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人懶 於 2017-6-17 11:49 編輯
註1:文章中的"我們",是指第一視角祭司,和他兩位祭司朋友
註2:文中的"你們",大多是指"聖騎士"(包含了十二聖騎士唷~)
註3:文章中的"那人",是指太陽騎士
+++<信仰之死>+++
現在提起「神明」已是天方夜譚,誰能想像,造成這的原因只是三年前的事情。
誰能想到,我們曾經高聲讚揚神明的慈愛,大肆宣揚神明的大能。我們掏心掏肺的,甚至有姊妹傾家蕩產,賣了為數不多的財產,只為了救濟貧窮、只為了神明的愛,實踐我「應該」如同神明一般垂愛百姓。
那日將盡,火輪子滾著欲西下,天空滿是特別豔的雲霞,還記得我們還笑鬧著這像是火燒雲,紅得幾乎不像話。佇立紅磚上,靜靜欣賞那天忒寧靜街道上美麗的日落,還記得空氣彌漫甜食麵包甜膩的香氣,混雜著些花店的薰香氣息。就在最後一絲絲灑落在街道的燦燦陽光,只餘三三兩兩的金粉落在地上,即將要消散之際。震動天地的咆嘯嘶吼直竄起,隱約感覺得到地面石磚被撼動,同時,餘暉盡逝。
我們對看一眼,匆匆趕赴源頭,那似乎是在西方的街道。游離在小巷的熟識同伴,紛紛趕赴。但奔馳到半途,好幾位聖騎士紅著眼眶,雙手空蕩蕩,身上鎧甲不見去向,吼著不知的句子四散。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接著,撞進眼裡的是全身淨白的男子,我們認得他。他有著驚為天人的貌美,談吐總溫文儒雅,嘴邊帶著的笑容幾乎是能融化人們的心,卸下世間上所有的爭執與尖銳。但,此時此刻他抱著馬頸,丟失了風度和禮儀,剎那,與我們擦肩而過。
那事情發生得很突然,卻早有徵兆,只是誰都不願面對,即使是曾經讓自己俯首稱臣的人物,在事發的最後,所做出的抉擇,那讓人驚艷得想讚嘆!閉上眼,情緒依然在胸腔裡沸騰,那人的無措神情一舉一動,甚是飛揚的髮絲弧度,馬蹄濺起的飛揚塵土,怎麼都忘不了。
然而,那張美麗的臉頰再也不是,再也不是記憶中上神的祝福。那不過是,懦弱愚蠢的凡人,用了聖殿旁森林裡的爛泥,抹在臉上佯裝神聖的面具。為何自己沒能早些發現?為何自己沒有揭發那人的卑怯懦弱?
導致了這場悲劇的爆發。
漫漫黑夜來臨,整座城市被黑暗吞沒。但大火迅速蔓延,人民怒火蒸騰,天空再次以血的顏色亮起。
我們這些人在前頭,站在烽火之上忍受纏上軀體的烈焰,肌膚泛紅、起水泡,水分被蒸騰,水泡波波波波地爆裂,最後將肉裏包裹的血管燒盡,連骨頭焚得餘灰不存。但是你們沒有猶豫過,鳥獸散了。為你們以肉身為信仰築起的一座不可攻破的高牆,棄我們於不顧,屏蔽了我們用哭號尖叫哀求你們的請求。
我的姊妹揮灑鮮血忍受蜇人的苦,沒能看見你們漸漸消失在火光中的,跌跌絆絆的背影。如我一樣撇見事實的莎菲,立刻拔腿追在你們後頭,扯著嗓子拼命呼求,懇求你們回應;她追在你們跌跌絆絆的身頭後,直到消失在我視線前,始終都沒有放棄。她要追上你們,就在大火染紅了夜空下,那就像追著即將隕歿的夕陽,只為了捉住僅存的點點餘暉。
好一段時間,都找不到她。因為我仍在業火焚燒的夜裡,找不到出口。
即使到了今日,火光和喧囂總會把人驚醒。
我們發了瘋地奔逃,牽著彼此的手,鑽往小巷,試圖擺脫災難。但她,還有另外位姊妹,都是跑不了的羔羊,從胡同的巷子裡,被上千的手拖出。
