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事項】
由於字數過多,故分成三個帖子。
※CP配對為 日向炎X白蓮月
※自創角有,但會盡量神隱(?)他,重點還是放在CP上。
※某畫面不確定,也許到後面會有,尺度未知。
※微偏悲向,人物微崩,如果覺得這不是主角的,請按右上角,謝。
【楔子】
你從不懂,對你、對愛情,我是如此的卑微。
愛到放棄一切,卻
只為讓你真正看我一眼。
既然你只看得見他、心裡只有他,那麼、那麼我就讓你永遠擁有他--對你下達任何命令的……權利。
「阿炎、阿炎、阿炎……阿炎!」
你不是最希望待在他身邊的嗎?你不是最喜歡他的微笑嗎?擁有一個完全聽令的機械人,想必他就不會丟下你不管了吧?
「阿……炎、炎……炎……」
沒了情感就不會痛苦,我從來、從來就捨不得看你苦啊……即使,你追逐的目光從不是在我身上……
「炎……日向、日向……炎。」
晶片更改成功,確認主人為--
「日向炎。」
【壹】
是誰給你的錯誤觀念,
讓你誤以為我的心是鋼鐵──
不是玻璃?
今天的日皇辦公室裡一派清新和諧,連敗壞的髒空氣都被過濾掉似的,呼吸起來都覺得活力百倍──但恐怕只有白蓮月一個人有此感受,對比爾及一干編號秘書們而言,今天並、沒、有比較好!
只見白蓮月綻開著嬌媚的笑,一整天保持三十度上揚的嘴角解釋了他今天的心情不單一個好字,而是好上加好!
由於座位靠窗,陽光灑落在他的側臉,襯得那張美麗的臉龐更加的耀眼,包准一百個男人看到,有九十九個會流口水,剩下一個無動於衷的,就只有一個人。
──正巧是白蓮月愛的要死要活的日皇。
擺放在白蓮月的面前是臺七十二吋的液晶螢幕,龐大的體積完全卡掉他美豔的臉蛋,螢幕上是一堆足以讓人發瘋的文件及手忙腳亂的編號秘書對話框,只見他媚笑不減,打字的速度比平常快上一點二倍,劈哩啪啦的丟出一句句指令。
隨著身體的微晃,紮起的馬尾也隨之擺盪,在空氣中劃出一彎弧線。
一陣悅耳的音樂響起,比爾桌上的時鐘正指在五的數字上,不僅提醒了比爾要吃藥,也提醒了好心情的白蓮月下班的事情。
動作輕快的將電腦關機,左右晃動僵硬的脖頸,將雙手向後伸個懶腰,不意外地聽到筋骨啪啪啪的聲音,這工作真的不是人在幹的!
活動完筋骨,白蓮月離開座位隨手向正在吃藥的比爾揮手表示再見,便快步走到門口,但他還沒來得及開門,卻見日向炎一臉著急,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
「比爾!」日向炎臉上又是鐵青又是著急,手掌啪地一聲壓在比爾的桌上,讓比爾嚇了好一大跳,趕忙將藥丸吞下肚。
「日皇。」
「立刻出動直昇機跟部隊,天殺的那群飯桶居然敢打傷阿夜!我要去帶阿夜回來!」日向炎大吼,氣急敗壞全寫在臉上,完全忽視一旁想插話的白蓮月。
接獲命令,比爾連忙聯繫各單位,縱使他現在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日皇丟下冷靜的臉龐衝過來要調動人員;但他覺得以日向夜少爺的身手,平常人要打傷他根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情,而且日向夜少爺並不一定希望日皇到達現場,可諒他再大膽也不敢在此時說出來。
跟一個視弟弟比世界重要的哥哥而言,自己這番話只會讓日皇怒火更盛。
一分鐘內,所有人員全體到位。「日皇,直昇機及搜尋人員已準備好了。」聞言,日向炎立即往頂樓停機坪走去,從進門到現在不超過三分鐘,這期間卻連看白蓮月一眼都沒有。
被拋下的白蓮月愣了幾秒,才趕緊邁開腳步追了上去,留在辦公室的比爾原本想攔下白蓮月,卻想到其實他們都是一樣的,只是執著的人不同罷了,思及此,比爾的手緩緩地放了下來。
另一方面,白蓮月在頂樓追上了日向炎,只見他一個箭步衝上前,擋在日向炎的前面,成功阻止了日向炎前進的腳步。
「讓開,不要擋路!」日向炎皺著眉頭,被迫停下腳步的他怒火直上,難道眼前的人分不出輕重緩急,要是因為他去晚了,而讓阿夜受到更重的傷怎麼辦?這人賠得起嗎!?
