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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台] 【御我小說同人文】擂台賽-名次公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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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發表於 2009-12-31 20:46:14 | 顯示全部樓層
【注意事項】
由於字數過多,故分成三個帖子。

※CP配對為 日向炎X白蓮月
※自創角有,但會盡量神隱(?)他,重點還是放在CP上。
※某畫面不確定,也許到後面會有,尺度未知。
※微偏悲向,人物微崩,如果覺得這不是主角的,請按右上角,謝。



【楔子】

你從不懂,對你、對愛情,我是如此的卑微。
愛到放棄一切,卻
只為讓你真正看我一眼。




既然你只看得見他、心裡只有他,那麼、那麼我就讓你永遠擁有他--對你下達任何命令的……權利。

「阿炎、阿炎、阿炎……阿炎!」

你不是最希望待在他身邊的嗎?你不是最喜歡他的微笑嗎?擁有一個完全聽令的機械人,想必他就不會丟下你不管了吧?

「阿……炎、炎……炎……」

沒了情感就不會痛苦,我從來、從來就捨不得看你苦啊……即使,你追逐的目光從不是在我身上……

「炎……日向、日向……炎。」

晶片更改成功,確認主人為--

「日向炎。」



【壹】

是誰給你的錯誤觀念,
讓你誤以為我的心是鋼鐵──
不是玻璃?




今天的日皇辦公室裡一派清新和諧,連敗壞的髒空氣都被過濾掉似的,呼吸起來都覺得活力百倍──但恐怕只有白蓮月一個人有此感受,對比爾及一干編號秘書們而言,今天並、沒、有比較好!

只見白蓮月綻開著嬌媚的笑,一整天保持三十度上揚的嘴角解釋了他今天的心情不單一個好字,而是好上加好!

由於座位靠窗,陽光灑落在他的側臉,襯得那張美麗的臉龐更加的耀眼,包准一百個男人看到,有九十九個會流口水,剩下一個無動於衷的,就只有一個人。

──正巧是白蓮月愛的要死要活的日皇。

擺放在白蓮月的面前是臺七十二吋的液晶螢幕,龐大的體積完全卡掉他美豔的臉蛋,螢幕上是一堆足以讓人發瘋的文件及手忙腳亂的編號秘書對話框,只見他媚笑不減,打字的速度比平常快上一點二倍,劈哩啪啦的丟出一句句指令。

隨著身體的微晃,紮起的馬尾也隨之擺盪,在空氣中劃出一彎弧線。

一陣悅耳的音樂響起,比爾桌上的時鐘正指在五的數字上,不僅提醒了比爾要吃藥,也提醒了好心情的白蓮月下班的事情。

動作輕快的將電腦關機,左右晃動僵硬的脖頸,將雙手向後伸個懶腰,不意外地聽到筋骨啪啪啪的聲音,這工作真的不是人在幹的!

活動完筋骨,白蓮月離開座位隨手向正在吃藥的比爾揮手表示再見,便快步走到門口,但他還沒來得及開門,卻見日向炎一臉著急,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

「比爾!」日向炎臉上又是鐵青又是著急,手掌啪地一聲壓在比爾的桌上,讓比爾嚇了好一大跳,趕忙將藥丸吞下肚。

「日皇。」

「立刻出動直昇機跟部隊,天殺的那群飯桶居然敢打傷阿夜!我要去帶阿夜回來!」日向炎大吼,氣急敗壞全寫在臉上,完全忽視一旁想插話的白蓮月。

接獲命令,比爾連忙聯繫各單位,縱使他現在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日皇丟下冷靜的臉龐衝過來要調動人員;但他覺得以日向夜少爺的身手,平常人要打傷他根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情,而且日向夜少爺並不一定希望日皇到達現場,可諒他再大膽也不敢在此時說出來。

跟一個視弟弟比世界重要的哥哥而言,自己這番話只會讓日皇怒火更盛。

一分鐘內,所有人員全體到位。「日皇,直昇機及搜尋人員已準備好了。」聞言,日向炎立即往頂樓停機坪走去,從進門到現在不超過三分鐘,這期間卻連看白蓮月一眼都沒有。

被拋下的白蓮月愣了幾秒,才趕緊邁開腳步追了上去,留在辦公室的比爾原本想攔下白蓮月,卻想到其實他們都是一樣的,只是執著的人不同罷了,思及此,比爾的手緩緩地放了下來。


另一方面,白蓮月在頂樓追上了日向炎,只見他一個箭步衝上前,擋在日向炎的前面,成功阻止了日向炎前進的腳步。

「讓開,不要擋路!」日向炎皺著眉頭,被迫停下腳步的他怒火直上,難道眼前的人分不出輕重緩急,要是因為他去晚了,而讓阿夜受到更重的傷怎麼辦?這人賠得起嗎!?

「阿炎,你說好今天要跟我去吃飯的。」白蓮月微喘,雖然日向炎的眼神像是想把他千刀萬剮,但他還是執意如此,因為是日向炎先答應他的!

「我現在沒空,我要去找阿夜。」日向炎露出一臉嫌惡,不停跺著腳步,眼看天色漸漸暗了,他的心情也越來越浮躁。「讓開,別讓我說第三次。」

「阿炎,那孩子那麼強,不會有事的……」雖然日向炎的眼神彷如木樁一樣打進白蓮月的心,但白蓮月決定忽視心中那抹淡淡的痛楚,勉強露出笑容。

「你又懂得什麼了?阿夜強不強是一回事,我捨不得看他受傷!要是因為你在這裡擋路讓阿夜受到更嚴重的傷怎麼辦?到時候你賠得起嗎?」誰知道原本還在原地跺腳的日向炎聽到這句話,卻衝了上來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力氣大得不似平常的他。「如果你這麼閒的話,那就回去把你自己的工作做好,我是請你來工作的,不是請你分不出輕重緩急來找我吃飯的!」

日向炎惡狠狠地說完這番話,鬆開緊抓的衣領,用力地推了白蓮月一把,沒想到卻順利地推開了白蓮月,日向炎當下也沒注意到從小練武的白蓮月怎會被他這樣輕易就推開了的細節,一心一意牽掛著日向夜的他徹底忽視掉旁人的心情。

「阿炎,是你先答應我的……」白蓮月不死心,再度上前拉住了日向炎的手。

「我沒答應過你要吃什麼該死的飯!」日向炎啪地一聲大力甩開白蓮月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向待飛的直昇機。

「還不快走!愣在這裡幹什麼!」當日向炎快步上了直昇機,沒想到駕駛員卻看著仍站在停機坪上的白蓮月,他誤以為是白蓮月擋住了直昇機起飛的範圍,所以駕駛員才一直看著白蓮月,隨即拿起機上的無線電叫一旁的保全人員將白蓮月拖下去。

──但其實不然,讓駕駛員忘記起飛的原因,是因為他看見了白蓮月的神情,一瞬間刷白的臉蛋好似無法實際落下的眼淚般,讓看見的人心都糾了起來。

「要是他留在本部太閒的話,叫比爾把他派去外地!省得留在這裡找我麻煩!」日向炎怒不可遏地對著無線電丟下這句話後,一旁的保全也趕緊將白蓮月拉到了一旁,直昇機也在同一時刻飛上天際。


頂樓上,兩個保全尷尬著臉,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剛剛日皇的聲音已經不能用大聲來形容了,用怒吼還差不多;而內容真的是完全不留情面,果然盛怒下的日皇不要說惹,連沾都沾不得。

而距離是如此的接近,白蓮月想裝作沒聽到都不行。

他必須緊緊握住雙拳,才能克制自己想抓著發痛的心窩蹲下的舉動,雙唇咬得死緊,整張臉蛋從原本喘氣的潮紅變成現今的死白,看得一旁的保全心驚肉跳,深怕白蓮月一口氣喘不上來,或是想不開從頂樓跳下去,這樣明天肯定會上報!

「呃,白秘書……你還好嗎?」兩名保全面對著不吭一聲的白蓮月,寂靜的恐慌像會傳染一般,讓兩名保全慢慢地慌了起來;其中一名湊近白蓮月微垂的頭想看清他的表情,卻被綁起的馬尾掃過眼睛,痛得退了兩三步。

「……我沒事,想靜一靜。」七個字得分成兩句來說,好不容易擠出了話語,卻是如此的破碎,白蓮月轉身背對著保全們,不想讓他們看清自己的表情。

面對白蓮月的要求,保全們不知道該不該執行,因為白蓮月感覺很像下一秒就要跳樓的人啊!「這個嘛……」

「通通離開,讓我安靜一下!」白蓮月加重了語氣,身為紫月盟前任盟主的氣勢一下子爆發出來,讓兩名保全不敢說不,但又不敢完全離開,只能退到樓梯口,看著背對他們的白蓮月緩緩走向最遠處的欄杆。

欄杆前的白蓮月攤開了手,兩掌掌心早已淌滿了血紅,八個深深的指甲洞正冒出鮮血,彷彿是他心底被日向炎狠狠砍出的大洞,也正汩汩地流出這樣致命的豔紅。

不是不知道日向炎救了自己的命只是因為他的能力過人,也並非不知道日向炎最看重的人是誰,只是人總是習慣自欺欺人,他從來沒想過日向炎會對他說出那樣狠毒的話。

因為日向炎給予一點點好,就自己迷濛了自己的理智,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太閒嗎……」

白蓮月苦笑,日向炎永遠也不會知道,當他答應了要在今天跟自己共進晚餐時,當下他有多興奮,而為了能在今晚確實空下來跟日向炎吃飯,他從三天前就不眠不休的工作,幾乎沒有回家過,也是因為這麼拼命的緣故,他才能在今天準時五點下班。

誰知道……日向炎根本遺忘了這件事,只有他像個傻子一樣自個兒興奮得不得了,而答應的人卻早已將事情遺忘了。

白蓮月扯下頭上的髮帶並撕成兩半,隨隨便便在雙掌上纏個幾圈就算包紮完畢,而藍紫色的髮帶漸漸地被染色,最終化成近乎黑的紅,一如橘紅的暮色,終會變成一片漆黑。

是的,日向炎從來捨不得傷害日向夜。

「那我呢……?」

──卻總是毫不在意的傷害別人。



【貳】

天秤必須等量才能保持平衡。
我之於你之於他,卻永遠無法平衡。
正確來說:
我是你高舉的那端。




當天,日向炎急沖沖地接了日向夜回家,順便炮轟了幾個保鑣居然讓阿夜受傷之類的云云,但其實也沒什麼事,只不過是對付壞人時受了一些傷,並不嚴重,頂多是傷口看起來有些猙獰罷了。

但日向炎一遇上日向夜的事情就完全昏了頭,什麼小細節都會被放大一百倍來看,所以日向夜在拗不過日向炎的堅持下,只好先放下守護斜陽市的責任,帶著管家回到原本的家裡,渡過這個週末。

由於日向夜久久才回家一趟,日向炎特地推掉了所有的工作,留在家裡陪著親愛的弟弟,哪怕只是窩在房間看相本都開心的不得了。

「哥哥,白蓮月呢?」飯桌上,日向夜吞下了一大口飯後,突然問出這句話。「他這幾天出差所以不在家嗎?」
會這樣問是因為在他離家之前,白蓮月天天都跟他們同桌吃飯,所以這兩天沒看到白蓮月讓日向夜覺得有些奇怪。

「月牙兒?」日向炎著迷地看著弟弟滿足的進食,對於弟弟突發的問句有點接不上。「嗯……大概是吧。來,阿夜多吃點菜。」努力想了三秒鐘,發現還是沒辦法記起來月牙兒的行蹤,日向炎很乾脆地放棄了回想,挾起一口菜放到弟弟的碗裡。

「哥哥也要吃菜!」日向夜見狀,於是把自己發的疑問放到一邊去,也回挾了一口菜放到日向炎的碗裡,只不過他挾的恰巧是日向炎最討厭的苦瓜,當下日向炎真的是有苦說不出。「哥哥不可以偏食喔!」

日向夜睜著大大的雙眼盯著日向炎瞧,讓日向炎的骨子都酥了起來,在心底直呼「好可愛!」,然後壯士斷腕般地吞下了他生平痛恨的苦瓜……


星期一 上午十點


隔日,日皇懷著低迷的心情到太陽聯盟上班,因為今天阿夜就回去斜陽市了,他只能等到下一次放假才能看到阿夜,思及此,日向炎突然有種想把斜陽市的人通通幹掉的衝動!

──這樣阿夜就不用辛苦地去保護他們了!

但這也只是想想而已,阿夜強烈要求自己不要插手他的事,唉,只能說弟弟長大了,都不太聽哥哥的話了啊……

「日皇,要開會了。」比爾來到日向炎的辦公桌前,提醒日向炎該把臉調整一下,要是在一群奸商之中露出這樣脆弱的神情,可是會嚇破大家的膽子。

「知道了。」撇撇嘴,日向炎收起了好哥哥的神情,換上的是眾人熟悉的、那張高傲的臉龐;站起身,日向炎突然覺得不太對勁……好像少了些什麼?

「月牙兒呢?」左看看右看看,發現是平常會笑著叫他名字的人不見了,日向炎問向比爾,該待在他身邊的人跑哪裡去了。「就算是生病的話,也要請假讓我知道吧!」

只見日向炎一問,比爾的神情變得非常古怪,好像嘴裡含著一顆球,想吐又吐不出來似的。

「比爾?」久久沒得到回答,日向炎覺得納悶,轉頭一看,比爾的臉說不出的怪異。

「日皇,白秘書到S城出差了。」最後比爾也只能吐出這句話,看來日皇是完全忘記把人炮轟一場後又叫他把人調去外縣市出差的舉動了。

「出差?S城有什麼必要去出差?」日皇一臉不解,月牙兒不是最討厭出差嗎?怎麼這次居然自己跑出去,也沒向他請示?

「……是您下達命令的。因為S城的生科公司與聯盟有一筆合作訂單,但細節部分尚未處理,故您派白秘書前往。」

「我?」聽見比爾的回答,日向炎開始思索自己的腦袋,卻發現他完全沒印象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叫月牙兒出差,但看比爾一臉無奈,恐怕真的是他自己下命令的。「什麼時候去的?到S城也不需要這麼久的時間吧!」

日向炎完全沒發現自己一直在詢問白蓮月的歸期,頗有老公一直抱怨老婆怎麼還沒回家的感覺。

「上星期五您下令要白秘書到S城出差。」對於白蓮月到星期一還沒回來這件事,比爾也覺得不太對勁,白蓮月不像是會在外逗留許久的人,就算是傷心需要療傷,也應該會先回來稟報結果才對,但這一連三四天,白蓮月卻連一通電話或是一封電子郵件都沒傳回來。「目前還沒接獲白秘書的消息。」

「……算了,開會吧。」日向炎皺了眉頭,擺擺手決定先開會,邁開腳步向會議室走去。

「不用找白秘書回來嗎?」比爾跟上前,心下覺得不對勁,幾經思量之後,還是追問了一句。

「不用了,」日向炎在踏進會議室前,淡淡地丟下這句話,但話語內卻藏著一抹自信。「月牙兒認得路,會自己回家。」

──只是這一次,日向炎的自信卻間接造成了日後無法挽回的後果,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星期一 下午兩點


「唔……這裡是……」一片漆黑之中,白蓮月嚶嚀著醒來,瞬間想不起來自己是在什麼地方,下意識想要活動手腳,卻發現一圈圈冰冷正束縛著自己呈大字型,讓白蓮月想起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

白蓮月想起,星期五晚上他接獲比爾告訴他,日向炎要派他到S城出差的事情,他沒說什麼推拒的話便接下了這個任務,當時的他無法再待在日向炎身邊,他需要一點時間與空間。

因為他是個活生生的人,就算腦子裡裝的是晶片,一眼成了機械眼,他還是不認為自己已喪失了人的本性。

那一些關於愛恨愁悶的本性,他還是能感覺的到。

就像小獸受了傷總想躲起來一樣,他也是需要時間回復內心的傷痛,日向炎的言語比大刀還銳利,他無法不受傷。

縱使再怎麼愛一個人也無法將那些話一笑帶過。

──至少他還沒有辦法做到這樣的程度。

「現在是什麼時刻了……」白蓮月躺在平臺上喃喃自語,他不知道自己喪失意識多久了,這房間似乎沒有窗戶,他沒辦法感覺到風的流動;束縛的手腳也讓他無法察看戴在手腕上的時間。「這麼久沒聯絡,阿炎不知道會不會擔心……」說到一半,白蓮月自嘲般的笑出聲來。

自己的心都被對方砍傷了,還顧慮著對方會不會擔心失聯的自己,真是個笑話!

