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涯。
「啪!」極重的一掌撕裂平和,於那白瓷般的肌膚刮出五道鮮紅印子。
「為何不救他?」青年嗓音淒厲而顫抖,訴盡憤怒與痛心,墨色瞳眸沸騰著不諒解,「你分明能救的!為何……為何連施術拯救所愛之人,你都不願!」
他無語,垂腰褐髮掩住其面龐,瘦削胸膛幾無起伏,似已麻木。
同伴環於一旁,或泣不成聲,或神色厭惡。其中,一名女子懷抱少年,脫俗臉蛋冰凜無比,宛若嚴冬孤梅,傲然而立;但她臂彎裡的人兒眼睫微斂,唇色慘白,早已氣絕。
他緩緩抬首,紫湛鳳眸平靜卻渙散,宛若一灘死水,沉澱滿腔淒絕。那清秀面孔渲染著異樣的青白,更襯掌痕猙獰似欲沁血。
「 ……」血色盡褪的唇吃力擠出一絲氣音,旋即消散,墜入永恆的沉默。他騰指,欲觸碰那僵硬冰冷的少年,未料,女子竟搶先退開。
「你無資格碰他!」尖銳喊叫便如釘針,劃裂他千瘡百孔的心,鮮血四濺。只見女子柳眉緊鎖,目光嫌惡且悲憤。
他亦無收手,僅是任動作擱淺於半空中。鳶紫瞳眸彷彿任風肆虐的火苗,一星一點地黯淡下來,終將熄滅。
良久、良久,他方垂下左臂,任一滴滾燙血淚滾出眼眶,割碎蒼白。
--咫尺天涯。
「我們之中,唯有你能復活他。」玄瞳青年勉力平緩澎湃之思,啞聲道:「再給你一次機會--復活他不?」
他默然,渙散視線緩緩凝聚,最終停駐於少年身上。接著,他扯唇,擠出一抹比淚水枯竭更令人心痛的笑,「不。」
※
「我好疼……」受不住病魔折騰的少年掩住面頰,失聲痛哭,「分明已什麼皆不在乎,卻為迎合期許,強迫自己堅強、苟活……可我真的好疼……」
那悲泣便若利刃,沒入其胸,無情劈砍,肝腸寸斷。他沉默,擁緊震顫不已的對方,溫潤臉龐隱忍無盡不捨,「傻子,別逞強。」
他清楚少年是如何倒下的--其對抗的從非病魔,而是心魘、是自幼便深植魂魄的傷痛。
長久以來,少年隻身背負這般沉重的記憶,消化其中劇疼。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一絲解脫機會,他怎忍心強留對方,逼迫其繼續受苦?
怎忍心……怎忍心!
「你莫掛念--我會追上,繼續於身後守護你的,」少年命在旦夕時,他輕喃,內心淒楚難言,靈魂似被誰狠狠撕裂,碎散蒼穹,消逝成塵,「所以,你去罷。」
他幾乎拚盡氣力,方擠出那句寬慰。
「……對不住。」少年嘆息,嗓音細如蚊蚋,然後,闔上沉重的眸,永眠。
--那一刻,天崩地裂。
※
他猶自笑著,血從其眼角、唇畔汩汩湧出,模樣煞是駭人。接著,他冷不防抽起長劍,毫不躊躇地刺入心窩。刃沒胸膛,染盡殷紅,透背而出。
以生命,綻放的朵朵牡丹……
眼前的人影動了,慘叫貫耳,視線墜入漆黑。
「我會追上的……」他軟綿綿倒入同伴臂彎,笑得心碎而淒狂。血自傷處淌落,漫過一地赤紅,怵目驚心,「等我……」
最後一縷祈求化為虛空,終止於那不再浮動的脈搏裡。
落英紛飛,沾染無盡腥豔,無助凝睇著枝葉。
咫、尺、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