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洛非珞 於 2015-5-6 08:54 編輯
安漾番外 〔有趣的事〕(本篇算是番外,正文鏈接:凍結)
「說實在的,我很意外你會答應。」
在湖之鎮的一間民宅裡,安地爾一邊泡著咖啡,一邊對褚冥漾說道。
不大的客廳中充滿著咖啡的香氣,安地爾用眼神問著對座的那人是否也要來一杯,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後,便聳了聳肩自己喝掉了。
「他們殺了我的姐姐。」褚冥漾用著冷硬的聲音回答道。
「那個紫袍巡司嗎?不過也沒抓到犯人不是嗎,也有可能是重柳或其它光明種族吧?」
安地爾靠著沙發,悠閒的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悠哉悠哉的問道。
「呵。」褚冥漾只是冷笑一聲。
當然抓不到犯人,犯人就是公會自己人,是要叫他們去抓誰?
而重柳那邊早在一開始那個總是跟在自己身邊的重柳青年就說過不是了,況且傷痕也不像。
公會的算盤打得很精,他完全可以想像現在公會高層正為了他的叛變,而得到一個光明正大的藉口來討伐妖師沾沾自喜的模樣。
為了讓自己叛變加入鬼族,公會可真是下足血本,畢竟他家的惡鬼巡司雖說是紫袍,其實卻早就有黑袍實力了,雖然最後死的是自家姐姐,但想必公會也損失了一票袍級。
只是不管是他姐姐抑或是那些袍級都算是死的冤枉了,畢竟在褚冥漾的計畫裡,本來就有著加入鬼族的一環。
公會不過是提早給了他一個藉口。
一個更容易讓鬼族一眾信服的藉口。
想到這裡,褚冥漾不禁漫起一股淡淡的悲哀。
──什麼時候,他可以如此冷靜的利用起自己親人的死亡了?
「漾~你變了。」
西瑞的聲音還在腦海裡不斷回放,那頭放山野生五色雞雖說真的讓人在某方面覺得他腦子有洞,但畢竟還是有種傳說中野性的直覺的。
「你走神了,凡斯的後代。」
安地爾涼涼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在聽到後頭接的稱呼卻讓他不禁皺眉。
「別用那個稱呼,看要叫我褚冥漾還是妖師隨便你。」
「那漾漾呢?啊...用『褚』怎麼樣?」安地爾又替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自說自話的問著,在講到一半時就像想起什麼一樣,抬起頭來似笑非笑的說道。
「不准。」而他只是面無表情的一秒否決。
那些並不是...可以隨便叫的名字。
褚冥漾知道,如果對這件事反應那麼大的話一定會引起鬼族的疑慮,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聽到那些稱呼從安地爾、耶呂、比申等一干鬼族口中說出。
那象徵的是那些,他再也沒有機會挽回的過去。
「好吧,那算了。」
令他意外的是,安地爾竟然乾脆的放棄了追究,就這樣忽略掉這個把柄。
褚冥漾定定的看著安地爾,那樣乾脆而無所謂的態度讓他隱隱覺得不安,怕是安地爾又想了什麼花招來整自己。
天曉得過去他栽在這個咖啡偏執狂上幾次了,謹慎一點總是好的。
「其實不用那麼緊張的,褚同學。不管你要做什麼。」
只見安地爾又抿了一口咖啡,然後淡淡的開口了。
「而且,挺有趣的不是嗎?你的計畫。」
又出現了,那種似笑非笑的臉。
卻反而讓原本因為安地爾捉摸不定的態度,而感到忐忑不安的褚冥漾冷靜了下來。
反正對方都擺明已經知道了,而且沒打算阻止,要是再裝就沒意思了。
雖然不排除這個咖啡混蛋只是在套話,但事實上,依安地爾的個性,褚冥漾想他應該也會為了看好戲而暫時不出手。
如果失敗了的話⋯⋯,沒關係,這個計畫其實也只是褚冥漾的眾多計畫中最簡潔,卻也是風險最高的一個罷了。
哪怕真的死了,也不過就是死了一個背叛守世界的骯髒妖師,也不過是變回他付諸計畫以前的樣子。
不不不,這句話似乎有點邏輯和語法上的錯誤。
因為事實上,守世界的整體秩序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因為他的離去而產生什麼重大變化,用「變回」這個詞就不怎麼妥當了。
妖師一族並不是從他背叛了之後才開始被追殺,而獵捕鬼族的光明種族也從來不缺。
所以並沒有,也不會產生任何差別。
所以也不過這樣罷了,褚冥漾淡淡的想著。