就算擔心,日向炎應該也是擔心他心愛的弟弟吃飽穿暖沒,哪還會擔心到他身上來?看來他自欺欺人的功力果真不差,連自己都能騙得自己團團轉。

思及此,白蓮月收起了笑,靜躺在床上等待綁架他的人到來,再度動了動身體,發現對方防備他到了極限,連五隻手指都分開束縛起來,更別提頸、胸、腰、大腿等部位,連讓他挪動半公分的距離都沒有,彷彿量身訂做一般的鐐銬緊緊鎖住他的行動力。

突然,燈亮了起來,刺眼的光線讓白蓮月想伸手擋住卻不能,只能緊緊閉上眼等待刺痛感過去;笨重的腳步聲從遠而近,他聽到電子門刷開的聲音,卻也無法抬頭,微偏頭,只看見幾個半成型的機械人站在他身旁,該出現的首腦卻沒出現。

正當白蓮月疑惑時,隱藏式的喇叭傳來了變聲器的講話聲,忽男忽女的聲調讓白蓮月無法確定對方性別。

「醒了啊,你睡得有點久呢,月牙兒。」變聲器傳送的聲音讓白蓮月很想捂住耳朵。

「你只配稱呼我白先生,『月牙兒』三字不是你能隨便叫出口的。」縱使被束縛住,白蓮月的氣勢不減反增。

「喔,這似乎是偉大的日皇的專屬稱呼,是吧?」對方對於白蓮月的強勢也沒生氣,還呵呵呵的笑了出來,在說到『偉大的』三個字頗有諷刺意味。

「哼,你是誰?」白蓮月沒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起對方是誰,頗有掙脫之後把人抓起來千刀萬剮的威脅。

「呵呵,您不需要知道我是誰,真要說來,我可是您的愛慕者之一呢。」對方這一席話讓白蓮月臉都沉了下來。愛慕者?是指他以前那群光上床沒有愛的情婦情夫之一嗎?「但其實這也不重要,我是來幫助您的。」

「幫助我的話,應該不需要把我綁起來吧!」白蓮月冷哼一聲,對對方的話嗤之以鼻。

「這個嘛,您等等就會知道了。」對方語焉不詳的結束這個話題,大概是按了什麼按鍵,白蓮月的上方降下了液晶螢幕,怎麼,現在是想請他看電視嗎?

「在幫助您之前,我們先來思考一個問題。」

「當白蓮月深愛的日向炎在收到綁匪的來信時,日向炎是否會派人救出白蓮月呢?」

話聲未竟,白蓮月瞬間瞪大了眼,因為螢幕中正出現日向炎的身影!



【參】

一味地付出,還是企求著回報。
你知道嗎?
我也是有極限的。

即使我多麼希望,愛一個人沒有底限。




星期一 下午三點


經過了五個小時的冗長會議,當日向炎宣佈散會的同時,所有參加會議的人都覺得自己上了戰場打過一場激烈無比的戰役,紛紛癱在椅上幾乎無力動彈,看著精神頗佳的日向炎先一步離席而去,深深覺得──

日皇不愧是日皇,這樣的會議一仗下來也能如此有精神。

回到專屬辦公室,日向炎將自己丟上了旋轉椅,一旁的比爾從外頭進門,手裡端著一杯香濃的咖啡,另一隻手則提著一個包裹來到日向炎桌前。

「日皇。」遞上咖啡,比爾將手中的保裹也一併放上桌。「這是剛剛快遞送來的,署名要給您。」

「包裹?我不記得最近有訂什麼東西。」日向炎啜飲著,示意比爾將包裹打開,「裡面是什麼?」

只見拆開的包裹裡,放著一件衣物跟一封短箋,但看到那件衣物比爾的臉色瞬間變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在他心中徘徊不去。

「怎麼了?」日向炎放下空了的咖啡杯,真難得看見比爾的臉色這麼的怪異──此時的他尚有心情去觀察比爾。

比爾將短箋遞給日向炎,一面解釋手上這件衣物的由來。「這件,似乎是白秘書的外套。」

「月牙兒的外套?」日向炎挑眉,是月牙兒不小心搞丟了,所以有人好心送了回來嗎?「你確定?」只見比爾點點頭,將外套遞給了日向炎,並指著袖口上的袖扣。

「這是白秘書專屬的袖扣。」黑底的袖扣上以銀白色釉料勾勒出一抹彎月,在光的照耀之下正閃爍著光芒;這圖案日向炎不陌生,當年他就是看到這抹彎月才興起喚月牙兒這名字的衝動。

「的確是月牙兒的。」日向炎手上把玩著袖扣,抬頭詢問比爾。「這包裹從哪裡寄的?」

比爾拿起包裹外的地址察看,發現蓋有S城的郵戳。「從S城寄來的,但究竟是誰還需要進一步調查。」

日向炎點點頭,拿起擱置在一旁的短箋,一攤開內容,臉色瞬間變沉,一股低氣壓從日向炎身上散發出來,讓比爾暗暗嚥了一口口水。

「這年頭有人真是想錢想到瘋掉是嗎?這樣拙劣的技法也使得出來。」日向炎突然嗤笑了一聲,不屑地將短箋揉成紙團丟到一旁。

「日皇?」比爾不明所以,拾起丟置在自己前方的紙團。

「把月牙兒的衣服拿去掛好,那張廢紙丟去碎紙機。」日向炎將外套遞給比爾後,便逕自處理起公文;分配完工作,卻見桌前還有一片陰影,日向炎抬頭一臉似笑非笑,『恩准』比爾觀看短箋內容。「想看就看,吞吞吐吐的做什麼?」

「謝謝日皇。」比爾將揉成皺巴巴的短箋打開,裡面只有兩行字,迅速掃過一遍,比爾難得地皺起了兩道眉頭,有點遲疑的詢問日向炎。「日皇,這個……真的不用理會嗎?」

「月牙兒的武功那麼好,平常人要接近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別說是綁架他了。」日向炎頭也沒抬地回答,「不用理會這種沒意義的東西,拿去扔了。」

「……不用派人追查嗎?」比爾手上捏著紙條,不放心的追問一句。「若是真的的話……」

「比爾,就算是真的,我相信月牙兒也有能力可以自行解決,更何況──」日向炎放下手中的公文,將身子往後躺,雙肘靠在扶手上,俊俏的臉龐上掛著是商人相互算計時的笑容。


「若月牙兒真的怎麼了,也只不過是太陽聯盟少了一個能手罷了。」


講完這句話,日向炎埋頭繼續處理公事,比爾則默默地將白蓮月的外套掛在衣帽架上,那張短箋則如主人所願地送進了碎紙機裡。

在一次次的碎紙過程中,兩行紅色的正體字被拆解、撕裂,直至看不出原貌為止。

『當白蓮月深愛的日向炎在收到綁匪的來信時,日向炎是否會派人救出白蓮月呢?』


星期一 下午三點

       
一圈圈的冰冷將白蓮月緊緊地束縛在平臺上,無法轉頭,無法捂住耳朵,日向炎的聲音透過螢幕一句句地傳遞過來,面對日向炎莫名的信任,白蓮月原本還存著一絲被認同的高興。

直至日向炎看了短箋上的內容,臉色變得陰沉,白蓮月像是頓悟了什麼,臉色瞬間刷白,哆嗦著唇看到螢幕裡的日向炎嗤之以鼻的笑容,只覺得躺著的平臺正慢慢地冰冷起來,凍得他全身開始顫抖。

「阿炎……」小小聲地,宛若求救一般的聲音從白蓮月的唇中吐出,卻被螢幕上的日向炎打斷。

只見日向炎雙肘撐在扶手上,臉上的笑容白蓮月一點也不陌生,因為他曾在談判的同時與日向炎掛出同樣的笑。

「……不要說……不要說出來……」白蓮月從沒像此刻希望自己嚨了瞎了,喉間卡住的金屬讓他無法大聲說話,或者該說,揪痛的心臟讓他無力大聲言語。

──只要開口,心臟被人狠狠捏碎的感覺,就會從口中宣洩而出,不是大哭可以排解的哀痛正蔓延在白蓮月的全身;又彷彿是個癌症末期的病人,只能躺在病床上等待死神的裁奪,興許茍延殘喘,卻已注定死亡。

但沒有人聽見白蓮月的低喃。

沒有人聽見白蓮月放下身段的,氣弱游絲般的,求救。

幕屏上的日向炎帶著最諷人的微笑開口,白蓮月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沒昏過去?面對這樣無情的宣言,為什麼自己不能昏過去!?


「若月牙兒真的怎麼了,也只不過是太陽聯盟少了一個能手罷了。」


一字一句異常清晰地傳進白蓮月的耳裡,彷彿是誰駕駛著一臺工地怪手,正隨著字句狠狠地拆碎了白蓮月的所有──那一些執著不已的愛,還有對日向炎的期望。

見螢幕上的比爾將那紙短箋送入碎紙機裡,紙張被機器一絲絲地撕裂成碎片落在廢紙簍中,然後輪迴似的再倒入碎紙機裡繼續絞碎;白蓮月的心彷彿也跟著紙張一樣被硬生生撕碎,再撕碎,直至不能再碎裂為止。

白蓮月深深的閉上眼,晶瑩的眼淚從眼角一滴滴滑落,無法扼止也扼止不了。

他只是愛上了一個人,為什麼會傷得如此沉重?
他只是愛上了一個人,並期望著那人有天也能如此愛他,其實不用為他生為他死,只需要淡淡地也愛著他就夠了。
他只是愛上了一個人,卻不得其愛反得一身傷。
他只是單純的、傻傻的,愛上了,一個人,罷了。


突然間,有人碰觸了他的臉,溫熱的手掌撫摸著他死白的臉頰,然後移到眼角,輕輕地、柔柔地,以一種對待珍寶的態度,一次又一次耐心地擦去他滑落的淚滴。

顫巍巍地睜開眼,眼眶裡的淚霧卻模糊了來人的臉孔,矇矓間他只看見一團光,那一頭燦金的髮灼痛了他的雙眼,就連聲音也刺痛了他的耳膜。

「月牙兒……」如日向炎的聲音是他無法忍受的痛,這樣的問句,縱使話語裡帶著無以名狀的憐憫,卻還是狠狠地傷了白蓮月。

──那感覺,就好像日向炎正譏笑地問著他:「很痛吧?」

無比的。

殘忍。

但白蓮月哭到傷到說不出話,來人也無法知道,於是繼續用著如日向炎的聲次次凌遲著他。

「月牙兒……這樣絕情的人,值得你愛他嗎?值得你把命都賠進去?值得你為他作牛作馬嗎?」

來人捂住了他的眼,淚仍從其指縫中悄悄落下,然後來人的唇貼住了他的眼角,鹹鹹的淚被吻去,留下的溫熱卻暖不了白蓮月自內而外的冰冷。

「月牙兒,別哭,我說過我可以幫你。我會幫你。」來人的聲音從白蓮月耳邊離去,捂著眼的手放了開來,但還來不及睜眼,綢緞般的遮眼布卻覆在白蓮月的眼上。

「我知道縱使日向炎今天這樣傷你,你終究是會原諒他,會執著地跟在他身旁,因為你對愛上的人就是會將自己的身段放到如此低下,而你的眼也只注視著他;但有了心有了愛就容易受傷,而我……」來人的聲音從白蓮月的頭頂傳來,伴隨著機械人笨重的移動聲,及器物輕微的碰撞聲,白蓮月想將眼上的布晃下來卻徒勞無功。

「──我從來就捨不得看你如此,捨不得看你在愛情裡如此卑微,而對方卻一點也不懂得珍惜。」

來人話音剛落,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比心傷更強烈的劇痛猛然襲上白蓮月的太陽穴!

「啊啊啊────」雙手雙腳若非被禁錮,恐怕早已揮動了起來,只見白蓮月的手指在鋼製的平臺上次次扒抓著,用力的程度在銀灰色的鋼板上留下刺目的血紅。

「阿炎、阿炎、阿炎……阿炎!」然而,縱使是在常人無法忍受的疼痛中,白蓮月下意識的叫喊仍舊是傷他最深的日向炎。

「我會讓他不再放開你,月牙兒。」

── 一如我放不開你。



【肆】

我想我已經慢慢地消失
以一種慢性毒殺的方式
有一天我會完全離開
當我殺了自己,
忘掉你




距離白蓮月出差的日期,已經過了一個月。

原本信誓旦旦說著『月牙兒會自己回來』的日向炎,在白蓮月失聯滿一星期時,終於發現──或者該說,終於承認──當初那張短箋的內容恐怕不是對方在說笑。

人怎樣也不可能憑空消失不見,於是第一個要調查的地方就是S城的生科公司,卻意外得到白蓮月早在上個星期六就簽完合約並先行離開的消息,對方甚至不知道白蓮月根本沒有回到太陽聯盟。

那麼星期六到星期一這期間,白蓮月究竟到什麼地方去了?

那紙短箋是誰發出的?

而白蓮月的外套又是被誰拿走了?

太陽聯盟日皇專屬的辦公室裡,瀰漫著一股沉重,情報隊隊長站在日向炎的桌前只覺得冷意從背脊涼上腦門,又冷下腳底,凍得他幾次想奪門而出;而接獲情報隊長消息的日向炎臉色更沉了幾分,手中的鋼筆握得死緊。

「所以,還沒找到?」冰珠子一粒粒從日向炎的嘴裡擠出來,隊長突然覺得自己恐怕會凍死在日皇辦公室也不一定,冷汗將衣服浸得都要能擰出水來了。

「是、是的,我們還在搜尋……」面對日向炎的問話,隊長連忙做出回應,但還沒說完就被從中截斷。

「繼續找。」

簡短三個字讓隊長倒抽一口氣,不敢想像要是萬一、如果找不到白蓮月的話,他們的後果會是怎樣,這世界又會變成怎樣。

「還杵在這裡做什麼,月牙兒找到了是不是?」

無形的冷燄隨著日向炎的瞪視襲向隊長,讓隊長又倒抽一口氣,顫抖抖地接下命令迅速向外奔去,彷彿身後有會吃人的野獸似的。

偌大的辦公室一片死寂,屬於活人的生氣彷彿隨著情報隊隊長的離開而散去,只剩下紙筆的沙沙聲及時鐘的滴答聲回響著,遠遠一看,日向炎的背影縮小了,連那頭燦金的髮也黯淡許多。

「日皇,S城的人員來了。」

比爾進門,後頭跟著一位穿白袍的科技人員,只見那人有著一頭亞麻色的金髮,一雙暗紅的眸子,臉上看得出十分的緊張,雙手在衣袍上不停地抓著,也許是因為要面見日皇的緣故吧!