「阿炎,你說好今天要跟我去吃飯的。」白蓮月微喘,雖然日向炎的眼神像是想把他千刀萬剮,但他還是執意如此,因為是日向炎先答應他的!
「我現在沒空,我要去找阿夜。」日向炎露出一臉嫌惡,不停跺著腳步,眼看天色漸漸暗了,他的心情也越來越浮躁。「讓開,別讓我說第三次。」
「阿炎,那孩子那麼強,不會有事的……」雖然日向炎的眼神彷如木樁一樣打進白蓮月的心,但白蓮月決定忽視心中那抹淡淡的痛楚,勉強露出笑容。
「你又懂得什麼了?阿夜強不強是一回事,我捨不得看他受傷!要是因為你在這裡擋路讓阿夜受到更嚴重的傷怎麼辦?到時候你賠得起嗎?」誰知道原本還在原地跺腳的日向炎聽到這句話,卻衝了上來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力氣大得不似平常的他。「如果你這麼閒的話,那就回去把你自己的工作做好,我是請你來工作的,不是請你分不出輕重緩急來找我吃飯的!」
日向炎惡狠狠地說完這番話,鬆開緊抓的衣領,用力地推了白蓮月一把,沒想到卻順利地推開了白蓮月,日向炎當下也沒注意到從小練武的白蓮月怎會被他這樣輕易就推開了的細節,一心一意牽掛著日向夜的他徹底忽視掉旁人的心情。
「阿炎,是你先答應我的……」白蓮月不死心,再度上前拉住了日向炎的手。
「我沒答應過你要吃什麼該死的飯!」日向炎啪地一聲大力甩開白蓮月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向待飛的直昇機。
「還不快走!愣在這裡幹什麼!」當日向炎快步上了直昇機,沒想到駕駛員卻看著仍站在停機坪上的白蓮月,他誤以為是白蓮月擋住了直昇機起飛的範圍,所以駕駛員才一直看著白蓮月,隨即拿起機上的無線電叫一旁的保全人員將白蓮月拖下去。
──但其實不然,讓駕駛員忘記起飛的原因,是因為他看見了白蓮月的神情,一瞬間刷白的臉蛋好似無法實際落下的眼淚般,讓看見的人心都糾了起來。
「要是他留在本部太閒的話,叫比爾把他派去外地!省得留在這裡找我麻煩!」日向炎怒不可遏地對著無線電丟下這句話後,一旁的保全也趕緊將白蓮月拉到了一旁,直昇機也在同一時刻飛上天際。
頂樓上,兩個保全尷尬著臉,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剛剛日皇的聲音已經不能用大聲來形容了,用怒吼還差不多;而內容真的是完全不留情面,果然盛怒下的日皇不要說惹,連沾都沾不得。
而距離是如此的接近,白蓮月想裝作沒聽到都不行。
他必須緊緊握住雙拳,才能克制自己想抓著發痛的心窩蹲下的舉動,雙唇咬得死緊,整張臉蛋從原本喘氣的潮紅變成現今的死白,看得一旁的保全心驚肉跳,深怕白蓮月一口氣喘不上來,或是想不開從頂樓跳下去,這樣明天肯定會上報!
