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好,妳就是夜止的天羅炎吧?我是愛菲羅爾。」
這是她們第一次幻化成人形。
有著淺淺金髮的愛菲羅爾對著她露出一個在她眼中看來,十分友善的微笑。
不知道為什麼,這讓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某種不會形容的感覺,在她的笑容上面開始顯現,她發現她沒有辦法抵擋這種感覺,這種微笑似乎正在入侵她的腦部,瓦解她的想法。
她哼了聲,轉過頭,語氣冷淡。
「我不需要弱女子的關心。還有,請不要稱呼我為『夜止的天羅炎』,那邊的女王全部都是弱女子!全部都是配不上我的人!」
「欸──?妳說誰是弱女子──!」
愛菲羅爾聽了之後,略顯不滿地表示。她說誰是弱女子啊?難道是說她嗎?
「妳。」
對方好像也懶得給她什麼回答,很乾脆的就答出一個俐落的單字。
「為什麼我會是弱女子?」
「比我弱的男人都是懦夫!比我弱的女人都是弱女子!」
天羅炎以她那張美麗的認真臉孔說,彷彿無法接受任何人的反駁。
愛菲羅爾聽了,笑了笑,天羅炎有點反感地看向她,卻發現那微笑如此的溫暖,又讓她略低下頭,蹙著眉頭問。
「妳在笑什麼?」
「沒、沒有啊……因為天羅炎的表情很認真嘛。」
對方說,那股笑讓她徹底感受到剛開始的那種感覺。從窗戶吹進的風將她有點淡金的髮吹起,宛若一個美麗的小天使。
相較之下,她紅褐的長髮在愛菲羅爾的笑容之下顯得有一些暗沉,她第一次遇見如此令她感到挫敗的對手,不知道為什麼。
她為什麼要笑?她微微地咬著牙,有點氣惱。
那種笑容,怎麼能夠說綻放就綻放?那分明是只有懦夫才做的事情,在這世界上,要生存下去,需要證明得只有實力。只要有實力就好了。那種,令人感到煩悶的笑容才是一點都不需要的、令人唾棄的東西。
「……不要那樣子對我說話。」
她說,突然變回劍形,臥躺在聖西羅宮皇帝房的桌子上。
愛菲羅爾愣了愣,不明瞭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對方會突然這個樣子?她眨眨藍綠的眼,看著桌上那擁有美麗花紋的神劍,悄聲說話。
「怎麼了……?」
※
她又不認主了。
配得上她的人,必定是能夠駕馭她的人,她才不屑一些能力淺薄的懦夫來使用她、控制她、束縛她,甚至擁有她。
她不要、他不願、她不想。
所以,她在眾人的面前,公然地拒絕承認少帝來擔任她的主人,否認他擁有她的權利,也篤定了這場認主儀式不會成功。
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她沒有很大的愧疚感──事實上,儘管是第一次做出這種動作,她應該也不會有這種情緒。眾人在見到這種場面時,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
皇帝一任接著一人──那些不被她承認的人一任接著一任,最後他們甚至還使出了邪咒,將能力過大,卻沒有主人可以管理的她給封印了起來。
然後,那個礙人的她又來了。
或許是認定愛菲羅爾沒有什麼殺傷力,也沒有任何足以致命的地方,脾氣也比較好相處的關係,況且──天羅炎不認主,不代表愛菲羅爾就不認主,在愛菲羅爾乖乖配合那些「長老」們手段的前提下,他們當然也沒有什麼理由將她與天羅炎一同封印了,畢竟那沒有意義。
對長老來說,能有一顆聽話的棋子,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天羅炎……」
『……做什麼?』
她輕輕地拉張椅子,坐在那張放著四弦劍天羅炎的桌子旁,靜靜地呼喊出對方的名,不過得到的卻是一個冷淡、但卻在預期之內的回應。以發光的指尖流洩出點點和煦的光芒,在月袍愛菲羅爾魔法力的支撐下,包裹住天羅炎的那個邪咒輕輕的消逝成空氣中的塵埃,在這個室內空間裡顯得不顯眼。
她瞬間幻化成人形。
儘管之前在邪咒之下被壓迫了那麼久,但是幻化成人形這種不需要多少能力的法術,對天羅炎來說還是可以執行的,黯淡而警戒的紅色雙眸緊緊盯上愛菲羅爾的碧綠,在對方又再度微笑的情況之下,她並沒有多做出任何多餘地動作。靜靜地站著,等候對方的解釋,或許是現在必須先做得、也是唯一能夠做得。
「天羅炎……為什麼妳不認主呢?」
在靜默了許久,愛菲羅爾終於微笑著,用有點好奇的臉龐看著自己。
並沒有料想到對方會問這個問題,她哼了哼,撇過頭。
「因為他們都是懦夫,配不上我。」
