭爛額,我想我的那位友人說不定能幫上您什麼忙。」
  
  ……什麼友人……伊希嵐不就在旁邊麼。格裡西亞默默的翻了個白眼。
  
  澤西沉默了半晌,轉身向內屋走去,丟下一句冷冷的:「跟我過來。」
  
  「澤西將軍因為詛咒的問題差點丟了官職,之後性格大變。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見一堆人表情怪異的盯著自己,艾爾梅瑞只好低聲解釋道。
  
  【我怎麼不記得還有這回事……】
  
  背後靈小聲嘀咕了句。
  
  【……你最近說話的語氣是不是越來越接地氣了?】
  
  【啊?有麼?】
  
  「到了。」
  
  澤西停下腳步,伸手推開門,濃重的血腥氣迎面撲來。
  
  「早上我把他放在這間房裡,讓菲妮炤顧他。中途菲妮被廚房喊去了,然後就變成了這樣。」
  
  如同早上在伊希嵐的店門前看到的那樣。血噴在了牆上至少兩人的高度,伴隨著像是被指甲撕下的人體組織,掛在了牆上。
  
  屋子裡的家具被移去了,只留下正中央拿白布覆蓋著的屍體,血浸透了白布,在接近胸口的為止漫開大片的血斑。
  
  「另外還有一點……這孩子並不是男孩,雖然作男孩子打扮,但確確實實是個女孩子。」
  
  伊希嵐蹲下身,掀開蓋在了屍體上的白布。那孩子脖頸的部位被指甲抓的鮮血淋灕,森白的氣管軟骨暴露在外,肌肉之下的血管被撕開,凝結的血塊堵住了血管斷端。
  
  「人類的指甲真的能把自己的皮膚抓爛嗎?」
  
  伊希嵐只看了一眼就將白布給蓋了回去,被希歐按住了。那孩子的指甲縫裡嵌滿了抓下的組織和血塊,半條小臂的袖子被染的血紅,確實是自己抓傷的沒錯。
  
  看起來結論沒有任何問題。
  
  伊希嵐皺眉看向暴露在外的傷口:「就算是成年人,想要撕開肌肉都是極其困難的事情,更何況……」
  
  「但是沒有其他的解釋。這是我的府上,不可能有外人靠近,菲妮也證實了事發時房裡沒有其他人在場。」
  
  地上留下了十道指甲的抓痕,抓痕裡嵌著血跡。格裡西亞也跟著蹲下身,端起染滿了血跡的十指。
  
  「指甲沒有折斷的痕跡。」
  
  澤西愣了愣。
  
  「……你不會連這麼簡單的地方都沒有注意到吧。用指甲抓摳地面,不可能沒有指甲折斷,指甲縫裡也沒有泥土的痕跡。」
  
  「你的意思是?」
  
  格裡西亞搖了搖頭,沒說什麼,替那孩子蓋好了白布。
  
  「背上的衣服有撕裂的痕跡。」澤西看了他一眼,「而且有一點很奇怪……早上的時候,這孩子試圖摳著喉嚨嘔吐,最後從喉嚨裡摳出一小塊布片。」
  
  「你懷疑是綁架?」
  
  「但是我調查了這孩子的背景,沒有任何特殊之處,父母也說昨天晚上孩子好好的睡在房裡,早上起來就發現她不見了。只是,聽說孩子死了,孩子的父母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說如果處理好了通知他們來收拾屍體就行。」
  
  這反應實在過於冷淡……不像是正常的父母會做出的反應。
  
  「如果是綁架之後向孩子的父母勒索,遭拒絕之後撕票?」
  
  「那麼昨晚襲擊的怪物該如何解釋?還有,如果只是這樣,為什麼她要自殺?那種自殺的方式,我不認為是一般情況下能做出的。」
  
  「如果是他殺呢?」
  
  「沒有他殺的條件吧。」
  
  格裡西亞瞄了眼不知在思索著什麼的某背後靈,心裡念了句那可不一定。
  
  【……我在想,我聽到的那孩子想要掐死某人的願望,是不是就是想掐死自己。】
  
  【一般來說,人會對自己那麼狠嗎?】
  
  背後靈搖了搖頭,【那孩子的精神已經出現異常了,一切都很難說。】
  
  【所以你想要調查的東西是什麼?都已經是死人了,你應該再聽不見心聲了吧。】
  
  【……指甲的痕跡。】
  
  背後靈盯著地上十道帶血的抓痕,喃喃道。
  
  【指甲?】
  
  【你也說了吧,指甲沒有折斷的痕跡,所以不像是她自己抓的。所以我認為可能還有外人……甚至和早上襲擊她的怪物是同一個。】
  
  【如果以沒有外人為前提來思考呢?】
  
  【……!】
  
  【在我離開前,周圍並沒有其他人在,而且我不認為……】說這話是,背後靈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會有人能逃過我的眼睛。如果以這一點為前提思考,我想以你的思考模式,結論應該不難得出吧。】
  
  【……】
  
  澤西有些不耐煩的在房內的轉來轉去,手伸進了手套裡撓了兩下,又想起什麼一般,抽出了手。格裡西亞注意到他的手套上霑了點暗色的血跡,和手套的顏色融為一體,只有仔細看才能區分出來。
  
  「你們看完沒?沒事就快走,不要打擾我調查。」
  
  希歐擡頭看了眼艾爾梅瑞,見對方朝自己點了點頭,這才退開了幾步。
  
  「打擾了。」
  
  「怎麼樣?你們有什麼發現嗎?」
  
  「……暫時還沒有。」
  
  這時又有下屬敲門進來稟報,澤西看了他們一眼,快步出去了。隔著一層門板不太能聽清二人對話,只知是月蘭國的某處又發生了什麼災難。
  
  「最近兩年好像天災不少吧。」
  
  「是嗎?」
  
  「店長也說近一年小麥的長勢不好,許多甜品店能用到的原料價格水漲船高。」伊希嵐低聲道,「水果的價格也一直在漲。往年出産珍奇水果的果園今年也斷了渠道,所以兩周前親自去了忘響國,說是要采購一批蔓越莓和酸橙回來……也不知是想研究什麼新的甜品花色。」
  
  ……聽著就很酸的樣子。
  
  「月蘭國邊境出事了。」下屬走後,澤西推門進來,眼睛看向艾爾梅瑞,「親王殿下,您有聽聞過月蘭國邊陲小鎮爆發的怪病嗎?」
  
  「……沒有,發生什麼了嗎?」
  
  「沒有就算了,這事也麻煩不到您頭上來。只是這兩年的怪事確實有些多,有人說是因為魔王殿的緣故,要求陛下向基辛格繼續出兵,但是那位所謂的魔王大人就在這裡……親王殿下,您怎麼說?」
  
  艾爾梅瑞定定的看著他:「我相信格裡西亞。」
  
  「那我也姑且相信您的承諾好了。」澤西點了點頭,匆匆的披上外套,向外走去,「最近不要往基辛格的方向去,那邊的治安非常混亂,傳出的有關拐賣的傳聞也是從那邊來的。雖然您意不在國內,但若放任您被那些人抓走,我會自認無顏面對陛下的。」
  
  說罷,便只留下個背影。
  
  見一堆人齊刷刷的盯著自己,艾爾梅瑞苦笑一聲:「我都說了,他不是那種尖酸刻薄的人。詛咒的事情對他打擊很大,外面也有些流言……說他魔王殿一行招惹上了不該招惹的東西,甚至稱他已經背叛了人類投奔魔王一方,而身上無法愈合的傷便是背叛的印記。我勸過他,可是他性格執拗不肯離職休養,再加上他對你其實心懷怨恨……」
  
  說到這,艾爾梅瑞擡起頭,不安的瞄向格裡西亞……卻見對方正朝自己大翻白眼。
  
  「草莓,你就是心太軟了。」格裡西亞一臉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說你怎麼對他那麼維護嘛……原來是早有奸情,嗯嗯懂的懂的。」
  
  「……什麼奸情……」艾爾梅瑞哭笑不得,「澤西將軍雖然年輕,但對於王室一直忠心耿耿,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被各路政敵仇視。實際上,能夠幫助我從王宮逃走的,也只有他而已。雖然澤西將軍手裡已不再掌兵,調動王宮侍衛的權限應該還是有的。想要在三天後的宴會上動手腳,他的幫助是不可或缺的。」
  
  三天後的宴會……啊。
  
  差點忘了這茬。
  
  格裡西亞敲了敲腦袋,還有這麼樁事情橫在面前,甚至連一點頭緒都沒……真叫人頭大。
  
  ♢♢♢
  
  ◆注一:這幾句出自18年7月新番《happy sugar life》的pv臺詞。
  
  原文:
  好きなら何をしたつていいでしょ  
  騙しても、犯しても  
  奪しても、殺しても、^mいいと思うの
  
  沒有日文輸入法拿符號插入的,格式有點奇怪
  大概意思是:只要喜歡的話,無論做什麼都是可以的吧。欺騙也好犯罪也好,掠奪也好殺戮也好,我想這都是沒關系的
  這番是恐怖病嬌百合,三觀不是很正……不過看完漫畫感覺還好,挺治愈的。
  具體就不說了,除掉對姬友那裡,女主砂餹的反應其實是最正常的一個……相較而言。
  (心疼姬友)
  
  另外多嘴一句……雖然單獨拿出來說感覺這種思考方式非常三觀不正,但是實際上,在對於很多事情的看法上,甚至很流行的網絡小說裡,這種三觀還蠻常見的,只是沒這麼極端而已。
  (好吧我又囉囌了)
  
  ◆注二:摳喉嚨導致頸動脈破裂的死法neta自寒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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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8-5-21 02:52:25 | 只看該作者
  
  其三十三 於彼世盛開的地獄之花
  
  ♢♢♢
  
  他做了夢。
  
  自從離開了混沌森林,他經常反反復復的做著相同的夢。夢裡的世界一片荒蕪,沒有活物更沒有人聲,彌漫在空氣裡的濃烈煙塵味嗆的人睜不開眼。
  
  他在呼喚著誰的名字,但是誰也沒有回答。
  
  大火過後的城市,黑色的煙塵被風卷入空中。
  
  焦黑而燥熱的空氣,以及寂靜如同死亡的世界。
  
  ——已經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感受不到了啊。
  
  無論是誰的聲音,或者是有誰在心裡呼喚著救援的聲音,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
  
  如同死亡一般寂靜的世界。
  
  誰都不在的世界。
  
  真實到令人心生恐懼,就仿佛那是某個人記憶一般的世界。
  
  在黑色煙塵籠罩的背後,身形龐大的怪物直起了上身。那是他前所未見的怪物的樣貌,在濃重的煙霧裡只能看清仿佛山羊一般彎曲的角的輪廓。
  
  怪物轉過了頭,比人頭更加龐大的眼珠死死的盯住了自己。赤紅色的,仿佛貓科動物一樣的豎瞳,比起危險來說更像是悲哀的眼神。
  
  然後——昂首長吟,哭號聲震動荒野。
  
  “——!”
  
  【做噩夢了?】
  
  黑暗裡傳來了某人的聲音,他揉了揉眼睛,正見某個背後靈正翹著腿坐在窗臺上,極其罕見的現出了身形。見他起身,對方挑了下眉,縱身躍下,近乎白金色的長發上跳躍著清冷的月光。
  
  “你怎麼知道?”
  