「呃,白秘書……你還好嗎?」兩名保全面對著不吭一聲的白蓮月,寂靜的恐慌像會傳染一般,讓兩名保全慢慢地慌了起來;其中一名湊近白蓮月微垂的頭想看清他的表情,卻被綁起的馬尾掃過眼睛,痛得退了兩三步。
「……我沒事,想靜一靜。」七個字得分成兩句來說,好不容易擠出了話語,卻是如此的破碎,白蓮月轉身背對著保全們,不想讓他們看清自己的表情。
面對白蓮月的要求,保全們不知道該不該執行,因為白蓮月感覺很像下一秒就要跳樓的人啊!「這個嘛……」
「通通離開,讓我安靜一下!」白蓮月加重了語氣,身為紫月盟前任盟主的氣勢一下子爆發出來,讓兩名保全不敢說不,但又不敢完全離開,只能退到樓梯口,看著背對他們的白蓮月緩緩走向最遠處的欄杆。
欄杆前的白蓮月攤開了手,兩掌掌心早已淌滿了血紅,八個深深的指甲洞正冒出鮮血,彷彿是他心底被日向炎狠狠砍出的大洞,也正汩汩地流出這樣致命的豔紅。
不是不知道日向炎救了自己的命只是因為他的能力過人,也並非不知道日向炎最看重的人是誰,只是人總是習慣自欺欺人,他從來沒想過日向炎會對他說出那樣狠毒的話。
因為日向炎給予一點點好,就自己迷濛了自己的理智,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太閒嗎……」
白蓮月苦笑,日向炎永遠也不會知道,當他答應了要在今天跟自己共進晚餐時,當下他有多興奮,而為了能在今晚確實空下來跟日向炎吃飯,他從三天前就不眠不休的工作,幾乎沒有回家過,也是因為這麼拼命的緣故,他才能在今天準時五點下班。
誰知道……日向炎根本遺忘了這件事,只有他像個傻子一樣自個兒興奮得不得了,而答應的人卻早已將事情遺忘了。
白蓮月扯下頭上的髮帶並撕成兩半,隨隨便便在雙掌上纏個幾圈就算包紮完畢,而藍紫色的髮帶漸漸地被染色,最終化成近乎黑的紅,一如橘紅的暮色,終會變成一片漆黑。
是的,日向炎從來捨不得傷害日向夜。
「那我呢……?」
──卻總是毫不在意的傷害別人。
【貳】
天秤必須等量才能保持平衡。
我之於你之於他,卻永遠無法平衡。
正確來說:
我是你高舉的那端。
當天,日向炎急沖沖地接了日向夜回家,順便炮轟了幾個保鑣居然讓阿夜受傷之類的云云,但其實也沒什麼事,只不過是對付壞人時受了一些傷,並不嚴重,頂多是傷口看起來有些猙獰罷了。
但日向炎一遇上日向夜的事情就完全昏了頭,什麼小細節都會被放大一百倍來看,所以日向夜在拗不過日向炎的堅持下,只好先放下守護斜陽市的責任,帶著管家回到原本的家裡,渡過這個週末。
由於日向夜久久才回家一趟,日向炎特地推掉了所有的工作,留在家裡陪著親愛的弟弟,哪怕只是窩在房間看相本都開心的不得了。
「哥哥,白蓮月呢?」飯桌上,日向夜吞下了一大口飯後,突然問出這句話。「他這幾天出差所以不在家嗎?」
會這樣問是因為在他離家之前,白蓮月天天都跟他們同桌吃飯,所以這兩天沒看到白蓮月讓日向夜覺得有些奇怪。
「月牙兒?」日向炎著迷地看著弟弟滿足的進食,對於弟弟突發的問句有點接不上。「嗯……大概是吧。來,阿夜多吃點菜。」努力想了三秒鐘,發現還是沒辦法記起來月牙兒的行蹤,日向炎很乾脆地放棄了回想,挾起一口菜放到弟弟的碗裡。
「哥哥也要吃菜!」日向夜見狀,於是把自己發的疑問放到一邊去,也回挾了一口菜放到日向炎的碗裡,只不過他挾的恰巧是日向炎最討厭的苦瓜,當下日向炎真的是有苦說不出。「哥哥不可以偏食喔!」
日向夜睜著大大的雙眼盯著日向炎瞧,讓日向炎的骨子都酥了起來,在心底直呼「好可愛!」,然後壯士斷腕般地吞下了他生平痛恨的苦瓜……
星期一 上午十點
隔日,日皇懷著低迷的心情到太陽聯盟上班,因為今天阿夜就回去斜陽市了,他只能等到下一次放假才能看到阿夜,思及此,日向炎突然有種想把斜陽市的人通通幹掉的衝動!
