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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藥師寺夏碎面帶和煦溫暖的微笑注視著眼前臉色複雜的半精靈青年,開口:「雖然我很想要了解當年的詳情,但這改天再逼問也不遲。」手捧起已經涼了一半的杯子,啜了一口,感覺到似乎味道變了,相當自然的起身翻起前搭檔家中櫃子。
等到找到自己滿意的茶壺後,夏碎才開口打破沉默:「你兒子現在是我的學生。」
「我知道。」冰炎不輕不重的回答,聲音幾乎沒有起伏。
用眼角看著似乎從剛才講了那比較長一點點話的銀髮青年,夏碎無聲的笑了笑,「你兒子和你不同,很好相處呢。」
「……」
「呀,實力雖然沒有當年的你來得強悍,但也有紫袍以上的實力了,怎麼不繼續往上考哪?這不是你的作風吧?」
「……」
「還是瑟蓮的意願?你也說說話嘛冰炎。」
「……」
「不然就是你的妻子囉?」
「……你真的很吵,我怎麼不知道你變得聒噪了?」有些頭痛的輕壓太陽穴,冰炎斜眼看著已經泡好一壺茶的前搭檔說道。
再次攻略成功的夏碎老師這次沒能控制好的噗哧一聲,紫色的眼帶著笑意問道:「所以,答案呢?」
冰炎冷冷看著眼前被遞了一杯還冒著裊裊煙氣的茶,淡淡開口:「這是我的想法。」
聽到與自己推測結果不同的答案,夏碎饒有興致的挑起眉,「哦」了一聲,「你變了呢,冰炎。」
「每個人過了十幾年都會變的,你難道能說自己沒有變,仍是跟我搭檔時一樣嗎?」捧起茶杯,優雅的啜了一小口。
十幾年過去,冰炎看著一個生命漸漸地茁壯,從剛被醫療班抱出來的銀髮小娃,然後長大,抱著自己的大腿說要學習長槍,說要跟父親一樣強大。
冰炎自己也有成長,從以前的冷漠,到溫柔,到為人父親的責任。
他不要自己的孩子成為第二個無殿弟子,雖然聽扇說他們也不想把唯一的弟子教導成如此冷漠,可能是失去父母後的自我防衛,也可能是其他。冰炎不希望嵐瑟蓮亞太過強大,太過強大,擔當的責任也愈重。
雖然兒子的想法可能不是這樣就是了,若是被聽到原來自家父親是這樣想,這麼不信任自己的能力,搞不好從小就乖巧呆呆的孩子也會生氣地和自己翻臉。
「也是啊。」夏碎瞇起眼,「雖然知道你是想保護孩子,但不管怎麼想這都不像你呀。」
「無所謂,這都跟你毫無關係。」冰炎垂下眼瞼,輕輕說道。「從褚剛生下孩子,被鬼族襲擊後,我就已經徹底地和你們沒關係了。」
室內突然沉默下來。雖然夏碎的表情還是一如方才,但身周的氣氛卻突然沉重,扭曲的詭異,好像在極力壓抑什麼似的。
長期揮舞鞭子的手指緊緊握著茶杯,力到足以讓守世界出產的杯子裂出縫隙,反射著淡淡黃色的茶從縫隙中流出,弄濕了夏碎的褲子、上衣,可主人也沒有在意,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溫柔的弧度,像是長輩在看可愛的晚輩般溫柔又慈愛。
冰炎毫不在意前搭檔明顯暴怒的前奏,淡定的放下杯子,拿起剛才被不速之客打斷的精裝厚書翻閱。
雖然表面笑著但笑意達不到眼底的夏碎,冷冷看著冰炎送客的態度,怒極反笑,「呵,褚的孩子我想你自己也清楚不用我多說,我也不是來這裏自己找氣受的。但我還是要說,冰炎,不要逃避,不要蠢到以為自己沒看見就沒事了。」
夏碎看著冰炎被激得站起來想要反駁什麼,一彈指,一包牛皮紙袋好端端的在手中,「這是褚巡司託我給你的,雖然我已經卸下袍級資格,但我還是翻了下。」紫色的眼深沉不見底,好似沒人能從裡頭得到任何資訊,「當時瑟蓮遇到的神獸,和十七年前褚遇到的鬼族留有相同的痕跡。」