冰冷的語調,這串話在天羅炎同樣冰冷的表情下吐了出來。愛菲羅爾呆滯了一下,看向她。
「又是這個原因嗎?」
她問,苦笑了一下。
「可是妳不妥協的話,他們會用邪咒……」
「沒關係。」
天羅炎打斷了愛菲羅爾的話,冷靜地、平穩地。
「就算用邪咒來壓制我、打壓我,我也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天羅炎……?」
愛菲羅爾嘗試叫喚,看著對方認真的紅眼,有點膽怯。
「我只認配得上我的主人。況且我也不像妳,到處去巴結別人,連那種沒有實力水平的懦夫也認主,我絕對不承認妳是和我一對的護甲。」
她說,儘管自己心裡不是這樣想。
但卻還是這樣說。
只因為不想承認自己內心那股情感而已。
無法面對。
「……天羅炎,不管妳需要或著不需要,我都希望妳能夠跟我說。我以後會定時解開妳的封印和妳談心,會盡量陪著妳的,好嗎?」
「為什麼?如果妳只是來同情我的,那我可不需要。」
天羅炎冷冷地說,絲毫不在意這話說出口會多麼的傷人、多麼的泯滅人家的關懷。
但愛菲羅爾卻只是笑著。
在天羅炎看來,這笑依然地礙眼。
「才不是呢。只是覺得天羅炎每天被邪咒封印,感覺很孤單啊,我最討厭孤單了呢。所以才會……妳生氣了嗎?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
「妳就不擔心會被那些懦夫們發現?」
「發現就發現啊。」
愛菲羅爾微笑。
「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而且以我的魔力,要在瞬間將妳封印回去又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只差在妳反不反抗而已。」
對方如此認真、如此溫柔,如此的閃耀。
對著自己說,天羅炎感覺心中有什麼被震懾住了。好似是對方那股溫和的波動、又好似是一股奇妙的感覺,她看著對方,沒有說話。
只是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吧。
※
她們頭一次一起認主。
對方只是一個小男孩,但是天羅炎卻從他平靜的藍眼、以及矯健的身手中看見了對方的實力,在天羅炎不認主好幾個皇帝之後,與愛菲羅爾一起認主,讓聖西羅宮的人傻了眼。
對天羅炎來說,這並不是什麼聳動的事情。
只要有實力,她就會認主──她不明白為什麼如此簡單的事情,他們也不明白。對她來說,恩格萊爾是她在這幾百年中,唯一見過擁有可以讓她讚嘆得實力的人。
當儀式的魔法陣的光亮起,也就代表認主儀式完成。
從此之後──四弦劍天羅炎,就會聽命於那個小男孩,恩格萊爾。儘管被這樣子講,她也不在意,反正恩格萊爾有實力,別人做了什麼、說了什麼都影響不了她的決定。
「恩格萊爾,十分地有實力吧?」
面對愛菲羅爾在一旁的輕聲細喃,她給予得回應是輕點頭,沒有說話,也不需要說話──恩格萊爾的實力,大家是有目共睹,儘管是那幾個可惡的長老,都對他懼怕幾分。所以她沒有說話,被她認予主人的人,實力當然是不能夠小覷的。
「所以,妳就認主?」
「當然,不要說這種廢話。」
天羅炎以有點憤怒的眼神瞪向一旁的愛菲羅爾,口氣沒有好到哪裡去。
接著,愛菲羅爾又微笑了。
那個該死的微笑。
「是嗎?」
※
在沉月通道搶人,是東、西方城都有的習俗,也是一種不怎麼高明的習慣。
今天輪到愛菲羅爾──或著說,鑽石劍衛月璧柔去執行這工作,令她有點不放心。
儘管無人知道她就是少帝的護甲愛菲羅爾,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她與恩格萊爾已經培養到能夠器化的地步了,心靈溝通更是不用說。反之,愛菲羅爾很常不在聖西羅宮待著。以前,天羅炎不認主,只有愛菲羅爾認主時,她總是會在聖西羅宮。
幾乎是無時無刻,只要是長老們沒有注意時,她就會用護甲的能力替自己解開邪咒的封印,然後在沒有人發現之前,在將自己封印回去。
她們就是這樣子來談天的,儘管天羅炎根本一點都不願意。
如今,她認了恩格萊爾當主人,反之愛菲羅爾卻不在聖西羅宮,這一點十分地令人匪夷所思。
『天羅炎,妳都不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嗎?』
『……那種東西,對我來說沒有興趣。我只需要一個主人,配得上我的主人。』
『是嗎?』
在那段回憶裡,愛菲羅爾在聽到天羅炎的回答時,輕聲地,微笑。
