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未曾留下的
『他們總是說我和妳有著極為相似的雙眸。』
『但我始終不知道透過你的雙眼所看到的世界的面貌。』──律澄
***
他從來都不相信什麼怪力亂神之類的事。
不是因為跟普通人不一樣不會感到恐懼,也不是比其他人還喜歡刺激什麼的無聊原因。
而是因為那個人從來都沒有回來過。
即使是化為冤魂也好,即使是因為還殘有遺念也好,那個人從來都沒有以其他的形態再出現在他的面前過。
就連夢中都沒有出現過她的殘影。
「脩恩,那邊很危險別過去喔。」
「為什麼呢?」
律澄抓緊剛剛差點掙脫他的小手,並且蹲下身子與下方小小的人影平視。
「哥哥剛剛看到那邊有奇怪的黑影飄過去,過去的話會被抓走喔。」
他用著相當認真的語氣跟睜著大眼看著他的脩恩這麼說,對於僅有六歲的孩子而言,這種帶著滿滿警告的語氣不管真實性與否大概都會感到害怕。
尤其是這孩子還特別怕這種東西。
「那、那我們快回家吧!爸爸應該也在家裡等很久了!」
小小的手牽引著他向前進,雖然那力道不足以拉動他的身體,但他還是可以感覺到眼前的小傢伙急於離開的念頭。
律澄站起身,帶著年幼的脩恩快速的離開那帶有點陰森氣息的地方,只是在離開之前還回頭望了望剛剛他指說有出現黑影的地方。
那個位置空蕩蕩的,稍微透過去那微弱的陽光根本照不亮任何東西,只有看到一片黑暗,根本也沒有什麼黑影。
想到對於只是這樣隨便講講就會害怕到顫抖的弟弟,他發自內心的感覺到自家弟弟的可愛。
但對於一點感覺也沒有的自己,卻覺得有那麼些可笑。
他不是沒有所謂恐懼的情緒。
只是從來都不相信神鬼之類的東西。
不相信,從這個世界上消逝的人會因為遺留下任何的情感或思念而回到這世界。
「哥哥,你都不會怕嗎?」
「為了保護脩恩,我不怕喔。」
一邊說著安撫小孩子的話,一邊往家的方向前進著。雖然他自己也才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小孩,但總會被別人說他的身上散發著過於成熟的氣息。
即使並不覺得給別人如此的印象有什麼不好的,但也因為這原因,總有些人常會提到令他不舒服的句子。
『沒有母親照顧的孩子還真辛苦啊。』
『媽媽不在了所以才會那麼成熟呢。』
就算是關心或稱讚的話,只要一提起就會讓他感到刺耳。
好不容易走到了家門口,他撇開剛剛煩躁的思緒,拿出背包裡的鑰匙打開家門。
屋子裡的電燈是亮著的,那代表有人比他們早一步到家。看到玄關擺著他們熟悉的那雙鞋子,脩恩開心的脫了鞋子,小小的腳步迅速的奔向客廳的位置。
「爸爸,我們回來了!」
「脩恩,鞋子要放好……算了。」
看著衝向客廳的弟弟,律澄無奈的苦笑,然後默默決定下次一定要好好教教自家弟弟一些基本禮儀。
嘛,他年紀還小。
把他和自己的鞋子擺放整齊之後,律澄也踏上了木質的地板,走向客廳。
不過從剛剛脩恩跑進去之後就突然沒了聲響,這一點讓他感到了些奇怪。走進客廳他四處張望了一下後才看到脩恩小小的身影一動也不動的佇立在餐桌一旁。
而另一個熟悉的身影也在那,一動也不動的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爸!」
救護車的警鈴聲就算快穿破他的耳膜般,刺耳的讓人難受。看著那熟悉的身影被扛上擔架,送進救護車內,他的思考除了一片混亂之外什麼都不剩。
這場景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看到了。
一年多之前,他也看過相同的場景。渾身浴血的親人被扛到了擔架上,一旁的搶救人員拼了命的止血、急救,而那時跟著上了救護車的即是現在躺在擔架上的那個人。
他拉著脩恩,急忙的進到救護車內,或許是狀況太過混亂的關係,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脩恩從看到父親的狀況開始,一直都沒有說出任何話或發出任何聲音,只是呆愣的看著身邊來來去去的忙碌的人員,小小的手緊拉著律澄的衣角。
救護人員仔細的看著一旁的儀器以及眼前的人的狀態,不時的還會開口說些安撫他們的話。
即使現在說任何話他們都無法聽進去。
一下車,救護人員就迅速的將人送入醫院內,而律澄則是直接將脩恩抱起一起跑了進去。
雖然一起跑入了醫院,不過他們還是理所當然的被護士擋在手術室外。他放下了還驚魂未定的脩恩,並帶他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努力的安定自己的和脩恩的情緒,一邊祈禱著一切都只會是一場噩夢。
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久的時間,手術室上方的燈光還是亮著。收到通知的親戚能趕來的都陸續的出現,圍繞著他們的空氣彷彿像是凝結了一般,令人窒息。
每個人都交頭接耳的低語著,偶爾會有一兩個人靠向他們並說幾句安撫的話,不過卻依舊沒有半句話可以進到他們耳中。
「醫生出來了!」
聽到開門聲和不知道是誰喊出來的話,律澄抬起一直低著的頭,並望向被親戚們圍住的醫生。
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圍到醫生身邊,只是靜默的坐在那,並盯著醫生和親戚們的表情,直到每個人的神情都露出了份黯淡和失落,律澄就已經可以推算出大概的狀況。
「哥哥,爸爸呢?」
小小的身影從他一旁跳下椅子站到他面前,稚嫩的童音所發出的疑問這時就像針扎般刺入他的心底。
他沒有回答脩恩的問題,只是將他擁入懷中,猶如安慰著他也安慰著自己一般。