「我的演技有差成這樣?」
「爛透了。」
「......你就不能委婉一點?」
「好吧,你的演技連一杯咖啡都不值。」
「......」
安地爾聳了聳肩,一派輕鬆的說道。
「我可是委婉了很多了,至少沒說連一滴都不值不是嗎?」
褚冥漾抽搐著嘴角,心想和他爭論這種事情的自己,腦子一定是在離開學園的時候被黑館的門夾到了。
「嘛,我倒是很期待你會做出哪些有趣的事呢。」安地爾笑著說道。
是的,不過是因為有趣罷了。
也不過是因為有趣,才會做出這些決定。
安地爾想道。
在漆黑的樹林中,連風都停止吹拂,夜梟的嗚咽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安地爾其實真的沒有想過,自己死的時候,那戰場竟會小到聽得到遠處的聲音。
因為戰場範圍就是生物死絕的範圍。
這次似乎,玩得太過了呢。
隨手擦去嘴角的血絲,再順便滅了那隻不知死活的夜梟,安地爾抬手一播狼狽的垂在額前的一綹髪絲,重新將那原來乾淨美麗,但現在卻沾滿灰塵和血跡的一頭藍髪綁起來。
他靠上了身後的一棵枯木,而那樹在被靠上的瞬間迅速染上了黑色的不祥色彩。
月光透過雲層灑下,剎那間驅散了木林中宜於藏匿的黑暗。
是說就算和光影村停約了,也不能阻止褚冥漾使用言靈之力呢,安地爾有些無奈的突然想起。
安地爾就這樣維持著靠著樹的姿勢,看著那個人手握著一把來輻槍,一步一步的走近。
他面帶微笑的看著褚冥漾流暢的完成一連串的吟唱咒文到上膛完成的動作,最後那把槍的槍口就對準了自己。
冷銀的月光撒在褚冥漾的側臉和髪上,面無表情的秀美臉龐上的一雙黑瞳冷冷的看著。
「你在笑什麼?」維持著舉著槍的姿勢,褚冥漾開口問道。
「我從未後悔過,凡斯的後代。你要知道,我從來沒有對自己的任何選擇後悔過。」
安地爾即使現在的狀況是前所未有的狼狽和淒慘,卻仍一派輕鬆的靠著樹幹笑著說道。
「包括五年前即使明知道我想做什麼,卻依然袖手旁觀也是?」
「當然。」
「是嗎?只是不管你有沒有後悔也都沒差就是。」
「確實。」安地爾點點頭,然後接著說道:「不過你呢,凡斯的後代?從一開始你進到這個原先對你來說十分陌生,卻又由不得你退出的世界開始,你就一直不斷直接或間接的被迫做出許多選擇,或大或小,一些正確的一些錯誤的,但更多的,是那些根本無從判定它的正確性的選擇,你敢說,不,你能說你完全都沒有......」「砰!」
一聲巨大的槍響打斷了安地爾的話,褚冥漾原來平淡的表情早已崩裂,慘白的臉上是瞪大的雙眼,涔涔冷汗沿著臉頰流下。
「我早說過別叫那個名字了,安地爾。」褚冥漾輕聲說道。
他微微的喘著氣,手上的槍依舊對著已經倒在地上的安地爾,指節因為過於用力而微微發白。
起風了。
輕刷過樹林的風吹散了一點飄散在空中的血腥,也將褚冥漾已經留到半長的黑髪吹成一個有些狼狽的形狀。
「安地爾,我也說過了,不管有沒有後悔也都已經沒差了。」
慢慢冷靜下來的褚冥漾,用著幾乎都要飄散在風中的氣音輕聲道。
「只是我偶爾,也會想回家而已。」
「只是我偶爾,也會想再去蝶館吃個飯而已。」
「只是我偶爾,也想再和大家一起玩一次生死棋而已。」
「只是我偶爾,也會想......如果從來一次的話,會不會不一樣而已。」
「真的真的只是這樣而已。」
「跟後不後悔沒有關係,就算後悔了也無濟於事,這個道理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所以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不再有這種情緒了,只是偶爾也會不可避免的......懷念起過去而已。」
褚冥漾一邊淡淡的笑著一邊說道,然後輕輕一甩手就把幻武變回豆子放進手環裡。
「是說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和你說這些了,啊對了!如果你說你從來沒有後悔過的話,那當初到底為什麼要答應讓我加入鬼族?」褚冥漾問道。
而安地爾只是又笑了一下,然後略顯虛弱的對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蹲下來要在他耳邊說。
「不要再想耍什麼花招,現在的你根本已經無法對我造成實質傷害了。」褚冥漾瞥了一眼後,冷冷的說道。
然後就只見安地爾一閉眼睛,一副你不讓我說悄悄話我就不說的樣子。