  【我聽見了,剛才你的心聲。】
  
  對方指了指自己心臟的部位。
  
  “……你相信預知夢嗎?”
  
  【預知夢?】
  
  “我夢見了世界末日……不,是類似於世界末日的景象。”
  
  反反復復的,仿佛末日一般的景色時常出現在夢中。空無一人的城市街道,連最後的人聲都徹底消失了,就是這樣空蕩蕩的世界。
  
  背後靈怔了怔,輕輕的咋了下舌。
  
  【……別說蠢話了,我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的。】
  
  “你不相信嗎?”
  
  【與其擔心這些,不如好好思考一下在明天的宴會上怎麼把那位親王殿下暗度陳倉出來吧。】
  
  背後靈摸了摸斗篷內側,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支紅酒跟兩只高腳杯,然後遞了一只過來。
  
  【喝嗎?】
  
  “……還是不了。明天還得早起。”
  
  【已經是今天了啊。】
  
  對方倒也沒有一定要他喝的意思,收回了一個杯子,給自己斟滿了,擱在了窗臺上。
  
  【……我所在的那個時代,就因為世界末日而終結了。】
  
  某個背後靈很少提及自己的事情,說起自己之後,從來都是拿笑容掩蓋真實情緒的那個人臉上竟是浮現了些許寂寥來。
  
  【無論重復多少次也沒能改變那個結局,一切的最終總是以毀滅作結。我想要尋求改變那個結局的方法才漂泊於此,但是直到現在也沒能找到線索。】
  
  “你的世界和我的有什麼關系嗎?”
  
  【很像,但是又完全不一樣。】
  
  對方淡淡的說道。
  
  【我想看到的世界是所有人能夠獲得幸福的世界。……最初我是這麼想的。】
  
  但是,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獲得一份幸福的同時必將迎來同等分量的不幸,這便是世界建立的法則基礎。若是想要尋求的更多,那便必定會迎來於此相對的悲慘結局。】
  
  ……那傢伙究竟都經歷過什麼,才會露出那樣悲傷的表情呢?
  
  【不過,如果不是因為那個願望,現在的我大概早就壞掉了吧。】
  
  深紫色的液體折射出皎潔的月光,映在湛藍的瞳孔中,將那雙眼眸染成了妖艷的紅色。某個背後靈舉起杯,慢慢的搖晃著杯中的液體,勾出了一抹極儘嘲諷的笑容來。
  
  “……你其實根本不是什麼神明吧。”
  
  【誰知道呢。大概是吧,又沒有人指著我確切的告訴我說“啊這傢伙就是神”這樣的話。】
  
  果然不是啊。
  
  【你不是該早些睡麼?明天可是場硬仗喔。】
  
  “……”
  
  過了很久以後,再度想起這一夜的談話時,他有時會有“說不定那傢伙也曾經猶豫過”一類的想法。但是那時已經為時過晚,事態早已無可挽回,在那以後,便再無計可施。
  
  ♢♢♢
  
  “喏,這是邀請函,艾爾梅瑞托我帶給你的。”
  
  嘴上說著要早點起結果最後還是起晚了……被希歐吵醒之後一臉黑,就差抓起擱在床頭的不知道什麼東西飛過去。
  
  “草莓他人呢?”
  
  “被他家妹妹喊去了,大概是去準備了吧。”希歐把白色大信封放到了桌上,又拎出一套包好的外套來,“艾爾梅瑞給你準備了禮服。……尺寸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量的,大概是正好的吧,反正我那套尺寸沒什麼問題。”
  
  格裡西亞接過那套所謂的禮服,抖開來,卻是套白底的騎士服,領口和袖口拿金線繡著紋樣。
  
  “……騎士服?”
  
  “你的騎士團不是在招人嗎?這是個不錯的露面機會吧,對於宣傳來說。我也有份,待會回去換。”
  
  “看著這衣服不像是趕制的。”
  
  “誰知道呢。”希歐聳了聳肩,隨即一臉怪異的看向窗臺的方向,“……格裡西亞,你昨晚喝酒了?”
  
  “……啊。”
  
  是昨晚那家伙留下的。
  
  “莫非因為太緊張睡不著?沒想到你也有這麼一天啊,真少見。”
  
  “……滾吧你。”
  
  格裡西亞沒心思敷衍他,腦袋裡轉著的全是昨晚某個背後靈說過的話。【我想看到的世界是所有人都能獲得幸福的世界】……這種話,真虧那家伙能說出來呢。
  
  還有,那個令人在意的夢……
  
  【都說了叫你不要在意了。】
  
  背後靈自空氣中慢慢浮現身形,俯身拾起空掉的高腳杯塞進了斗篷下面。
  
  “又有什麼事嗎?”
  
  【沒有,只是想透透氣順道散個步。】背後靈瞄了眼他手裡的騎士服,挑了下眉,問道,【逃走的計劃想好了嗎?要我說,如果你真的想拐帶走月蘭國的親王殿下,還是不要抛頭露面的好。】
  
  “我沒打算自己出手。比起我自己,我有更適合的人選,最主要的問題是草莓自己肯不肯出席宴會。”
  
  【……我大概知道你想做什麼了。】
  
  思考模式相似就是有這樣的壞處,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說來聽聽?”
  
  【那多沒意思。】
  
  格裡西亞頓了頓,轉過頭,認真的盯著對方的眼睛,脣邊浮現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我發現一點……你的思考方式,和我的似乎非常接近啊。”
  
  【……】
  
  “我剛才思考了一下,如果將我們的位置對調,當我被問了這樣的問題之後我會回答什麼……結論是和你的幾乎相同。”
  
  擱在膝蓋上的修長手指無意識的敲擊著。
  
  【所以都說了吧,你在想什麼全部都被我聽見了。完全沒有可以隱藏的部分,就仿佛在我面前脫光的……呃。】
  
  “……你這個比喻也太糟糕了吧。”
  
  格裡西亞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看起來似乎是不再打算追究這個問題了,拿起騎士服在身上比劃了一下。
  
  “我要換衣服了……你快滾吧,我可不是什麼脫光了衣服的裸女,沒什麼好看的。 ”
  
  【……結果你還是給我說出來了啊!】
  
  ♢♢♢
  
  宴會實際上是從下午便開始舉辦的,說是宴會,準確來說是貴族適齡子女大型相親見面會……所以在大批掛著家徽的馬車中發現了澤西的那一輛時,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說起來那家伙也是大齡未婚啊。”希歐撫著下巴若有所思道。
  
  “……你覺得他那一身傷能找到老婆麼。”
  
  “唔,很難,而且光憑面相看來,那位將軍也不是那種能討女孩子歡心的類型。不過畢竟也是位將軍,就算是衝著這個名號去,也會有不少女孩子願意投懷送抱吧。”
  
  格裡西亞斜了希歐一眼,那家伙擺出了一副很懂女性的樣子,於是拿胳膊肘捅了捅對方腰眼,隨便往馬車堆裡一指。
  
  “死喔,你看那邊那女人如何?”
  
  不看還不打緊……這一看就壞了事。那些女孩子可一個個都到了愁嫁的年齡,希歐天生又生的好看,這若有若無的一記媚眼過去,收到的熱情視線差點把本人給燒出無數個動來。
  
  眼見著希歐的臉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了,格裡西亞訕笑一聲,替他把那些熱情的視線一一回復過去……然後便眼睜睜的看著那些貴族女孩子開始交頭接耳跟竊竊私語。
  
  ……什麼情況?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眼前驟然黑了下來,一身軍裝的澤西下了馬車擋住了他們的視線,便立即收到了兩記不滿的大白眼。
  
  “這和您無關吧,澤西將軍?”
  
  “……親王殿下呢?”
  
  “草莓的話,被自家妹妹拉走了。”格裡西亞搶先一步說道,“澤西將軍,您擋在這門口是打算做什麼? 先說好,我可不會因為您的一句話放棄帶走草莓的喔。”
  
  聽了那個近乎無禮的稱呼之後,澤西倒是沒有其他的反應,而是憂心忡忡的看向王宮裡,低聲道:“今天的宴會可能會不太安寧,不過,如果想要趁亂帶走那一位,今天倒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
  
  “放心吧,親王殿下的想法我早就知曉了。我不會阻止你的,我的任務只是保護親王殿下的安危罷了。”
  
  “草莓今天會有危險?誰會想害他?”
  
  澤西沉默的搖搖頭,沒說話。
  
  “……對了,關於你身上的那個詛咒。”
  
  澤西渾身微震,轉過頭,疑惑的看向他。
  
  “既然草莓那麼相信你,我會試試看去尋找解決方法的,而且這玩意除了我大概也沒什麼人能解決了吧。”
  
  “已經不必了。”
  
  “……”
  
  “已經沒有那種必要,所以你也不必勞神了,就這樣吧,調查詛咒的請求就此取消。”
  
  澤西朝他擺了擺手,轉身進去了,只留下個包裹在軍裝之下異常瘦削的背影。
  
  “……我怎麼覺得這家伙今天特別像一個人……”
  
  格裡西亞喃喃自語道,突然轉頭,緊盯著希歐的連,看得後者一臉的莫名其妙。
  
  “你看我干什麼?”
  
  “我知道了。”恍然大悟的以拳擊掌。
  
  “……你知道什麼了?”
  
  “我知道他像誰了。那張臉,分明是一臉快要過勞死的表情啊。”
  
  曾經快要過勞死的某人:“……”
  
  不過今天的澤西確實表情異常的疲倦,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樣子。
  
  出什麼事了嗎?
  
  ♢♢♢
  
  宴會上比他想象的還要可怕。
  
  倒不是有其他的什麼,單論那些貴族適齡女孩子的熱情攻勢就讓人很受不了了。被包圍了兩輪之後希歐死活賴在自己身邊不肯走,一定要拿自己為擋箭牌隔開女孩子們熱情的視線,結果當真躲去自己身後以後,反而沒什麼女孩子跑來騷擾他們了,反倒是一個個的拿或興奮或怪異的眼神盯著自己……
  
  【恭喜你,格裡西亞,你被她們當成情敵了。】某背後靈甚至幸災樂禍想添油加醋一把。
  
  【……閉嘴吧你。】
  
  伊希嵐和帝摩斯不在,不過是刻意把那二人放在了伊希嵐那邊的。外面不能沒有人接應,而帝摩斯又不喜歡嘈雜明亮的環境,干脆讓他去店裡等了。
  
  拿了邀請函的人實際上只有他們二人而已,而且這種事情還是人少些比較方便逃跑,也不怎麼容易連纍到其他人。
  
  希歐拉著人只想往角落裡縮,格裡西亞在意著剛才澤西那一番話的意思,所以干脆躲進了角落裡觀察著會場上的局勢。艾爾梅瑞還未現身, 澤西便已經在宴會上忙著張羅著增派巡邏的人手,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
  
  “格裡西亞,你打算怎麼帶走艾爾梅瑞?”
  
  大概因為實在沒什麼事做,希歐突然湊了過來,趴在他的耳邊說道。原本只是防止被其他人聽見,結果女性堆裡好像呼聲更大了……甚至有滿臉泛紅扯著女性友人指向這邊的人。
  
  ……真當別人看不見嗎!
  
