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草貓 於 2016-4-28 00:40 編輯
紅舞鞋03
最早的時候,屬於他們部族的村子是什麼樣的光景,其實她已經快要想不起來了。
就像照片總有一天會泛黃,記憶也會有褪色的那一天,當她發現自己連父母的樣子都開始變得模糊時,她才開始警覺這樣的狀況不太好,她會更快地忘掉曾經被視作日常的一切生活。
記憶依舊清晰的仍然是最後的最後,那撲天蓋地的黑霧遮蔽曾經湛藍的天空、覆蓋曾經充滿生機的村莊。
她的父母送走了她,卻沒有跟她一起離開即使她曾經央求要他們一起離開。
她好不容易越過了森林站在高處,俯瞰整個村莊,漫天的黑霧依舊覆蓋了整個村莊,她原本還能聽見的呼救聲已經漸漸消息。
她不是無知的小孩,她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知道這是種族性的滅絕屠殺。
她不知道她的部族跟誰結下了梁子,也想不到哪個種族會使用黑霧攻擊。
於是她只好逃,逃到敵人追不到的地方,逃到沒有黑霧遮蔽的地方。
「……我不知道哪裡可以去,哪裡有食物可以吃,所以在見到伊斐比之前,只有喝過水而已。幸好有遇見呢。」佳綸微笑,言語見並沒有那種悲痛的情感混雜。
也許是時間久了,情感麻木了,時間的水流帶走了昔日的傷痛,傷痕被歷史掩蓋,只剩下古鐘的擺垂仍舊搖曳,甩開了那些不願記憶的過去。
「但是,我對於以前的事情幾乎都快忘記了,這樣是不是很不好呢?」
面對少女的問句,伊斐比沒有答話,胡桃亦同。
空氣彷彿凝滯一般的靜默。
「記得也許不是好事。」良久,胡桃才輕聲開口說道。
並不是好事,就像身在孤兒院的他們都懷著悲傷的往昔,有誰希望記得不高興的事情呢?
然後胡桃偷偷戳了戳伊斐比,要他也說點什麼來化解這樣的尷尬氣息。
「我知道我知道,別戳我啊。」拍掉胡桃戳得自己很癢的手,伊斐比抓了抓頭,「我說你,吃飯的時候少講這種事,小心消化不良。」
說罷,伊斐比塞了碗海菜湯給佳綸,幾乎是硬逼著她喝下去。
「還有……」伊斐比邊給自己添碗新的,邊回了頭說:「那種不好的事,你還是早點忘了吧,有我們跟著你還不夠嗎?」
佳綸聞言,打從心底的笑了出來。
也許忘記,並不是那麼恐怖的事情。人們有時需要記得過去,但有時候或許忘記會比較好。
因為忘記以後,就不會再想起,不會再心痛,不會再哭泣。
時間未必能療癒一切,所以她寧可忘記。
「我想,佳綸遺忘的原因,或許跟部落被滅絕有關。」看著兩人想了又想之後,胡桃緩緩開口說道,因為他覺得這是必須告知他們的事。
伊斐比和佳綸對看一眼,然後又轉而面向胡桃,靜靜的聽對方繼續說下去。
得到聽者的同意後,胡桃看了眼缺了個口的月亮,繼續說下去,「之前有提過,名字的泉源來自於種族,種族消亡之後,倖存者的力量也會漸漸消失,然後會慢慢遺忘自我、種族,所有曾經相關的記憶都會消失,最後會因為忘記生存的本能從世界消亡。」
其實當他聽到佳綸忘記自己的名字的時候,他就已經有猜測過可能是種族屠殺,只是當下他也不好單刀直入的問,之後的時間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麼,現在我可要好好記得啊,我可不想哪天消失在沒人知道的地方。」把心裡的話都講出來之後,佳綸頓時感到內心輕鬆了不少。
「我叫佳綸,種族是黃金蟒,現在17歲,家人有胡桃和伊斐比,還有孤兒院的大家。」她站起身、背著手,一張漂亮的臉蛋被月光映照著暈滿溫柔的光芒,「請你們多指教了。」
海風吹來的歌謠還在繼續著。
輕柔地、如同隔著水幕傳來的子守唄。
母親曾經哼唱過的旋律已經模糊不清,於是她填上了新的詞句。