沒有流淚,沒有低泣,他只是撫著脩恩的髮絲,閉上雙眼,試著把所有噩夢般的畫面洗去。
即使他知道現實是無法洗去的存在。
身邊的每個人都在低語著。心臟病、過勞死,一些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著根據性的流言到處流竄。
對他而言,無論到底是什麼原因,他只知道重要的人的生命已經被剝奪。
無力的攤在一旁的塑膠椅上,醫院那乾淨到讓人窒息的色調讓他的腦海裡不停把過去的畫面與現在重疊。
所有的一切就像重新上演了一般,交頭接耳的低語,嘆息和零零落落的泣音,以及不停安撫的話語。
「怎麼突然變這樣啊?之前不都還好好的嗎?」
「不清楚,好像是壓力太大過勞。可能是還沒完全從之前的陰影走出來還要撫養兩個孩子的關係吧?」
「之前的陰影……你說栗佳自殺的那件事嗎?」
「是啊。不過現在重要的是這兩個孩子怎麼辦啊?媽媽自殺,爸爸也倒下了,該怎麼辦?」
「給大哥他們處理就好了,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忙。」
有點模糊的交談內容零散的刺入律澄的耳中。他就像失了魂一般,安靜的離開病房,走到洗手間。
旋開了水龍頭的栓鈕,他捧起了一把一把的冷水往臉上潑,試圖讓混亂的思緒清晰一些。
「哥哥……」
細小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望向聲音的來源,過於清澈的雙瞳望著他,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脩恩靠向他,拉著他的衣角,帶著疑問和不安的聲音不停傳入他的耳中。
「爸爸怎麼了?吶,哥哥,爸爸到底怎麼了?」
「……」
律澄沒有回答,應該說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面對沉默,脩恩的感覺更慌亂了。他扯著衣角的力道加重了些,語氣也顯得更加急躁。
「哥哥你為什麼都不說話?爸爸到底怎麼了?跟媽媽一樣都不會回來……」
「拜託你安靜一點好不好!」
突如其來的怒吼打斷了脩恩的追問。他呆愣了一秒,接著止不住的淚珠開始從他臉頰邊滑過,抽泣的聲音逐漸擴大,小小的身體也開始顫抖。
看到被自己的情緒失控嚇哭的脩恩,律澄立即蹲下並抱住他,震耳欲聾的哭聲直接的傳入他耳邊,但現在的他卻連安撫都無能為力。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不間斷的道歉,彷彿不只是跟眼前被他嚇哭的小孩,還想傳達給已經聽不到的人一般,細碎的從他的嘴邊傳出。
不是覺得道歉了就能挽救些什麼,也不是可以因此讓他感覺到安心,只是除了道歉,他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如此無力的自己,到底還可以做些什麼。
在一段時間後,懷中的人似乎是哭累了,小臉蛋上還佈滿著淚痕的他就這麼睡了過去。律澄稍微擦拭了下他的臉,然後就橫抱起脩恩走回病房裡。
看著坐在他膝蓋上睡得安詳的小傢伙,律澄疲憊的神情勾起了一點點的微笑。
他看著窗外逐漸西沉的太陽,然後默默的在闔上雙眼。
又是一個,漫長又讓人失眠的夜晚。
「早啊,脩恩。」
「早。」
從樓上走下來的少年一邊打著呵欠一邊道了聲早,一個轉彎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早餐已經好囉!」
「好。」
他一邊打理著自己的儀容,一邊回答了外面傳進來的呼喊聲。
在聽到微弱的回答之後,律澄就先一步坐到了飯桌前開始吃早餐。
不久之後,慵懶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然後他就看到了一臉睡眼惺忪的脩恩走了進來。
「今天也要去打工嗎?」
「嗯,店裡最近好像挺缺人手的。」
「真是的,直接來哥哥這邊打工就好了啊,每天這樣加班薪水又不多……」
「你忘記你那邊沒有在收工讀的嗎?」
脩恩有點無奈的潑他冷水,不過律澄似乎沒有要因此放棄勸說他換工作的樣子。
「我可以問問看老闆啊,說不定他會願意讓你進來。」
「還是算了吧。」
在經過幾次的勸說失敗後,律澄總算乖乖的放棄和自家弟弟一起工作的美夢。他收起了用完的盤子,然後跟著準備好的脩恩走到門口。
「記得要早點回來喔。」
「嗯,我知道。」
他揮了揮手目送脩恩離開後,就走回廚房,大致的清理過,接著就準備好隨身物品,看了下時間也差不多該出門去上班。
深吸了一口氣,安靜無聲的時間總會讓他想起很多,思考很多事。
對於現在的安寧是該抱著什麼樣的感覺,他不清楚。
要說對於就這麼丟下他們而去的人,不帶著任何的恨意是不可能的。
不帶著任何的思念,是不可能的。
並沒有想要挽回些什麼,也沒有什麼事可以挽回的──他比任何人都要來的清楚這個道理。
只是就算是這樣的他也希望,只要那麼一眼也好,只是個幻影也好,有好多好多沒有說過的話只傳達到一句也好。
就連夢中都無法相會,是不是件悲傷的事?
他閉上雙眼,給自己放空了五分鐘。在所有殘留的雜亂都被他清空之後,律澄便又深深的吸了口氣,打起精神走出家門。
該從夢中醒過來了。
The End.
肺炎:
喔喔大家好/,我是個糟糕的作者(?
第四章是個困難的東西啊,最近...有點忙
所以請期待4/20(秒被打死
這次放外篇給大家填填肚子
外篇大概就是會寫一下每個人的過去或是獨白
只有放外篇什麼的請原諒我(哭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