  貴國藥丸啊你們!
  
  “……總而言之你先給我死開點。”
  
  格裡西亞一巴掌把希歐的腦袋推開……結果好像那幫貴族小姊們更興奮了。
  
  “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根本很大好嗎?死喔我懷疑你不敢跟女人說話的根本原因是——”
  
  “砰”的一聲,自某處發出的巨響打斷了格裡西亞說到一半的話。從某處傳來了驚恐的叫喊聲,人群驟然散去,澤西表情一凜,撥開人群大步衝了過去。
  
  “發生什麼事了?”
  
  希歐剛想跟上去,被格裡西亞攔住了,後者表情鎮定的搖了搖頭,依舊站在陰影裡,似乎正環視著四周情況。
  
  “別過去,死喔。現在就這麼不淡定了,一會該怎麼辦?”
  
  “……這是你計劃的一部分?”
  
  “並不是。不過,差不多吧。我的計劃裡只有用稻草人替身做出草莓已死的假象,以及拿火燒掉替身這部分而已,至於要造成怎樣的混亂,這部分並不是我的任務。事實上,因為草莓說了【如果把所有的計劃全部交給你,到時候如果父王怪罪下來就難收拾了。所以必須最核心的計劃必須由我來制定,這樣就算最後被發現了,你也不會被父王責怪。】”
  
  人群裡有人喊著“親王殿下昏倒了!”之類的……看來確實是有什麼計劃,不過這是不是也太直接了點?
  
  隔的遠遠的,二人清楚的看到艾爾梅瑞苦笑著斥退了大部分侍衛,和澤西說了兩句,卻被一個仿佛洋娃娃一般精致的女孩子挽住了手臂。女孩臉上露出了相當焦急的神色,艾爾梅瑞無奈,伸手摸了摸女孩柔軟的卷發,囑咐了澤西兩句之後,只身帶著女徑直往後花園的方向去了。
  
  “那位就是安公主殿下吧?傳說中不準自家兄長結婚的那位兄控公主?”
  
  “……誰知道呢。”
  
  看起來引發騷動之後找借口離開才是他的目的,只是希歐沒太看懂對方這麼做的含義。不過既然格裡西亞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大概是沒問題的吧。
  
  人群三三兩兩的散去了,這場宴會的主角也不是這位並不出名的親王殿下。倒是有那麼幾個男性對挽著他胳膊的小公主更感興趣,但是很可惜,小公主的年齡太小,還不到可以出手的年齡,所以打擾了幾句之後便退開了。
  
  【話說,我剛才聽到一些蠻有意思的傳聞。】
  
  消失了許久的背後靈突然在希歐的背後現身,把正扭頭看著希歐方向的格裡西亞嚇了一跳……希歐一臉疑惑的指了指自己,然後被一巴掌推開了臉。
  
  【……你突然跑出來干什麼?】
  
  【總之先聽我說嘛。剛才在人群裡偶然聽某對小姊妹談起了澤西那家伙。說是那家伙的學生時代是個優等生,因為長得還不錯,又被軍部重視,所以有很多女孩子追,只是那些女孩子都被另一個家裡更有錢的全把走了,而且那家伙好像毫不知情的樣子。】
  
  格裡西亞愣了半晌,想揍人的心都有了:【所以你消失半天就是跑去聽八卦?】
  
  【好像還不僅如此,只不過那兩個女孩沒有繼續說下去了,只稍微提了句“澤西那家伙好像被搶走過許多東西”。】
  
  【……所以呢?有什麼意義嗎?】
  
  【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嘛,這種看起來光鮮亮麗其實如同敗犬一樣的人生。】
  
  【……你和他到底有多大仇啊……】
  
  【大概也就幾條人命的仇吧。他殺了我幾個屬下,我殺了他幾百個,就這樣。】
  
  背後靈拿食指跟拇指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
  
  【……沒想到你這家伙也蠻小心眼的嘛。】
  
  背後靈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盯著他的眼睛,淡淡的開口:【如果換做是你,你家夏洛特或者羅蘭,都直接或間接的因為他而被殺,你會怎麼做?】
  
  【……】
  
  【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背後靈笑容慘淡,隔著人群遠眺著澤西的背影,眼神暗了下來。
  
  【你——】
  
  從後花園的方向傳來了短促而尖銳的驚叫聲,三人均是一愣,背後靈更是不自覺的直起了身子,面色陰沉似水。
  
  【出事了。】他淡淡的說道。
  
  仿佛巨型的史萊姆一般的東西在黑暗裡迅速的蠕動膨脹,驀的,一只觸手穿透了黏液皮膚的表面,用力的甩進了人群!
  
  人的尖叫聲,以及有什麼被捏碎了的咕嘟咕嘟的聲音。
  
  怪物在人群中直起了身,血紅的眼珠遙遙的瞪向這邊。
  
  那不是他們認知中的任何一種生物,誕生之初全身被黏液和果凍一般的東西包裹著,而牠的誕生便是自行撕破那層胎衣而出。
  
  牠揮舞著數十根慘白的觸手,其中四根格外粗壯,末梢像是人類的手一般分岔出五根觸須。怪物龐大而沉重的身軀在地上扭動著,忽伸出兩根,從人堆裡卷了幾人,用力的纏緊了,於是驚起了大片的悲鳴聲。
  
  格裡西亞攥緊了拳,又忽而松開,轉頭對希歐道:“你去疏散人群,交給你了,疏散完之後在稀爛那裡等我,我用傳送卷軸過去。”
  
  “格裡西亞,你……”
  
  “草莓還在那邊。”見希歐還是一臉的不放心,格裡西亞認真的看著他,“沒問題的,死喔,你忘了我以前是誰了嗎?”
  
  “……”
  
  “所以快去吧。”
  
  那怪物搖搖晃晃的踏過半個花園,只一腳,塌了大半面王宮院牆。早已埋伏在院牆上的弓箭手一輪齊射,普通的木質箭支奈何不了牠,連一點劃痕都沒能留下。
  
  【你說那天襲擊了路人的怪物會不會有可能……】
  
  格裡西亞衝出去半步,又止住了,疑惑的看向站著沒動的背後靈。後者正與那怪物遙遙對視,瞳孔裡跳躍著怪異的光芒。
  
  ♢♢♢
  
  ◆這裡艾爾梅瑞和澤西是知道有人要刺殺自己,但是艾爾梅瑞沒有和小格商量這件事情,並且打算把刺客勾引出來之後讓小格以為刺客是假的。目的麼,一是信任澤西的護衛,二是不想讓小格擔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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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樓主| 發表於 2018-5-21 02:53:33 | 只看該作者
其三十四 絕望之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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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澤西的個人故事,和主線無關,空在這裡問題也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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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樓主| 發表於 2018-5-21 02:54:12 | 只看該作者
  
  其三十五 病名為愛
  
  ♢♢♢
  
  ……這大概是他見過的最惡心的東西,沒有之一。
  
  靠近之後才看得清楚,那顆像是章魚腦袋一樣的圓球形東西上嵌滿了血紅的眼睛,等他靠近,便一齊張開,足有二三十只一齊盯著他,相當的毛骨悚然。那怪物揮舞著慘白色的觸手,尋常的弓箭根本不能奈牠如何,被身體外側白色薄膜一般的皮膚全部擋下了。
  
  那什麼觸手怪是什麼什麼的定番環節跟少女的最愛……以後誰再說這種話就把他拖出去讓觸手怪輪一遍!
  
  艾爾梅瑞正站在花園的假山下面,也是一臉震驚的神色。他其實相當於完全暴露在了觸手怪面前,那怪物卻一點攻擊他的意思都沒有,十幾雙赤紅的眼睛反而一直盯著自己,暫停了攻勢。趁此機會,牆頭上的弓箭手以及新調任來的魔法師一齊攻擊,怪物晃了晃觸手,把牆頭的人稀裡嘩啦的掃掉了一大片。
  
  “草莓!你沒事吧?”
  
  “……啊,我沒事。只是那個東西……”
  
  “草莓,你拿好這個。”
  
  面對對方遞來的精致小巧的卷軸一般的東西,艾爾梅瑞沒有接下,而是面無表情的直視著對方。
  
  “你甚至連武器都沒有。草莓,你先回稀爛那裡,這裡就交給我——”
  
  “你想讓我一個人逃走,自己面對怪物嗎?”
  
  “……草莓,你聽我說……”
  
  “劍借我。”
  
  “……”
  
  “你帶劍進來了吧。而且,難道不是只有我拿著劍才更有用嘛?”
  
  “………………”
  
  被拿白眼瞪了,艾爾梅瑞只好無奈的笑笑,伸手摘下他腰間的佩劍,在手裡掂了掂:“只是普通鐵劍嗎?”
  
  “……是老師給我拿來當裝飾的,從本質上來說確實是普通鐵劍。”
  
  “但願足夠了吧。”
  
  艾爾梅瑞拔出劍,直視著怪物睜開的血紅眼睛,微微的偏轉了劍鋒。
  
  “請務必不要手下留情。格裡西亞,無論那家伙是誰,都請一定要消滅牠。”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嗯,確實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呢。”
  
  怪異的話語。
  
  於此對應的,是在他的臉上浮現出的悲傷神色。
  
  觸手朝著胸口襲來,艾爾梅瑞便揮劍斬斷,表面覆蓋著大量黏液的觸手斷端掉落在腳邊,黏糊糊的,在腳邊滾了兩圈才停下。
  
  人群逐漸散去,前來參加宴會的貴族們被王宮侍衛保護去了安全的地方。格裡西亞環視了一圈,沒看到本應該保護著親王殿下的澤西的身影,感覺頗有些意外。
  
  觸手怪沒了攻擊目標,胡亂的揮舞著長長的觸手,所及之處建築擺飾均成了廢墟,像是木料以及器皿的碎片濺了一地。
  
  ——那家伙正在極力避免著攻擊艾爾梅瑞。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事實確實如此。那家伙更像是在努力的發洩著什麼,把四周所能破壞的東西破壞殆盡,卻唯獨避開了他們的身周。
  
  觸手怪朝著室內挪動了腳步——那樣龐大而笨重的身體根本沒有“腳”的概念而言——牠拿最粗壯的觸手作為支撐,蠕動著身體朝他們的方向挪來,血紅色的復眼一動不動的盯著他們的方向。
  
  或者說……盯著艾爾梅瑞的臉。
  
  這是怎麼回事?
  
