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邀請函
「那我明天會再來看的。」
匆匆地說完,白笛虹關上了門,想盡快和病房裡的世界隔絕開來。
她知道有些病人會因為無法接受生病受傷的事實,情緒變得極度不穩,無處可宣洩之下,醫生護士就成了他們情緒抒發的管道,凡是犯一點小錯、甚至是沒犯錯依然會知道責備,但現今負責的這位婦人……
嘆了口氣,白笛虹原本就疲憊不堪的精神狀態,在經過病房內婦人犀利的話語後已呈現癱瘓狀態,完全無法再處理其他事。
這時候白笛虹就會很高興她當初選擇最後來這裡果然是對的。
一邊走著,白笛虹一邊翻著手中的資料,盯著方才剛結束的、1171號房病人的病歷,她的口中唸唸有詞。
「……該怎麼辦才好呢?」
最後,吐了口氣,肩膀整個垮了下來,白笛虹倚著牆稍作休息。
「應該是因為家人都沒有來探望,所以精神狀況不穩吧......可是,他們家中好像也只剩下她了呢……」
想起備註欄位中寫著婦人的先生已在三年多前過世,而小孩也居住在國外,鮮少回來探望年邁的母親,另外就是婦人家中原是鼎鼎有名的公司,卻在她先生過世前不久因經濟問題倒閉,背負了千萬元的債務。
如今,就在錢快還清之時,卻又在身體檢查中發現得了癌症……
「嗚,好像也不能怪她,這一路走來很辛苦呢。」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就是這個意思吧。
白笛虹想著,然後微微一笑。
「比起她的過去,我這樣被她罵一罵算什麼,好,那麼我一定要打起精神來!」
喃喃念著,白笛虹繼續朝下一站走去。
「好了,現在只要把這些東西交給護士就可以下班了,好久沒這麼早回家了。」
抱著比自己還高的資料,白笛虹搖搖晃晃的向護理站走去,好像隨時都有可能跌倒一般。
「笛虹學妹,小心看路喔!」
忽然,帶著戲謔的聲音傳入白笛虹耳中,白笛虹愣了愣,身子一僵,還沒反應過來就已撞到前頭的人,手中厚厚一疊資料全撒在地上。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抱歉……周學長。」
白笛虹著急地低下頭道歉,卻在抬頭的那一剎那又愣了好大一下,呆呆地看著眼前坐在地板上笑著的男性,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
「沒關係的喔,笛虹學妹的話可以原諒,不過下次不准再犯了呦。」似乎完全沒有想站起來的周安廷看著白笛虹跪在地板上垂首撿著資料,又笑了,然後往前移動到白笛虹的前方不遠,故意重重的嘆了口氣。
「但是呀,我剛才已經提醒過笛虹學妹了呢,唉,學妹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白笛虹反射性地抬起頭,怒視了他一眼,才開口想回話,卻在看到對方似笑非笑的神情後猛然噤了聲。
「學妹,怎麼了嗎?」
周安廷略帶笑意的聲音說著。
「不不,沒事。」
白笛虹迅速地回答道,她才不會說她剛剛完全忘了眼前這一位已經變成帶著自己的醫生,也就接近是老師了啊!竟然還想回話,真是不應該。
「是嗎?」
周安廷勾起一抹很輕很輕的笑,看白笛虹低頭抬頭再低頭,忍不住伸出手指搓了搓對方的臉頰,口中還低語著。
「笛虹學妹還是跟以前一樣可愛呢……」
「學長,你……」
白笛虹愣了一下,幾秒後才揚起了頭,面頰有些泛紅,正想向這位不像學長的學長、不像老師的老師抗議時,卻發現眼前只有一疊擺得整整齊齊的資料,人早已跑得不見蹤影。
呆滯三秒後,白笛虹摸著剛剛被搓的地方,「為什麼大家都特喜歡搓我的臉頰呢?」她說著像是抱怨的話語,垂下眼眸,眼中是一絲落寞,「以前也是,現在也是。」
一會兒過後,白笛虹默默地搬起整疊資料,朝原本的目標走去。
※
撞到周安廷後,白笛虹走起路來更加小心謹慎,特別放慢了腳步,就怕一個不注意又把人給撞倒。
