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花染染染 於 2020-4-26 21:56 編輯
窗外,天色一片灰濛濛。雨水淅淅瀝瀝,砸在微風中輕緩搖曳的雜草野花上。晶瑩剔透的水珠順著葉片枝幹,落於石灰色道路,一點一滴,漸漸累積成灘,映出周遭的景色。
滴答滴答。
與灰濛天色、斑駁道路相較無異——路旁建有間無論外頭,亦或內裡皆以素白色調為主的小房屋。
本是最為無瑕、美好的色彩,此時卻在暗淡無光的天空,和四周那死氣沉沉,過於寂靜的環境裡,顯得莫名令人發慌和恐懼。
屋內也同屋外模樣相仿,除了幾套必要的家具外,滿屋子無處不是滲人的單色調。連些許的裝飾物也沒能見著。整體來看單調的令人驚訝。
——而他早已習慣。
褚冥漾在這待有三個月了。這片土地就位於靠近Atlantis學院的一片鬱鬱樹林裡,群群樹木環繞著一處廣闊的湖泊,湛藍的清澈湖水經由陽光照耀,隱約透出屬於天空的色彩。
那景色,就如同守著小房屋的一抹藍——
*
噠、噠、噠⋯⋯
夏碎不疾不徐踏著腳下步伐,亮眼的紫眸不時盼向四周,似乎在找尋什麼。直到腳步停在屋門前。
雨水依舊淅淅瀝瀝落下,打濕了他的雙頰和衣袍。夏碎彷彿沒有察覺——又或不太在意,只是半瞇起細長的雙眼,定定望著這時陰時晴的天空。
半晌,沉沉呼出口氣——
是不是又變冷了⋯⋯?
收回恍惚的目光,夏碎沒敲門詢問,反倒看似極為熟練的轉開未上鎖的房屋門把,放輕腳步走了進去。
他環視整個大廳,最後將目光定在了背對他端坐的黑髮青年身上,輕聲喚道:
「褚。」
*
褚冥漾被突然的呼喚所驚嚇,近乎微不可察的顫抖了下,轉過頭,表情頗是無奈的回應:「夏碎學長。」他扯開嘴角。
「抱歉。」儘管十分不明顯,夏碎仍是看到了他微弱的抖動,「好像不是第一次被嚇到了?」,微挑的唇角透漏出本人的毫無悔意,反倒覺得十分有趣。
「啊,正好在想些事情。」後者輕抿唇,微微壓下嗓音控訴:「夏碎學長的腳步總是這樣無聲無息的⋯⋯就跟學長一樣嚇人。」
聽自褚冥漾口中吐露出的「學長」二字,讓夏碎有一瞬目光偏移,笑容也不自覺僵了幾分。
「找藉口可是不好的。」他再次鎮定笑道。
「⋯⋯才不是藉口,這一定是夏碎學長的問題!」
「我可是放低音調了。」
「是、是嗎⋯⋯」
褚冥漾心虛的將視線轉向一旁,聲音是越發小聲和無力,最後乾脆轉移話題道:「夏碎學長今天來有什麼事嗎?」他用手指向一旁的木椅示意,自覺起身斟了兩杯溫茶。
「嗯,來看看你的狀態怎麼樣了。」夏碎移動身子,點頭作答。
「暫且還是那樣子吧——該好的地方早就好了,好不了的也是老地方。」
「不過似乎沒造成什麼影響⋯⋯?」褚冥漾歪著頭思考,「夏碎學長也好,千冬歲他們也是,大家都過於擔心了啦。」
「倒是學長⋯⋯」他頓了頓,「居然從我受傷到現在一次也沒來探望過。」
「應該不至於這麼忙吧?還是發生了什麼嗎?」他平靜的面容顯得有些茫然,似乎正努力思考自己做錯些什麼。
「夏碎學長知道嗎?學長最近都在做些什麼。」
看著語氣低落幾分,也越顯委屈的小學弟,夏碎抿了口茶,下意識以指腹繭摩挲著杯緣。滿是複雜情緒的眼底映出褚冥漾緊張的模樣。他眨眨眼,儘力壓下情緒,以及喉中微微傳出的不適感。
「冰炎——」
溫熱的雙唇此刻用著稍顯冷淡的平平語調吐露道。他知道的,再難以啟齒,這也是當初所有人一同討論出的結果。
「冰炎要結婚了。」
一個巨大的謊言。