「你就是最後一個見到月牙兒的人?」日向炎放下鋼筆,抬頭向椅背靠去,寶石紅的雙眼裡藏著說不清的情緒。

「是、是的……」那人低著頭,緊張得腿開始抖動,話音也跟著抖了起來。

「你把他帶到哪裡去了?」日向炎直盯著那人,藏在桌下的雙手緊緊攢成一個拳狀。「你、把、月、牙、兒、藏、到、哪、裡、去、了?」

一字一頓點,屬於日皇的氣勢一下子爆發出來,震得那人退了好幾步摔在地上,臉上是止不住的驚惶;就連常年跟在日向炎身旁的比爾,也不禁暗抽一口冷氣,用盡所有的自制力才把持住自己不要拔腿就跑。

「我我我……我沒有把白先生藏起來,我、我……」原本就很緊張的人員,在這一嚇之後變得更緊張,開始結巴了起來。

「你是最後一個見到月牙兒的人,不是你把月牙兒藏起來,又會是誰把月牙兒藏起來!」日向炎也不收歛自己的怒燄,找不到月牙兒這件事讓他一直心煩氣躁,這時終於有個相關人士出現,他當然將怒火全砸到那人身上。

「我我沒有啊!我沒有!那、那天白先生簽完約說要四處參觀,剛、剛好我有空,於是我就帶著白先生到城裡四處看看,然、然後白先生就去坐車了!」那人還癱在地上,顧不得腿軟的站不起來這件事,急急地澄清白蓮月當時的行程,生怕日向炎將這罪名扣到自己頭上。

「你說月牙兒去坐車,是你帶他去車站?哪個車站?」

「是、是我帶的,白先生是到S城的第一車站。」

「幾點?」

「大、大約是傍晚或下班時段吧……我、我記得路上還塞了一下車……」

聽完答案,日向炎靜了下來,開始思考事情的來龍去脈,S城不小總共有三個車站,其中以第一車站為主要集散站,而傍晚部分車潮擁擠,就算月牙兒真的到了車站,監視器上恐怕也無法在茫茫人海裡找到他。

日向炎再度看向仍舊癱在地上起不來的人,試圖從他臉上找出說謊的痕跡,不知道是對方真的沒說謊還是藏得太好,日向炎看了半天仍看不出個所以然,他揮手要比爾將人帶走。

「你最好沒說謊,否則,我會讓你付出慘重的代價。」

在對方踏出辦公室一腳時,日向炎輕輕地、淡淡地丟下這句話,但其中卻藏著莫大的威脅。

對方再度抖了起來,還來不及回話便被比爾拉了出去;當兩人離開時,日向炎閉上了眼,用手指揉了揉打結好幾個星期的眉間。

說實話,他真的忘記星期五那天的事了,只記得好久不見的阿夜終於回家吃飯,可據比爾說,他曾在頂樓跟月牙兒說話,話裡行間,比爾也暗示著當天的話語恐怕就是白蓮月接下出差的關鍵,但兩人說了什麼內容,他真的忘得一乾二淨,連個渣都沒留下,畢竟人的記憶不像電腦,沒有資源回收桶這東西。

一旦遺忘,就真的遺忘了。

日向炎睜開眼,一入目就是月牙兒的外套,正孤伶伶、安安靜靜的掛在對牆的衣帽架上;他起身,走到外套前面執起衣上的袖扣,那抹彎月還是散發著微微的光亮,下意識地摸著袖扣,在這一刻日向炎突然覺得──

月牙兒就像月光一樣,淡而輕柔,不小心就會遺忘他的存在;但當月光消失之後,才發現自己連路也看不清了。

「……快回來……」


又是兩個星期過去,白蓮月仍舊下落不明,日向炎的脾氣變得更難以捉摸,更加暴躁,讓眾人能閃多遠就有多遠,就怕一不小心成為日皇的出氣筒。

但看在比爾的眼裡,卻覺得日向炎不是暴躁,而是慌張,找不到白蓮月這件事讓日向炎慢慢地慌了陣腳,才會導致他看什麼事、做什麼事都不對勁。

一日,當日向炎從密道裡來到太陽聯盟時,發現比爾一臉心急的站在門外等他,還沒等他詢問,比爾做了他生平從沒對日向炎做過的事──

比爾一把抓著日向炎的手奔到辦公室去,速度快得彷彿背後有鬼在追!

他們一路衝到辦公室才停下,日向炎按著胸口直喘氣,要命,他很久沒有跑步了,喘過氣的日向炎正要質問比爾時,卻瞪大了眼看著站在比爾身後的人。

那背影是如此的熟悉,用金色絲線紮起的馬尾正靜靜地躺在其背部,一襲銀白色的馬掛包裹著纖長卻充滿力量的身軀,日向炎直盯著那人的背影,像被蠱惑般愣愣地往前走了幾步。

「月牙兒……」

日向炎一步步走到失蹤近一個半月的白蓮月背後,覺得心跳得很快,像是剛才跑步時的感覺重現,日向炎突然不敢伸手碰觸對方。

但在他遲疑之時,似乎感覺到背後的動靜,白蓮月轉身,馬尾甩了半弧,白皙的臉龐消瘦了不少,以往帶著媚人笑容的臉上則是一反常態,嘴角抿得很直。

兩人對看了一陣子,漸漸地,日向炎覺得眼前的人有點怪異,但怪在哪裡他一時半刻也說不出來;時鐘在整點時敲出聲響,像個引信般日向炎終於回過神,他清了清喉嚨,故作鎮定的越過眼前的人坐在旋轉椅上。

「月牙兒,你跑到哪裡去了?拿著簽訂好的合約無故曠職,是會被當成太陽聯盟的叛徒的!」日向炎劈頭切入核心,卻發現月牙兒根本心不在焉。「月牙兒!」

連聲喊了幾次,就算是聾子也知道日向炎在叫誰,但今日的白蓮月卻反骨至極,一聲也沒回應,或者該說,白蓮月根本沒聽進去。

「白秘書。」比爾見日向炎刷下臉來,趕忙拉了白蓮月一下,深怕等等氣急的日向炎又說出傷人的話,又將白蓮月氣走,就算是他,也承受不了短時間二度來襲的冰河風暴。

白蓮月轉頭,一臉平靜的看著比爾,彷彿人在神遊般,完全沒有意識到眼前的事情;比爾愣了一下,一股不好的預感瞬間遊遍他全身,他下意識鬆開了手。

──冷。

白蓮月的眼神裡,沒有一絲屬於人類該有的溫度,也沒有人類該有的情感,彷彿是個傀儡,沒有喜怒哀懼。

「白蓮月!看著我!」當比爾還在消化自己剛察覺到的事情時,卻聽見耳邊傳來日向炎低低的咆哮聲,他和白蓮月一同轉頭。

而這次,白蓮月有了反應。

「日皇。」白蓮月字正腔圓地喊出讓兩人錯愕的稱呼,但對他人的反應白蓮月渾然無覺,甚至於還向日向炎彎腰鞠了一個躬。

「你剛剛叫我什麼?」日向炎瞠圓了眼,寶石紅的雙眸裡是顯而易見的驚訝。

「日皇。」死板、沒有起伏的語調,宛若被人設定好的發聲機器,從那張粉唇裡吐了出來。

「你,剛剛叫了我什麼?」日向炎站起身來,上一秒還靜靜地站著,下一秒上半身卻橫越桌子拉住白蓮月的衣領,以近到可以看見對方倒影在瞳孔上的距離,再問了一次。「我是誰?」

「日皇。你是太陽聯盟的日皇。」白蓮月平靜無波的回答,就算被人抓住領子仍舊沒有任何反抗動作,仍然一臉平靜。宛如死人一般的平靜。

日向炎看著白蓮月,終於了解自己為何會覺得眼前的人很怪異,因為眼前的人像被抽了魂,日向炎體認到一個可怕的事情:他已經不認得他了。

慢慢地,日向炎鬆開了手,坐回旋轉椅上,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日向炎的左手緊緊抓著右手──不停顫抖的右手──他深吸一口氣,對著比爾下令。

「把安特契找來,立刻。」



【伍】

曾經為你賠上自己的命
因為學不會放。
然我瞬間發現,放與不放
我的世界都只剩下一地灰燼




「哥哥,起床囉∼哥哥,起床囉∼哥哥,起──」

清晨,日向夜可愛的聲音在日向炎的房裡響起,不過還沒響三聲,一隻大手便按掉了鬧鐘的聲音;日向炎掀開被子坐起身來,平常會偷偷賴床、甚至讓鬧鐘響不停的他,在這幾天內都快速的把鬧鐘按掉。

因為日向炎根本睡不著。

明明公事上跟以前一樣忙得不可開交,永遠有開不完的會議跟處理不完的文件,但累得半死的他躺在床上,卻感覺自己躺在刀山上,刺得他無法入眠。

尤其是發現月牙兒──或許現在該改口叫白蓮月,因為『月牙兒』三個字對方根本毫無反應──已經不認得他之後,日向炎覺得以前遍尋不到阿夜時,那種焦躁不安的情緒又再一次浮現在自己身上。

用手抹了一把臉,日向炎突然覺得有點疲憊,很想翹班一天;但是不行,他已經不再是當年可以任意翹課到處玩耍的孩子了。

他是日皇,是掌握著全世界經濟命脈的帝王,肩上扛的不再只是親人的擔子,而是眾人的生計。

於是日向炎起身梳洗,他想今天要多喝點黑咖啡才能維持腦袋的清醒;當他步出房門,原本打算直接從密道坐車到太陽聯盟,但他停了三秒鐘,轉身走到隔壁房門去。

那是白蓮月的房間。

褐色的木頭房門緊閉著,看來裡頭的窗簾是拉上了,門縫裡沒有一絲光;日向炎將手搭在門把上,一種莫名的情緒充斥在他的胸口,讓他一瞬間想調頭離開。

然而沒有。

日向炎轉了一下門把,不發出聲響的轉開,裡頭是一片黑暗,日向炎瞇起眼走上前,卻發現床舖上疊好的被褥,彎身的他只摸到一手冰涼,心重重地跳了一下,連忙喊人。

「月牙……白蓮月?」下意識又喊出對方不會回應的名字,日向炎立即改口,一邊喊著一邊推開浴室門,發現地板乾燥的彷彿塵封已久的房間,沒有一絲水汽。

大概是吸入了霉氣,日向炎突然覺得喘不過氣來,他退了幾步離開浴室,旋身往安特契的地下研究室奔去。

「安特契!」一腳踹開安特契的研究室門,日向炎幾個跨步將正在切割屍體的安特契拉到一旁,安特契停住動作慢慢低頭,卻是張著一雙無神的眼睛與他對望。

「月牙兒呢!?」日向炎抓著安特契領子低聲質問。

「……」安特契微微偏頭,看來是在回想,但日向炎一看就知道這人根本是切屍體切昏頭了,恐怕還不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是誰。

於是日向炎拿出了最有效用的『清醒辦法』:拿出掌心雷朝安特契的腦袋──旁邊的牆壁扣發一顆子彈。

「!」安特契瞬間回神,因為他的大腦感覺到子彈擦著額角劃過去的熱風及在瞳孔前飛濺的火星。「日、日向炎!」

「很好,你終於醒了。」日向炎冷笑一聲,把掌心雷順勢抵在安特契的腦袋上,安特契已經很久沒被這樣近距離的威脅過了。「月牙兒呢?」

「不、不是在房間睡覺嗎?」安特契第一時間反射回答了日向炎的問題,而冷汗開始一顆顆的冒出,安特契偏頭讓自己腦袋離槍遠一點,生命比較保險。「那個,槍是會走火的,請拿遠一點,謝謝。」

「房間沒人。」槍仍穩穩地指在安特契額角,紋風不動。

「……也許是去上廁所?吃飯?」

「安特契。」日向炎沉下臉,食指微微地壓下幾毫釐……

「你你你冷靜一點,我我我我真的不知道白蓮月跑哪裡去啊!我在房間替他做完檢查,就回到這裡研究他情感開關的問題了!」安特契往後退了幾步,他是真的不知道白蓮月跑哪裡去,日向炎根本就找錯方向了!

「那你究竟研究出來了沒有?」日向炎見安特契一臉誠惶誠恐,冷哼了一聲將掌心雷收起來,離開前丟下一句話。「你最好在我把月牙兒找回來之前,把那該死的問題給我找出個答案來!」

語畢,日向炎風風火火的走人,打算去公司要比爾派人尋找;留在研究室裡的安特契則擦了擦汗,他好久沒有感受到這樣暴躁的日向炎了,看來不趕快把白蓮月的事情搞清楚,大家都不用活了。

但話說回來,明明當初他並沒有在晶片上設定情感開關這一項指令,是誰有這樣的能耐竄改他晶片的程式?


日向炎匆匆趕到太陽聯盟,正想叫比爾派人搜索月牙兒時,卻發現他今早找不到的人就坐在比爾的對面霹靂啪啦地打著電腦。

日向炎一愣,隨即像是腦羞成怒般,急急地轉了方向朝白蓮月而去。

「月牙兒!你為什麼自己跑了出來!?」日向炎低咆的聲音在室內裡回盪著,正巧比爾端著咖啡進門,連忙上前了解日向炎生氣的原因。

不過中心主角卻毫無所覺,專心致志地處理著電腦上密密麻麻的文件,見狀,日向炎胸中一把火燃了起來,很想一把將液晶螢幕給掀了!

「月、白蓮月!」吞下常喊的名字,日向炎一拍桌,終於將白蓮月的視線從螢幕上移到自己身上,但日向炎心下明白,並非是感覺到自己的怒火對方才注意到自己,而是他講出了『白蓮月』三個字。

「日皇。」白蓮月站起身向日向炎鞠躬,但眼神裡卻沒有任何波瀾。

「你什麼時候醒來的?為什麼沒跟我說!」日向炎盯著白蓮月瞧,撐在桌上的手開始握緊。

「回日皇,三個小時前醒來,沒跟您說是因為當時尚未天明,推測您正在休息。」白蓮月的聲音如機械般字字清明的吐出,那樣不亢不卑的語氣卻像是一桶汽油倒在日向炎燃燒的火種上,可這把火卻又無處可燒。

「你到公司來做什麼?」病人就該在房間睡覺!日向炎看著白蓮月消瘦的臉龐,關心的字句到了嘴邊卻化成了讓人誤以為是責難的語句。

「處理公文。」不過現在的白蓮月不會受外物的影響,若非晶片顯示的主人是日向炎,白蓮月根本就不會回答這些問題。

日向炎看著有問必答的白蓮月,想起他回到太陽聯盟的那天也是如此。


一張常年帶笑的小臉露出了嚴肅的表情,一張唇吐出的是冰冷無起伏的聲音,日向炎從來沒有想過月牙兒會以陌生人的表情看著自己,就算是當年將自己綁架了,白蓮月依然是媚笑著與他共處。

但,今日的白蓮月不可同日而語,因為現在的白蓮月不等於月牙兒。

──只是阿炎常常忘記接受這個事實。

日向炎記憶中的月牙兒鎖在情感開關裡,而破解的關鍵卻不得而知。


「算了,你休息吧,不要再用這些了。」日向炎沉吟了許久,要白蓮月坐下,自己則越過桌面將螢幕關掉。「記住,不准擅自出去。」

丟下這句話,日向炎隨即離開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不想聽見白蓮月制式般的回答。

「比爾,那天我究竟說了些什麼?」日向炎將自己摔在旋轉椅上,一隻再也忍不住煩躁似的扒了自己的頭髮一下,一綹金絲垂在面前,遮去了日向炎的眼眸。

「……」比爾將咖啡放在桌上,思索著該怎麼開口。「可以先請問日皇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白秘書的情感開關,是自己關閉的?還是被他人關閉的呢?」比爾的問題直切核心,看似簡單的問句卻是兩樣涵義。

「……安特契說他當初並未設定情感開關,但月牙兒卻被關閉了情感開關,估計是被人植入並強制執行這項指令的。」日向炎悶悶的聲音緩緩地傳來,日向炎沒有抬頭。「安特契還在找破解方法。」

「據了解,當天晚上是您跟白秘書約好要共進晚餐的時間,您在兩個星期前的星期四跟白秘書便約定了;只不過當天晚上,日向夜少爺在斜陽市受到攻擊,於是您得到消息便趕著要去接日向夜少爺,白秘書跟著您到頂樓上,您們似乎……交談了一下,然後,您搭著直昇機前往斜陽市,並打電話要我通知白秘書到S城出差。」

比爾將當天晚上的事情重述了一遍,日向炎隨著比爾的話慢慢找回的當天的印象,也慢慢地想起自己的確是有跟月牙兒約定過共進晚餐的事情,但是……被他遺忘了。

「……月牙兒。」日向炎回想著,突然幾個畫面跳進了他的腦袋。

──啪地一聲他大力甩開月牙兒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向待飛的直昇機。

──用力地推了月牙兒一把,卻順利地推開了對方。

──月牙兒露出一個勉強而破碎的微笑。

偌大的辦公室裡,日向炎支著額搖頭,最後終於抬起頭看一臉無奈的比爾。「這就是你一直跟我暗示的?」

「……是的。」比爾點頭,也許當初他早一點跟日皇稟報這件事,如今就不會有這麼多問題了吧?