──這樣阿夜就不用辛苦地去保護他們了!
但這也只是想想而已,阿夜強烈要求自己不要插手他的事,唉,只能說弟弟長大了,都不太聽哥哥的話了啊……
「日皇,要開會了。」比爾來到日向炎的辦公桌前,提醒日向炎該把臉調整一下,要是在一群奸商之中露出這樣脆弱的神情,可是會嚇破大家的膽子。
「知道了。」撇撇嘴,日向炎收起了好哥哥的神情,換上的是眾人熟悉的、那張高傲的臉龐;站起身,日向炎突然覺得不太對勁……好像少了些什麼?
「月牙兒呢?」左看看右看看,發現是平常會笑著叫他名字的人不見了,日向炎問向比爾,該待在他身邊的人跑哪裡去了。「就算是生病的話,也要請假讓我知道吧!」
只見日向炎一問,比爾的神情變得非常古怪,好像嘴裡含著一顆球,想吐又吐不出來似的。
「比爾?」久久沒得到回答,日向炎覺得納悶,轉頭一看,比爾的臉說不出的怪異。
「日皇,白秘書到S城出差了。」最後比爾也只能吐出這句話,看來日皇是完全忘記把人炮轟一場後又叫他把人調去外縣市出差的舉動了。
「出差?S城有什麼必要去出差?」日皇一臉不解,月牙兒不是最討厭出差嗎?怎麼這次居然自己跑出去,也沒向他請示?
「……是您下達命令的。因為S城的生科公司與聯盟有一筆合作訂單,但細節部分尚未處理,故您派白秘書前往。」
「我?」聽見比爾的回答,日向炎開始思索自己的腦袋,卻發現他完全沒印象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叫月牙兒出差,但看比爾一臉無奈,恐怕真的是他自己下命令的。「什麼時候去的?到S城也不需要這麼久的時間吧!」
日向炎完全沒發現自己一直在詢問白蓮月的歸期,頗有老公一直抱怨老婆怎麼還沒回家的感覺。
「上星期五您下令要白秘書到S城出差。」對於白蓮月到星期一還沒回來這件事,比爾也覺得不太對勁,白蓮月不像是會在外逗留許久的人,就算是傷心需要療傷,也應該會先回來稟報結果才對,但這一連三四天,白蓮月卻連一通電話或是一封電子郵件都沒傳回來。「目前還沒接獲白秘書的消息。」
「……算了,開會吧。」日向炎皺了眉頭,擺擺手決定先開會,邁開腳步向會議室走去。
「不用找白秘書回來嗎?」比爾跟上前,心下覺得不對勁,幾經思量之後,還是追問了一句。
「不用了,」日向炎在踏進會議室前,淡淡地丟下這句話,但話語內卻藏著一抹自信。「月牙兒認得路,會自己回家。」
──只是這一次,日向炎的自信卻間接造成了日後無法挽回的後果,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星期一 下午兩點
「唔……這裡是……」一片漆黑之中,白蓮月嚶嚀著醒來,瞬間想不起來自己是在什麼地方,下意識想要活動手腳,卻發現一圈圈冰冷正束縛著自己呈大字型,讓白蓮月想起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
白蓮月想起,星期五晚上他接獲比爾告訴他,日向炎要派他到S城出差的事情,他沒說什麼推拒的話便接下了這個任務,當時的他無法再待在日向炎身邊,他需要一點時間與空間。
因為他是個活生生的人,就算腦子裡裝的是晶片,一眼成了機械眼,他還是不認為自己已喪失了人的本性。
那一些關於愛恨愁悶的本性,他還是能感覺的到。
就像小獸受了傷總想躲起來一樣,他也是需要時間回復內心的傷痛,日向炎的言語比大刀還銳利,他無法不受傷。
縱使再怎麼愛一個人也無法將那些話一笑帶過。
──至少他還沒有辦法做到這樣的程度。
「現在是什麼時刻了……」白蓮月躺在平臺上喃喃自語,他不知道自己喪失意識多久了,這房間似乎沒有窗戶,他沒辦法感覺到風的流動;束縛的手腳也讓他無法察看戴在手腕上的時間。「這麼久沒聯絡,阿炎不知道會不會擔心……」說到一半,白蓮月自嘲般的笑出聲來。
自己的心都被對方砍傷了,還顧慮著對方會不會擔心失聯的自己,真是個笑話!