褚冥漾看到這不禁抽了抽嘴角,心想這傢伙就是快死了也還是這麼幼稚,之後就認命蹲了下來。
有幾個連續動作在這一瞬間接連發生。
在黑暗中褚冥漾瞪大眼睛,望向前方在瞬間放大數倍的精緻面孔。
他嚇到連唇上傳來的觸感都差一點忽略掉。
當然,差一點永遠都只是——
差一點而已。
在褚冥漾的臉接近的瞬間,安地爾用盡最後的力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扯住褚冥漾的領子,將他轉過來面對自己。
然後他就吻了上去。
用著彷彿要將靈魂吸出的力道吻著,在準備將舌頭探入的那瞬間,被一聲巨大的槍響打斷,只見原本呈現一臉空白當機狀態的小妖師漲紅著臉,像是終於找回了自己的神智。
然後毫不猶豫的又開了一槍。
米納斯這些年已經幾乎不用吟唱咒文就能轉換了,尤其時危急時刻。
而顯然剛剛的狀況被視為所謂的「危急時刻」了。
一不小心自家呆萌呆萌的腦殘主人就會被吃掉什麼的,身兼幻武、聊天對象、保姆和保鏢等多重身份的米納斯表示很無奈。
自主進行反擊幾乎成了必備技能了。
就像剛才的第一發槍擊。
「你......!」褚冥漾向後跌坐,滿臉不可至信的望向安地爾。
「你不是想知道嗎?我的原...咳...因?」
安地爾一臉狡黠的笑容,像隻成功偷到腥的賊貓。
雖說已是撐著一口氣在說話。
「不,我已經不想知道了。」
褚冥漾一秒回道,然後一臉惱怒的站起身來再次端起槍對準安地爾。
被直接爆了這麼多槍還沒死,不得不說褚冥漾是有些驚訝的,不過他馬上就果斷的歸類於大概是生出了什麼咖啡保護罩之類的東西。
畢竟那不是重點。
雖說不是初吻了,但在褚冥漾這樣出生在原世界的東方國家的一般家庭(表面上)中的孩子,總有像「貞操」一類相對較保守的觀念在的。
「呵,可是我要告訴你了喔。」
「......」
「只是因為有趣罷了。」
「?!」
「只是因為有趣罷了,不管是我做的哪件事。」
「......你是個瘋子。」
「我承認。」」
「要我送你上路嗎?」
「你就站在那陪我一下吧。」
「我很忙的。」
「那隨便吧。」
就說你不會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吧,凡斯的後代喲。
不,也許該叫——
褚 冥 漾了呢。
安地爾淡笑著想道。
安地爾大字形的躺在地上,望向天空,月亮又緩緩露出來。
一陣風掃過,樹林發出沙沙的聲音,仲夏的夜晚不知何時又傳出陣陣蟬鳴,他微微偏過頭,看著右上方那張在成長過後和先祖益發相似的俊美臉龐,他將頭轉回來,又輕笑了一聲。
是啊,不過是有趣罷了。不管是加入鬼族還是認識亞那;不管是挑撥離間還是最後告訴凡斯真相。
活了那麼久也不過因為有趣,相中褚冥漾也不過因為有趣。
放任褚冥漾為所欲為甚至推波助瀾一把也只是因為有趣而已。
是的。
就算是因為不想讓凡斯從自己身邊離開而耍了一些手段,又或者是追尋他的身影追了千年,然後最後找到一個名為「褚冥漾」的後人也是。
明明不一樣的,可是卻同樣覺得有趣了。
目光在不知不覺中就被吸引,到最後連自己都不確定自己到底在看誰了。
是凡斯還是褚冥漾呢?是說這有很重要嗎?
因為不管是誰也都不過因為有趣罷了,如果同樣都是有趣的話那不管是哪一個也都一樣吧?
如果這種有趣的感覺就是愛的話,那就愛吧。
肯定是......愛到瘋了。
想把他用鐵鍊綁住,用術法固定他的雙眼,讓他從此只能待在自己身邊,眼裡只能看見自己一人。
可卻又好奇著他的下一個動作,卻又貪婪的想看到更多他的恣意隨興的表情。
像一個身處黑暗地獄已久的人,總是特別貪求太陽的自在燦爛。
那是他不曾見過的光明。
在這群黑暗種族的悲哀暗淡之中,以有點怯弱卻同時堅定的直直射入的姿態的光輝。
他不想剝奪這道光彩,即使會灼傷雙眼,即使會焚燒身軀也再所不惜。
所以說......
......這不是瘋了是什麼?
堂堂鬼王第一高手安地爾竟然會用情至此,說出來只怕會被當成本世紀最大的笑話。
「愛上你真是件有趣的事。」
安地爾在最後輕聲說道,那聲音輕細的彷彿要碎裂在風中,和著貓頭鷹的嗚咽和螽蟖的鳴叫,也許會隨著風被哪個大氣精靈聽到吧?
他一邊想著一邊貪心的看著褚冥漾的側臉,然後戀戀不捨的緩緩閉上了眼。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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