「幫我訂餐廳,晚上我要跟月牙兒吃飯。」一片靜默之中,日向炎做出了決定,補償。「所有的飯局跟會議通通推掉。」

既然是他先答應的,那麼就該實現,縱使……現在的月牙兒不是他所熟悉的月牙兒。

「還是上次那家餐廳嗎?」比爾開始在腦中重新規劃行程。

「照舊吧。」日向炎擺擺手,開了電腦準備處理公事。「順便跟月牙兒說。」

「是的。」比爾緩步離開,在關上門的同時,卻忍不住在心中嘆氣。

──日皇,有些事情是無法補償的,比方說:一個人付出的愛。


當天晚上,日向炎跟白蓮月坐著車子前往比爾預訂好的餐廳,燈光美、氣氛佳,美味菜餚搭配上香檳、香精蠟燭,足夠讓人不可自拔地陷入浪漫氛圍裡。

但這場飯卻吃得索然無味。

白蓮月依然是一個命令一個動作,傀儡般的表情與機械似的聲音,讓日向炎完全提不起勁吃飯,兩人安靜而草率地將菜餚吃完便離開了。

後車座上,兩人各據一邊,路邊的燈光閃過臉頰將容顏撕裂成好幾塊,一股低氣壓似的沉默讓前座開車的司機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像是看膩了窗外的風景,日向炎轉頭卻看見白蓮月正直視著前方,雙眼卻沒有任何焦點,一時間,日向炎想不起自己下午在辦公室裡草擬的對話稿,他想說的那些話並不是對著眼前這人說的。

他的話,是想對著那位在媚笑之中仍帶有傲氣的人說的。不是眼前的人。

不是眼前這個空有月牙兒外形,卻不是月牙兒的人。

「停車!」

突然間,直視前方的白蓮月眼中像是出現了光芒,猛然厲聲一喊,司機嚇了一大跳連忙踩下煞車,日向炎沒預料到,整個人便往前撞上了前座椅。

「發、發生什麼事了?」日向炎捂著自己的肩膀直起身來,卻看到白蓮月不知何時已經立在他眼前,剛想問白蓮月發生什麼事時,他只覺得後頸一陣劇烈疼痛。

在失去意識之前,一束月光透過車窗斜照在白蓮月身上,然而,這月光並未指引日向炎方向,卻讓他想起月牙兒那抹勉強的微笑。

然,白蓮月此刻正用一種冰冷且陌生的眼神看著他。

這是日向炎最後看到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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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12-31 20:47:05 | 顯示全部樓層
【陸】

也許我一直期望,有天有種魔法,讓你和我倒流時光。
也許我不會進入那條小巷。
也許我不會看見你的臉龐。
也許。也許我不會傻子般地愛上你,讓自己遍體鱗傷。




日向炎是在一陣劇烈頭痛中醒來,下意識想活動手腳,卻發現自己呈大字型被鍊銬在牆上,瞬間他瞪大了眼花了三秒釐清現況;但當他想轉頭察看四周時,脖頸上的金屬卻讓他無法動彈,只能定定地看著前方。

然而在日向炎的正對面只有一張鋼製手術台正熠熠地閃著冷光,上頭的金屬扣環圈成一個人型,不知為何,那塊鋼板讓日向炎感到一陣惡寒。

「……月牙兒……」盯著前方幾秒鐘,日向炎回神並覺得口很乾,喊出的聲音沙啞得很,想察看白蓮月跑到哪裡去的同時,他並未忘記是誰打昏自己的。

但問題是:白蓮月為什麼要襲擊自己?

突地,一陣冷風從日向炎左側吹了進來,隨之晃動的金髮扎到日向炎的眼睛,當他重新抬起眼簾,赫然發現有人站在自己面前──是白蓮月。

「月、白蓮月你──」看到白蓮月似乎毫髮未傷,日向炎沒意識到自己鬆了一口氣;然而他話都還沒說完,頓覺右頰一痛,沒有防備的耳光讓他咬到自己的舌頭,鐵鏽味在嘴裡蔓延開來。

日向炎被打偏了頭,眸裡是一片震驚──他從沒想過月牙兒會打自己,就連當初綁架自己時,月牙兒也捨不得傷自己一根寒毛──然而沒等他回復他的驚訝,下一秒,幾個耳光便往日向炎的臉上接二連三地揮了過去,每一巴掌都是結實地打在日向炎的臉上,等到白蓮月停手時,日向炎的兩頰早已腫了起來,並混著血絲與青紫。

「咳……月……」日向炎咳了一聲,吐出一口血沫,他覺得自己的頰骨似乎被打碎般,痛得要命;相較於日向炎的悽慘,白蓮月卻是一臉冷漠,彷彿剛剛出手呼人巴掌的不是他。

「看來,我們偉大的日皇似乎是醒了呢!」突地,一道溫潤帶笑聲的嗓音從左側傳來,剛剛覺得清涼的風現在吹到日向炎的臉上,都轉換成一根根針,刺得臉頰越來越痛。「我還真怕您一直睡下去,這樣可是會錯過好戲的,日皇。」

聞言,日向炎抬頭,矇矓的視線裡只覺得一個神似自己的人朝他走了過來,用力眨了眨眼,睜眼發現是一個樣貌跟他相似到極點,而且那個人自己還曾親自接見過!

「是你!」日向炎抬眸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轉成慍怒。

「的確是我,日皇,SUSPRISE。」來人正是當初跟日向炎見過面並質問的S城生科人員,只見他帶著笑搭上了白蓮月的肩。

「你知道你綁架的是誰嗎?不出幾個小時,我的人就會找到這裡來。」日向炎一臉陰狠,口中吐出露骨的威脅。「到時候,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的確是該令人害怕。」來人笑了笑,明顯地不將日向炎的警告放在眼裡,甚至將手從白蓮月的肩膀滑至腰際。「但在此之前,日皇要擔心的應該是自己,或是……月牙兒吧?」

「你想做什麼?」日向炎盯著對方的手的眼神彷彿刀刃一般,若能化為實體,想必對方的手早被切了下來。

「這個嘛……太早公佈答案的遊戲就太無趣了,不是嗎?」來人像是感應到日向炎的銳利視線,宛如挑釁般地將白蓮月的腰摟到更緊。「月牙兒,去臺上躺好。」

白蓮月接到命令,立刻轉身躺到日向炎對面的鋼製手術台上,當白蓮月一躺上去,所有的金屬扣環同一瞬間動作將人牢牢地束縛住,但白蓮月仍舊一臉平靜無波。

「放開他。」日向炎看見白蓮月毫無反抗地被扣在手術台上,惡寒從背脊往上竄升,一股不好的預感讓日向炎想衝上前一把將白蓮月扯下台,但這也只是想想而已,日向炎根本動彈不得。「我叫你放開他。」

「日皇,」靠在台邊撫著白蓮月的臉龐,來人笑得一臉燦爛,轉頭詢問日向炎。「你知道愛的相反是什麼嗎?」

日向炎皺眉,他對於別人撫著白蓮月臉龐這個舉動感到非常不悅。「我並不想回答你的問題。」

「愛的相反,不是不愛,也不是恨。」來人放下手,步步穩健地走到日向炎面前,以一雙暗紅色的眸子與日向炎對望,猛然一看,日向炎還真有種照鏡子的感覺。「是對這個人沒有感覺。而您知道,有什麼方法能使這個條件成立嗎?」

「我不想跟一個瘋子對話,放開他。」日向炎閃過不屑,他不知道眼前與上次判若兩人的人在搞什麼鬼,也沒興趣知道。

「日皇,您總是不屑於聽別人說話呢,這點是您的不幸,同時是我的幸運。」被罵做瘋子的人也沒出現半點不悅,反而笑了起來,然後湊近日向炎的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話;當他退開身,滿意地看見日向炎的臉色刷地鐵青,寶石紅的眸子流轉的是殺意、憤怒,還有……慌亂。

「你沒有權利這麼做!你沒有權利這樣對他!」日向炎對著來人高聲咆哮著,微往前傾的身子像是要揍人一般,拼命躁動著。

「日皇,全世界的人都有資格在這事上,跟我談論『權利』這兩個字,」來人撤下了笑臉,冷冷地看著日向炎一字一句的說著:「而您,是全世界最沒有資格評論我的人。」

「你說什麼!?」

「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看著,因為這將是你最後一次看見月牙兒。」在日向炎還沒來得及說話前,一團布巾及膠帶便牢牢堵住他的嘴,讓他無法發出聲音,也讓他無法阻止悲劇的發生。


走回白蓮月面前,來人用不同於剛才冷冰冰的語氣,那嗓音溫柔到……帶著一絲悲傷,對平靜無波的白蓮月發出命令。「月牙兒,開啟情感開關。」

「完成最高主人命令,開啟情感開關。」此話一出,白蓮月的眼裡閃過一道道數據;像是用盡了力氣,白蓮月突然昏厥過去,幾秒鐘後才顫顫地睜開眼簾。

「唔……這裡是……」白蓮月眨眨眼感覺自己像睡了很久,他想擺動身體卻發現自己被束縛在手術台上,一個神似日向炎的人正笑著看他。「……阿炎……?不、不是阿炎……你是誰!?」

「歡迎回來,月牙兒。」不顧白蓮月正一臉戒備地看著自己,來人的回答牛頭不對馬嘴,並突然上前吻住了他。

「唔!嗯嗯……唔……」白蓮月驚了一下,隨即憤怒地想掙脫對方的侵犯,但四肢都被束縛著,根本動彈不得;而對方緊緊壓住他的下顎,讓他無法閉嘴或是咬人。「放開我!該死的你!」

好不容易對方離開了自己的唇,若不是手不能動彈,白蓮月第一個動作一定是擦嘴、第二是幹掉對方!

「月牙兒,你很討厭我碰你?」對方將手撐在白蓮月的頭邊,讓白蓮月的視線裡只有他一人,看不到他背後的日向炎。

「沒有人會喜歡讓個陌生人碰自己!」白蓮月怒不可遏地瞪視著對方,該死,滿嘴都是噁心的味道,白蓮月覺得自己都要吐了出來。

「陌生人是嗎……那麼這樣呢?」對方笑了一下似乎毫不介意白蓮月惡劣的態度,從白蓮月的唇邊一路往下啄吻,並逐步解開衣釦,下顎、脖頸、鎖骨、胸膛、腹部通通留下一個個紅痕,甚至於解開了褲頭,將白蓮月的慾望包裹在嘴中。

「嗯嗯……嗯啊……啊!」白蓮月緊咬著唇不作聲,不讓男性容易受挑撥的慾望脫離自己的理智,但這只是垂死掙扎,對方彷彿知道自己的弱點,像是做得非常熟悉,讓白蓮月最終仍是『繳械投降』。「呼……呼……你……」

將口中的液體吞下,對方沒半點不適,站直身又吻住了白蓮月,麝香的味道充斥在雙方嘴中,苦澀染在彼此舌尖上。「月牙兒……恨我嗎?」空氣中扯出銀絲,對方啄著白蓮月的唇,卻被白蓮月狠狠地咬了一口,鮮血頓時冒了出來。

「滾開!」白蓮月的唇上也沾著一抹血,惡狠狠地看著對方,彷彿要將人生吞活剝;突然間,他看見對面正張著寶石紅的雙眸,狠狠地瞪著自己及對方的日向炎。「阿炎……」

日向炎聽到白蓮月的聲音,突然挪開視線,對著那捂著唇的人投以殺千刀的眼神;但此舉卻讓白蓮月的心涼了半截,唇色立即化為死白,眼眶中浮著水霧,白蓮月緊緊地閉上了眼。

「月牙兒……」

對方的聲音幽幽的傳到他耳裡,白蓮月卻一點也不想回應對方,連叫對方滾他都沒心情;他不知道日向炎會怎麼看待剛才的事,縱使不是自己的意願,但是……唯我獨尊的日向炎,又能體諒這個事實嗎?

「你到底是誰?有什麼目的?」

「你真的忘掉我了……不過沒關係,」對方聽到這問句,臉上是止不住的苦笑,只可惜閉著眼的白蓮月漏看了這神情──

「從今而後,你不會記得這些事情,所有你傷心的、害怕的、生氣的、骯髒的事情都會忘記。記得我說過我要幫你嗎?這就是我能為你做的事情。」

── 一抹藏著無盡哀傷,卻又帶著一絲堅決的神情。

白蓮月瞪大了眼,像是了解對方話中的涵義,突然間他咬牙切齒的說:「你沒資格這麼做!我也沒有要求你幫我!解開!」

「月牙兒……你愛日向炎愛了那麼久,不苦嗎?像他那樣無血無淚的人,值得你這樣愛他嗎?你不是想要報復他嗎?我可以幫你做到這些。」

「苦不苦由我自己決定,值不值得也由我自己決定!」白蓮月氣得大吼,的確,他愛日向炎愛得辛苦非常,但那又干其他人什麼事?「沒有人有資格替我決定我要愛誰!」

「但我捨不得看你苦,永遠捨不得。」對方露出苦笑,拿起一旁的布塊將白蓮月的嘴塞得密密實實,並將白蓮月的眼矇上布,這樣的動作讓白蓮月回想起之前對方也做過這樣的事,他想掙扎卻徒勞無功。

「我曾經說過,你的願望我都會替你實現,就像你愛著日向炎一樣,我也一樣愛著你;而你也曾經說過,有天你要報復日向炎,而我替你想到的方法──」

伴隨著話音的是兩根粗大的針頭狠狠刺進白蓮月的太陽穴,白蓮月在手術台上不斷抽搐、抓動,直至十指都抓破皮,鮮紅的血液蜿蜒而下,彷彿也將日向炎的心扯了下來,日向炎想大喊住手、想將人拉開卻力不從心,只能看著承受莫大痛苦的白蓮月在手術台上任人宰割。

「──就是讓日向炎一輩子都活在後悔之中,至死方休。」



【柒】

記憶可以被遺忘。
那愛情呢?
我愛你的感情,是否也能隨著遺忘而遺忘?