就算擔心,日向炎應該也是擔心他心愛的弟弟吃飽穿暖沒,哪還會擔心到他身上來?看來他自欺欺人的功力果真不差,連自己都能騙得自己團團轉。
思及此,白蓮月收起了笑,靜躺在床上等待綁架他的人到來,再度動了動身體,發現對方防備他到了極限,連五隻手指都分開束縛起來,更別提頸、胸、腰、大腿等部位,連讓他挪動半公分的距離都沒有,彷彿量身訂做一般的鐐銬緊緊鎖住他的行動力。
突然,燈亮了起來,刺眼的光線讓白蓮月想伸手擋住卻不能,只能緊緊閉上眼等待刺痛感過去;笨重的腳步聲從遠而近,他聽到電子門刷開的聲音,卻也無法抬頭,微偏頭,只看見幾個半成型的機械人站在他身旁,該出現的首腦卻沒出現。
正當白蓮月疑惑時,隱藏式的喇叭傳來了變聲器的講話聲,忽男忽女的聲調讓白蓮月無法確定對方性別。
「醒了啊,你睡得有點久呢,月牙兒。」變聲器傳送的聲音讓白蓮月很想捂住耳朵。
「你只配稱呼我白先生,『月牙兒』三字不是你能隨便叫出口的。」縱使被束縛住,白蓮月的氣勢不減反增。
「喔,這似乎是偉大的日皇的專屬稱呼,是吧?」對方對於白蓮月的強勢也沒生氣,還呵呵呵的笑了出來,在說到『偉大的』三個字頗有諷刺意味。
「哼,你是誰?」白蓮月沒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起對方是誰,頗有掙脫之後把人抓起來千刀萬剮的威脅。
「呵呵,您不需要知道我是誰,真要說來,我可是您的愛慕者之一呢。」對方這一席話讓白蓮月臉都沉了下來。愛慕者?是指他以前那群光上床沒有愛的情婦情夫之一嗎?「但其實這也不重要,我是來幫助您的。」
「幫助我的話,應該不需要把我綁起來吧!」白蓮月冷哼一聲,對對方的話嗤之以鼻。
「這個嘛,您等等就會知道了。」對方語焉不詳的結束這個話題,大概是按了什麼按鍵,白蓮月的上方降下了液晶螢幕,怎麼,現在是想請他看電視嗎?
「在幫助您之前,我們先來思考一個問題。」
「當白蓮月深愛的日向炎在收到綁匪的來信時,日向炎是否會派人救出白蓮月呢?」
話聲未竟,白蓮月瞬間瞪大了眼,因為螢幕中正出現日向炎的身影!
【參】
一味地付出,還是企求著回報。
你知道嗎?
我也是有極限的。
即使我多麼希望,愛一個人沒有底限。
星期一 下午三點
經過了五個小時的冗長會議,當日向炎宣佈散會的同時,所有參加會議的人都覺得自己上了戰場打過一場激烈無比的戰役,紛紛癱在椅上幾乎無力動彈,看著精神頗佳的日向炎先一步離席而去,深深覺得──
日皇不愧是日皇,這樣的會議一仗下來也能如此有精神。
回到專屬辦公室,日向炎將自己丟上了旋轉椅,一旁的比爾從外頭進門,手裡端著一杯香濃的咖啡,另一隻手則提著一個包裹來到日向炎桌前。
「日皇。」遞上咖啡,比爾將手中的保裹也一併放上桌。「這是剛剛快遞送來的,署名要給您。」
「包裹?我不記得最近有訂什麼東西。」日向炎啜飲著,示意比爾將包裹打開,「裡面是什麼?」
只見拆開的包裹裡,放著一件衣物跟一封短箋,但看到那件衣物比爾的臉色瞬間變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在他心中徘徊不去。
「怎麼了?」日向炎放下空了的咖啡杯,真難得看見比爾的臉色這麼的怪異──此時的他尚有心情去觀察比爾。
比爾將短箋遞給日向炎,一面解釋手上這件衣物的由來。「這件,似乎是白秘書的外套。」
「月牙兒的外套?」日向炎挑眉,是月牙兒不小心搞丟了,所以有人好心送了回來嗎?「你確定?」只見比爾點點頭,將外套遞給了日向炎,並指著袖口上的袖扣。