「⋯⋯」褚冥漾張了張嘴,卻沒能擠出些話語。他只覺自己正逐漸被汪洋大海所湮沒,層層浪花不斷拍打在身上,直至心尖上的紅色身影與他雙雙分離,直至⋯⋯直至夜幕降臨——未曾治愈的沉痾探出頭來。
微顫的雙唇暴露了此刻的情緒。
他緩緩勾起唇角,帶出了一抹平靜,卻又悲傷的笑容,「果然成了這樣嗎⋯⋯」
*
如果沒有發生這種事就好了。
當巨大陰謀破蛹而出,深層的詭計便逐漸攤上牌面。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直指妖師。
起初是小部分的尖酸刻薄,受宛若暗刀似的言語所逼;接著是逐漸增多的刀槍兵刃,受脫離暗處的惡意直指;最後是享受光明,卻妄想撲滅火光的「自以為是」。
*
眾人眼中,冰炎向來是最了解狀況的人——他能清楚認識到當前情勢,也能毫不猶豫犧牲私人感情,成就整個大局。
而對親近他的人——例如夏碎,對他而言,這純粹是道聽塗說的雜言雜語,知道後足以令他笑容滿面整天。
——冰炎嗎?他是最重大局,但偶爾也有例外。
——啊,也不能這麼說,他很清楚自己的行為,但人總會有私心和⋯⋯弱點。
——你問是誰?這可是個小秘密。
——不,這種事⋯⋯不是顯而易見嗎?
那時夏碎勾起唇角,笑的像隻狡猾狐狸。
只要想到某對總是形影不離的身影,他就打從心底感到欣慰和愉悅。既替熟悉的搭檔、也替多年的友人。
*
——怎麼會這樣?
——當時沒有其他人在場嗎?
——怎麼可能有其他人啊!
——這⋯⋯要是沒有那邪惡的妖師就好了,肯定都是他的錯。
——妖⋯⋯師?那傢伙是妖師一族的?
——是的,妖師。一定是他!
——白與黑本來就無法融合在一塊,這下倒好了。
——這不來不及了嗎⋯⋯
冰與炎的殿下,記憶停留在了最後一次的任務上。
*
真要說來,那天任務根本算不上危險,僅僅是「將位於『罌粟之森』的客人順利帶至公會。」,上頭標注也是「僅需一位白袍。」,而對於一個實力接近紫袍的白袍,和一名黑袍來說,這實在稱得上大材小用。
罌粟之森——就如同它被賦予的名字,視線所及之處,皆綻放著鮮紅而妖豔的罌粟花。
而這艷麗的花朵,卻代表著:華麗、罪惡,以及⋯⋯悼念。
鬱鬱蒼蒼的葉片中,隱約透下一束光芒,灑落在嬌嫩欲滴的紅花瓣上,就似不斷燃燒自己的一團火球,無時無刻不在努力爭豔。
他們都被眼前的景觀所驚艷。
「學長,這裡太漂亮了!」褚冥漾驚喜的看著一整片赤紅,語氣裡的歡愉壓都壓不住,「沒想到任務地還有花海!」
起初他只是想和學長單獨出任務,畢竟機會難得,任務又不難——就算只有他一人也做的來。但沒想到任務地點還會有這種驚喜。
亮眼的鮮紅讓他想到了學長——那花朵的色彩就同學長額前的一撮紅髮一樣,都極為奪目。
要是摘回去就能裝飾在房間了!滿屋子的花,每天醒來就彷彿置身在花園裡頭,就像小時候童——呃,等等,太夢幻估計會被學長嘲笑⋯⋯
算了算了,還能拿幾朵送給千冬歲他們——尤其是喵喵,記得喵喵上次有提到過挺喜歡花的,何況這還這麼漂亮。
「學長,我能摘幾朵回去嗎?」褚冥漾越想越興奮,實在忍不住問道。
冰炎瞧著他樂呵的模樣,倒也沒打破興致,只是邊思考著接下來的行動方向,邊微微點頭,「隨便,但應該很快就枯了。」
「啊?」他詫異道:「不能用法術保存它的水分,維持現在模樣嗎?」
看來法術也不是萬能的嘛⋯⋯居然連這點小事也沒辦法做到。
「是能,但你倒是想的美。」冰炎細眉一挑,唇角稍勾,似笑非笑的模樣彷彿是聽到了他的腹誹,「要摘至少等任務結束後再說,要是中途壓到豈不是白摘。」