這大概是第一次完全認識了少女吧?更別提之後明顯次數高了很多的鬥嘴跟惡作劇。
「說什麼請多指教?不是指教很久了嗎?」伊斐比喝乾碗裡的湯,把空碗盤收拾了下。
「這時候就別吐嘈我了啦!」佳綸吐了吐舌頭,看得胡桃無奈地笑。
海風吹來的傳說還在運轉著。
鮮明的、如同書寫在羊皮紙上的文字。
父親曾唸過的童話故事已經遙不可及,於是她寫下了新的篇章。
「既然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睡了吧?」把環境整理過後,胡桃把背包裡到睡袋都拿出來。
「不看星星嗎?海邊的星星一定很漂亮吧?」佳綸指著洞穴外頭,依稀可以看見閃爍的星空。
「等到冬天的話,星星會更漂亮喔?」胡桃抿起笑,「今天就先休息吧,我們之後去找更漂亮的星空。」
海風吹來的微光還在閃爍著。
美麗的、如同印在畫冊上的插圖。
朋友一起仰望過的星空已經成為記憶,於是她旅行到更遠的地方去找尋新的回憶。
「晚安,胡桃。」
「晚安,佳綸。」
「……你們可以不要無視我無視的這麼徹底嗎?」
晚安了。
***
在那之後,他們又踏上了旅程。
他們離開了美麗的海岸,穿越了蓊鬱的森林,抵達了進入沙漠前的神秘小鎮。
風中傳遞的歌謠依舊沒有停息,反而漸漸的有變大的趨勢;譜寫的雙手從未停止,甚至有愈加變快的感覺。
好像有什麼要發生似的,讓胸口微微的悶了起來。
「欸……我之前都沒聽說過這個小鎮呢?」拉下斗篷,佳綸看著市集裡五花八門的小飾品,整個少女心瞬間溢了出來。
其實她不知道的東西還有很多,但是隨著旅行的繼續,她總覺得自己的知識肯定能變廣。
她沒有旅行過,但是曾經旅行過的胡桃及伊斐比知識量似乎都比她還要更為寬廣、遼闊,所以她覺得若是能持續旅行,她也能變得跟他們一樣。
「不住在這附近當然不知道啊,誰會吃飽閒著沒事跑進沙漠裡啊。」伊斐比白了佳綸一眼,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話語中暗示了他們一群人就是所謂的「吃飽沒事做」。
「我們就跑來了。」佳綸噘了噘嘴,決定還是好好去欣賞周圍的店家販賣的東西。
小鎮很熱鬧,行人來來往往,烤栗子傳來屬於秋季富足的香味,但海藍色的裝飾品讓她想到了夏天。
越吵雜的地方,寧靜之處就更引人注意。
佳綸拉著胡桃和伊斐比在大街上跑來跑去,兩名少年雖然無奈,卻也還是依著未見過世面的少女東看看西瞧瞧。
一隅,綻放著白花的巷子是靜謐的味道。
「那裡有什麼?感覺好像很有趣呢,我們去看看!」佳綸好奇地往巷子走,石板鋪設成的道路延伸到彼端盡頭,依稀可以看見不算太大的建築。
提著棉花糖和糖葫蘆的胡桃不禁感嘆少女的消費力,他們在出發前湊了筆為數不是很多的旅費,今天也許是他們花最多前的一天。
嘛、只要她開心就好。
胡桃苦笑地跟了上去,本來想轉頭叫伊斐比快跟上,卻見他面色鐵青地捂著嘴。
「伊斐比?」胡桃略帶慌張的聲音讓佳綸也跟著回頭。
「怎麼了嗎?身體不舒服?」佳綸跑到伊斐比身邊,她第一次看見伊斐比這個狀態。
緩緩吸了口氣,伊斐比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極力在迴避什麼。
「我們先去旅館……我要冬眠。」
回去之後伊斐比的狀況一直都很不好,應該說他連晚餐都沒吃就直接進房門了,還連帶放棄了他平時最愛的栗子。
把栗子先交給佳綸後,胡桃說他先上樓看看伊斐比的情況,讓她在下面等會,之後就自己先上去了。
被獨留在樓下的佳綸拿著自己剛剛買的一堆東西,實在拿不定主意後,決定坐到了吧檯前,向老闆點了一杯柳橙汁,接著開始小口小口的吃起栗子。
時間的流逝並不是非常快速,應該說給她一種度秒如時的感覺,也不知道胡桃上去察看的怎麼樣,直到空氣中傳來了細細的私語。