「這是白秘書專屬的袖扣。」黑底的袖扣上以銀白色釉料勾勒出一抹彎月,在光的照耀之下正閃爍著光芒;這圖案日向炎不陌生,當年他就是看到這抹彎月才興起喚月牙兒這名字的衝動。
「的確是月牙兒的。」日向炎手上把玩著袖扣,抬頭詢問比爾。「這包裹從哪裡寄的?」
比爾拿起包裹外的地址察看,發現蓋有S城的郵戳。「從S城寄來的,但究竟是誰還需要進一步調查。」
日向炎點點頭,拿起擱置在一旁的短箋,一攤開內容,臉色瞬間變沉,一股低氣壓從日向炎身上散發出來,讓比爾暗暗嚥了一口口水。
「這年頭有人真是想錢想到瘋掉是嗎?這樣拙劣的技法也使得出來。」日向炎突然嗤笑了一聲,不屑地將短箋揉成紙團丟到一旁。
「日皇?」比爾不明所以,拾起丟置在自己前方的紙團。
「把月牙兒的衣服拿去掛好,那張廢紙丟去碎紙機。」日向炎將外套遞給比爾後,便逕自處理起公文;分配完工作,卻見桌前還有一片陰影,日向炎抬頭一臉似笑非笑,『恩准』比爾觀看短箋內容。「想看就看,吞吞吐吐的做什麼?」
「謝謝日皇。」比爾將揉成皺巴巴的短箋打開,裡面只有兩行字,迅速掃過一遍,比爾難得地皺起了兩道眉頭,有點遲疑的詢問日向炎。「日皇,這個……真的不用理會嗎?」
「月牙兒的武功那麼好,平常人要接近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別說是綁架他了。」日向炎頭也沒抬地回答,「不用理會這種沒意義的東西,拿去扔了。」
「……不用派人追查嗎?」比爾手上捏著紙條,不放心的追問一句。「若是真的的話……」
「比爾,就算是真的,我相信月牙兒也有能力可以自行解決,更何況──」日向炎放下手中的公文,將身子往後躺,雙肘靠在扶手上,俊俏的臉龐上掛著是商人相互算計時的笑容。
「若月牙兒真的怎麼了,也只不過是太陽聯盟少了一個能手罷了。」
講完這句話,日向炎埋頭繼續處理公事,比爾則默默地將白蓮月的外套掛在衣帽架上,那張短箋則如主人所願地送進了碎紙機裡。
在一次次的碎紙過程中,兩行紅色的正體字被拆解、撕裂,直至看不出原貌為止。
『當白蓮月深愛的日向炎在收到綁匪的來信時,日向炎是否會派人救出白蓮月呢?』
星期一 下午三點
一圈圈的冰冷將白蓮月緊緊地束縛在平臺上,無法轉頭,無法捂住耳朵,日向炎的聲音透過螢幕一句句地傳遞過來,面對日向炎莫名的信任,白蓮月原本還存著一絲被認同的高興。
直至日向炎看了短箋上的內容,臉色變得陰沉,白蓮月像是頓悟了什麼,臉色瞬間刷白,哆嗦著唇看到螢幕裡的日向炎嗤之以鼻的笑容,只覺得躺著的平臺正慢慢地冰冷起來,凍得他全身開始顫抖。
「阿炎……」小小聲地,宛若求救一般的聲音從白蓮月的唇中吐出,卻被螢幕上的日向炎打斷。
只見日向炎雙肘撐在扶手上,臉上的笑容白蓮月一點也不陌生,因為他曾在談判的同時與日向炎掛出同樣的笑。
「……不要說……不要說出來……」白蓮月從沒像此刻希望自己嚨了瞎了,喉間卡住的金屬讓他無法大聲說話,或者該說,揪痛的心臟讓他無力大聲言語。
──只要開口,心臟被人狠狠捏碎的感覺,就會從口中宣洩而出,不是大哭可以排解的哀痛正蔓延在白蓮月的全身;又彷彿是個癌症末期的病人,只能躺在病床上等待死神的裁奪,興許茍延殘喘,卻已注定死亡。
但沒有人聽見白蓮月的低喃。
沒有人聽見白蓮月放下身段的,氣弱游絲般的,求救。
幕屏上的日向炎帶著最諷人的微笑開口,白蓮月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沒昏過去?面對這樣無情的宣言,為什麼自己不能昏過去!?