「我要拿走月牙兒所有的記憶,尤其是那段不顧生命瘋狂愛著你的部分,我要拿走它,因為你不配擁有這份愛。」

那人的耳語彷彿冰珠子一樣,凍傷他的耳膜;對視的紅瞳裡,找不出半點玩笑的意味。

「你沒有權利這麼做!你沒有權利這樣對他!」於是他著急了,他拼命地想掙脫這些扣環,卻無法如願。

「全世界的人都有資格在這事上,跟我談論『權利』這兩個字。」那人眼看他的掙扎,褪去了笑,以一種最平淡卻又最傷人心的口吻,指斥了他。

「而您,是全世界最沒有資格評論我的人。」




冷灰調的房間裡,血腥味肆無忌憚地擴散,一陣陣嗚咽聲從大轉小,最後像個收訊不良的收音機,只剩下單音。

對牆上,日向炎睜著大眼看著白蓮月的動靜,看著他從一開始的劇烈掙扎,慢慢地轉為抽搐,直至最後的無力動彈,十指掙動的程度表示他現在的狀況;日向炎一路看著,沒有轉過頭、閉過眼,沒有逃避,也不能逃避。

──『因為這將是你最後一次看見月牙兒。』

日向炎的十指在柔嫩的掌心中深深刺了相同數目的洞,握緊的拳頭是鮮血淋漓,他沒有辦法體會也無法想像白蓮月的痛苦,沒有辦法明白被硬生生奪走記憶的痛。

但日向炎什麼也做不了。

他無法阻止這場悲劇,他無法讓白蓮月脫離魔掌,他無法阻止對方狠心的行徑,他甚至連喊叫的能力都沒有!

就算是掌握了全世界經濟命脈的日皇又如何?此時的日向炎,也不過是個凡人,是個廢人!

日向炎只覺得對方每一個動作都在凌遲自己跟白蓮月,當對方終於停手並朝他走來時,他覺得這段時間長得像過了一世紀。

「真難得看見高高在上的日皇有這樣的表情。」對方帶著頗有興味的笑臉看著日向炎,但仔細一瞧,那笑容裡藏著一抹精神上的萎靡,彷若瞬間蒼老十歲。

日向炎惡狠狠地瞪著對方,猜想對方又在搞什麼玄機。

「你不知道嗎?」對方湊近了日向炎的臉,瞳孔中映照出雙方的臉龐,對方低聲笑了起來。「你一臉要哭的表情,泫然欲泣似的呢,偉大的日皇。」

一雙寶石紅的眼眸流轉的不再是各式各樣的心計,而是深深的悲慟與對自己的無能為力的厭惡;那樣想把人千刀萬剮的瞪視在對方的眼裡根本不足為懼,他只看見了他想要的結果。

--悔恨。

「日向炎,你後悔了嗎?」對方扯掉日向炎口中的膠帶及布團,輕聲問道。

「你究竟是誰?到底有什麼目的!?」終於可以說話,日向炎劈頭就是一番齜牙咧嘴的質問,沒道理月牙兒得平白無故地接受這樣殘忍的對待!

「我?說起來,我跟你身邊的人事物的確是頗有緣份。」對方不以為意,笑著續道。「而目的我不早就告訴你了?還是說偉大的日皇連最後的忠告都聽不進耳裡?」

「你的目的不就是要對付我嗎?既然如此就衝著我來!為什麼要對月牙兒做這種事情!」

「我當然是衝著你。只不過要真正傷到你,除了月牙兒之外沒有其他人能做到。」

「你──」在說什麼?

日向炎話都還沒說完,對方卻一把掐住他的臉,完全不顧他臉上的傷,力道大得似乎想將他的顴骨掐碎。「日向炎,你很喜歡你弟弟,對吧?你不是為了弟弟,動手在親生父親的腦門補上幾槍嗎?」

日基言!莫非他還沒死透嗎?眼前這個人為什麼又會知道日基言的事情?

思及此,像是想從對方眼裡探出些端倪,劇痛中的日向炎仍端著銳利的眼神看著他。

「放心,我不是你們日家的骨肉。你們的父親日──喔,不對,應該稱為雷因斯才對,因為雷因斯才是我所熟悉的人。」

日向炎微張著嘴想說話,由於臉頰上的力量過於強大,日向炎每說一個字都帶著劇烈的疼痛。「你……跟雷、雷因、斯……有、什麼、關、關係……」

「當初替他『換腦』的人就是我,偉大的日皇,看來你也想不到遍尋不著的人材就站在你眼前吧!」

「是你……」當初在阿夜殺了雷因斯之後,日向炎曾搜尋幫雷因斯進行晶片手術的醫生,但卻完全沒有醫生的下落,只好推測是被雷因斯『處理』掉了,沒想到居然是對方逃過了他的搜索網!

「說真的,若不是雷因斯的話,我還真不知道原來你有這麼疼愛自己的弟弟,就算對方是個雜種也一樣;這也讓我知道,運用弟弟來打擊你是天方夜譚,光是玄日這個身份就足夠讓我死上一百遍。」聽到對方吐出『雜種』兩個字,日向炎激動地傾身想揮拳,但手腕上的扣環仍讓他無法得手。「既然親情無法成為擊潰你的管道,那麼有什麼方法能夠真正傷害到你?」

「阿夜不是雜種,是我弟弟!」對方放開手的剎那,日向炎立刻爆出一聲怒吼:「不准你傷害阿夜!」



「日向炎,你知道怎麼樣才算真正打擊一個人?」對方一點也沒理會日向炎的怒吼,甚至於面對猙獰著一張想將人銼骨揚灰的臉,只是冷冷地笑了一聲,續道:「後來我想通,外傷算得了什麼?總是會好的。而心傷呢?當一個人心都碎了,就算是神也救不了!

「謬論!」日向炎不屑地咆哮,像看著一個瘋子般,一臉鄙夷。

「謬論?不,日向炎,當月牙兒再度醒來時,你就會發現我沒說謊,是你自己一直在欺騙自己。」欺騙自己,月牙兒沒有想像中的重要。

「你到底對月牙兒做了什麼手腳!?」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我要拿走月牙兒的記憶,因為你根本不配擁有。」對方像是回憶起什麼,低喃著說。「……這也是月牙兒的願望。」

「月牙兒根本就不認識你!月牙兒也不想要失去記憶!這一切只不過是你將傷害月牙兒的行徑合理化的說詞罷了!」

突然間對方出手抓住日向炎的頭髮,扯得日向炎頭皮生疼,覺得頭髮都要被掀開似的,硬是要日向炎看著他。

「日向炎,一個跟你長得這麼像的人出現在你面前,難道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你問我為什麼會知道月牙兒的心願?實話告訴你,月牙兒曾經找過許多跟你長得相像的人做為慰藉,試圖在這群替代品中發現一點你的影子。

但找到了又能怎樣?替代品永遠也取代不了月牙兒心中的『阿炎』──縱使『阿炎』根本就沒將他放在心上,也完全忽視了他,月牙兒還是愛著,甚至賠了一條命也在所不惜。

我、你、月牙兒其實是一環扣著一環,你對月牙兒的態度正如月牙兒對我,我們三人永遠都會為了心愛的人,而毫不在意的傷害別人。」

「哈哈哈……簡而言之,你不過是個要不到糖吃而決定毀了糖果的人,還用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掩飾你想報復被月牙兒冷落而心有不甘的事實。」日向炎聽到最後嗤笑了一聲,雖然頭皮疼得發麻,但日向炎仍用一種冷傲的神情試圖戳破對方的假面。

「也許,但月牙兒要報復你可是他親口說出來的;反正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重要的是我完成了月牙兒的願望。」對方輕笑了一下,沒反駁日向炎的話,反而冷冷地補上一句。「你可以繼續笑著,日向炎;畢竟你也只剩現在可以輕鬆地笑著,因為當月牙兒再度醒來時,你連哭都哭不出來,更別說是笑。」

以為釐清整段來龍去脈的日向炎壓根不把對方的話放在耳裡,也沒有去細想為什麼對方要一直重覆『月牙兒醒來』這句話;在日向炎聽起來,這番話就像是喪家犬在虛張聲勢。

既然對方是愛著月牙兒的人,自然不會把月牙兒往死裡推。

所以他又有什麼好緊張的?只要人還在,記憶自然可以回復。

──可是日向炎卻沒想過:人腦不是電腦,怎麼可能說回復就回復?

「日向炎,其實今天的事情完全可以避免,只要你肯多愛月牙兒一點;只要你當初願意多愛月牙兒一點,世上就不會有我這種人的出現。」

「沒有人能決定我該愛誰,我跟月牙兒的事情也不是你這外人管得著的。」

「呵呵,日向炎,你會為了你的自大而懊悔,你會為了錯失一份真愛而後悔,一輩子沉沒在悔恨之中;因為你曾經可以輕易擁有的,卻被你置之不理,甚至狠狠摔成碎片──」

說著宛如詛咒,又彷彿是預言的話語,對方漸漸笑開了臉,鬆開了緊抓著金髮的手,拿起一旁的染血的手術刀,隨著話音狠狠地插進自己的太陽穴!

飛濺的血液沾上了白蓮月的衣角,對方向後軟倒在白蓮月的腳邊,臉上沒有一絲懼怕。

「──而你從此知道什麼是愛情,卻再也得不到愛。」



【捌】

沒有過去,未來呢?
人總是無法將記憶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候。
但我也無從比較──
當我遺忘了從前,是否過得更好。




日向炎在黑暗中舉著一盞燭台走著,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唯一的光源來自自己手上,於是他小心翼翼地護著燭台上搖曳的火焰,繼續在黑暗中行走。

有了光,黑暗就不足為懼。

日向炎的腦海裡閃過這句話,於是他勾起了一抹笑,然而事情快得他來不及阻止,倏地一陣狂風吹來,他手上的燭台被風掀翻,蠟燭摔到地上斷成兩截,唯一的光源閃爍了兩下便消失無蹤。

於是黑暗排山倒海而來,他想撿起蠟燭,卻被黑暗瞬間吞噬,他只來得及喊出一個名字──



「──月牙兒!」


床上,日向炎驚醒,他睜著一雙驚恐的眸子,直直看著彩繪玻璃的天花板,胸膛急速起伏卻呼吸不到任何空氣,過了三秒,他用力咳了一聲才能真正呼吸;閉起眼睛,他掀開棉被坐起身子,額際、背脊全都冒出冷汗,絲織睡衣及燦金的頭髮全數黏在自己身上,由此可知,日向炎冒的冷汗有多麼嚴重。

他一手壓在左心房,心臟還在急遽跳動著,日向炎覺得自己快得心臟病了,自從得知『那個消息』,他每晚都會做這個惡夢──

夢到自己在黑暗中行走,但不管他怎麼保護手中的燭火,光源最終還是消失了。

曾聽人說,夢境其實是現實的投射。日向炎現在不得不認同這句話有幾分真實性,因為不管他現在想怎樣保護對方,對方已經不認識他了

等到心臟的跳動恢復平常的頻率,日向炎才抬起頭來察看現在是什麼時間,凌晨四點鐘,他看了一眼鑲著阿夜照片的鬧鐘確定時間後,便起身拉開窗簾,他需要陽光讓自己暫時脫離黑暗。

只見金光如蛛絲般蔓延在黑暗的天空,不到一秒,一束束的光穿透黑暗直射到大地各個角落,也透進了日向炎的房間。

日向炎看著天際顏色的轉變,他伸手想觸摸光,卻只摸到一片冰冷;於是日向炎收回了手,也收回視線,此時,他聽見隔壁傳來的開門聲,他連忙轉身衝了出去。

走廊上,一個穿著銀白色絲綢睡衣的人站在門外東張西望,然後舉步要走,日向炎見狀上前一把握住那人的手;只見對方轉頭,一頭如絲般的紫黑頭髮也轉了半圓,小巧豔麗的臉上右半邊是冰冷的機械眼,左半邊則是如晨光般的金眸,只是金眸在看到日向炎時,並沒有以往的興奮,取而代之的是冷漠與警惕。

「月牙兒,你這麼早起床做什麼?你身體還沒痊癒,再回去睡一下吧。」日向炎看見白蓮月的冷漠,心像綁了石塊般直往下沉,又像胸腔被塞滿了小石塊,堵得他幾乎不能呼吸了。

不過日向炎還是綻開笑容,拉著白蓮月的手要將他帶回房間,但是下一秒,白蓮月立刻甩開日向炎的手,往後退了一步、手則舉在胸前擺出攻擊的姿勢,眼中寒芒大盛,頗有日向炎再靠近一步就要出手的意味。

──你是誰!?那雙眼裡似乎浮現著這樣的問題。

「月牙兒,我是阿炎,你醒得太早了,再睡一下吧。」日向炎定定地站在原位,沒有辦法往前踏進一步,不是害怕白蓮月的攻擊,而是那樣陌生而冷漠的眼神,使得日向炎覺得眼前的距離不是兩個步伐就能接近的。

──他和他之間,彷彿隔了一座海溝,他們在海峽兩邊對望。

「你……阿炎……?我、我是……」白蓮月在聽到日向炎唸出名字之後,眼中寒芒消失,換上的是不解與茫然,他慢慢放下手,皺起的眉頭表示他正用力思索腦中的記憶。「我……我是……誰?我……」

「月牙兒,你是月牙兒。」日向炎放慢腳步靠近白蓮月,然後再一次握住白蓮月的手,緊緊地不鬆開,並柔聲的說:「我是阿炎,月牙兒,我是阿炎。」

「阿、炎……」像在學牙牙語的孩子,白蓮月復誦了一次。

「對。月牙兒,你這麼早起做什麼?」日向炎低頭,看著眉間打了好幾個結、茫然不知的白蓮月,一股疼痛從胸膛傳來,連他也跟著皺起了眉。

「我、我……不知道,」白蓮月搖頭,『不知道』這三個字彷彿是在說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習慣,就自己醒來了。我是……」

「月牙兒,你是月牙兒。」日向炎不厭其煩的回答對方重覆的問句,並將人牽往樓下的廚房。「那麼,我們一起去吃早餐好了。」

「……月牙……」白蓮月此時沉浸在思索的世界裡,順從地讓日向炎牽著手到樓下。

大概是保鑣們已經接收到日向炎起床的消息,廚房裡已有專人在處理早餐,一見到日向炎及白蓮月的出現,立刻將早餐端上餐桌,隨後就離開了。

「月牙兒,粥。」

此時日向炎的舉動要是傳了出去,絕對沒有人會相信這是日向炎,是那位高高在上、眼高於頂掌握世界經濟命脈的日皇──

只見日向炎親手舀了一碗白粥遞給白蓮月,卻見白蓮月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東西,也不動手接過;日向炎將碗收了回來,吹涼了之後才塞在白蓮月手上,但白蓮月還是沒動靜,過了幾秒,才如夢初醒般的看向日向炎,問:「這裡是哪裡?你是誰?」

「這裡是日宅,我是阿炎。月牙兒,再不吃粥就要涼了。」日向炎將湯匙塞入白蓮月手中,再一次回答白蓮月的問題。「先吃,有問題等等再問吧。」

白蓮月看了日向炎一眼,隨即低頭吃粥,一頓早飯吃得安靜,日向炎心中卻已不再安穩。

──這是白蓮月清醒後的第一個禮拜,如初生嬰兒般,對世界還渾渾噩噩。



日向炎已經忘記自己跟白蓮月是怎麼被救出來的,他只記得在自己醒來之後,見到了一臉憂心忡忡的日向夜;至於白蓮月則不見蹤影,於是他開口詢問,日向夜卻沒有立即回答他的問題。