「你聽說了嗎?那孩子又回來了呢……」
「欸?真的嗎?天啊這城鎮是造了什麼孽,難道『那件事』又要重演了嗎?」
「不要啊……那孩子也真是的,要走就永遠也別回了嘛……」
佳綸微微皺起眉,雖然不知道話語中的主角是誰,但她還是感受到了話中那種令人不快的排斥感。
後面的人還在持續低語著,佳綸本想站起身告訴他們別再說了,沒想到吧檯後的老版卻率先起了音。
「喂喂,不要在我的店裡嚼舌根,麻煩要講這種事請到外面好嗎?嘰嘰歪歪的,還給不給人清淨啊!」
空氣中瞬間靜得詭譎。
「妹子啊抱歉了,大叔我請你喝點特別的。」語帶歉意的抓了抓肚皮,雖然這老闆長得一副兇惡的樣子,但骨子裡是個好人。
佳綸愣了愣,原本想搖手拒絕的,可老闆沒有給她開口的時間,逕自抓著杯子開始調配起不知名的液體。
「那個、不好意思,這問題有點冒昧,但能不能說說剛才那話裡的意思是……」總覺得心底有些不安,不過佳綸還是鼓起勇氣詢問道。
她有種預感,這些將與他們切身相關。
另一邊,房間裡。
在第N次伊斐比縮在廁所吐得稀里嘩啦之後,胡桃重複著遞上濕毛巾的動作。
「是不是生病了呢……」胡桃擔憂地皺了皺眉,伊斐比吃得多睡得也多,打從認識起就一直是頭好壯壯代表的伊斐比,向來都只有在胡桃生病時照顧他的份,這樣反過來倒是第一次。
「不是。」喉嚨有些乾啞,伊斐比胡亂抹了抹臉,那答案倒是乾脆俐落。
「那是什麼?」胡桃早隱約覺得伊斐比自己知道問題點了,他一直在等他說。
「……總之,等那ㄚ頭逛完之後就立刻離開城鎮。」拖著虛軟的身子,伊斐比鑽進被窩。
胡桃沒來由地感到一股莫名的情緒,他伸手抓住了伊斐比。
「幹什麼?」伊斐比身體虛弱歸虛弱,但嘴皮子上還是依然想逞強,即使這份逞強已經到了極為脆弱的地步。
微微瞇起紅色的雙眼,依然抓著對方的手,胡桃慢慢地斂起了一貫溫和笑容,「你不說出來,別人又怎麼知道該如何幫你呢?」
皺起眉,伊斐比強撐著身體,湖水綠的雙眼帶了些不耐與怒氣直直盯著眼前算是認識許久的友人,「因為沒有需要也沒有必要,你知道孤兒院的規則。」
胡桃當然知道孤兒院的規則,但是、但是……
「那佳綸呢?佳綸該怎麼辦?你要背叛她對你的信任嗎?」
胡桃放開了伊斐比的手,他們都知道那名少女因為相信他們所以告訴了他們她的過去。
但其實、或許,他們誰也沒有準備好要將自己的過去說出來,胡桃沒有,伊斐比恐怕也沒有。
「我……!」伊斐比才剛起個音,腦袋裡頓時一個畫面閃過,噁心感再度湧了上來,胃在不斷翻攪著,逼得他又立刻衝到廁所把胃裡所剩不多的東西給全吐了出來。
「伊斐比……」胡桃連忙跟著跑到一旁遞上濕毛巾,還是不懂對方如此反常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伊斐比一把抓過毛巾,再次重複了剛剛做過無數次的動作之後,做在地上喘息了許久,才終於從虛脫的嘴巴裡念出幾個氣音。
「出……出去……」
之後伊斐比就把自己關在浴室裡。
那是佳綸回到房間後,從蹲在浴室門前的胡桃眼中得到的訊息。
她一邊思索著剛才從下面餐廳老闆那邊聽來的傳言,一邊藉口著說要洗澡去敲了浴室門。
佳綸試了下,門並沒有上鎖,她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一個不是很好聞的酸味淡淡地瀰漫在空氣中。
「伊斐比?」她試探地叫了對方的名字,但名字的主人只是沉默地把頭往膝蓋裡埋得更深。
佳綸燦金色的眼珠子轉了轉,在胡桃擔憂的目光下把浴室門給關上。
伊斐比是背著浴缸的,所以佳綸也如同原本計畫般地把衣服放到了一旁的鐵架子上,扭開了水龍頭準備洗漱。
「我剛才在樓下的餐廳聽見了一些話。」隔著水模糊了聲音,字句還是清晰地傳進了伊斐比的耳裡。
他們本來就是聽力極為靈敏的族群。