「若月牙兒真的怎麼了,也只不過是太陽聯盟少了一個能手罷了。」
一字一句異常清晰地傳進白蓮月的耳裡,彷彿是誰駕駛著一臺工地怪手,正隨著字句狠狠地拆碎了白蓮月的所有──那一些執著不已的愛,還有對日向炎的期望。
見螢幕上的比爾將那紙短箋送入碎紙機裡,紙張被機器一絲絲地撕裂成碎片落在廢紙簍中,然後輪迴似的再倒入碎紙機裡繼續絞碎;白蓮月的心彷彿也跟著紙張一樣被硬生生撕碎,再撕碎,直至不能再碎裂為止。
白蓮月深深的閉上眼,晶瑩的眼淚從眼角一滴滴滑落,無法扼止也扼止不了。
他只是愛上了一個人,為什麼會傷得如此沉重?
他只是愛上了一個人,並期望著那人有天也能如此愛他,其實不用為他生為他死,只需要淡淡地也愛著他就夠了。
他只是愛上了一個人,卻不得其愛反得一身傷。
他只是單純的、傻傻的,愛上了,一個人,罷了。
突然間,有人碰觸了他的臉,溫熱的手掌撫摸著他死白的臉頰,然後移到眼角,輕輕地、柔柔地,以一種對待珍寶的態度,一次又一次耐心地擦去他滑落的淚滴。
顫巍巍地睜開眼,眼眶裡的淚霧卻模糊了來人的臉孔,矇矓間他只看見一團光,那一頭燦金的髮灼痛了他的雙眼,就連聲音也刺痛了他的耳膜。
「月牙兒……」如日向炎的聲音是他無法忍受的痛,這樣的問句,縱使話語裡帶著無以名狀的憐憫,卻還是狠狠地傷了白蓮月。
──那感覺,就好像日向炎正譏笑地問著他:「很痛吧?」
無比的。
殘忍。
但白蓮月哭到傷到說不出話,來人也無法知道,於是繼續用著如日向炎的聲次次凌遲著他。
「月牙兒……這樣絕情的人,值得你愛他嗎?值得你把命都賠進去?值得你為他作牛作馬嗎?」
來人捂住了他的眼,淚仍從其指縫中悄悄落下,然後來人的唇貼住了他的眼角,鹹鹹的淚被吻去,留下的溫熱卻暖不了白蓮月自內而外的冰冷。
「月牙兒,別哭,我說過我可以幫你。我會幫你。」來人的聲音從白蓮月耳邊離去,捂著眼的手放了開來,但還來不及睜眼,綢緞般的遮眼布卻覆在白蓮月的眼上。
「我知道縱使日向炎今天這樣傷你,你終究是會原諒他,會執著地跟在他身旁,因為你對愛上的人就是會將自己的身段放到如此低下,而你的眼也只注視著他;但有了心有了愛就容易受傷,而我……」來人的聲音從白蓮月的頭頂傳來,伴隨著機械人笨重的移動聲,及器物輕微的碰撞聲,白蓮月想將眼上的布晃下來卻徒勞無功。
「──我從來就捨不得看你如此,捨不得看你在愛情裡如此卑微,而對方卻一點也不懂得珍惜。」
來人話音剛落,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比心傷更強烈的劇痛猛然襲上白蓮月的太陽穴!