無視冰炎一瞬間定格的動作,夏碎續道:「近幾年前那人也不是毫無動作,只是鬧最大的這兩起只是其二。瑟蓮當時的任務也是你幫他解決的,所以你比我更清楚知道內中原因。」
「我和巡司報備過了,她應該把內容都在那資料裡面。」伸手接住拋過來的紙袋,冰炎把裡面的文件翻出來,不出所料,褚冥玥的筆跡明顯在一份文件上頭,內容就是當初在嵐瑟蓮亞病房外的時候討論的。
「他的手法都一樣,都是在附近設下一個鬼門,然後等待。」冰炎停頓一下,紅眼定格在一張圖表……或者說是地圖,上面有紅筆圈下的地點,非常多處,其中有幾處被標記得特別多,就像是重點區域一樣。
夏碎看見冰炎的動作,補充道:「那是我請千冬歲調出情報班從鬼族大戰的時候到今日鬼族活動的地點,很明顯的是有鬼門,有查出『他』蹤跡的也有標出,你也看見了。」
「……這很像一個陣法。」半晌,冰炎抬起頭正視夏碎,一字一句,清晰地說。
夏碎彎起笑,但莫名地有肅殺之氣,「是古陣法。」
「有鬼門的是陣法的主要重心,鬼族活動的區域很像其中可有可無的元素,陣法的主要還沒有出來……」冰炎低聲的說,漂亮的紅眼認真的看著手中的地圖,腦袋也拚命的思考自己在何時看過與其類似的,還有性質。
「公會有請教過妖師族長,只能得到──這是古陣法,而且是召喚陣法。」夏碎靠了過去,拿起藍色原子筆,用不容反駁的力道把地圖抽了回來,在地圖上又圈了幾處地點,「這幾處是白陵然估算出來的,但順序不能推測。你說有鬼門的是陣法重心,不過那些『重心』可說是隨機出現,把重心補齊的話只剩下──」
「陣眼。」冰炎接了下去,「在各處重心還不完全的情況我無法判定陣眼在哪裏,不過如果白陵然說的都應驗的話,陣眼大概會是在……」潔白修長的手指指向紙上二處,樹之殿堂、荒漠谷。「這兩處的其一吧。」
這時,冰炎的手機響了。原本冰炎不想要理簡訊的內容,但在夏碎眼神示意下仍不情願的點開簡訊。
快速瀏覽後,冰炎的臉色非常難看,而且非常迅速的從空間裡拿出公會黑袍套上,讓夏碎都沒有時間問發生什麼事──就這麼被冰炎扯進傳送陣裡面了。
「等等,發生什麼事了?」夏碎莫名奇妙,自己不是光榮退休了嗎?怎麼前搭檔的氣勢跟以前一模一樣、一模一樣的在看見雙人任務時把自己叫去的樣子!
「蓮的任務出事了。」在傳送陣轉動的空暇時間,冰炎快速的把剛才簡訊內容重複一遍。
主要就是,嵐瑟蓮亞和他的臨時搭檔李蒨羽人在樹之殿堂,而發現了大鬼門,請求支援。
樹之殿堂……夏碎眼神冷了下來,「那是陣眼的位置。」
「不盡然。」眨眼間,他們已經在樹之殿堂外側了。待站定後,陸陸續續有幾個傳送陣在們週圍附近展開。
「冰炎殿下、藥師寺家主。」前來搭話的是外人稱之為「惡鬼巡司」的褚冥玥,只見黑髮的黑袍女人腳步堅定而沉穩的快步走來,高跟鞋落在地面上的聲音搭配著凜然的絕色臉龐,落得女人更加地耀眼,「如你所見,白袍嵐瑟蓮亞已經將裡面結界打破了。」
「我知道。」冰炎叫出了長槍,猙獰地笑了,「那人把殿堂整個圍起來哪。」
「這可能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求助的訊息應該是其中一人在眼前的結界旁鑿出空隙來傳送,現階段還請將結界打破,裡面應該已經鬧成一團了。」褚冥玥快速說完,就看見冰炎驅動體內力量,二話不說就這麼把冰火二重天大力的往結界上砸過去。原本無堅不摧的結界硬生生的融了一塊大缺口。