  “不能再讓他破壞下去了。格裡西亞,攻擊他吧。”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他的實力其實比以前要弱了不少,沒有了接近無窮的精神力作為後盾,他連支撐復數的人長時間飛行都做不到。
  
  要說完全不後悔,那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他懊悔的並非拿自己的力量作為交換這件事本身。
  
  他極少後悔過什麼事情,但唯獨只有那麼一件。
  
  眼見著四下揮舞的觸手快要將建築破壞殆盡,格裡西亞攤開手,在掌心一口氣凝聚了大量的水屬性,再凝結成氷,制作出了長槍的形狀。他在腳下卷起了狂風,越過腦袋頂上血紅色的復眼之後落在了怪物的後腦上,反手一記,便將手中氷制的長槍深深的刺入了怪物的後腦。
  
  按理說那裡是神經匯聚的地方,被刺上一記便定然會動彈不得……觸手怪卻劇烈的掙扎起來,像是承受了劇烈的疼痛,卻沒有絲毫肢體不協調的趨勢。電流沿著長槍的槍身流入怪物的身體,在一陣劇烈的抽搐之後,兩只觸手破頸而出,卷上氷槍的槍身,硬生生的將長槍拔出後腦,帶出一小股藍色的血液,槍刺出的小洞便就此合攏。
  
  格裡西亞松手的及時,風托住身體後快速的向後掠去。觸手扔了氷槍襲向他,被他兩次偏轉方向後恰好避開,順手扔出一道風刃斬斷了緊追不舍的兩道觸手。
  
  這至少能說明兩點……這東西的雷電抗性相當高,並且還能快速再生。被斬斷的觸手落地之後依舊不斷的扭動著,仿佛每個部分都擁有自我意識,即使離開了本體仍具有生命力。
  
  他瞥了眼艾爾梅瑞的方向,見怪物似乎真的沒有攻擊艾爾梅瑞的意思,才放下心來,專心對付著這東西。
  
  即使他飛開出了攻擊范圍,觸手依舊存留著對於他的警戒,兩條最粗壯的觸手扒著地面奮力的將本體挪移向自己的方向。本體的龐大程度已經導致了牠本身幾乎無法移動,這倒是個難得的好消息。
  
  “……不管怎麼樣,把你的觸手全部砍斷了,你就不能攻擊了吧。”
  
  格裡西亞自言自語道,隨即後退了一步,一口氣釋放出大量的風刃。被斬斷的觸手在地面上彈跳著,藍色的血液中混合大量黏液在牆上地上四下噴濺,無數的觸手在黏液匯聚的水窪中彈跳。
  
  怪物突然轉頭,拿血紅的眼睛死死的瞪著自己,被斬斷的觸手斷端有肉芽蠕動,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出新的觸手來。
  
  ……這還真是……太他媽惡心了。
  
  觸手怪就算了,為什麼觸手被砍斷之後還會到處噴白色黏液啦!搞事情嗎!
  
  當然,抱怨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不如說早日把這有害未成年人心理健康的東西消滅了才是正道……
  
  但是究竟該怎麼做?
  
  格裡西亞四下環視了一圈,某個背後靈在關鍵時刻又消失了。這家伙最近神出鬼沒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消失一會,心情好時又現個身陪他聊聊天……然後完全不干正事。
  
  話說回來,這家伙是不是自從他離開混沌森林之後就沒干過正事了……?
  
  而且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現身的時候變得越來越多了,甚至開始頻繁的出現在自己眼前。
  
  他分明記得那家伙說過自己沒法現身太久一類的話。
  
  只是現在沒有空暇思考這些了,新生出的觸手已經鞭撻至眼前,被他拿風刃一絞,頓時撒了一頭一臉的藍血黏液混合物。某種氷涼又黏糊糊的液體沿著脖子灌進衣服的感覺,就仿佛理智都要被扔到腳下再拿鞋底碾上一碾。
  
  除了毛骨悚然還是……毛骨悚然。
  
  所以,某人不淡定了。
  
  讓前·魔王幾近崩潰的下場當然是很慘烈的……一直纏繞在格裡西亞身邊作為身體支撐的風頓時狂暴起來,連散落著都觸手殘片一道被絞成了碎肉一般的東西混進了風中。
  
  格裡西亞立在風眼的最中心,發帶在風中斷裂,被狂風卷起燦爛的金色長發仿佛跳躍的火焰。他仰著頭,瞳孔裡逐漸蔓延上了瑰麗的金色,像是在看著什麼,又像是什麼也沒看。
  
  風逐漸止歇了。
  
  已經被絞成肉泥的怪物觸須飛了滿牆,那架勢仿佛誤入了某種絞肉機事故的大型屠宰現場……造成事故的某人終於稍微冷靜了一點,看了這慘烈的狀況,也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搞什麼……”
  
  然後,話語戛然而止。
  
  在止歇的暴風背後,怪物異常龐大的身軀逐漸浮現,表皮上連一絲傷痕都沒。
  
  “什——”
  
  眩暈貫穿了視野,瞬間消耗掉的大量精神力導致了幾乎沒能在空中穩住身形。怪物被削斷的觸手重新從斷端抽出,十幾道一齊迎面襲來,在眼前出現眩暈的瞬間將人纏了個結實。
  
  他清楚的聽見了肋骨斷裂的聲音。
  
  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觸手,內側居然還生著倒刺,被纏上之後毒素沿著倒刺流入皮下,連痛覺都一並麻痺了,意識便幾乎要離身體遠去。
  
  ……太大意了嗎?
  
  他張開嘴,便感覺有腥甜的液體湧上來,折斷的肋骨刺破了肺臟,他忍不住咳了兩聲,觸手用力的纏緊,差點連肺裡最後的氣體也全部給他擠了出來。
  
  因為被毒麻痺了痛覺,大腦依舊能正常運作,只是意識有些飄遠。精神力確實有些不足,不過脫身還是不難的,只是用電系的魔法似乎收效甚微,到底要怎麼做……?
  
  有那麼一瞬間,他居然有了“要是那家伙還在就好了”的想法。某個背後靈確實經常在關鍵的時候出手幫自己一把,可那也只是建立在利益交換的基礎上。說實話,那家伙出手的越多,他心裡就越沒底。交易的建立基礎是等價交換,他總覺得如果接受了太多對方的協助,說不定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雖然只是直覺而已。
  
  意識開始逐漸模糊了,滲入皮下的毒素似乎已經進入了血流。他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沿著小臂一路淌下,匯聚在指尖之後滴落。不能再拖下去了,所以他聚集了風刃, 朝著觸手的根部斬下。怪物忽然長嚎一聲,纏著他的觸手朝著地面用力的摜下,風刃頓時失去了目標,撞在怪物的龐大身軀上,只留下一道快速愈合了的小小痕跡。
  
  他暗道一聲糟糕,背後便猛的撞擊在了地面上,瞬間抵達的衝擊力使得肋骨寸寸斷裂。只是此時的痛覺早已消失了,只殘留下體溫不斷從身體中流逝的氷冷感。吸氣愈發的困難起來,需要相當的力量才能將空氣吸入肺中,極度的缺氧使得視野裡蒙上了陰翳,他只覺身體異常輕盈,腳下一空,身體又被卷入了空中。
  
  ……真是狼狽啊。
  
  他聽到了艾爾梅瑞焦急的呼喚,說來也奇怪,為什麼這東西偏偏不肯攻擊看起來更是手無寸鐵的親王殿下呢?澤西那家伙也是,到了關鍵的時候反而不見蹤影了……
  
  ……對了,澤西去哪了?
  
  他好像抓到了什麼虛無縹緲的東西,或者說靈感,卻偏偏轉瞬即逝,連一點蹤跡也不剩。
  
  湧上來的熟悉的無力感,就仿佛混沌森林對自己永久關閉那一日的重現。他迷失在了無限重復的林海中,不管往哪個方向,都再也看不到盡頭。
  
  這麼多年了,他依舊在世界上尋找著某一個人留下的蹤跡,卻連自己的目地都不甚清楚。他只是想當面詢問那個人而已,想要知曉那人始終對他避之不及的原因。
  
  就算……就算那個諾言早已不作數了,他也要當面問個清楚,要那個人親口說出來,才肯作罷。
  
  總也算是死了心。
  
  眼前蔓延上大片的黑暗,像是在視野裡蒙上了一層陰翳。濃重的黑暗屬性自一點飛速擴散,怪物頭頂的某一處空間扭曲了,黑色的身影緩緩浮現。
  
  那人一出,天地時間仿佛徹底靜止了。
  
  世界籠罩上紗霧,被扭曲的黑霧包裹著的人影面孔隱藏在了黑霧之後。怪物被當頭罩下的黑暗壓制的動彈不得,眼睜睜的看著對方抽出劍來,落在了自己的腦後。
  
  動彈不得。
  
  那人朝著怪物揮下劍,刺目的白光飛速的沒入怪物龐大的身體中,所及之處斷口焦黑,便再也無法重生,朝兩側開裂墜落。
  
  怪物開始劇烈的掙扎,那人便飛身退開,扭身再刺一劍,直刺入怪物數十雙眼睛中最大的一顆眼球之中。那顆眼睛轟然炸裂,從眼眶中湧出大量藍色血液,混合著黏液滴滴答答的淌下。自這顆眼球被刺穿,其他的眼睛開始飛速的轉動,眼白充血,順次自發的炸裂開,只剩下空蕩蕩的眼眶,仿佛額上橫亙著數十道巨大的傷口。
  
  怪物失去了平衡轟然倒地,黑影便輕盈落地,擡劍蓄力,粲然白光凝聚在劍身,隨手一斬,新生的觸手盡數斷裂,再轉身,銳利的斗氣迎著怪物倒地的方向揮下。
  
  片刻的停頓後,怪物的腦袋從正中裂開藍色血液與腐爛肉塊的混合物,仿佛傾倒下了一場暴雨。
  
  那人終於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纏緊自己的觸手終於松開,艾爾梅瑞急匆匆的跑了過來,替他摘去了那些刺進皮下的吸盤和尖刺,一擡頭,對上那人視線之後,驚叫了一聲。
  
  “怎麼是你?”
  
  他費力的扭過頭,只是視野裡依舊是大片的黑,連他人都五官都難以看清。他只知有人在自己口袋裡摸索了一陣,取走了那個拿來替身用的稻草人和以備不急之需的火系魔法卷軸,抛入屍塊血海之中。
  
  殘骸中點燃了一場大火,那種怪異的黏液極易被點燃,一旦被燃著了便再也無法收拾。艾爾梅瑞扶起了他,即使觸動過傷口也沒有額外的痛覺,只是感覺呼吸愈發的不暢起來。
  
  那人伸手制止了艾爾梅瑞的動作,脫下外套裹在了被被刺傷的部位,再俯身將他輕柔抱起。
  
  “走吧。”
  
  那種熟悉到致命的低沉嗓音,如同撕裂了混沌的電光……他奮力的睜開眼,意識卻逐漸沉沒,沉沒,直至徹底昏倒為止。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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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樓主| 發表於 2018-5-21 02:55:29 | 只看該作者
  
  其三十六  甦醒的歷史
  
  ♢♢♢
  
  這個世界正在走向他未曾見過的方向。
  
  究竟是從何開始走上了歧途呢?這樣的問題,就連他也無法回答。
  
  當世界的選擇出現了分岔路,而自己早已在無數次的世界推定中迷失方向,那麼就算自己再度溯回時間,最後的結果真的還有意義嗎?
  
  ——這裡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地方。
  
  當身周的人逐一離去,世界的中心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再度放眼,空蕩蕩的荒野裡連記憶也不剩,只是一味的徘徊著,再徘徊著。
  
  在這沒有愛也沒有未來的時間盡頭裡啊。
  
  究竟何處,才是一切的終結呢?
  