歷經一番辛苦後,白笛虹終於走到護理站,她鬆了口氣,放下厚厚的資料,靠到台前叮嚀了台後正整理著資料的護士幾句話,便愉快地背起包包,準備回家。
「剩下就拜託了,加油,那我先走囉。」
朝低著頭認真翻著資料的護士揮揮手,白笛虹轉身向醫院大門走去。
「喔,好,掰掰……等等,小笛,你回來一下。」
女護士頭也不抬的回應著,就在白笛虹走到轉角時,她突然抬起頭,向對方招了招手,示意白笛虹過來。
輕輕的「欸」了聲,白笛虹眨眨漂亮的大眼,不解的望向喊住她的女護士。
「怎麼了嗎?有什麼不對嗎?」快步走回護理站,白笛虹緊張地問著。
「沒什麼,只是,這是小笛的對吧?」
從資料中拿起一個白色的信封袋,女護士一邊翻動著手中的卡片,一邊回應著白笛虹。
「上面寫著小笛的名字呢。」
「欸?什麼?」
白笛虹愣了愣,她非常確定剛剛搬運資料前並沒有這個信封的。
「真的嗎?」
「嗯,對呀,可能是因為都是白色的,沒注意到,所以忘了拿,來。」
女護士笑著將信封遞給白笛虹,看著白笛虹疑惑、甚至是有些戰戰兢兢地接過信封,她微微愣了下。
「難道不是小笛的嗎?」
白笛虹先是傻了一會,接著笑笑地傾身接過護士小姐不知從何生出的信封袋,盯著上頭工整字跡又沉默了會,這才揚首面露淺淺笑容。
「是我的沒錯,謝謝提醒……所以我剛才是放在資料中嗎?」
其實她正在內心大喊:我哪有這種東西!到底是誰偷偷塞進去的!老實招來!
女護士微微一笑,指了指她身旁的那疊資料。
「是的,夾在裡面呢。」
「原來是這樣啊,好險你有拿給我,丟了可就不好了。明天見。」
白笛虹再三確認過上頭標註的是自己的名字過後,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將卡片塞進包包中,朝護士小姐笑了笑後,轉身離開。
雖說,她很在意此信封袋究竟裝了什麼、是誰拿來的,但是現在對白笛虹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回到溫暖的家,好好休息一番。
「明天見。」
護士小姐緩了拍說著,目送白笛虹離開醫院後,就繼續投入未完的工作中。
※
「我回來了。」
白笛虹一走進家門,東西都還沒放下就整個人癱到沙發上。
嗚嗚嗚,她的腦袋發出即將沒電的警訊,她急需好好充電一番。
慢慢爬到柳子風的旁邊,白笛虹把頭靠上正專心的看著書的柳子風肩上,不停磨蹭,「風,我好累、好餓,我們吃飯、吃飯好嗎?」
「喔,好。」
柳子風闔上手中那本厚的不像話書籍,抬起頭摸了摸好似撒嬌中的小動物的白笛虹的頭,無奈地嘆了口氣。
「已經煮好了,我去拿出來,等我一下。」
「好。」
乖乖地應了聲,白笛虹望著柳子風走進廚房,然後回過了視線,好奇地看向柳子風放在一旁的書,厚的像字典一樣,而且還是全英文。
「呃,這是Recipe……真是的,為什麼食譜會那麼地厚、還是英文的呢?」
「那本書還沒被翻譯,所以只能買原文的,裡面有些慕斯、蛋糕的作法,下次再來做做看吧。」柳子風將一盤盤菜端上桌的同時,向白笛虹解釋著,毫不意外的望見白笛虹的雙眸瞬間亮了起來,忍不住微微揚起嘴角。
「說到做到,一定要做喔。」
爬起身子坐好,白笛虹緊盯著柳子風,只怕剛才那句是隨便說說而已。
「會的,好了,先吃飯。」
語畢,柳子風在白笛虹對面坐了下來,在白笛虹沒注意之時,桌上已經擺滿一道道佳餚,活像在五星級餐廳一般。
不過,白笛虹在細細看過每一道菜後,臉整個垮了下來,露出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望著桌上的菜,在望向隱藏不住愉悅的柳子風。
柳子風回望著她,然後將視線移往一盤盤菜上。
苦瓜炒蛋、油炸魚、苦瓜排骨湯、涼拌苦瓜等,還有好多好多的料理,跟白笛虹同住了那麼久,還負責伙食的他,自然對白笛虹的喜好摸的一清二楚,當然也知道桌上這一道道淨是些白笛虹不喜歡的。
努力忍著笑,柳子風夾了一塊涼拌苦瓜到白笛虹的碗中。
「虹,怎麼了?不是很餓嗎?快吃呀。」