「喔⋯⋯」他乖巧的點頭應答。
反正法術是不能改掉學長的臭脾氣⋯⋯
「褚!」
他見冰炎咬牙切齒的模樣,自覺趕緊用手捂住了頭,作出最後的一絲掙扎抗議道:「學長不要再偷聽了⋯⋯!」
雖然頭是被手護住了,但仍沒有躲過來自前者的精準打擊。冰炎嗤笑一聲,又是好笑又是無奈,抬起腿便是輕踹他的屁股,笑意隨著清風飄散,遮掩不住,「我就要聽,怎麼了?」
*
「怎麼了?」夏碎看著突然露出一抹意義不明笑容的褚冥漾,面露疑惑的問道。
重疊的話語,不同的嗓音讓後者下意識的擺了擺手,「沒有沒有,就是想到一些事情。」
「事情?」
「嗯⋯⋯」褚冥漾頓了一會,像是在猶豫是否該將事情說出來。夏碎則是酌了一口茶,等著他的後語。
「夏碎學長,我記得那些事的。」稚嫩的面容在回想過去時的此刻顯得越發堅定,「一直都記得。」
*
三個月前,我拉上了學長一同前去任務,在白袍大大小小,數不盡的任務單中,隨便挑選了個名為「迎接『罌粟之森』客人」的任務單。雖然表面上說是出任務⋯⋯實際卻是想借此和學長培養感情,甚至是成為——事到如今,我依舊想都不敢想。
千冬歲和喵喵他們似乎也知道。感情嘛,不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嗎?學長一直都未察覺到的感情,在朋友的眼中倒是十分明顯,就是當時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笑的特別像平時的夏碎學長,言語中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而出任務的事,也是在和他們說清後,一群人在一片打鬧中所定奪下來。果然年輕人都是衝動的,何況是在荷爾蒙爆棚的年紀⋯⋯雖然學長好像沒有這困擾,反倒是突如其來的火氣都像在面臨更年期——離題了。
總之在他們的慫恿下,我也是一頭熱的決定和學長出任務,似乎在大家的祝福聲中,就能變成學長和我是雙向暗戀著,而我們也真能有所成。
當然,一切都是我那抑制不住的幻想。
當時到達任務地點後,我們是在湖邊發現任務目標的,那位「客人」是個有著青年嗓音的老爺爺,蒼老的面容掛著一抹親切和藹的微笑。
當時的我不知為何,無意識中是有些害怕、排斥這位客人的,但秉持著交代任務的原則,和自覺過於敏感,我依舊悉心的和老爺爺溝通。交談中,我們聊的還算愉快,儘管過程學長意外的對這位罌粟之森的客人態度十分冷淡。
我大致知道了老爺爺來自更遙遠的地方——具體的他表示不便作透漏,我隱約猜測著他和我相似,或許是因身分、地位⋯⋯而有著難言之語。
老爺爺也曾就讀Atlantis學院,他講述了許多自己的親身經歷,好玩、有趣、悲傷⋯⋯的事,包括他因特殊身分的關係,曾在就讀時,遭受他人的惡意攻擊。
學長聽到這時,又是意外對此委婉的詢問了之後的事,而老爺爺歪著頭一笑,表示過不久我們會明白的,當時他的目光透露了對此的興味,我瞥了一眼便急忙轉移⋯⋯那是個讓我有些害怕的眼神。
對於轉移視線的自己,爾後我是後悔的。現在細想,那眼底分明充斥著惡意。
而關於這個任務,其實交談中一想便能知道有問題——為什麼會需要白袍去迎接一個曾是Atlantis學生的「客人」呢?移動陣是個最基礎的術法,若是個普通居民還有說法,曾是學生的他倒不至於連這都不會吧?