  他早已無法回頭了……無論是死亡或者回歸,都已經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他在流浪了很久才來到了這裡,可一切不知在何處出了偏差。這是偏離了既定軌道的世界,而他連修正軌跡都無法做到。
  
  一切都早已無法挽回了啊。
  
  從那個時候開始……
  
  【……】
  
  燒灼吞噬著建築的火焰,將要燃盡一切的火之荒原。
  
  他注視著那片廢墟,就仿佛那火焰也在瞳孔中點燃了一般。
  
  這裡最終將會不剩什麼,就像是每一次的結局那般,只留掩埋在滾燙黑灰之下的餘燼,卷入高空,再度飄散。
  
  包括那具在火焰中逐漸干縮的屍體,也是一樣的。
  
  逐漸干縮的屍體五官,難以分辨面容的男人的面孔。
  
  那是在無數次回溯中結下的與某人的孽緣,終於在這一次的世界裡做出了了結。
  
  【你害死了他們,這是我曾親眼目睹的事實。】
  
  黑色的裂縫貫穿了顱骨的正中央,其中棉絮一般腐爛的組織被火焰灼干。
  
  【你曾辯解說,那不過是身不由己罷了,而並非自願。但你可知……無法向你復仇的我,也不過是身不由己。】
  
  他飄然落地,踏足入火海,像是對那灼熱恍然不知,湛藍的瞳裡跳躍著熔融的金色,粲然金發折射出殷紅的光芒。
  
  【無論是你或我,都不過是被現實束縛的無能之人。……其實遠不止我們,身在此世的每一個靈魂,又何嘗不是如此啊。】
  
  在那雙被火光染成金色的瞳孔裡,最終是浮現出淺淡的悲哀來,像是在替火焰裡逐漸干癟的屍體哀悼,語氣卻又像是在自我嘲諷。
  
  【看似有無數選擇擺在了面前,若是翻開來一一細數,能通往未來穩賺不賠的選擇支,也不過那麼幾個而已。你為了功成名就,我為了一己之私,誰都是一樣的,誰也怨不得誰。】
  
  屍體最外一層皮膚化為了焦炭,露出尚鮮嫩的內層肌肉來,只是那層肌肉早已從內部腐化,層層纖維斷裂,早已是不堪重負的模樣。
  
  【我雖怨過你,但那詛咒並非因我而起。你不信也罷,我只是不想因此事被某人責罵……雖然那人早已不在此處了。】
  
  啊啊,還真是愚蠢呢。
  
  可是人類不就是這樣愚蠢的生物麼,會受感情影響做出錯誤判斷,也會因一時衝動從而悔恨終生。
  
  【一切的罪都起源於對於某事某物的愛意,可若是去掉了這一點,我們便無法被稱作是人了。愛也好恨也罷——從本質上來說,其實都是一樣的東西啊……】
  
  就如那個同和他一樣,依舊彷徨於世的某位不死之人一般。
  
  【所以,希望下次不要再見了啊……月蘭國的澤西將軍。】
  
  以及……曾無數次害死過他的摯友的死敵。
  
  ♢♢♢
  
  他還記得,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過去裡,自己的身邊總是跟著這麼一個人。
  
  雖說是打著監視的名義,卻總是拿無奈的表情容忍著自己一切的任性。不論何時,不論何地,對於他的事情總是保持著無條件的信任,即使是將殘酷的現實攤開來擺在面前,也依舊選擇了信任自己。
  
  然後——在五年前,他把那個人弄丟了。
  
  無論如何尋找都無法尋著那人的蹤跡,就好像全部的痕跡都被徹底消抹了一般。
  
  都是他的錯。
  
  要是早些發覺其中的不對勁之處的話,說不定就會有哪裡不一樣了吧。
  
  對於現在的他而言過於幼稚的戀心,就此截斷。
  
  ——他本以為是這樣的。
  
  在麻痺意識的毒素起效之前,他依稀看到了熟悉的面孔。自黑暗中現身又在黑暗中消失,遙遠的無法觸及。
  
  就算曾經是那樣親密的關系。
  
  所以,他伸出了手。
  
  就算只有一瞬間,只要能觸碰到那個身影——
  
  “——!”
  
  他猛的睜開眼睛。
  
  自己似乎躺在哪裡的沙發上,身上蓋著絨毯,右手邊強烈的存在感令他無法忽視。
  
  “醒了?既然已經沒事了,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聽到了某人起身的聲音,以及那個他曾經朝思暮想的低沉聲線。無論哪裡也找不見,卻在這種時候主動送上門來,這種心情還真是……不知該如何形容。
  
  他躺在沙發上沒動。麻痺毒素的後勁還沒消失,手腳懶散的很,根本不想動彈。
  
  “雷瑟啊。”
  
  他盯著天花板,淡淡的開口道,聲線卻是微微的發著抖。
  
  “……”
  
  “我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你卻一直沒有回來,是因為你再也不打算回來了。等到我做好了你永遠不再回來的心理準備時,你卻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你說,你這是為了什麼呢?”
  
  “我一直沒有離開過。”
  
  “……我幾乎時刻都開啟著感知,但是從來沒有看到過你。”
  
  雷瑟低下頭,看著他的眼睛,似乎是勾了下脣角,待他仔細看時,那笑容卻又消失了。
  
  “你現在拿感知看我試試。”
  
  他依言擴散開感知,卻發現自己的注意力巧妙的從雷瑟身周滑開,根本無法接近對方,所以自然也無法察覺到對方的存在。
  
  “這是精神認知干擾,如果沒有我的允許,你現在根本看不見我。”
  
  “……”
  
  既然如此,那麼這些年來他所做的努力,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他忽然生出了一種被戲耍的感覺……明明沒有做錯什麼卻被騙的團團轉,而欺騙他的人卻是他曾最信任的人,這還真是——
  
  他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只覺異常悲涼。痛覺依舊麻痺著,沒有知覺的身體仿佛飄在了雲端,氷涼的感覺卻從指尖一點點的漫上。
  
  “……你不想見我麼,雷瑟。”
  
  他輕聲道。
  
  “格裡西亞,你聽我說。”
  
  “既然不想見我,那你為什麼現在還不走?”
  
  雷瑟沉默了一下,將兩只握在一起的手從絨毯下面抽了出來,面無表情道:“那你倒是放松手。”
  
  “不放。”哼。
  
  “……我不會走的,你松開手吧。”
  
  “不要。”
  
  “為什麼?”
  
  “……手麻了……”
  
  “……”
  
  其實是因為之前暈倒的時候一直緊攥著的緣故,再加上暫時被麻痺了痛覺,用的力氣過大,醒來之後一時半會竟再也用不上力了……
  
  ……才不是什麼口是心非呢!
  
  雷瑟歎了口氣,把手抽出來,一點點的活動著那只被握麻了的手,再逐漸分開。
  
  格裡西亞盯著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五年了,這還是首次相見,自從五年前那次身體莫名其妙成長了過後,似乎再也沒變化過,只是眼睛下面多了些黑印,好像稍微憔悴了些。
  
  “你說……這能不能算是分手?”
  
  雷瑟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又在說冷笑話,隨即臉色陰沉了下來,一聲不響的抽出了手。掌心裡黏糊糊的都是汗,也不知抓了多久, 連手指關節都僵住了。
  
  “那個怪物的吸盤上有毒素,這會兒應該還沒有什麼感覺,等過了半天會應該會很不舒服。”雷瑟垂下眸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來,“至於其他的傷,基本上都處理過了,其他人的治療術還不及你,之後你自己治療吧。”
  
  格裡西亞無辜的眨了眨眼:“你生氣了?”
  
  “沒有。”
  
  “那副表情明明就是生氣了……”
  
  “……”
  
  “哎雷瑟你也不用轉身就走……好啦我知道了是我不好啦我道歉……”
  
  ——!
  
  從身體正中躥過的電流一般的劇痛——是什麼……!
  
  只一瞬間就差點失去了意識,剛剛撐起的身體也墜落了下去。視野中徹底暗了下來,意識卻該死的清醒的要命,連昏徹底過去都做不到。劇痛從被蟄傷的後背部位開始蔓延至胸口,肋骨被壓斷的地方像是火燒。他無意識的張開了嘴,拼命的吸著氣,新鮮空氣卻完全無法進入肺臟,就仿佛有什麼人攥住了自己的胸口,阻止自己努力吸氣。
  
  就好像……在之前被毒素麻痺了的痛覺,在一瞬間全部爆發了出來。
  
  時間流動的異常緩慢,他感覺自己似乎是滾落在地上了,牙齒磕在了嘴脣上滲出血來。在劇痛裡一切知覺都變得模糊了,無意識之間咬住了下脣,濃烈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開。
  
  他似乎聽到了關門聲,之前還在房內的雷瑟已經不見蹤影了,甚至還扣上門落了鎖……格裡西亞掙扎了一下,手堪堪擡起又落下了,手指在地上抓出了十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因為真的是……太他媽痛了!
  
  這算什麼!窒息play嗎!為啥舊傷痛起來還帶喘不過氣的!話說他的傷誰治的啊技術這麼菜的嗎!
  
  而且……傷口痛就算了,為什麼雷瑟要丟下他一個人啊……
  
  格裡西亞慢慢的蜷起身體抱住膝蓋,試圖緩解一些痛覺。但那其實是無意義的舉動,沿著神經一路攀緣的痛覺像是被銘刻在了骨髓裡。那並非由肉體損傷帶來的痛覺,而是之前殘留在精神裡的痛覺的一口氣爆發。
  
  ……誰來給他一拳算了,昏過去搞不好還比較一了百了……
  
  正當他胡思亂想著,門鎖聲重新響起,他擡起眼睛,模糊的視野裡壓下了一片黑影。
  
  “……把這個喝了。”
  
  他感覺有人伸了一條胳膊墊起自己的上身,拿袖子蹭掉嘴脣上的血跡後,將疑似是玻璃杯的東西湊到了他的脣邊。
  
  格裡西亞費力的擡起眼皮,只覺眼前一片黑……大概是因為對方穿的太黑了。玻璃杯朝著自己傾斜下來,杯裡的液體溢出齒縫淌進了領口,對方猶豫了片刻,移開了玻璃杯。
  
  然後,覆上來的是兩片稍薄涼的嘴脣。
  
  ……說實話,那個時候的他確實愣住了。
  
  因為在胸腹間蔓延的劇痛,其他的知覺幾乎全部被自身屏蔽了,全部的意識只剩下自己被吻了……還有【這啥藥啊真他媽苦到爆】這一個念頭。
  
  只可惜,對方很快便退開了,脣齒間只剩下苦澀的味道回蕩著。他半瞇著眼,因此沒能看清在黑發掩蓋下的那張堅硬面孔上的表情。
  
   “藥是止痛的,因為不知道具體中了什麼毒,只能暫時這麼做。”雷瑟稍微有些粗暴的將他從地上拉起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對方這動作有掩飾害羞的味道在內,“因為昨天的事情,全城已經戒嚴了,你現在也不要隨意出門。”
  
  藥還是很有效的,不過半分鐘痛覺好歹是被壓下去了,只剩下肋骨斷裂的地方還在微微的發著熱。他二話不說先往身上丟了兩個治愈術,倒回床上,這才有餘力開口。
  
  “所以,為什麼五年前要一聲不響的突然消失?那時候老師的態度也明顯不對勁……雷瑟,你早就和老師串通好了吧?”  