那些手的主人,自己曾經為他們祈禱治病。每一周日的下午,是沒有不是雙手捧著,感受指尖的脈搏及溫度,從朝陽到深夜,說得嗓子都啞了,只乞求萬能的、慈悲的神為他們降福。記得,那人是在城西左巷子的鐵匠,那手粗厚佈滿一層層蠶似的繭,因為長年打鐵的關係,手指不長卻十分寬厚,手指指節粗獷得很,……。他環住大腿,捆住了不讓我走下去。
另外一雙手,是圖書館管理人的手,指甲老是留著老長,說那樣比較好翻頁,或是撕起什麼。管理人捧起書本的手,光華纖細,因為時常保養浸泡在牛奶裡。管理人雖然步入中年,對外表卻在乎得很,花了大半薪晌買保養的材料。還曾經玩笑過,會做圖書館管理人,是為甭曬太陽,保持皮膚的白皙。管理人的手,如暖玉,握起來是那麼的有力量。現在卻扯住髮絲,不讓我思考行動。
還有一雙手,不記得是誰的手,或許有捧在手心哩,也或許沒有。卻總是百姓的,守護了十多年的人民的手,慘白的手背暴露紫色血管,因為正緊緊握住搶來的長劍。五指併攏僵硬,不自然地纏在通體雪白聖殿出產的長劍,那被騎士們笑稱著是滿灰塵紙糊的劍,卻切下了她的手,用來牽起人民的手,用來為大眾祈禱、翻閱聖點的手。
我的手,被斬下。被焚燒。不見了。
意外的是,向來愛哭的自己,在那個當頭,居然沒擰出半滴淚水。
而且那之後,怎麼樣也哭不出來。
出不來。
被困在那個,把黑夜燒成黃昏的胡同巷子裡。
現在,空蕩蕩的左臂仍發痛著,如千萬惡蟲蛀蝕而痛著,又似乎那柄長劍正插在肉裡,一吋一吋深入,劃開肌膚,扯開血肉,割裂神經,切了骨頭。那彷彿饗宴上,盤上的美味燒肉,讓一支牙籤穿插,串起,為人們獻祭。
即使到了今日,痛楚和高溫總會把人驚起。
無數的幽微黑夜中,不知道是誰的手揚起了那炳長劍,那劍柄上還打印著屬於神明的標記,染了鮮血的標記。那五指怪異地圈著兵刃,沒有遲疑地,甚至是急速地落下,鮮血四濺。午夜夢迴裡,那冰凍的,無情的兵器,一次又一次破開肌膚,在左肩撕開一口子的傷,削斷血管筋肉,切斷骨頭。自己重複著摔進層層疊疊的血泊,跌傷腳。沒有停止著,持續著被砍了手而摔倒,掙扎呼救。摔倒,掙扎。摔倒,掙扎。
那夜起,便無止境地掙扎著。
我是知道的,這輩子是休想再爬起身子。因為,莎菲死了。
神殿大廳的舊址,被暴民闖入澆油放火,向來莊嚴而神聖的神像,被燒熔了雙手和半張臉面,徒留一只蓋上煙灰的暗藍眼目,還稍稍能見本貌。而莎菲就在焦黑敗壞的光明神像前,解下了祭司配戴的頭巾,打成結做了套環,用殘壁推砌成墊腳石,選擇了永遠從這場噩夢中遠遁而去。
阿勒拉,與我歷經三年前的事,就再也不穿白衣裳,對所有的白特別討厭嫌惡,似乎白色惹了什麼錯。但,我也是,曾經的小套房最喜歡用上白色料子,搞得特別像是準備披麻戴孝,隨時要給人送葬。現在是全換上了死寂沉默的暗色布紋,活像是不死生物還是魔王居住的別處。但魔王的住處也好過神殿便是。
見證莎菲屍身的阿勒拉說,莎菲是用這種沉默的方式來抗議,抗議著她的心血換來了謊言。
即便在死之前,都沒能再見她一面,也從未到她塚前弔祭。我卻否認了阿勒拉的說法。
「不然呢?」
「……因為她知道,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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