並且提及的事情總是模糊不清,有些事記得意外清楚,有些卻是半點也記不得,就像是突然編造出的身分——在最初的詢問中,他便是以不便透露所掩蓋過去。
⋯⋯現在回想又有什麼用呢?
當時突然冒出拿著各式幻武兵器的一群人,把我嚇了一大跳,他們人群當中,隱隱混雜著鬼族。
驚慌過後,便是下意識的護住老爺爺——他見到人群和鬼族時,扭曲的面容一度讓我停頓了下,才趕緊召喚出米納斯。
「確實不太對勁⋯⋯」當時從身旁隱約傳來學長不耐的聲音。面臨這種狀況時,沒空轉頭看清學長神情時的我,依舊忍不住想到他此時應是皺起眉眼,擺著張會嚇到小孩子的臭臉。
「褚,顧好這位先生,自己小心點。」學長不愧是學長,一邊注意我和老爺爺的情況,一邊英勇殺敵,絲毫沒打算和他們廢話——也確實不必廢話太多,這些人的眼神沒有半點迷茫,沒有半點法術痕跡,一看便是與鬼族勾結上了。是敵人。
我將老爺爺護在身後遠點的地方,舉著米納斯射向想往我們方向衝來的敵人,眼神卻忍不住追隨那道奪目的火紅,腦內止不住亂想。
一剎那,站在身後的「老爺爺」突然掏出我所不認識的符咒,他歪斜的嘴臉使聲音跟著扭曲,卻只是惡狠狠道:「邪惡的妖師怎配站在那位殿下身旁。」
「黑色種族就該消失,光是提到我就覺得噁心。」
「去死。」
我轉頭看向應是「公會客人」的老爺爺,錯愕的愣在原地,就是這一瞬間,使原本被米納斯擊退的人群蜂湧而上。
「褚!別被他迷惑住了!」
儘管身後傳來學長帶著焦急和怒氣的聲音,讓我瞬間回過神,卻仍舊覺得四肢不能動彈——是「老爺爺」手中的符咒。
我吃力的將視線移向學長,他早已來到我的身後,替我抵擋住前頭的人群,「怎麼辦學長,我動不了⋯⋯」
「是沒見過的符咒,我早在察覺到不對勁時就聯絡夏碎了,這裡不知道為什麼使用不了法術,估計還要會。」學長揮舞著手中的烽云凋戈,邊快速的低聲道,「嘖,這該死的——」
學長話沒說盡,只見「老爺爺」充滿惡意的面容瞬間來到眼前,我在自己的驚呼聲中,見到了學長差點反應不及的身影瞬間將我整個人護住。
——躲的過人群的兵刃,卻躲不過直達眼底的惡意。
我眼睜睜的望著學長被貼上不知名的符咒,接著整個人逐漸癱軟。他被突如其來的符咒貼上,並且完全無法抵抗的身影映入眼簾時⋯⋯那瞬間,只覺得四周空氣被凝結住,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呼吸,這像是被掐住了脖,又像是被困在暗無天日的深海,滿是讓人無可自拔的痛苦。
「去死⋯⋯?」
我在精神恍惚當中,看著眼前倒地的學長,忍不住低喃。
「該去死的是你們。」
記憶到此為止。
*
褚冥漾講述完後,兩人皆下意識的沉默,前者是覺得問題源頭出在自己,夏碎則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位小學弟,最後也只是輕歎了口氣問道:「褚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嗯⋯⋯一直記得。」他回應道,「從醒來時便一直記得。」
*
褚冥漾醒來時早已是五天後,睜開眼,見到的是保健室白淨的天花板,雖然試圖動作,但僵硬的身軀使他在移動時十分艱難,想離開床的身姿也顯得狼狽。
他掙扎了一會,索性放棄,開始試圖讓依舊混亂的自己冷靜下來,並慢慢回憶著之後發生的事。想當然,回憶起的景象完全是片空白,完全不曉得之後發生的事。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漾漾都——」