  雷瑟一直垂著頭,眼睛沒在看他,語氣卻一直是淡淡的,帶著點不容置疑的意思。
  
  “我確實一早便和尼奧老師商量過了,因此才會才如此決定的。”
  
   “……為什麼?”
  
  “因為我能聽到願望。”
  
  格裡西亞皺起眉:“這是什麼意思?”
  
  “一直跟著你的那個靈魂,現在似乎不在你身旁呢。”
  
  “……”
  
  啊,還真的不在。
  
  之前一直騷擾他個沒完的……不過偶爾也會自己一個人跑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所以倒也不算意外。
  
  雷瑟見他一臉迷惑,補充道:“我能聽見所有人的願望,所以那個靈魂也應當不例外。”
  
  “……然後呢?”
  
  “當你和他同處一室時,我卻只能聽到一個聲音,並且無法分辨究竟是誰的。”
  
  “……”
  
  雷瑟忽然緊盯著他的眼睛,那雙幽深的黑瞳直直的望入了心底。他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板,下意識的別開臉……然後被扶住了臉頰扳正了臉。
  
  “格裡西亞,看著我的眼睛。”
  
  低沉醇厚的嗓音幾乎能蠱惑人心。
  
  “我現在就能聽見你的願望,但是當那個人同時在你的身邊時,我就沒法聽見了,所以我在懷疑他的身份。”
  
  他象徵性的掙扎了一下,發現根本沒法挪動腦袋之後,干脆放棄了,反倒是笑嘻嘻的反問道。
  
  “那你倒是說說看我現在在想什麼啊。”
  
  雷瑟詭異的沉默了一下,默默的移開了視線。
  
  “……但是當他在側的時候卻沒法聽見,所以我懷疑,他一定是在你身上動了什麼手腳。”
  
  “……你這是在轉移話題吧雷瑟。”
  
  而且這種姿勢……該怎麼說呢?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雷瑟?
  
  “你一開始就不該完全信任他,格裡西亞,你甚至連他的身份都不清楚吧。”
  
  “……我知道啊。”
  
  那個時候也不過是迫不得已罷了……但凡是有第二條路能走,他也絕對不會選擇借助其他人的力量來交換。
  
  因為一切都只會是等價交換,用來交換復活此等奇跡的東西,一定是與其相稱的代價。
  
  “既然我的行蹤已經暴露了。”雷瑟松開手,直起身,卻依舊保持著半跪在床沿的姿勢,“在我們發現對方的真實身份之前,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直到對方露出馬腳為止。”
  
  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失望。
  
  他是在期待著什麼嗎?還是說……
  
  ……不,還是算了吧。
  
  “說到底——雷瑟,你還是根本沒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麼消失啊!”
  
  “………………”
  
  這是在轉移話題吧!一定是轉移話題對吧!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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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樓主| 發表於 2018-5-21 02:56:06 | 只看該作者
  
  其三十七 在這不存在愛的世界裡
  
  ♢♢♢
  
  那是——比誰的誕生都更要久遠的歷史。
  
  在所有生命的誕生之前,又或者是在這個世界的誕生之前,仍然行走在地面上的人的故事。
  
  想要拯救世界的英雄成為了全世界的敵人,想要拯救人類的裁定者成為了毀滅世界的魔王。
  
  背負了此世之惡的某個男人——不,說不定,那其實是連男人都算不上的某個非人類。
  
  不存在愛也從未擁有過愛,其誕生只是為了守護人類存在的本身,那個人就是如此的構造。那個人自稱是戰斗人偶,說是人偶,卻又是類似人類的東西,一顰一笑和人類並無區別,只是缺少了名為“心”的東西。
  
  ——然後,就是這樣一個男人。
  
  因為想要拯救世界,所以將世界毀滅。
  
  因為被輸入了“必須守護全人類”的常識,那個男人將一切可能威脅到人類生存的東西全部清掃干淨,最終卻徹底毀滅了人類。
  
  那個男人不會死亡,當一切將迎來終局時,他依舊行走在焦黑的土地上,只是熟悉的過往景物早已不在。黑泥從幽深的海底湧出覆蓋了大地,在火山口裡凝固死的岩漿徹底堵死了地面以下熱量的噴發口。失去養分的枯樹枝丫伸向天空,早已凝固的風再也無法折斷那樣纖細的枯枝,只是孤零零的插在了凝固的岩漿裡,卻沒有微生物能將牠分解。
  
  那是個已經徹底失去了生命的世界,連任何形式的生命都不再存在,那個男人口口聲聲的說著想要保護這裡,卻又親手將這裡毀滅。
  
  那個男人並不是什麼神明,卻規避了萬物的死亡。死亡的宿命對於他來說只是個笑話,他是未被使用到徹底損壞的某個人的人偶,機械的向前邁著,一步又一步。
  
  他沒有歸宿,所以也沒有能夠回去的地方。
  
  他究竟還能夠去往何處呢?
  
  他沒有所愛之人,所以那些還愛著他的人,現在又究竟在哪裡呢?
  
  漫長的時光是施加於身的酷刑,那個男人在無止境的旅途中一遍遍的捫心自問。他是某個人的人偶,確實是人偶沒錯,所以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尋找活下去的意義。
  
  ……這樣毫無意義的生存方式,為何還要繼續下去呢?
  
  活下去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從未品嘗過的世間美味嗎?還是在某處等待著自己的無法放手的戀人——或者家人呢?
  
  他沒有那種東西。
  
  他是被死亡這一概念摒除在外的特異點,是某個至高存在的復制品。他像是人類,卻又並非人類,與人類一同誕生,但永遠不會迎來死亡。
  
  所以,他只是在尋找著活下去的意義而已。
  
  在這段旅程的終點,他在那片熟悉的風景之前停住了腳步。
  
  擁有生命的東西早已死去,而沉寂的建築依舊沉默在黑暗中。他打開了那扇關閉了近百年的沉重艙門,指尖沿著培育艙光滑的壁上一一劃過。
  
  這世界並非毫無希望,但是,即使如此。
  
  祈求希望的同時需要背負等量的絕望——這樣的道理,他還是能夠明白,或者說切身體驗過的。
  
  那個男人並非神明,而是仿造神明所制作的人偶,即使擁有和某位神明相似的機能,卻依舊並非真正的神明。
  
  他只是個偽物罷了。
  
  連所謂人類的感情都無法理解,卻妄圖自稱神明,最後所招致的下場,便是將一切引向了終局。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在全然的死寂中,培育艙的鏡面映出了男人清秀的仿佛女性一般的面孔。透過蒙上一層積灰的玻璃視窗,似乎能瞥見其中沉睡著的幼兒的面孔。
  
  世界並非毫無希望,而這便是足以引燃一切都種火——足以炤亮世界,也能將這世界燃燒殆盡的潘多拉之盒。
  
  那個男人在培育艙旁跪下,將臉頰靠近了培育艙的玻璃上。
  
  分明是沒有愛和感情的人偶,卻露出了與人類並無二致的笑容,將嘴脣靠在幼童的耳邊,似是輕聲低喃。
  
  他說——歡迎回來。
  
  ♢♢♢
  
  止痛的草藥確實相當有效。
  
  那種無法被常規手段治療的痛覺,一杯藥下去就麻痺了大半,只是帶著手腳的知覺都薄弱了不少,在藥效期間內連走路都不太受控制的撞了牆……然後被滿臉黑線的雷瑟拎回來繼續躺著。
  
  “不知道止痛的草藥還能堅持多久。”雷瑟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擔憂,“即使離開了月蘭國,也未必能立即找到解毒的方法。”
  
  “說不定到時候就自己消除了。”格裡西亞反倒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
  
  方便出門的人只有雷瑟,而街上目前戒嚴暫時無法隨意行動,所以干脆在伊希嵐的店裡賴了下來。
  
  晚餐是伊希嵐端來的,對方甚至相當認真的詢問了自己想吃什麼……恍然間他忽然有了這麼種錯覺,自己是産後尚未恢復的妻子而其他人是圍著剛出生嬰兒團團轉的兩家父母,只有自家老娘還有點良心知道關心女兒餓了沒……啊呸呸呸什麼鬼。
  
  “……你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大概是因為他的表情太過精彩,使得書桌對面坐著的雷瑟也跟著嘴角抽搐起來……是說,那家伙好像能聽見願望吧,不知道這個“願望”的范圍究竟有多大?
  
  所以格裡西亞干脆問出了口。
  
  “雷瑟,你能看出我在想什麼?”
  
  “……沒有,只是你的表情很奇怪而已。”
  
  “你能聽見的【願望】到底指什麼?我是指……大概的范圍。”
  
  雷瑟怔了怔,隨即皺起了眉,看上去表情稍微有些苦惱。
  
  “……大約是比較長遠的願望,和人生相關的。比如說,帝摩斯的願望就是能在某個地方安頓下來……這種程度的。”
  
  “也就是說,不能隨時聽到嗎?”
  
  “差不多吧。不過,有些人的願望非常扭曲,上次我在伊希嵐的店門前路過,隱約聽到了某個孩子的願望是【想要自己的弟弟去死】,而且非常強烈。而且這種情況近兩年愈發的頻繁,就好像世人的願望正在被逐漸扭曲了一般。”
  
  格裡西亞還想反駁兩句,見對方表情異常認真,不由得跟著緊張起來。
  
  “這意味著什麼嗎?”
  
  “……我也不清楚。我唯一能確定的事情是,在我們身邊正有著什麼非常不妙的事情正在發生。”
  
  這一點他也隱約感覺到了。空氣中彌漫著的氣氛正在發生著微妙的改變——雖然非常微小,但確實有什麼正在改變著。
  
  “——格裡西亞,雷瑟!”
  
  希歐忽然從門外撞了進來,雷瑟猛的站起身眉毛緊鎖。
  
  “發生什麼了?”
  
  “剛才從王宮傳來的消息說,澤西死了。”
  
  “……”
  
  澤西?死了?
  
  “我們用來掩飾行蹤的大火被撲滅後,有人在灰燼中找到了他的屍體。因為我們做出了艾爾梅瑞遇害的假象,所以有人指認說是他意圖謀害親王殿下,並且為了毀屍滅跡才放了火,結果自己也沒逃出去被活活燒死。”
  
  格裡西亞有點茫然的瞄了一眼雷瑟,對方依舊淡定,不如說倒像是松了口氣的表情。
  
  “死因呢?確定是被燒死的嗎?”
  
  希歐一怔:“你的意思是……?”
  
  “除了澤西的屍體呢?發現了其他的東西嗎?”
  
  “沒有,甚至連那只怪物的屍體都沒有留下。”
  
  “……”
  
  “怎麼了,雷瑟?”
  
  格裡西亞奇怪的看向雷瑟。
  
  “……不,沒事。只是覺得太荒謬了些罷了。”
  
  但那副表情絕對不是沒事的意思。
  
  “艾爾梅瑞呢?他知道這件事了嗎?”
  
  “早就知道了,現在正坐在外面發呆。”希歐聳聳肩,倒是一臉無奈的表情,“我倒是覺得,這種時候就讓他一個人冷靜一會吧,外人去干涉說不定會起反效果。”
  
  倒是也沒說錯。
  
  雷瑟忽然瞄了他一眼,站起身,淡然道:“你的藥效應該快到了。我去煎藥,希歐,你可以過來幫把手嗎?”
  