「阿夜,月牙兒呢?他人呢?」

日向夜有點驚訝,哥哥居然沒有先問他的狀況,而是一開口就問白蓮月的事情;但看見日向炎著急的神情,日向夜也只是瞬間閃過這個念頭就拋到腦後了。

「呃,哥哥,你不要緊張,白蓮月在手術房裡觀察;只要一醒來,安特契爸爸就會來通知我們了。」

日向夜握著他的手,溫熱的、暖和的讓他的心平靜了不少,但不好的預感從他醒來之後就一直迴盪不去。

──有事情要發生了。

在他醒來卻見不到白蓮月在他床邊時,日向炎就慌了,莫名的心慌襲上心頭。

「日、日皇!」突然房門被撞開,比爾慌慌張張地從門外衝了進來,「請您快過來,白秘書不太對勁!」

聞言,日向炎心一跳差點轉不過氣來,日向夜趕緊扶住他微微後倒的身體,他在弟弟的懷中閉上了眼,再睜開時已將不安的神情收歛起來,神情轉變的速度令人為之驚嘆;但日向夜明白,自家哥哥只不過是在強撐罷了,日向炎的身體正微微顫抖著。

「帶我過去。」日向炎強自鎮定,話語中帶著不容人拒絕的強硬。

於是日向炎到了地下手術房,看見白蓮月坐直身體卻一臉茫然,不時東張西望,而安特契反常地不發一語,正看著螢幕上的數值及文字。

「月牙兒怎麼了?」日向炎一見白蓮月的反常,他快步走到對方身旁,但白蓮月見到他只是微偏著頭,彷彿不認得他。

日向炎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於是他握緊拳頭,在白蓮月身旁坐了下來,然後握住白蓮月的手;而白蓮月則是低頭瞧著兩人的握手,沒有任何動靜。

「他的身體沒受什麼傷,但問題是……他不認得人了。」安特契摸摸鼻子,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現在的情況,還有他發現的事情。

「什麼叫做不認得人了?解釋清楚。」日向炎與白蓮月對看,頭也不回地説道;紅眸與金瞳對視,卻是兩種神情,兩種情緒。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安特契清清喉嚨,開始解釋。「我剛替他做晶片檢查時,發現他腦中的晶片遭人破壞,甚至植入病毒,只要我打算修復晶片,那麼病毒就會運作,然後會『吃』掉晶片所有的程式。」要是晶片裡接替原本大腦運作的程式系統被破壞掉的話,那麼白蓮月就會回到腦死的狀態。

「那就不要修復,直接換一塊晶片。」

「呃,這個我也想過,但問題一是我手上沒有任何晶片,唯一一塊已經拔下來裝在白蓮月的腦子裡了;二來,那個病毒除了修復這舉動會觸發它之外,連『移除』也會造成病毒的運作。」簡而言之,只要有任何的舉動,都可能會造成白蓮月腦死的狀態。

「……」日向炎沉默了。

「而且……就算真的能不觸發病毒而替換晶片,白蓮月……恐怕還是無法恢復。」

「什麼意思?」日向炎轉頭問向安特契,寶石紅的眸子一片沉靜,但就是這樣才讓安特契寒毛四起,如果日向炎能像平常人一樣大吼大叫摔東西砸物品,那麼安特契還不會覺得害怕;但日向炎表現的太過正常,正常到已經不正常了,這才讓人打從心底懼怕。

「對方破壞的不只是晶片而已,他真正破壞的其實是白蓮月大腦裡負責記憶的部分……」話都還沒說完,日向炎就插話了。

「你當初不是說月牙兒腦死了,既然已經腦死,大腦又怎麼可能會運作?」

「白蓮月當初腦死是維持生命系統的部分被破壞了,於是我用晶片補足這部分的缺漏,但腦中記憶跟思考等部分是沒有問題的,而對方破壞的正是記憶這個區塊。」

「那為什麼有情感開關這東西?既然記憶不屬於晶片控管,又為何有情感開關?」

「呃,該怎麼說好呢……」日向炎丟出來的問題安特契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很難跟一個非領域的人做講解,他相信日向炎也不想上一堂『晶片課程』。

「我用個譬喻來說好了:晶片只是記憶區塊的『柵欄』,而『柵欄』也就是情感開關,它的作用只是讓記憶『流通』或是『阻擋』,與記憶區塊本身記錄事情並無關聯。」

「所以說,月牙兒的記憶被破壞了,於是忘記所有的事情?」

「簡單來說是這樣沒錯,但我剛才測試了一下,基本的知識都還在,只是認人的部分……」差不多都忘光了。

「能回復嗎?」這是最重要的。

「……」

「我在問你,月牙兒的記憶能回來嗎?」日向炎再問一次,卻遲遲沒得到安特契正面的回應,他握緊的拳頭慢慢顫抖著,盯著人看的紅眸這次沒有以往的強勢,反而是一種……冀望。

「……日向炎,人腦不是電腦,已經破壞的東西是沒有辦法再回復的──」安特契沒有辦法違背事實讓日向炎開心,因為他不是神,他擔不起白蓮月消失記憶的責任。


「而且你想想,燒成炭的木頭,還能變回原木嗎?」



「至於白蓮月剛醒來,他腦袋算是開過一次刀,所以對事情跟人都有些渾渾噩噩的,可能同一個問題會重覆詢問,有點像嬰兒剛認識世界,最好多點耐心,之後他應該就比較能分辨事情了……」

「白蓮月的記憶區塊已經受損了,以前的記憶可能會流失大半、甚至是完全不見,而且……以後能不能記住任何事情,這……最好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白蓮月很有可能會出現上一秒記得、下一秒便忘記,呈現反覆遺忘,能記多少、記多久……恐怕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事情……」



日落時分,天際從蔚藍轉成紫靄,遠處的夕陽已染得橘紅,猛然一看,真有種火焰四燃的錯覺。

日向炎走進白蓮月的房裡,輕手輕腳地不發出半點聲音,白蓮月的胸腔穩定起伏著,柔長的黑髮散在白色的床單上,小巧豔麗的臉上睡得安詳;日向炎盯著他的臉,慢慢地坐在床沿,手忍不住地撫上他的臉頰。

「月牙兒……」隨著光線一絲絲地消失,日向炎漸漸地蹙起了眉頭,拾起一綹黑髮,卻滑順地讓他無法握在手裡,沒幾秒就從指間滑落。

再也抓不住了嗎?月牙兒再也回不來了嗎?日向炎不禁這樣問著自己。

日向炎對於自己向來是相當有自信的,畢竟他是掌握世界經濟的日皇,關於人心、人性這類變幻莫測的東西都能玩弄在掌心裡,實話說來,這世界的事物不過是由人心為基底去造成的,於是又有什麼事情是他無法掌控的呢?

但此時此刻,自己向來能掌握世界的自信,在得知月牙兒無法恢復記憶時,悄悄地崩解了;他發現自己對這件事深深地感到無力,一如當初他眼睜睜看著月牙兒被奪走記憶的感觸,在夜闌人靜的時候,漸漸地、慢慢地,彷彿顏料將白布一絲絲浸染般擴散到全身。

──因為他的月光消失了,從前他滿不在乎的月光今後不再照耀著他。

然而熾烈的陽光若沒有月的交替,最終只會將大地燒成死寂。

指引我的光消失了,於是路途上只剩下黑暗與我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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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09-12-31 20:47:36 | 顯示全部樓層
【玖】

我嚐盡了愛的苦悲,
終於換得你知道真情的可貴。
但這些都已經成為過去,我該如何愛你?
誰來告訴我,一個沒有過去的人,要如何知道什麼是愛。




一早,天空持續下著濛濛細雨,灰色的雲層掩蓋了所有的光亮,試圖將世界留在上一個夜晚;但時間的腳步不會停止,就算沒了陽光、就算失去了一切,世界還是在轉動。

「早安,日皇。」早上八點多,是眾人該去上班上學的時間,太陽聯盟也不例外,比爾已經連上視訊網路與待在家中的日向炎做早晨會報。

「早,比爾。」日向炎如往常端著一杯黑咖啡啜飲,只是眉間鎖得緊緊的,彷彿有什麼重擔壓在他的身上,臉上的光采黯淡了許多,也疲憊了許多。「有什麼事情發生嗎?」

日向炎揉揉眉眼,自從白蓮月醒來之後,日向炎幾乎沒再踏近太陽聯盟裡,完全都用視訊做遠端遙控,畢竟,白蓮月的狀況很不穩定,日向炎根本分身乏術。

「有的,請先過目這份新聞。」比爾按了幾個鍵,一張斗大的新聞頭版便出現在螢幕上,日向炎看了後,眼神凌厲了幾分。

這是今早剛出爐熱騰騰的新聞頭版,上面是一張非常醒目的、實驗室燒毀的照片,旁邊還有具燒得焦黑、肢體扭曲的屍體照;也許是拍攝者的功力太好,又或者是相機的畫素太佳,那具屍體扭曲、焦黑的清楚程度絕對讓人一眼難忘。

而日向炎還記得,當銳利的手術刀插入太陽穴時,那人毫不懼怕的模樣。

「是『他』?」日向炎在比爾撤掉了報紙後,冷聲問道,至於『他』是誰不言而喻。

「這間實驗室是日向夜少爺當初救您出來的地方,那具焦屍推測是『他』沒錯。」比爾客觀地講出實情,對於屍體是誰也不敢妄下定論。「據了解,這場無名火竄燒的非常快速,警方還在深入調查;但是,當日向夜少爺救您出來時,實驗室裡並無任何可燃物,而且,實驗室裡只有『他』及幾名機械人而已。」

一具屍體跟幾具沒有自我意識的機械人,要如何在沒有可燃物的實驗室裡點火?

日向炎聽了沒有回應,眼眸半掩地不知道在思考什麼;比爾一時間沒接話,於是沉默在螢幕兩端蔓延。

「日皇,需要將屍體做DNA檢測嗎?」比爾突然想到這問題,也許日皇會想確定那具焦屍是不是『他』。

「……不用了,就算真的是『他』,月牙兒……也無法恢復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日向炎回絕了這個提議。

事情木已成舟,追究那人的死活也無法改變事實;既然白蓮月無法恢復記憶,那麼追不追究又能如何?

「是。」比爾回答,接著點開另個資料夾,裡面填滿了日向炎一天的行程。「日皇,今天有三場會議──」

但比爾話還沒說到一句,便看見日向炎丟下手中的咖啡杯衝了出去,漂亮的骨瓷杯缺了一角斜倒在桌上,而褐色的液體正悄悄漫延;隨後一陣打鬧聲及說話聲傳了過來,比爾默默地等待,然後手上不停歇地繼續處理工作。

日皇大概又無法做視訊會議了。

比爾心想,於是默默地更改了今日的行程表。

另一方面,丟下屬下及事情的日向炎衝了出去,果不其然,白蓮月跟保鑣們在客廳打了起來;雖說白蓮月的記憶不見了,但身體卻還記著以前曾學習過的東西,尤其是武術這方面。

「住手!通通給我停手!」眼看雙方越打越激烈,日向炎三步併作兩步衝到戰場中央,並擋在白蓮月身前,保鑣們趕緊將拳腳收回來,避免誤傷了這位大老闆。

但保鑣們順從命令而停手,可不代表白蓮月也會接受這項命令,只見日向炎身後的白蓮月並未收住拳勢,看得保鑣們驚叫一聲,要上前搶救卻已來不及!

「日皇──」

日向炎感覺到後方的危險,又聽得保鑣的驚叫,下意識轉過頭一看,一個放大數十倍的拳頭往他臉上直衝而來,日向炎嚇了一跳,腦袋卻是一片空白,想躲開身體卻無法動作!

就在日向炎以為這拳挨定時,拳頭卻硬生生地偏移角度,堪堪擦過日向炎的臉頰,劃出一小道紅痕。

「你沒長眼睛嗎?別人在打鬥你隨便跑進來,是想挨打是不是!?」

當日向炎還驚魂未定之際,耳邊便聽到白蓮月的破口大罵,日向炎回過神看著白蓮月氣得漲紅的豔容,寶石紅的雙眼似乎不明白白蓮月這麼生氣做什麼;而白蓮月見對方一點也無懺悔或是抱歉的模樣──彷彿覺得別人的拳頭本來就該避開他──還用那雙美得令人炫目的紅眸直盯著他瞧時,白蓮月的怒氣越來越盛,甚至有種衝動想挖出那雙紅眸,要對方不要再這樣看著他!


──那是種說不出口的煩躁。

尤其是當那位有著金髮紅眼的人看著他時,漂亮的寶石紅雙眸裡總是滿載著溫柔及哀傷,讓白蓮月每次看到就有種衝動想摸摸他的頭,但同時心裡又有個聲音叫他不要碰,這些都讓白蓮月無所適從,想觸摸對方,卻又想毀掉對方。

矛盾的心情在記憶不見的當下越發衝突,於是表現在外在行為上。

其實接連一個月來,日宅的氣氛相當緊繃,像條拉滿弓的弦:因為褪去渾噩的白蓮月跟日向炎槓上的次數越來越多,當看到對方氣呼呼地甩門離開,不知為何,白蓮月覺得心情很好,甚至覺得看到對方生氣的模樣,比看到對方用哀傷的眼光看他還來得愉快。

莫名的,他不喜歡那人悲傷的模樣。

雖然白蓮月連自己都不記得自己,但有些事情似乎已經成為本能。


對視了幾秒,見對方似乎沒打算說什麼,於是白蓮月扭頭要走,他不想再待在這裡,雖然對忘記的世界有所不安,但他不希望自己被困在這間大房子裡,他想要離開,房間裡的氣氛讓他坐立難安。

而他現在需要新鮮的空氣讓來平復自己莫名而來的怒氣。

但白蓮月還沒來得及踏出一步,後頭便有人緊緊地拉住他的手,不讓他走。

「月牙兒,你要去哪裡?」

白蓮月連轉頭都不用,聽這句話的主詞就知道是那金髮紅眼的人,而且又看著他叫這個名字,這就是白蓮月和日向炎槓上的最大原因!

白蓮月跟日向炎說了很多次,他不是他口中在叫的那個人,可是對方仍執迷不悟,一直對著他叫這個名字,他越聽怒氣是越盛。

而槓上的第二個原因,便是日向炎這一個月來根本不讓他出門,他待在這個陌生的宅第裡像個犯人一樣!