不像剛施展完相剋力量的冰炎抬起腳步就這麼往散發濃濃惡臭的殿堂跑去。看著冰炎控制力量更加容易的夏碎苦笑一聲,一如十幾年前,身為那人的搭檔,跟著跑了過去,也召喚出冬翎甩,隨手把撲過來了不明物體鞭碎。
看著當頭衝進去的兩人,褚冥玥撇了撇嘴,瞄了被剛才那二重天震懾住的幾位袍級大吼:「還愣著做什麼?趕快過去啊!」
「冥玥阿姨。」不像其他袍級一樣的跟隨指示衝進去,身著紫袍的褚曦禪神色肅穆的跟在褚冥玥身邊,明明正在衝刺卻沒有任何喘氣,「瑟蓮在這裡的任務是妳發下來的吧?」
褚冥玥挑眉,「是我沒錯,但我發下的任務是取回任務,跟他們求助的鬼門毫無關係。」言下之意就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好端端的取回炎之穴的晶石會有鬼門出現。
聽到答案的褚曦禪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隨口道了別後便跟上已經在前面的搭檔。
褚冥玥現在正在思考。
的確,那厚得可怕的任務是她發的。褚冥玥原本只想要整整冰炎的孩子,所以爽快的給了一疊所有袍級都會哭著下跪的大量任務。
但是裡面有不少都是兒戲,就是沒有內容的,像是幫忙找東西啊、整理東西啊、翻譯文獻啊等等完全不需要動刀動槍的小任務。
當初褚冥玥也很猶豫要不要把這任務夾進去,畢竟當初白陵然所指的地點──也就是夏碎給冰炎看的那張地圖陣法重心──樹之殿堂會是個重災區。
而且還是毀不得的神聖地點。
褚冥玥之所以會發給嵐瑟蓮亞這項任務,完全是因為這項任務不能再拖了。炎之穴就像一個地底火山,若是不讓晶石鎮守住,那裡就會被岩漿融化。
可現在、麻煩大了哪……
「巡司!那裏!」一位白袍驚惶的大聲嚷著,顫抖的手指指向一處,那裡竄出一束熾熱的火,像是要燃燒一切似的。
「這是幻武……」褚冥玥瞇起眼,許多解決的方案在腦中彈指間成形。「冰炎、藥師寺,去火燒起來那邊支援!」
看來那晶石是幻武寶石啊……算了,炎之穴屆時再派人解決吧,現階段把小朋友們的事搞定才是。褚冥玥暗暗地想,更是賣力的加快腳步,前往更深更暗的中心。
*
時間倒回之前。
『汝等為我所驅使,破空之壹玖捌式,斬壑!』
槍尖指著那處的上方憑空幻化出一把赤紅色大刀,刀鋒散發著酒紅色冷光,看似極為不祥。銳利的刃下方就是嵐瑟蓮亞指著的方向,只剩一道口令,大刀便會向下斬去,斬斷一切生機。
食指併攏中指,剛才的紅色符紙夾在當中,李蒨羽瞇起黑褐色的眼,以強勁的腕力把符紙向前射去。與此同時,憑空的大刀向是啟動什麼開關似的往下斬。
鮮艷的紅在空中劃出一抹優雅絢麗的弧。
赤色大刀斬下,結界硬生碎裂。
正當李蒨羽已為成功時,原本破碎的結界又自動修復,自己創造出的咒式原本適用於所有結界,但那卻自動修復了,深深的刀痕眨眼間不見蹤影。
「怎麼會……」李蒨羽瞪大眼,不可置性。正當她要再拿出一張藍色菱形符紙想要用另一種方式打碎結界時,嵐瑟蓮亞制止了她。
「瑟蓮!」李蒨羽低吼,可對方充耳不聞,原本溫順的紅眸在此刻卻有如一匹狼一般,尋覓什麼似的專注環顧四週,讓原本想要不管此人的李蒨羽安份下來。
半晌,嵐瑟蓮亞指著一處,道:「這裏,是結界再生的關鍵。毀了的話就可以了。」
李蒨羽二話不說拿起剛才掏出的藍色符紙,『汝等為我所驅使,滅界之零叁陸式,虛破!』
運用腕力將符紙插進嵐瑟蓮亞指著的那處土地,隨著少女的嗓音落下,符紙就像炸彈似的自己爆炸!