「噓——」
褚冥漾躺了一會,聽見門外傳來隱約的談話聲,並逐漸靠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下意識的緊閉雙眼,決定裝作仍未清醒。
他聽著那兩人繼續說道,「——小聲點,漾漾還沒清醒。」是千冬歲的聲音。
「⋯⋯漾漾昏迷二十多天了,應該差不多快醒了,但是⋯⋯喵喵擔心漾漾會問起冰炎學長⋯⋯」
門外有片刻安靜了下來,才傳來千冬歲猶豫的說話聲,「那天⋯⋯夏碎哥說他到場時,事情已經結束了,所有人都倒在地上,除了漾漾和冰炎學長以外的人,不知道為何身上都留有難以復原的傷。」
褚冥漾側臥在床上靜靜聽著,似乎能猜測到那些傷是怎麼來的——是他無意識使用出的言靈。那些危害他們的人的死亡,是他當時的願望,但在內心的最深處,卻依舊保有柔軟的那一層——不應該殺死他們的,還是讓公會來作決策吧。
「漾漾只是隔著一段距離承受,便昏迷了好幾天,但冰炎學長是直接碰觸到符咒的⋯⋯什麼時候會醒誰也不清楚。」
「⋯⋯也只能等了。」
在那之後褚冥漾也從友人的對話中聽出了大概。
當時現場留下了大量鬼族痕跡,對此公會作出了一番徹查,循著絲絲線索查到這些人曾與鬼族有所交易。雖然公會未向外公告這些人的裁決定奪,但爾後未再看過那些人的身影,想必是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順帶一提,包括那位「老爺爺」在內,與鬼族作交易的全是抱持身為白色種族的傲慢,對身為黑色種族——妖師褚冥漾懷揣滿滿惡意的人們。
至於「老爺爺」,他其實是現就Atlantis的在學生,因家庭背景的關係,一直以來飽受他人欺辱,對於他來說,同樣常遭攻擊的褚冥漾應是「同伴」,但卻不知道為什麼,分明是自己「同伴」的褚冥漾,卻有著能和他交心的友人,有著關照他的學長姊。
*
他不明白。
忌妒心使他著了魔,在一次任務中與鬼族作出交易,並逐漸慫恿身邊「傲慢至極」的白色種族「同伴」,偽造了任務單,以咒術對褚冥漾下了暗示,使他接取這次的任務。
一切都十分順利,若說有意外,便是褚冥漾攜上了那位冰炎殿下,造就了現在的局面。
他不明白——
看著冰炎殿下擋在他和褚冥漾中間,他有瞬間的茫然。為何身為妖師的褚冥漾身旁總有著耀眼的火光向著他呢?
但是沒關係,火光總會熄的⋯⋯他永遠不會明白,也不必明白。
*
褚冥漾為了不讓友人擔心,在喵喵和千冬歲開門進來後,佯裝成剛醒的模樣,迷迷糊糊的表示自己似乎忘了什麼。
後者兩人則是互相對視一眼,各自鬆了口氣,露出笑容詢問著他身體狀況怎麼樣了。
他臉上掛著讓友人安心的笑,表示自己沒什麼太大問題,只是先前的事確實想不太起來,身體也算僵硬。
喵喵聽此自覺的開口去喊來提爾,蹦蹦跳跳的腳步顯示出腳步聲的主人正因褚冥漾的清醒而高興著。
「漾漾你⋯⋯」千冬歲看著眼前溫和的友人,垂眸開口道,「⋯⋯不,你沒事就好。」
不久,提爾便匆匆趕來,後頭還伴隨著一大票的親朋好友,他們想著一群人塞進保健室探望這位剛醒的友人,卻被難得嚴肅的提爾給趕了出去。
頂著蓬毛獅頭的提爾在一陣混亂過後,問了下褚冥漾的身體狀況,又再次觀察會他的精神狀態,並表示可能因為昏倒磕到頭,而導致記憶出現問題。