白笛虹的臉瞬間癟下,淚眼汪汪的望向柳子風。
「風,你好壞,怎麼連你也欺負我,不能這樣子啦!我要要吃慕斯、蛋糕,不要苦瓜、還有很多很多油的東西。」
「哦,可是很好吃。而且虹之前不是曾說過只要是我煮的都會吃嗎?」
柳子風一手撐在桌上,勾起笑直盯著白笛虹看,讓她生了種被蛇盯住的青蛙的感覺。
白笛虹表示她十分懷疑對方被附身了,而且還是被成為老師的那個大魔王附身。
柳子風見白笛虹的身子縮了一下,又向前靠近,把她逼得無路可退。
「虹,你是不是忘了說什麼?」
柳子風當然不會無聊沒事做就準備這樣一餐來對白笛虹,他是有目的的,而且如果是平時他哪捨得這樣嚇白笛虹,對方只要一個擔心的眼神就可以把他吃得死死的,可是早上和高巧瑜通的那通電話……看來也到了該唬唬白笛虹的時候了。
白笛虹看著他,表示無法理解。
「例如,同學會?」
看白笛虹久久沒開口,柳子風乾脆自己起了頭,他可不想和對方大眼瞪小眼到半夜十二點。
「呃,那個,我也是二三四五天前才知道的,而且據說我的邀請函……啊!難不成……信封袋!」
說到一半的白笛虹突然站了起來,匆匆忙忙地翻著包包,半晌,拿出下班前護士小姐交給她的卡片。
柳子風看著她急急忙忙地抽出信封袋中的卡片,掃視著卡片背後的字,便暫時不吵她,從從容容的夾起菜放入碗中,繼續他的晚餐。
不一會,白笛虹抬起頭來,訝異地望向柳子風,說道:
「風、風,是這張耶!不過我也是今天才拿到的,不要生氣嘛!可是,到底是誰放的……應該不是小瑜,今天她很忙沒來吵我,也不會是護士小姐,她看起來不像是在說謊……夾在資料裡頭,資料、資料……啊!」
挑起眉,柳子風等著忽然大叫的白笛虹給他答案。
「周學長!」
「周、安、廷?」
柳子風的臉剎那變黑,浮起殺氣騰騰的笑容,手已經握成拳頭狀,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揮出。
白笛虹乾笑了兩聲,這才想起尚未告知對方周安廷的事,而且兩人還是一見面就會吵得不可開交,要不就是釋放冷氣冷到眾人都受不了的那種死對頭……
「就,就是因為王醫師要辭職,所以周學長……嗯,你知道的。」
「轉院。」
「欸?獨裁,你……」
白笛虹突然停下語句,瞪大眼睛盯著卡片看,隨後大喊了聲。
「唔,這是什麼啊?」
柳子風無言的接過白笛虹遞來的卡片,這轉話題未免也轉得太明顯了吧!
皺起眉頭,柳子風念出白笛虹所指的那一行字。
「帶一個異性伴侶,這還不簡單,我跟你去不就好了?」
他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咧。
「什麼啦,人家是指情侶,又不是……」
白笛虹奮力想找話反駁柳子風,畢竟去了一定是會遇到那位恐怖的學長的,她不想看到他們兩個吵起來,苦苦想了好一會,卻找不出能說服人的理由。
想到這裡,白笛虹決定明天一定要和高巧瑜說,這個驚喜有點太大了,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她,讓她有心理準備、還有時間準備理由哇!
柳子風打斷白笛虹未完的話語,「虹,你這話是認為我不夠格嗎?」
「欸?」
柳平風忽然拉住白笛虹的手,雙眼直直地望著白笛虹,聲音很輕很柔。
「如果你希望,我可以將我的一切都給你,我會盡力做一個完美情人,因為你。虹,你還是認為我不沒資格嗎?」
白笛虹愣住了。
那一秒,她好像看見誰的身影重疊在他的身上;那一天,她發現她好像還是忘不了放不掉另外的那個「他」。
「這、這個我們之後再談談……等、等一下,為什麼我的碗裡都是苦瓜!」
「哼!」
轉移話題,又是這樣,他早已習慣了。
所以他笑了,就像那一大桌的苦瓜一樣苦苦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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