  “啊?哦,好的。”
  
  門在眼前轟然關上,留下一個兀自懵逼的格裡西亞。
  
  突然的搞什麼……莫非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要瞞著他?
   
  ♢♢♢
  
  他很久沒有看過星空了。
  
  很久以前,他很喜歡獨自爬上屋頂,攤開手腳躺在房檐上。其實並沒有在看著哪裡,只是呆呆的仰望著,逐漸放空思緒。他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夜晚的王宮總是安靜的瘮人,可是他從來不會感到害怕。
  
  因為他很清楚,在未知的黑暗中隱藏的東西,永遠敵不過他所見過的某些人心。
  
  只是這次又似乎有哪裡不同,也許是在潛意識裡知曉了自己所倚仗的東西已不在。他到現在都不明白這一步究竟是對是錯,只是早已沒了回頭的路,就仿佛首次離家的那次,硬著頭皮離開熟悉的地方。
  
  ……已經沒有退路了啊。
  
  他的人生總是這樣,在走投無路的時候被逼著做出選擇。他逆來順受的習慣了,所以偶爾也想任性一回,就好像回到了許久以前,那個選擇了離家出走的少年時的自己。
  
  從下方傳來了腳步聲……艾爾梅瑞正想從房頂上躍下,卻發現個奮力向上攀爬著的熟悉身影。看起來似乎是為了不驚動自己,連用慣了的風系法術都沒使出,卻給他撞了個正著……於是尷尬的笑笑,穩穩的躍上屋檐,從背後抽出只酒瓶,在他眼前晃晃。
  
  “喝嗎,草莓?”
  
  他不答,只是盤膝坐下,苦笑:“大半夜的,結果連你也不睡覺嗎?”
  
  “睡不著。”格裡西亞干脆利落的答道,又從不知哪裡抽出兩只杯子,“真的不喝嗎?這可是從魔王殿裡順出來的好酒,放到了現在,一直不舍得拿出來。”
  
  “我可不記得你有酗酒的習慣。”
  
  “只是你沒見過而已。”
  
  格裡西亞聳聳肩,見對方不接,干脆塞了一只杯子在艾爾梅瑞手裡,給對方斟滿,也盤膝坐下。
  
  “不過,還真是很久沒見過了啊,草莓。”
  
  “……嗯。已經五年沒聯系了。”
  
  “不高興麼?”
  
  “當然高興。只是……有些迷茫。”
  
  “比如?”
  
  艾爾梅瑞盯著被風微微漾起波紋的水面,似乎有些走神,垂下眸,不知在想些什麼,遲遲難以下定決心一般。
  
  “我不知道我是否應該如此任性……在這種時候擅自逃走,其實是件很過分的事情吧,格裡西亞。”
  
  他和大部分人不同……當年被抓來的孩子中的絕大多數都是自願跟來的,沒有能夠回去的地方,所以就算離家也無人在意。
  
  可是,唯獨他是例外。
  
  “其實近些年的局勢一直很緊張……雖然看上去至少維持了表面上的和平,月蘭國和基辛格的小摩擦一直不斷。我才剛回到家,自然是無權過問這些事的,只是當每一次前線報告傳來,只有我被排除在外,這種感覺……該怎麼說呢?”
  
  就好像這裡只有他是外人一樣。
  
  “所以,當看到你們回來時,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如果我們沒有回來找你,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這樣過下去?”
  
  “……大概吧。”
  
  “可是你不願意,不是麼?”
  
  “是……吧?”
  
  “為什麼不走?”
  
  “……”
  
  攥在杯底的手指,一點點的收緊。
  
  “其實……格裡西亞,在你回來之前,澤西已經向我效忠了。”
  
  “……”
  
  “他在學生時代是最優秀的畢業生之一,從加入軍隊之前便被寄予了厚望,卻被軍隊裡其他的貴族孩子們排擠。他希望能夠守護王室,卻又因那些人無法升遷,所以他選擇了我作為他仕途的保證。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他是帝國軍中最年輕的將軍,必然出現在戰爭的最前線。他選擇向我效忠,也必然意味著將我也卷入未來是戰爭中。”
  
  “……”
  
  “我確實不喜歡戰爭,不過這並不意味著我會主動逃避。一旦月蘭國與基辛格的戰爭打響,我就再也沒法離開了。”
  
  他已經不是那個在王城街頭迷路的孩子了。
  
  “……可是現在澤西死了。”
  
  “是啊,這又相當於給了我一次機會。”艾爾梅瑞擡起頭,寬慰似的朝他笑了笑,“說不定我能趁此阻止兩國的戰爭呢,所以我得好好把握才是。”
  
  “戰爭……嗎?”
  
  殘月映在了深紫色的酒面上,他相當懷念似的瞇起了眼,慢慢的,將那苦澀的液體一飲而盡,像是喝進了一盞月光。
  
  “怎麼了?”
  
  “如果不加以阻止的話,這場戰爭遲早會將忘響國也卷進去。”
  
  “忘響國不是號稱絕對中立嗎?”
  
  “只是號稱中立而已。那家伙大概……不,說不定只是見利起意罷了。總之,若是月蘭國和基辛格開戰,忘響國絕不會袖手旁觀。”
  
  “……雖然很有道理,但是……”
  
  艾爾梅瑞看向對方,垂下的湛藍色眼眸仿佛心事重重,他在對方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篤定的神情,有的只是淡淡的懷念。
  
  “就算是為了保護羅蘭,我也會嘗試阻止戰爭的。草莓,就算是在這一點上,我的立場和你也是相同的。”
  
  “……這和羅蘭有什麼關系?”
  
  “沒什麼。還有……實在不想喝就算了,不要勉強自己。”
  
  一只白皙的手伸到面前拿走了酒杯,艾爾梅瑞詫異的擡頭,卻在對方的笑容裡察覺到了一點虛無縹緲的味道。
  
  就好像,只要稍有不注意,對方便會徹底從這世界上消失,再也不會出現在他們面前一般。
  
  “……格裡西亞,你今天有點奇怪。”
  
  正在收拾著酒杯酒瓶的人動作微微一滯,習慣性的掛上燦爛笑容:“哪裡奇怪了?”
  
  艾爾梅瑞沉默了,甚至退了一步,上下打量著對方,半晌,這才搖了搖頭道:“不,沒什麼……我多心了。只是我以為你不會來找我談心的,只是這樣而已。”
  
  “你多心了,草莓。”
  
  白色的身影消失在了庭院裡,艾爾梅瑞又在屋檐上站了會,這才一躍而下,重新回到了屋裡。
  
  ……真的是他多心了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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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8-5-21 02:56:42 | 只看該作者
  
  其三十八 罪者的哀歌
  
  ♢♢♢
  
  他在黑暗中悄無聲息的落地。
  
  黑夜能夠隱藏行蹤,卻無法阻擋他的視線。所以他喜歡在黑夜行動,盡管曾有人說過他並不適合黑夜。
  
  那個人總是笑著說你應該站在陽光下被民眾瞻仰,而不該像個盜賊一樣偷偷扒在房檐上替人收擦屁股……然後被他拿燦爛笑容反駁回去說陛下啊您以為我是在替誰收拾呢?
  
  那些都過去了,過去了啊。
  
  過去的人都早已不再,所以他曾以為自己改去了那些習慣。但其實習慣是沒法改變的,就如同那個早已印在了靈魂中的虛假笑容,無論何時都能將其掛在臉上。
  
  真虛偽啊。
  
  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那個時候的自己……又和自我逃避有什麼區別呢?
  
  當房門被推開了一條縫,從深沉的黑夜裡一閃而逝的銀光激的人瞬間寒毛倒豎!多年來在戰場上積纍的戰斗神經令他及時的向後仰身,門洞開的同時劍尖早已擦過喉嚨都位置。他早已在腳下聚集了風,身體迅速向後滑開,在瞬息之間便撤開了一大步。
  
  他一直維持著感知,卻沒有絲毫反應,而能避開他感知的只有一個人。
  
  “雷瑟……?”
  
  黑袍徹底的融入了黑夜中,用眼睛只能看到劍身的銀色虛影。伴隨著劍身嗡鳴聲到來的還有磅礴的劍氣,他只是怔了一秒,一柄劍便擦著皮膚刺進背後的牆內,山岳般的氣勢壓的人手腳動彈不得。
  
  “從他的身上滾出來。”
  
  劍鋒陷入了頸部的皮膚,血珠沿著雪白的刃口滾落。
  
  他揚起頭,臉上無意識的掛起燦爛笑容,手腳卻是徹底的氷涼。
  
  “……不要讓我說第二次,從他的身上滾下來!”
  
  “雷瑟。”他聽見自己的嗓音干澀而嘶啞,“你居然也會失去冷靜,這可一點也不像你,雷瑟。”
  
  “不準用他的聲音喊我。”握在劍柄上的手指緊了又緊,在指關節處泛起一抹缺血的蒼白來,“別裝了,就算艾爾梅瑞分辨不出,我也能看出你和他的區別。”
  
  “……”      
  
  【格裡西亞】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沉澱在瞳孔深處情緒的只剩下了某種意味上的死寂。他拿手指推開了劍身,微微偏過頭,殷紅的血線沿著白皙的頸線淌入領口。
  
  “……還真是過分啊,好歹我也算是救過你一命,用這種態度真的好嗎?”
  
  雷瑟盯著他,渾身殺氣不減,一字一頓道:但是我無法信任你。直到現在你也不肯說出你的真實目的,而且,我從他人那裡聽到了其他的說法。”
  
  “他人?是誰?”
  
  不知是否是錯覺……總覺得對方的語氣裡多了一絲焦躁。
  
  “恕我無可奉告。”
  
  “他還告訴你了什麼?他說了自己是誰嗎!”
  
  “……”雷瑟狐疑的瞪著他,將劍身下壓了半寸,“沒有,他只說,你的真實目的是要奪走格裡西亞的身體……而且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
  
  【格裡西亞】垂下了肩膀,忽然輕輕的笑了,笑的整個人都在微微的發著抖,又仰起頭,透徹的藍色眼睛裡蒙上了大片的陰翳。
  
  像是悲哀。
  
  “我說,雷瑟啊。”
  
  他偏著頭,只是一味的將嘴角上翹,再上翹。
  
  “就算我不肯離去,你也沒法對我做什麼,是這樣的吧,雷瑟?”
  
  “……”雷瑟用力的皺起眉,握在劍柄上的手指又緊了緊,“我確實沒法對你做什麼,不過,你應該知道誰可以。”
  
  “你說巫妖?她們可不會傷害我,而且,你確定她們會聽從你的命令?”
  