明明就是如此令人厭惡地、令人煩躁地微笑,但是天羅炎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在這個迷人的笑容中看傻了眼,最後在慌亂的別過頭,以冷淡的語調掩飾自己的舉動。
「天羅炎,怎麼了嗎?看妳好像有心事的樣子……」
一旁的恩格萊爾畢竟和自己有過大的親暱關係,心裡在想什麼當然無可避免的,也會被對方知道,在發現恩格萊爾疑惑地看向自己後,天羅炎冷淡地道出原因。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愛菲羅爾那個白痴會不會搶人搶一搶,就找不到路回來了。」
恩格萊爾聽了好像有點慌張,儘管愛菲羅爾不常陪在他們身邊,但是至少她是他的護甲這一點,恩格萊爾是知道的,雖然沒有向天羅炎如此親密,但是一個程度上的關心、擔心還是會有的。
「應該不會吧?愛菲羅爾她……」
「哼。」
最後天羅炎這樣子回應。
※
「搶人怎麼樣?」
見到愛菲羅爾難得地踏進了恩格萊爾的房間,她淡淡地談起頭,看向正熟睡的恩格萊爾,皺著眉,問向她。
「欸?我……我不太知道。應該是被夜止的人搶去了吧。」
對方困窘地回應讓天羅炎挑了眉。
「為什麼會不知道?今天不是輪到妳去搶人嗎?」
「我……」
「算了。弱女子就是弱女子,恩格萊爾在睡覺,妳沒有事情就快點走吧。」
天羅炎以犀利的言語,最後這樣子跟愛菲羅爾說。
愛菲羅爾欲言又止,最後滄然一笑,點點頭,就踏出了門外。
──這是天羅炎在近期,最後一次見到愛菲羅爾。
※
她走了。
恩格萊爾也死了。
繼位的假皇帝以恩格萊爾之名繼續使用她,她不聽話、就使用邪咒來打壓,並且將所有長老都殺死,面對這種暴戾的君王,天羅炎默默無語。
她只承認恩格萊爾──這個繼位的假皇帝儘管對外宣稱恩格萊爾,他們的少帝沒有死亡,但是天羅言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殺了恩格萊爾,並且使用一切手段要來使用四弦劍天羅炎。不管對方與恩格萊爾再怎麼相似,她還是知道他並非是她的主人。儘管有時候乍看之下會誤以為恩格萊爾回來、儘管乍看之下,她以為他就是恩格萊爾,但是實情不變,不管怎樣也不會改變──
恩格萊爾,她唯一認定的主人,死了。
如今在層層奪取她能力的邪咒下苟延殘喘,她憤怒、她不安。
不知為何,心裡好像有股期待。
就好比恩格萊爾會回來、而會有一個弱女子來將她身上的邪咒層層解除,坐下用她最溫柔的笑容跟自己談事情。
但是一切都不復從前了──愛菲羅爾從沒有盡過她的職責,她卻要在這裡被邪咒打壓著。
『……天羅炎,不管妳需要或著不需要,我都希望妳能夠跟我說。我以後會定時解開妳的封印和妳談心,會盡量陪著妳的,好嗎?』
『才不是呢。只是覺得天羅炎每天被邪咒封印,感覺很孤單啊,我最討厭孤單了呢。所以才會……妳生氣了嗎?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
那段回憶的畫面,就像海浪一樣,無情地沖到了她的腦海。
赫然想起愛菲羅爾與自己的約定,她說過要陪著她,但是現在卻不知道跑去哪裡。
所以,曾經說過的都是虛假的嗎?
她不願意這麼想,只因為內心還有那麼一絲絲的期許吧。
或許她會回來,她會又用她那該死的微笑笑著解釋,她只是去了趟東方城--但是,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吧。
根本不會有的事情,再怎麼幻想,終究也只是幻想,充分明瞭這句話的道理後,天羅炎決定放任自己在孤獨的汪洋中漂泊,直到一切能夠再恢復成她所知道的樣子……
※
「小柔,妳看,這個小花貓好漂亮!」
東方城五侍之一的音侍,對著化為東方城新生居民的月璧柔說,臉上的興奮之情讓她展露出一個微笑。
突然想起,這個微笑,好像曾被某個人說是懦弱、無用的,不知道那個人現在怎麼樣了?知道自己擅自跑出來是不對,但是……
天羅炎,妳有了恩格萊爾,應該就不需要我再替妳解除邪咒、應該不需要我陪妳聊天、應該都不需要了吧……
「小柔?」
音侍的叫喚讓她回過神,她又綻放出一次笑容。
她恍若可以聽見那個人的聲音在腦中迴盪。
『不要笑、也不准笑,只有懦夫和弱女子才會傻笑!』
『咦?怎麼這樣說啊?是因為天羅炎妳沒笑過吧?天羅炎那麼漂亮,笑起來一定很好看!』
『妳……!』
漾起嘴角的弧度,她對著前方正在招手的音侍點頭,踏出她的步伐,邁向他。
同時也,遠離她。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