褚冥漾當然明白這不過是想將事情呼攏過去,知曉來自保健室輔長這委婉的關心後,他笑了笑,也沒打算追問。
確定了褚冥漾沒什麼太大問題後,提爾讓千冬歲先帶著褚冥漾住進靠近學院的小房屋——因他的身體還很僵硬,若是遇到到充滿惡意的學院生,估計容易出事。
小房屋大概是保健室出來的產物,裡外皆白的像是新建的。褚冥漾對此倒是沒什麼太大意見,反正清靜。
住進去後,友人便時常來探望他,褚冥漾也總是十分高興的迎上去,只不過⋯⋯他時常會想起那雙火紅的獸眼,是讓人忍不住陷進去的奪目。
*
「大家都在替我著想,我也不想讓夏碎學長你們擔心的⋯⋯」褚冥漾低聲道,像是在說給眼前人聽,又像是說給自己,「我真的想學長了。」
清澈的聲音傳入夏碎耳裡,夏碎卻莫名的感覺鬆了口氣,彷彿只要小學弟見到自己的搭檔,事情就會有所轉機。
總是讓人驚訝的這倆人⋯⋯如果是他們,搞不好真會有所轉機?夏碎想了想,便道:「褚想見見冰炎嗎?」
*
就算再怎麼絕望,只要願意,什麼都能隨之改變——見到動也不動,眉目滿是平靜的學長時,褚冥漾心想著的卻是來自身為水精靈三兄弟之一的友人——伊多說過的話。
他雖是妖師,但發動言靈的能力卻像是在骰骰子,時靈時不靈,最多也只在咒人摔倒一事上特別靈驗,甚至為此還曾被學長恥笑過。
但對於他來說,言靈的能力一直以來便不是這麼重要,他沒有這麼多想實現的願望,沒有這麼多非要用言靈達成的目的,現在的樣子也很好,有許多朋友和學長在背後推著他前進,為了成為更好的人,為了站在學長的身旁,他也自覺不斷努力著。
但這次不同。
就算是醫療班的存在,也絲毫不能喚醒躺在冰涼床上的學長,難得不會罵他腦殘,難得不會巴他的頭,難得不會偷聽他的心聲⋯⋯如果是平常,他肯定會十分高興學長不這麼凶殘了,甚至想拖上西瑞去路邊放鞭炮慶祝。
但這次不同。
夏碎站在離兩人有段距離的後頭,望著異常冷靜的褚冥漾,忍不住輕聲喊道:「褚。」他原以為這位小學弟會有些激動,卻沒想後者只是站在那看著自己的搭檔,垂下的眼眸不為所動,似乎在想些事情。
褚冥漾靜了片刻,低聲說道:「⋯⋯如果心能說話,那便是咒語般的言。」學長和他說的話,他沒忘。
一直以來就沒打算從言靈的能力那求些什麼,渴望些什麼。但這次真的不同了。
表面平靜是假,褚冥漾的心裡早就亂成一團。他緊閉雙眼,內心深處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斷乞求學長能夠清醒,渴望學長睜開雙眼。
——慢慢來,褚。
——如果心能說話,那便是咒語般的言。
恍惚之中,彷彿傳來學長平靜的說話聲,宛如草原裡吹來的陣風,有意無意的擾亂著他的內心。
夏碎從頭到尾便一直注意著褚冥漾和冰炎的情況——一瞬,就一瞬,他彷彿看到了自己的搭檔微顫的手指,「什——!」他難得驚呼出聲,卻在看到小學弟依舊緊閉的雙眼時噤了聲。
夏碎仍緊盯著搭檔的狀況,卻見冰炎再無動靜⋯⋯就彷彿剛才的微顫只是自身的眼花和錯覺。
褚冥漾卻是緩緩睜開雙眼,下意識開口道:「慢慢來⋯⋯」
夏碎對此面露疑惑,開口試探,「褚?」
「夏碎學長——」被喚的後者在此時應道,語調上揚而雀躍。褚冥漾向來溫和清澈的雙眸充斥著夏碎看不懂的複雜情緒,他說:「——我聽到了。」
——「會有轉機的,不用太著急。」
——「慢慢來,褚。」
END.(大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