  當然不會……事實上,巫妖們根本不承認他是現任魔王,甚至寧願去服侍羅蘭……當然這件事雷瑟是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因為沒這種必要。
  
  劍鋒一點點的陷入了皮膚,血珠沿著劍尖滾下。雷瑟眼神緊了緊,稍微偏開了劍鋒,身上殺氣卻愈發的濃重。
  
  “是啊,他說的沒錯,我只是想佔據這局軀體為我所用罷了。你想問理由?這種事情還需要理由嗎?我被屬於自己的時間徹底抛棄,終於流浪到了這裡,找到了解決一切的唯一的突破口……我當然要佔據這局身體,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啊啊,還真是好笑啊,簡直要笑出眼淚來了。
  
  那家伙總是這樣……總是堅持著自己的正義,說什麼也不肯動搖半分。其實他們吵過很多次了,每次都以冷戰告終。那家伙說他瘋了,他就笑對方太固執。
  
  可誰又知,他只是想拯救某個人罷了。
  
  無論多少次與那人爭執,又或者被多少次的誤解……他都只是想拯救那個人啊。
  
  在祈求著希望的同時便會獲得等量的絕望,而現在的他便被這樣的絕望折磨著。沒有出路也無法回頭,只能在無窮無盡的時間裡徘徊著。
  
  他已經……快要沒法堅持了……
  
  “你……”
  
  “你似乎在恐懼著什麼喔,雷瑟。”
  
  【格裡西亞】無視了快要挨上喉嚨的劍尖,一步步的逼近了自己,直到劍身深深的刺進了皮膚。
  
  “魔王的力量很難控制對吧?那種幾乎要將人的理智全然吞噬的慾望,以及不斷被願望自身而扭曲的衝動……那種感覺一定令你無所適從,對吧?”
  
  “……”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願望,而這份願望隨時都可能會因某物而扭曲,外物也好自身也好……所以,其實所有人都擁有成為魔王的資質,只是未必擁有控制這份力量的資質。那些任憑自己願望發酵扭曲的人類,你猜會變成什麼樣呢?”
  
  領口處已經被染紅了大片,那家伙卻依舊在笑著,笑容愈發甜美燦爛,卻透著股說不清的瘋狂。
  
  “這個世界其實早已無藥可救了,無論時間走向了何處,結局都只有破滅一途。我從那樣的結局處回到了這裡,一次又一次的循環反復,直到現在為止,依舊從未見過能夠延續下去的世界。”
  
  “……”
  
  “但是——只有你們的世界出現了不同。”
  
  【格裡西亞】張開了手臂,搖搖晃晃的朝這邊走來,他慌忙收劍,這才沒在對方喉嚨上留下個窟窿。
  
  “我不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裡,我只清楚一點。這裡可能是讓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所以,就算是被你威脅,我也絕不會放棄這具身體。”
  
  雷瑟瞪著他,臉上終於透出那麼一點動搖之色來。
  
  “……你已經瘋了。”
  
  “啊,也許吧。不管換成是誰,獨自在時間之中流浪了數百上千年,腦袋總會有些不正常吧。”
  
  “為什麼不回去?”
  
  “回去?回到那個一無所有的世界中?雷瑟,你在開什麼玩笑?”
  
  仿佛自我嘲諷一般的,露出笑容一般的歪著嘴角。
  
  “因為那裡已經徹底毀滅了啊,無論人類或者其他生物,誰都沒能活下來。就算我回到了那裡,可是在等著我的人,已經不在了啊……”
  
  誰也沒能比他活的更久,所以當他回到原點時,早已便是物是人非,而只有他自己依舊是那副模樣……從來沒有變過。
  
  “……”
  
  “——但是啊,雷瑟。”
  
  以他人為憑依出現,在他的劍下露出凜然笑容的某個人,徒手抓住了劍身,指向了心臟處。
  
  “你可千萬不要因此而心軟啊,我是你們的敵人,這一點總是不會錯的。若是因為一時心軟而放過了我,這孩子可是會死的喔。”
    
  【格裡西亞】撇了撇嘴,閉上眼睛,一道虛影慢悠悠的從背後分離。眼見著驟然軟倒的身體即將挨上劍鋒,雷瑟手疾眼快,一把撈起了對方的身體,將頭靠在了肩膀上。
  
  ……這種時候居然還在呼呼大睡,這還真是……
  
  血珠從脖頸上的傷口中溢出,他伸手拭去,指尖一抹刺目的血紅。
  
  ……他所恐懼的東西,並不是那些啊。
  
  某個在夢中反復閃回的景象,現如今依舊歷歷在目。包裹著指尖的即將逝去的溫度,沿著手臂肆意流淌的黏稠液體。
  
  自己揮下的劍幾乎要將那人從身體正中劈裂,於是他最愛的那雙清澈眼睛正在逐漸的失去光芒。
  
  那確實是夢境,卻真實的令人心生恐懼,仿佛那是在某處曾歷經過的過去。他抱著那具逐漸失去溫度的軀體跪倒在血泊裡,已經泛上鐵青的嘴脣染上了血的豔麗。
  
  這些年來的他一直被這樣的噩夢困擾,一遍又一遍的,卻只能在夢境裡擁抱著那具漸冷的軀體。他很少會主動逃避著什麼東西,只是在這件事上,他確實在逃避著。
  
  有些東西是絕不能失去的,一步差錯都將不被容許,所以他才選擇徹底隱匿蹤跡。
  
  懷裡的人依舊安睡著,雷瑟收了劍,動作相當輕柔的將人抱回了房裡。
  
  ♢♢♢
  
  早上了。
  
  格裡西亞睜開了眼。總覺得前一晚腦袋有點斷片。昨天他去干什麼了來著?希歐好像說要去找張地圖制定逃跑計劃所以喬裝打扮之後出門了……然後呢?
  
  身下是軟綿綿的床而不是沙發,說起來他記得伊希嵐家的店裡只有一件客房,所以如果他睡了床那其他的人全部都要睡沙發打地鋪……不過剩下的人好像也沒有和他這個傷病患搶床睡的意思。自從那件事之後便早已全城戒嚴,想要不驚動任何人的逃走還需要動點腦子,於是就在多層原因的疊加下暫緩了逃走的進度。
  
  只不過居然沒有衝進店裡搜查的侍衛什麼的……確實挺意外的。
  
  他呆呆的望了會天花板,感覺痛覺又從舊傷處漫了上來,於是翻了個身,便感覺右手邊被什麼壓住了,動了兩下,沒能抽回手,再一低頭,對上一雙沉靜的黑色眼睛。
  
  “……早,早上好……?”
  
  ……為什麼,雷瑟,會在,他的床上啊啊啊啊——!
  
  在他偷偷溜下了床之前,“噌”的一聲,一把劍緊貼著臉頰壓在了脖子上。
  
  誒?
  
  “不要動。”他聽見對方冷冷的說道,“格裡西亞,看著我的眼睛。”
  
  “喔……”
  
  大眼瞪小眼。
  
  半晌,跨坐在他身上的人這才松了口氣,慢慢的松開了劍,改成用手臂撐在了身體兩側,幽幽的說道。
  
  “格裡西亞,你該洗臉了……眼睛裡眼屎沒擦干淨。”
  
  “……少給我轉移話題。我問你,雷瑟,昨晚發生什麼了嗎?”
  
  “沒有。”
  
  “騙人。”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雷瑟手臂一撐,離開他的身體上方,“該喝藥了。”
  
  他瞪著那把之前還頂在自己喉嚨上的佩劍,只感覺血液一點點的從頭上涼了下來。
  
   “雷瑟。”他輕聲道,“你一定在瞞著我什麼對不對?過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才重新見到你……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告訴我的呢?”
  
  早已離開了床邊的人肩膀微微一滯,隨即便仿佛什麼也沒聽見一般,轉身離去了。
  
  格裡西亞呆了半晌,環視了一圈周圍,依舊是空蕩蕩的,某個前幾天便幾乎極少現身的背後靈依舊不在,於是又喚了兩聲,這才看到了自角落幽幽現身的白色身影。
  
  他看不清對方表情,只感覺對方似乎更寡言了些,像是有重重心事。
  
  【……有什麼事嗎?】
  
  “只是因為昨天沒看見你,覺得有些奇怪……你知道昨天發生什麼了嗎?”
  
  【……】
  
  背後靈緩緩的飄到了床邊,擡手指了指他的領口。他低頭,睡衣外套赫然一圈干涸血跡。
  
  【那家伙干的。】
  
  “誰……你說雷瑟?”
  
  背後靈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默默的飄開了一截,坐到了床沿上。
  
  【離開月蘭國之後去一趟魔王殿吧,格裡西亞。】
  
  “為什麼?”  
  
  他這才注意到對方似乎削短了頭發,原本近乎拖至腳面的燦爛金發,現如今堪堪及腰,拿不知什麼束在了腦後。他一直知曉對方容貌像極了自己,卻未曾想竟會如此相似。除了偶爾會流露出的仿佛神明俯矙人類一般的神情以外,他們簡直像是雙生子……或者同一人。
  
  ……同一個人?
  
  【你不是打算讓那家伙卸去魔王之位嗎?我不清楚具體的方法,不過大約知曉該去哪裡尋找。】
  
  “魔王殿?”
  
  【具體來說,是上任的魔王。他好像知道些什麼,而且他似乎是唯一一名任期結束後依舊存活的魔王。我想……他應該會知道些什麼。】
  
  “……”
  
  比起這個,他更想知道為何對方會知曉這些。
  
  但是就算問了也不會得到正確答案。他是不會說出實話的,對於這些與身份相關的事情,那家伙總是閃爍其詞,唯獨某一日的夜裡,在月下對飲的那一天,那家伙終於透露出了那麼一絲動搖來。
  
  仿佛錯覺一般的……總覺得,那個人在暗示著自己什麼。
  
  有什麼無法明說的事實,又或者矛盾著無法說出口的心事。
  
  “到了任期的魔王……最後會怎麼樣呢?”
  
  【也許會死。】
  
  “也許?”
  
  【我也不知道,因為我沒見過,只是道聽途說罷了。】
  
  “所以也有不會死的可能性?”
  
  【你會賭嗎?拿那家伙的性命?】
  
  “……”
  
  【別犯蠢了,我知道你不會的,所以,還是去一趟魔王殿了,而且羅蘭還在那裡不是嗎?】
  
  總有種心事被徹底看穿了的感覺……真令人不爽。
  
  【……我說啊,格裡西亞。】
  
  背後靈斜斜的倚在了床頭,金發垂落下掩蓋了一半的面孔,湛藍的瞳孔中隱隱有金色浮動。
  
  “干嘛?”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你千萬不要成為我這樣的人,因為想要逃避過去,最後連曾經最親密的友人全部都忘了干淨,連他們的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
  
  “……”
  
  【我曾經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能在他們離去之前見上最後一面。所有人都正逐漸老去,而只有我依舊是這幅模樣,我以為只有我被抛下了,而事實上……是我先抛下了他們。】
  
  誰都已經不在了,這麼多年來從來都只有他一個人,獨自一人跋涉在時間之流中……找不到任何出路。
  
  【所以我才不希望你成為我這樣的人。神明什麼的,愛誰當誰就去當好了,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我寧願和那家伙死在一起。】
  
  對方語氣輕松,甚至勾起一抹苦笑來,他卻在那嗓音裡聽到了一絲哭腔……也許真的是他的錯覺吧,自稱神明的人怎麼會在他面前失態呢?
  
  可那就是事實啊,總是掛著完美的面具一般笑容的某個無名的存在,在這一刻終於綻開了裂縫,露出了面具下蒼白的面孔。
  
  那樣無力。
  
  即將在門板上敲下的手頓了頓,門外的人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放下了,沒再驚動裡面的人。
  
  仿佛若有所思。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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