「月牙兒,你要去哪裡?」

再一次的問句,白蓮月充耳不聞,但一股強大的力道突然施加在手腕上,他只好停下腳步,轉頭看日向炎到底有什麼事。

「我要出去。」

「不行。」日向炎搖頭,一秒鐘打了回票,但白蓮月也不想甩他,繼續往大門前進。「月牙兒!我說你不能出去!」

日向炎再度用力一拉,白蓮月決定不要再虐待自己的手,也不想虐待自己想說又忍著不說的嘴。

「我是犯人是不是?連要出個門都這麼困難,你要不要乾脆拿繩索把我綁死在你腳邊算了!」白蓮月啪地甩開了日向炎的手,轉身面對對方。「我是人,我有自由選擇要到哪裡去的權利!」

日向炎沒回應,只是靜靜地看著白蓮月,白蓮月也不甘示弱抬眼瞪了回去,沉默僵持在雙方身上,一旁的保鑣冷汗涔涔,很希望自己能夠退場,但大老闆沒有表示,他們做保鑣的也無法離開;倏地,日向炎又再一次出手拉住了白蓮月,當他下意識要甩開,對方卻猛地一拉,白蓮月心中暗叫一聲──日向炎剛好掐住了他的手筋。

日向炎拉著白蓮月往樓上走去,莫名的怒氣從對方的步伐及手腕上的力道便能感受得到,有那麼一瞬間,白蓮月想出手擊殺對方,以他的能力當然輕而易舉,隨便一拳都能讓對方倒地不起、又或者他反手一扯也能讓對方的手脫臼;不過當他手舉了起來卻遲遲無法動作,一如這一個月來他一直想毀了日向炎卻又下不了手一樣。

最終,白蓮月也只能隨著日向炎的腳步回到他的房間。

碰地一聲關上了房間的門,連空氣也變得沉悶起來,一進到房內,日向炎就放開了白蓮月的手,然後站在門口分明就是不打算讓他出去;白蓮月悻悻然瞪了日向炎一眼,然後一屁股坐在床舖上。

宛如呼應著房內詭譎的氣氛,外頭的雨勢越下越大,從綿綿小雨變成滂沱大雨,嘩啦啦地砸在屋簷上,隨著雨聲沉默又再一次瀰漫在雙方之間。

「我要出去。」白蓮月坐在床舖上,視線繞了房間一圈又轉回站在門口的日向炎身上。

「等天放晴了我再陪你出去。」日向炎張著一雙寶石紅的眼眸靜靜地看著白蓮月。

「我為什麼要你陪?我不要你的陪同,我要自己一個人出去。」白蓮月立刻回話,小巧的臉上寫了不滿兩個大字。「我自己可以把自己顧得很好──」

但還沒等白蓮月說完,日向炎便上前兩步,彎下身子來將兩手撐在他床舖的兩邊,把自己圈在他的懷中,寶石紅的雙眸裡一反剛才走路時的怒氣,反而掠過一抹堅持。

「我說,等天放晴了我陪你出去。」

「我現在就要出去。」白蓮月伸手去推對方,但對方不為所動。

「現在外邊在下雨,你出去會淋濕的,所以不行。」日向炎還是堅持著同樣的話語,絲毫沒有妥協的餘地。

聞言,白蓮月呼吸一滯,拳頭收了又放,半邊的美眸也瞇了起來,一股怒火冒了出來。「這一個月來你關我還關的不夠嗎!?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我不是你的犯人,我要回家!」

「這裡就是你的家,月牙兒。」

「哼,你騙騙三歲小孩還可以,這要是我的家,為什麼我連大門都無法出去!?為什麼我只能在這房間裡活動!?」不說怒氣還沒那麼盛,一講到這事情,白蓮月的火氣在心中急速竄燒。

「月牙兒……你出去了,就不知道該怎麼回來了。」日向炎像是想到了什麼,耀著光的眼眸瞬間黯了下來,接著又用那雙溫柔而哀傷的眼眸盯著白蓮月看。

「不要用這種表情看著我!」突然間,白蓮月放聲大吼,並用手遮住了日向炎的眼睛。「我不是你口中的『月牙兒』!」

「……你是月牙兒,若你不是月牙兒,那還有誰是月牙兒呢?」日向炎並未將白蓮月的手拿下,只是喃喃低語著。

「我不是『他』,我跟你說過很多次,我不是『他』!」白蓮月聽到日向炎的回答,克制不住心中的怒意,將床舖上重擊一拳,但凹了下去的床舖因為彈簧的關係又回復了原狀,就像白蓮月的記憶一樣。

──總是記得了,卻又遺忘,反覆循環沒有止境,或許、或許結束循環的那天,也就代表世界上再也沒有白蓮月這個人的存在了。



【拾】

我的愛化成一地碎片割裂我們的手腳
當我們兜兜轉轉
將一地的鮮血舞成血花之後

你才驀然驚覺,愛情,竟是這麼易碎。



「月牙兒……」輕輕拿下遮住自己眼睛的手,日向炎抬眼看著他,如篝火般雄雄燃燒的雙眸裡寫滿了執著。

「我說我不是,你耳朵聾了嗎?」再度見著那雙眸,白蓮月心中的煩躁呈直線上升,他推開日向炎,卻再一次被日向炎拉住了手。「我是──」我是誰?

「你是月牙兒。」面對白蓮月突然間無法接話說出自己是誰的舉動,日向炎冷冷靜靜地補上這句。「你是,月牙兒。」

「……你究竟在執著些什麼?」面對日向炎的固執,白蓮月突然覺得很疲累,他完全不懂,為什麼對方要認定他就是『月牙兒』?就算他是,但那也是曾經了,他已經沒有過去的記憶,月牙兒早已不是『月牙兒』了。「……為什麼要這麼執著我就是你記憶裡的人?」

「因為你是月牙兒,你就是他。」日向炎站直身與白蓮月平視,雙手握成拳狀,若是仔細瞧,便能看見他握緊的拳頭正在微微顫動著。

「我沒有你過去的記憶,你也不該在我的身上找過去的痕跡!」白蓮月最受不了的就是日向炎一直把他停留在過去,甚至是逼迫他也要一起回到過去。「你的『月牙兒』不在了,『他』已經死了!」白蓮月激動地在牆上重重地搥了一拳。

「不!」日向炎像觸到了什麼開關,突然一把衝上來將白蓮月抱在懷裡,緊得像是被別人搶走他最珍視的東西。「月牙兒還在,你就是月牙兒,他沒有死!」

「你瘋了你!」白蓮月掙動著,卻意外地發現他無法擺脫日向炎的雙臂牢籠──又或者是,他下意識裡總無法真正傷害對方。「我已經沒有身為『月牙兒』的記憶!」

「那又如何!」

日向炎也放聲大吼,甚至扳著他的下顎親吻了他,白蓮月大吃一驚,一開口卻被人攻佔了唇舌,變幻著不同的角度,用力的親吻他,直到白蓮月真正回過神,往在他唇舌間肆虐的舌咬了下去。

日向炎悶哼了一聲卻不如白蓮月心中所想的放開他,而是讓血腥味漫在兩人交接的四唇,彷彿共飲著一杯鮮血,直到血腥味散去才分開。

「呵呵……」四唇分開之後,白蓮月微喘著氣,突然間卻笑了出來,那小巧的豔容上勾起的媚笑,讓日向炎眼眸一亮。「原來,『月牙兒』是你的床伴是不是?」

「什麼?」日向炎愣了一下。

「你這麼執著地要我認定自己是『月牙兒』,是怕少了個床伴啊?」白蓮月像瞬間變了一個人,惑人的媚笑與輕佻的笑語,讓人無法與之前怒氣沖沖的白蓮月作聯想。「那你實話說不就得了!反正你不就是想要以前的我的身體嗎!?」

白蓮月靠近日向炎耳邊輕輕說著,然而驟然陰狠的語氣,在日向炎耳裡擴散開來,日向炎心咚地一跳,抬眼卻見白蓮月毫無半絲笑意的扯著嘴角對他說──

「如果你得到了就可以不要再煩我的話,那給你又何妨!」


目前日向炎有點反應不過來,他只是吻了白蓮月一下,為何會變成眼前這樣的狀況?

當白蓮月說完時便用力推開了他,然後坐在床沿上開始解著上衣的釦子,一臉陰霾地看著地板;等到白蓮月上衣的衣釦全數解開,露出修長卻帶有強大力量的上身時,日向炎才驚醒過來,幾個箭步便制止了白蓮月寬衣的動作。

「別鬧了,月牙兒!」

「鬧?誰在鬧了?」白蓮月露出一臉媚笑,卻是惡狠狠地將日向炎的手給扳開來。「在鬧的人是你。怎麼,你還不打算脫衣服,莫非你要穿得一身整齊跟我『做』?」

「我不是這個意思!」見白蓮月真的伸手要來解他的衣服,日向炎一把抓住白蓮月的手。

「那又是什麼意思?」白蓮月刷下臉來,雙手扯住日向炎的衣襟。「麻煩你要什麼就直接說,我不想跟你在這浪費時間,我還想出去吃晚飯,麻煩你快、一、點、完、事,不要拖拖拉拉!」說完,又再去扯著日向炎的衣服,試圖要讓兩人裸裎相對。

「月牙兒!我沒有要跟你上床!」日向炎再一次抓住對方的手,急忙澄清。

「喔?」白蓮月挑了半邊的眉,突然間攬著日向炎的頸子將他拉到自己眼前,冰冷的眼裡不帶一絲笑意的問:「那你究竟要什麼?你可以直接說出來,不要再浪費我的時間。」說完還湊近日向炎的耳邊輕輕呵著氣。

「我要你留下來,月牙兒。」日向炎不假思索地回了這句話,也看見白蓮月陰沉的像要殺人般的目光。

「換一個。」他一點也不想在這個鬼地方久留!

「留下來。」日向炎與白蓮月直視著,毫不畏懼。「月牙兒,留下來。」

「……留下來要做什麼?做一個沒有自由的犯人被拘禁在這個囚房裡,連放風都不行?」

「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只要你留在我身邊。

「我想要離開。」

「不。」

「……」白蓮月覺得自己在雞同鴨講,他提出了意見一直被打回票,卻又要他繼續提出意見,這是什麼道理。

「月牙兒,留下來,留在我身邊。」日向炎緊緊握著白蓮月的手,白蓮月突然發現,那雙寶石紅的眼眸彷彿佈滿了哀求。

「……你想要的『月牙兒』,是你記憶中的那位,不是我。」白蓮月閉上了眼,身體像在克制什麼地微微顫動著,但語氣卻是淡淡地。

「你就是你,並沒有不同。」

「不一樣不一樣不一樣不一樣,不一樣的!」白蓮月覺得自己的情緒累積到一個臨界點,面對日向炎口口聲聲認為『他等於月牙兒』這件事,白蓮月已經受不了了!

於是白蓮月忍不住把這一個月來所累積的不安等情緒一股腦的爆發出來。

「我沒有和你共同的記憶!你要的那個不是我!你究竟要『月牙兒』做什麼?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究竟要『月牙兒』做什麼!?」

「……什麼都不要。」面對白蓮月的爆發與怒吼,日向炎僅僅是闔上眼,又睜開了眼,不變的是紅眸中的堅持。「我只要你留在我的身邊,其餘的什麼都不要。」

「我留在你身邊要做什麼?你要一個沒有共同記憶的人留在你身邊做什麼?你何不去夢中尋找你的『月牙兒』,然後讓我重新過生活!?」白蓮月甩開日向炎的手,將身子蜷起來抱著頭大聲說道,畢竟沒有過去他已經不是原本的他了啊!

見到白蓮月這樣抗拒他人接觸的模樣,日向炎突然沒了說話的力氣,被甩開的手彷彿還能感覺到肌膚相觸時的熱度,他想再度攬著白蓮月的身體,卻發現自己伸出去的雙手正頻頻顫動著,他無法觸摸白蓮月,縱使白蓮月待在原地。

「……我以為我可以沒有你,月牙兒。」日向炎卻突然講起了風馬牛不相干的話,這話題的轉變讓白蓮月疑惑地抬頭看他。

「我一直都以為,除了阿夜,沒什麼人值得我付出關心,對之前的你,我是如此;我知道你愛我,但那時的我不懂什麼是愛情,直到那天我才發現,愛情一直都在,只是我從未用心發現。」

「你這只是補償作用而已。你當初為何不多愛一點?你當初多愛一點是不是現在就沒有這樣的事情?」聞言,白蓮月沒有感動,說出的話卻跟那個奪走他記憶的那個人一樣。「我沒有過去的記憶了。你說我很愛你,但我已經沒有過去的記憶,我沒有辦法再愛你!」

「……不用愛我,月牙兒。」豈料日向炎搖頭,讓白蓮月如墜五里霧中。「我只要你留在我身邊就好了。」

「我留在你身邊又能怎樣?沒有過去的記憶,我連我是誰都不曉得,更別說是你!」

「我是阿炎,月牙兒。」日向炎輕輕地道出雙方的名字。

「你還不懂嗎?我沒辦法記住任何人,你這一秒告訴我你的名字,但下一秒,也許下一秒我就忘記了你是誰,這樣的人還有什麼資格能說愛?我也不知道什麼是愛,你要的我給不了,為什麼不讓我走?」

「……也不需要記得,更不需要強迫自己想起以前的事情,月牙兒。」日向炎輕輕地說道,白蓮月瞪大了眼看著他,想知道眼前的人究竟在搞什麼鬼?

「你說什麼?」白蓮月真的被搞糊塗了。「你到底要的是什麼?」

「我只要你留在我身邊。」

「……你在耍我嗎?」

「沒有。」日向炎正經的搖頭,眼裡看不出任何一點戲謔。

「……反正,我已經不是你記憶中的人,不要再叫我『月牙兒』、不要拿現在的我去尋找你以前的記憶!」白蓮月起身打算離開這過於沉悶的房間,腰際卻被人從後方使力拉了一下,白蓮月瞬間向後跌在日向炎懷裡。「你做什麼!?」

日向炎沒說話,卻把人抱得更緊了。

       
氣到一個臨界點,白蓮月突然嘆了一口氣,低頭看著日向炎纏在他腰際的手,以一種相當疲憊而無奈的口吻說道:「我真的沒有辦法……我已經不是你記憶裡的人,為什麼要這麼執著要我當你記憶裡的『他』?」

「你們是一樣的,你就是月牙兒、月牙兒就是你。」悶悶的、微帶哽咽的聲音從白蓮月的後頸傳來。

「不一樣,愛你的人是『月牙兒』,而我沒有『月牙兒』的記憶。」

「難道說,沒有了記憶,愛就不是愛了嗎?」

「……但沒有記憶,我要如何知道這是愛?我記不起你、記不起所有的事情……這樣的人,要怎麼愛人?」

「我說過,不需要記得,不需要回想,也不需要愛我;忘記了無所謂、想不起來也無所謂,我替你記得所有的事情,過去的、悲傷的、美好的,我通通替你記著,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只要我替你記住所有的事情就可以了。」

「……就算我一直、一直忘記你,也記不得你?」

「我記著就行了,我替你記得。」

靜靜地,白蓮月說不出話來,覺得心裡纏住的死結似乎被人解了開來,也許潛意識裡,白蓮月只是想要有一個人記得自己;失去記憶的他旁無所依,當他每天早上起床看見鏡內的自己卻想不起自己是誰時,巨大的恐懼總是籠罩著他的全身。

而今有個人說會記得自己,也替自己記得過去及未來,他能相信他嗎?

「月牙兒……留在我身邊……」

寂靜之中,白蓮月覺得後頸涼涼的,像誰正在用酒精劃過他的皮膚,他低頭握住了纏在腰際的那雙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不再挺直著背想要掙脫,將自己放鬆在對方的懷抱之中。

「……你要記得我……」一輩子都要記得,我是誰。

(全文完)



【番外】反覆記憶

過去不可復得
未來還在飄渺
就讓這份愛
一併在殘缺的記憶裡流轉



日向炎難得睡了一個安穩的覺,在白蓮月不再抗拒並想要離開他之後。

而這一覺裡,日向炎做了一個夢,夢裡的月牙兒捧著一個被黏貼過的箱子遞給他,臉上的笑非常美麗,就像當年他在小巷裡看見的一樣;見到月牙兒的笑容,他也跟著綻開微笑,似乎知道箱子的重要性,他接了過來便緊擁在胸前──

然而,月牙兒在他接過之後,卻突然消失了!