果然如嵐瑟蓮亞所料,在李蒨羽把那裏炸了後,他自己也緩舞著長槍,『冽雪殘帛,冰刃!』大量的寒冰就像一鋒鋒的刀刃一般,雜亂無章的向散發著不祥之氣的壁砍去,結界終於碎得徹底。
「這是……炎之穴要得晶石?」帶煙霧散後,李蒨羽看著約一顆豆子般大小,可是卻有寶石的剔透與殷紅色的光澤。
「……晶石是幻武嗎?」跟著鑑定豆子的嵐瑟蓮亞以這句話做為總結,隨即邁開腳步,對著要跟過來的李蒨羽說:「小羽就把那晶石帶著吧,妳應該沒有幻武?」
「我是沒有……等、等等,這不是炎之穴要的嗎?就這麼給我?接任務的是你吧?」反射性的回話,李蒨羽找到對方感覺像是另有所指的違和感。
聽見問句的嵐瑟蓮亞微微轉頭,在李蒨羽看來只看見對方的白皙側臉:「嘛,小羽沒有的話就給小羽,或許不久後就能啟動,這樣小羽就有幻武了,公會那裡就用『不可抗力因素』混過去,而且這幻武兵器看起來挺高級的說。」說完,還附贈一抹開心呆呆的微笑,感覺就好像「妳看妳看我好棒快來誇獎我」的討糖小孩。
「這……」李蒨羽覺得自己要重新認識眼前這半精靈了,這是在從中謀取利潤吧?這麼把別人的東西佔有?
「既然有幫助就收著吧,感覺接下來會有一場硬戰,能多一分戰力是在好不過了,加上剛才小羽的咒式很有趣呢。」嵐瑟蓮亞這麼說完,便踏出腳步向前走去。
聽完嵐瑟蓮亞的想法,李蒨羽拾起被埋在地上的「幻武」,思考一下對方的話,也覺得有道理,便把它收進口袋,跟上已經走遠的嵐瑟蓮亞。
兩人走了幾步,都還沒看見什麼東西。一路上的風景都是一樣的,乾枯的樹枝,泛紅的土地,散發惡臭的屍體。但前方那愈來愈濃的黑暗氣息仍是刺得兩人非常不舒服。
「小羽,妳還好嗎?」嵐瑟蓮亞憂心的看了臉色蒼白的李蒨羽,輕輕拍了對方的肩膀一下。
李蒨羽睜大眼,方才的不適在被拍過之後都消失了,身體也變回平常的狀況。
「這是跟父親學的。」看著自己認定準搭檔的疑問眼神,嵐瑟蓮亞笑了笑,「他以前有一位人類搭檔,不像他的精靈體質可以淨化體內毒素,所以就研發出這類技術。」
「……你父親還真好。」這是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的李蒨羽。
「嗯。所以我的功能這麼好,小羽之後就跟我搭檔吧。」
「……再考慮吧。」李蒨羽還真的思考過這類問題,「你說我以後要不要去考個袍級來?」
「诶?小羽之前不是說不要嗎?我是說袍級的事。」嵐瑟蓮亞正開心自己終於有搭檔,想起對方之前有說過袍級很麻煩的事。
李蒨羽點點頭。雖然兩人現在閒聊,不過不代表他們一直停滯不前。
「當我突然發憤圖強想要訓練自己吧。」悠悠說完,李蒨羽拿起剛才破壞結界的兩張符紙,「這兩款是針對結界而研發的,因為學校能實驗的地方有限,不能好好測試這功能。想說當上袍級可以看得更遠的話,也沒什麼不好。」
聽到對方答案的嵐瑟蓮亞勾起嘴角,像是很滿意她的原因。但在感應到什麼的瞬間壓了下去,握著槍的手緊了緊,眼神也變得犀利無比。
比嵐瑟蓮亞晚一拍的李蒨羽也察覺不對勁,也專注精神,手伸進衣袋裏緊握著攻擊性符紙。
正當他們周圍的空氣緊繃得一彈就破時,低沉而充滿磁性的邪魅嗓音在不符合現狀地響起,「唉呀,不要那麼緊漲嘛。亞那的……孫子,還有──」聲音的主人緩緩的從一個已經乾癟的瘦小樹幹後走出來,深藍色的捲髮隨意的札起來批在肩上,藍金色的眼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他身穿著白色長袍,似笑非笑的表情還有像是在和老朋友說話的語氣,都讓嵐瑟蓮亞與李蒨羽心中的警鈴響個不停。
這散發著可怖氣息的男人在看見李蒨羽後,藍金色的眼彎成一抹新月的弧度,「這有相當力量的人類。」
「不要緊張,我沒有任何惡意。」看著他們相當戒備自己,男人還是似笑非笑的,「只是看到和老朋友如出一轍的臉感到懷念罷了。啊,太失禮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
藍髮男人伸出一隻手,用像是邀請般的語氣這麼說道:「我的名字是安地爾‧阿希斯,很高興認識你們。」
嘴角的弧度有上揚的趨勢,安地爾還是微笑著。
/我、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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