「我在想……是不是跟你有關。」佳綸把紥髮用的髮飾拆下,「就是有關幾年前,琴央氏的滅門……!」
佳綸還來不及反應,足以媲美猛獸的冷冽氣息便掐住了她的脖子,她驚訝地瞪大了眼。
伊斐比會動武這件事其實不難推論,要是過於柔弱,那他早就葬身在險峻的山林和沙漠裡。
「為什麼打聽這件事?」湖水綠的眼眸沒有想像中的殺氣,只是很普通地詢問。
……如果沒有看他逐漸使力的手的話。
佳綸的背貼在冰冷的磁磚牆面,她意外地很冷靜,就像她知道有人只要被踩到痛處就會變個人似的。
而過去是伊斐比的底線。
燦金色的眼睛依舊緊緊盯著伊斐比的雙眼,佳綸沒有回答伊斐比的問題,只是沉默以對。
湖水綠的眼眸緊緊盯著佳綸,然後慢慢地黯然失色,接著佳綸看著對方按著頭又獨自蹲回了原本的位置縮成一團。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伊斐比將頭埋進自己的雙膝裡,他的聲音細細地傳入佳綸的耳裡。
佳綸看著伊斐比也聽到對方粗重的呼吸聲,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起頭。
也許遺忘,真的是一件好事也說不定。因為記得的人,就如同伊斐比,會生活的如此痛苦。
痛苦到,光是呼吸都會覺得困難。
「我不懂看著別人再自己眼前死去的感覺是什麼,但是我懂失去家人的心情。」即使記憶依舊在慢慢褪色,但是她還深深記得那種錐心刺骨的感覺。
很悲傷、很痛苦,甚至會想為什麼只有自己得救、為什麼不留下來跟他們一同受苦。
佳綸張口還想說些什麼,但她很靈敏地捕捉到伊斐比逐漸微弱下去的呼吸聲。
他昏過去一點都稱不上奇怪,畢竟又是吐又是持續接觸著自己厭惡的回憶,身心上雙重的打擊讓身體下意識地自我保護(昏厥)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佳綸開門麻煩胡桃把伊斐比抱上床去,安置好伊斐比之後,她決定先把聽來的謠言告訴胡桃,畢竟胡桃也應該要有知道的權利。
「剛才我在樓下聽見了……」孰料她才剛開口,胡桃便輕輕地搖了搖頭。
「沒關係,我想聽他親口說。」胡桃輕嘆,知道這方面是伊斐比的禁忌,他也不願在本人非自願的情況下得知。
真要說的話,還存有一點點剛才爭執時的賭氣。
胡桃與伊斐比之前,她無法介入。
佳綸突然有點喪氣,她考慮得太少,也太過自以為了。
再怎麼說,胡桃與伊斐比兩人認識的時間長了許多,而她就像是忽然冒出來的多餘,那兩人之間有太多無法言明的。
「但或許,明天等伊斐比醒了,你可以徵求他的同意,回到早上那間店裡問起始末。」胡桃溫柔一笑,雖然不清楚少女細膩的心思,但他也看得出佳綸心情不太好。
「嗯。」佳綸也扯開微笑回應。
當時的他們都還不知道,佳綸聽來的傳言,並非如同內容那樣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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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ee talk by 草貓
因為各種事情導致文現在才更新,先跟大家抱歉ˊˋ
在各種方面上都非常麻煩小冬,也謝謝小冬肯耐心等我ˊˋ
然後,也謝謝大家的等待及觀看╰(*´︶`*)╯
>free talk by 冬翎
這次拖了好久啊,中間這段時間剛好卡到一些學校的事情導致進度拖了一陣子,在這邊先抱歉//
然後謝謝大家收看。:.゚ヽ(*´∀`)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