他嚇了一大跳,想伸手去抓,懷中的箱子卻差點摔到地上,他只能將伸出去的手收回來,將箱子扶正。

夢境到此時突然斷裂,日向炎醒了過來,卻還沉浸在夢中的情緒裡,箱子差點摔到地面的舉動讓他感到相當的驚惶,清醒的同時心悸得很厲害,他抹了一把汗,決定起床梳洗,不再睡回籠覺了。

當日向炎開門打算到樓下吃早餐時,卻看到白蓮月站在門外左顧右盼,在他們四目相交時走了過來,歪著頭打量他,隨後用著像在詢問路人甲乙丙丁的口氣,有些高傲、有些茫然地問著日向炎:「你是誰?」

日向炎愣了幾秒後,突然痛苦的一笑,執起白蓮月的手,輕輕地,介紹自己。

「我是阿炎,你是月牙兒。」


遺忘的苦果我已嚐到,
倘若這是留住你的代價
我願意,一輩子都吞下這樣的苦澀。


(番外之反覆記憶。完)



【番外】撲火

我遇見了你,於是生命出現了波瀾。


「阿彥!」在雷彥要走出公司大門時,有人從後面叫住了他,雷彥轉頭,亞麻色的金髮也跟著轉了半圈,原來是同組的組員。

「哎,每次下班都看你走得那麼快,是家中有女人在等你啊?」對方將手搭在雷彥肩上,一副熟到不行的哥兒們樣;雷彥動了一下肩膀,脫離對方的手。「哎呀不管啦,今天一定要拖你去聚餐!」

「沒有。只不過天氣漸漸變冷了,我想快點回家,聚餐還是下次吧。」雷彥扯出一個漂亮卻有些冷漠的笑容,淡淡地回絕了對方。

對方又拖拉地連問了幾次,雷彥還是不為所動,最後別組的組員過來催促對方,於是對方只能摸摸鼻子,嘴裡囔囔著『下次一定要拖你去喝酒』之類的話。

雷彥笑了笑,轉身從公司側門離開。

不是雷彥不喜歡對方,相反地他很欣賞對方那豪爽的態度,那是他所沒有的東西,其實他也喜歡跟人群接觸,但可能是爸媽生下他時,少給了他人際交往的神經,於是他不善交際,非常。

大家都以為他是獨行俠,從小到大的分組活動,他總是最後被挑走的人──也許該說是『被老師硬塞到某組』才對──但慶幸的是爸媽雖然少給了他人際交往的神經,卻給了他一顆智商兩百的腦袋,還有一張金髮紅眼的迷煞人的帥氣臉龐。

拜這顆腦袋及臉蛋所賜,雷彥受到的排擠並不多,也讓他考上了一流大學,順利地找到一份人人稱羨的工作:C市生科公司,並擔任其AI晶片的開發組組長。

照理說,有這樣上等的條件,女人們應該會像維尼熊看見蜂蜜一樣,蜂擁而上將他打包帶走才對,但是沒有,他交往過的女生五根手指還數不滿,而且每一個都在三個月內甩了他兩巴掌走人,久而久之他也不想交往了。

也許是爸媽生下他時,除了忘記給他人際交往的神經之外,又忘了給他接上交女朋友的神經線吧!

南下的冷氣團在今日開始發威,寒風撲面而來,雷彥趕緊將外套的領子立起來,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逆流而行;人與人的推擠本該是暖和的,但雷彥卻感覺不到溫暖,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將自己隔離起來,雖然不會因為推擠而受傷,但也感受不到推擠的力量

過紅綠燈時,一陣強風呼地撲來,眾人及雷彥都不禁往後退了幾步,但雷彥卻不小心撞到了正在等綠燈的車子;等待風過,雷彥趕緊撐起身子,轉頭看了一下車內,但反光的膜紙讓他無法看見車內人的表情,沒有辦法判斷裡頭的人是否因為他撞在車上而生氣。

車子突然按了一聲喇叭,雷彥回神才發現秒數已經在倒數,他吃了一驚,顧不得車內人的想法,趕緊衝到對向街道;綠燈亮了,那輛黑得發亮的車子緩緩離去,雷彥沒發現他盯在車子上的時間已經過久。

「臭小子,沒事不要擋在路中央,你以為路是你家開的啊!」

有人將雷彥推到一旁,氣沖沖地丟下話而去;雷彥摸摸鼻子,將這段插曲丟在腦後,踏上回家的路程。

──卻不知道,這小插曲終將化成燎原大火,燒盡他的一生。 


「把剛剛那個人查出來,我要知道他是誰。」
「是的,老爺。」


第一次他發現,他不是不會愛人,只是沒碰到對的人。


幾天後,雷彥加班到夜晚十一點多,打著呵欠走回租賃的小公寓;今天終於將最後的程式植入晶片之中,只要接下來的測試能通過,晶片就可以裝置在機器人或是其他物品中上市,這利益能讓他的年終紅利破去年的金額也不一定。

但這些都不重要,已經三天沒闔眼的雷彥,只希望現在能好好睡一覺,他打算一路睡到明天中午──他已經請好三天假要好好休息。

只可惜天不從人願,這三天會是雷彥生命中最重要的轉捩點。

雷彥才剛打開門要開燈時,黑暗中居然有人發聲,在他驚訝之際,一個溫暖的身軀貼緊了他的背,但握緊他手腕的力道卻是不容小覷。

「別開燈。」那人的聲音吐在雷彥的耳邊,雷彥顫了一下。「阿炎,別開燈。」

「那個,你、你是不是認錯間了,這裡是五十三號……」雷彥趕緊澄清,卻沒想到,若是單純認錯公寓,怎麼可能能進門!?

「我知道是這間,阿炎。」那人的聲音又傳來,甚至將他緊緊摟在胸前,力道大得不像話,讓雷彥覺得肋骨隱隱生痛,呼吸也漸漸不順;就在雷彥受不了想攻擊對方時,那人卻突然將他整整轉了一圈,一團柔軟堵住了他的唇。

雷彥腦中空白了三秒,才要大叫時,那人的舌頭便竄了進來攻城掠地,讓他原本就沒存什麼空氣的肺部感覺要炸掉似的;就在他覺得要窒息的時刻,那人終於離開他的唇,新鮮的氧氣頓時灌滿了他的肺部,頓他覺得自己像死了一遍又活過來。

「阿炎……」感覺到那人的氣息呼在自己臉上,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雷彥瞬間將對方推離自己,因為往後倒退幾步,恰巧撞在牆邊的開關上。

鵝黃燈瞬間照亮了不大的客廳,雷彥握緊拳頭準備對方若再有動作,他就要一拳給對方好看,卻沒想到襲擊他的不是好色中年大叔,而是一個漂亮到不行的人。

──古梅。

雷彥腦中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冒出這兩個字。

那人紮著一束馬尾,金色的雙瞳映照著雷彥的身影,彎彎的眉眼帶著媚人的魔力,只是這樣靜靜地立在雷彥身前,卻有著一股不容忽視的氣勢,時間像是停止了一樣,雷彥嚥了一口口水,移不開目光。

「你想揍我嗎,阿炎?」對視了幾秒,那人舉步朝他走來,踏出的步伐像貓一樣毫無聲響,幾步路就走到雷彥面前,然後伸手包住了他的拳頭。

「我……」雷彥看著對方,又低頭看看被對方握住的拳頭,漸漸地放鬆了,「我、我不想……」沒有辦法,像被蠱惑了一樣,沒有辦法對這個人出手。

「吻我,阿炎。」那人湊近雷彥嘴邊,彷彿是個命令,又像是請求,牙齒輕輕地咬著雷彥的唇瓣,直到微微紅腫。「吻我。」

不待細想,雷彥遵從著本能吻上對方柔嫩的唇,將自己放逐在對方的懷中,沉浸在對方哀傷的溫柔。

雷彥想保護這個人,想抹去這人眼中的哀痛,在剛才那樣靜靜的對視中,他只覺得莫大的愁緒撲面而來,一瞬間雷彥像落入深藍的大海裡,無法呼吸。

而雷彥心中那道長久以來未被人發現的弦,在這一刻撥動了,而觸動琴(情)弦的人就是眼前的人。


我沒有名字,當我愛上你的那刻,我的名字就注定消逝在風裡。


踩在大理石地板上,軟跟皮鞋敲在地板上形成鈍鈍的回音,不需要僕人的帶路,這條路什麼時候該轉彎他瞭若指掌,他已經走過太多次了;舉手敲門進入,偌大的房間只開了小燈,迎面就是一大片落地窗正閃著外邊的霓虹燈,窗邊有張軟榻。

「阿炎,你來了。」軟榻上,一道人影起身迎向他,他也順勢張開手攬住對方,並深深地吻上對方。「你怎麼這麼晚來?」

「公司有點事來遲了,想我?」摟著那人的腰一路走到軟榻上,昏暗的燈光裡看不清彼此的臉龐,所有的事物都被打上了馬賽克,於是可以輕易的偽裝

「當然。」那人跨坐在他的大腿上,臉上是笑意,但他心下清楚地明白,這笑就像外邊的霓虹燈,永遠看得到摸不著。「莫非阿炎不想我?」

「怎麼可能。」他思思念念的都是對方,自從那天對方闖進了他的公寓,也闖進了他平凡的生命,於是愛上了,期限是沒有期限。「我愛你。」

聽到這句話,對方呵呵地笑出聲來,伸手攬住他的脖子,突然像隻貓一樣磨著他,他不動聲色;沒想到對方卻在他的耳垂邊呼了一口氣,甚至是含住。

他打了個顫,耳朵是他的敏感處,對方在點火;但倘若燎原大火裡有彼此,燒成了灰燼又何妨?

於是褪下了所有文明的束縛,於是全世界開始動搖,他的眼裡只有那披散著黑色秀髮的人,那人低頭看著他,然後啃咬著他不住喘氣的唇瓣,繼續撼動他。

毀盡世界也無妨。他想著。

就算那人喊的從來不是他的名字也無妨。他想著。

其實不需要太多的清醒,真的。他想著。

「阿炎……專心看著我,只能看著我!」突地,他被拉起身子與對方直視,轉換的瞬間他悶哼了一聲,喘息聲更大了些;順著對方的話意他睜開閉起的雙眼,看見對方眼裡的情緒,他張開唇吻上的對方,他永遠不想看見這人的哀痛。

「叫我的名字。」

「……月牙兒……」

──如果可以,他願意傾盡所有讓這人得到快樂。


凌晨,天將亮,他睜開眼看見躺在手邊的人,彎彎的眉眼總是帶著媚人的笑容,他伸出手指隔空描繪對方的輪廓;想起第一次知道這人的名字,是在某一日的夜晚,在強勁的撼動中這人要他叫『月牙兒』這三個字,從此他記起了這個名,卻無法在意識清醒時叫出口,這人不允許。

或許是意識清醒時,可以太清楚地分辨出現實或是虛假,於是不能喊出這三個字,這是魔咒,一出口美好的景象會全然崩毀,於是他沒打破這個不成文規定。

──如果說出口的結果是驅逐,他寧願一直扮演。

扮演那位記憶裡的人,即使他才是真實存在月牙兒身旁的人,即使他的名字不是『阿炎』。


其實我才是你心中的倒影。


急急的腳步聲在大理石地板上一連串地響起,他跑到盡頭的房間顧不得敲門這件事,轉開門把就衝了進去。

一進門便聞到酒氣衝天,幾個空酒瓶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有的甚至染黃了純白的地毯,他快步繞過這些酒瓶,來到醉倒在軟榻上的月牙兒身旁。

只見月牙兒披散著一頭黑髮,眉宇間打成十幾個結,一手撐著額,一手還抓著酒瓶,他不知道月牙兒是清醒的還是醉倒了;剛想觸碰對方的肩膀時,月牙兒一睜眼,速度快得讓他來不及了解發生什麼事時,整個人已經翻轉了三百六十度,重重地摔在軟榻上。

「嘶……痛!」一瞬間他覺得脊椎似乎斷掉了,痛得他直不起身,但也沒給他直起身的機會,月牙兒一手壓著他的胸腔,彷彿是一塊沉鐵壓在他身上。

「阿炎,為什麼忘了我?為什麼要忘了我!?」月牙兒突然大聲喊叫,接著像瘋了一樣扯著他的衣服,一揚手,他身上的襯衫宛如紙片般被輕易扯破,幾次下來,他已衣不蔽體。

「月牙兒……嗚!」他抬起手想摸摸對方的臉,卻被一把擒住手腕,用著想將它折斷的力氣,將他的手壓在軟榻上。

「不要叫我月牙兒,既然你已經不要月牙兒了,就不要再叫這個名字!」

這樣的話語、這樣的口吻,讓他明白,向來千杯不醉的月牙兒這次是醉得徹底,否則向來自持而冷靜,總是帶著媚人的笑容的人,是不可能會分不清他跟記憶中的人,更不可能會有這樣的反應。

「月牙兒、月牙兒,我沒有不要你、沒有不要你,你是我的月牙兒,記得嗎?」他用另一隻手觸碰著月牙兒的臉,在接觸的瞬間,狂暴的月牙兒安靜了下來,那雙金色而略帶失焦的雙瞳正盯著他。「阿炎不會忘記月牙兒的,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月牙兒。」

一邊輕輕地撫著月牙兒的眉眼,一邊說著『不會忘記』,他清楚地看見那茫然的眼神裡藏著數不清的痛苦跟哀傷,可悲可憐可嘆的是,他沒有辦法幫對方消除這樣的愁緒。

因為他只是個替代品,而替代品再怎麼成功都不會是本尊。

尤其當本尊的地位──不論是實際上或是在月牙兒心中──是如此地搖不可及,就算外貌再怎麼相像,他永遠也不會成為那位帝王。

「哪,阿炎……忘了你我就不會這麼痛苦了吧?我只是想愛你而已,為什麼你不愛我?」皺眉的月牙兒吐著酒氣,喃喃地詢問著,臉上的表情是醜得像哭的笑容。

「月牙兒想忘了阿炎嗎?阿炎愛著月牙兒的話,月牙兒還要忘記阿炎嗎?」

「阿炎愛月牙兒?呵、哈哈哈,阿炎只愛他弟弟,阿炎不要我……」

「如果阿炎還愛著月牙兒,月牙兒還想忘記阿炎嗎?」

「如果……如果真是這樣,那忘掉、不忘掉又何妨?如果、如果愛著……我要忘掉他……忘記他我的愛情就可以重來一次吧……」

月牙兒睜著茫茫然的雙眼,口中語無倫次,全是一堆醉語──卻也是最接近心中願望的醉語。

「意思是想『重生』嗎?」

「對……是月牙兒的重生……是對阿炎的報復……如果……」如果阿炎真的愛著月牙兒。

說完這句話,月牙兒不敵酒意,直接睡在他的胸腔上,過了幾秒鐘他直起身來,看著睡夢中仍皺著眉的月牙兒,他愛憐地摸著對方的臉龐。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我會幫你做到,不惜一切代價。」甚至是付出我的命。


這是我愛你的方式,不是以一個替代品做虛假的誓言,而是以雷彥這名字所許下的承諾;炎與彥是兩個個體,而阿炎不會是阿彥──阿炎可以不守信,但阿彥不會。

這樣堅強中帶著不讓人發現脆弱的人,讓雷彥怎能不傾盡愛意?

於是睡沉的白蓮月並不知道,他一時的醉語竟會造成日後的悲劇,當時間的齒輪轉過之後,白蓮月也不會記得,曾有個人在他痛苦的時候伴著他,並將他的話永遠放在心中。


我們是飛蛾,也是火燄,無悔地各自飛向各自的毀滅。
只不過我是你心中的過客,你卻是我等待已久的歸人。


(番外之撲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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