「啊啊啊────」雙手雙腳若非被禁錮,恐怕早已揮動了起來,只見白蓮月的手指在鋼製的平臺上次次扒抓著,用力的程度在銀灰色的鋼板上留下刺目的血紅。
「阿炎、阿炎、阿炎……阿炎!」然而,縱使是在常人無法忍受的疼痛中,白蓮月下意識的叫喊仍舊是傷他最深的日向炎。
「我會讓他不再放開你,月牙兒。」
── 一如我放不開你。
【肆】
我想我已經慢慢地消失
以一種慢性毒殺的方式
有一天我會完全離開
當我殺了自己,
忘掉你
距離白蓮月出差的日期,已經過了一個月。
原本信誓旦旦說著『月牙兒會自己回來』的日向炎,在白蓮月失聯滿一星期時,終於發現──或者該說,終於承認──當初那張短箋的內容恐怕不是對方在說笑。
人怎樣也不可能憑空消失不見,於是第一個要調查的地方就是S城的生科公司,卻意外得到白蓮月早在上個星期六就簽完合約並先行離開的消息,對方甚至不知道白蓮月根本沒有回到太陽聯盟。
那麼星期六到星期一這期間,白蓮月究竟到什麼地方去了?
那紙短箋是誰發出的?
而白蓮月的外套又是被誰拿走了?
太陽聯盟日皇專屬的辦公室裡,瀰漫著一股沉重,情報隊隊長站在日向炎的桌前只覺得冷意從背脊涼上腦門,又冷下腳底,凍得他幾次想奪門而出;而接獲情報隊長消息的日向炎臉色更沉了幾分,手中的鋼筆握得死緊。
「所以,還沒找到?」冰珠子一粒粒從日向炎的嘴裡擠出來,隊長突然覺得自己恐怕會凍死在日皇辦公室也不一定,冷汗將衣服浸得都要能擰出水來了。
「是、是的,我們還在搜尋……」面對日向炎的問話,隊長連忙做出回應,但還沒說完就被從中截斷。
「繼續找。」
簡短三個字讓隊長倒抽一口氣,不敢想像要是萬一、如果找不到白蓮月的話,他們的後果會是怎樣,這世界又會變成怎樣。
「還杵在這裡做什麼,月牙兒找到了是不是?」
無形的冷燄隨著日向炎的瞪視襲向隊長,讓隊長又倒抽一口氣,顫抖抖地接下命令迅速向外奔去,彷彿身後有會吃人的野獸似的。
偌大的辦公室一片死寂,屬於活人的生氣彷彿隨著情報隊隊長的離開而散去,只剩下紙筆的沙沙聲及時鐘的滴答聲回響著,遠遠一看,日向炎的背影縮小了,連那頭燦金的髮也黯淡許多。
「日皇,S城的人員來了。」
比爾進門,後頭跟著一位穿白袍的科技人員,只見那人有著一頭亞麻色的金髮,一雙暗紅的眸子,臉上看得出十分的緊張,雙手在衣袍上不停地抓著,也許是因為要面見日皇的緣故吧!
「你就是最後一個見到月牙兒的人?」日向炎放下鋼筆,抬頭向椅背靠去,寶石紅的雙眼裡藏著說不清的情緒。
「是、是的……」那人低著頭,緊張得腿開始抖動,話音也跟著抖了起來。
「你把他帶到哪裡去了?」日向炎直盯著那人,藏在桌下的雙手緊緊攢成一個拳狀。「你、把、月、牙、兒、藏、到、哪、裡、去、了?」
一字一頓點,屬於日皇的氣勢一下子爆發出來,震得那人退了好幾步摔在地上,臉上是止不住的驚惶;就連常年跟在日向炎身旁的比爾,也不禁暗抽一口冷氣,用盡所有的自制力才把持住自己不要拔腿就跑。
「我我我……我沒有把白先生藏起來,我、我……」原本就很緊張的人員,在這一嚇之後變得更緊張,開始結巴了起來。
「你是最後一個見到月牙兒的人,不是你把月牙兒藏起來,又會是誰把月牙兒藏起來!」日向炎也不收歛自己的怒燄,找不到月牙兒這件事讓他一直心煩氣躁,這時終於有個相關人士出現,他當然將怒火全砸到那人身上。
「我我沒有啊!我沒有!那、那天白先生簽完約說要四處參觀,剛、剛好我有空,於是我就帶著白先生到城裡四處看看,然、然後白先生就去坐車了!」那人還癱在地上,顧不得腿軟的站不起來這件事,急急地澄清白蓮月當時的行程,生怕日向炎將這罪名扣到自己頭上。
「你說月牙兒去坐車,是你帶他去車站?哪個車站?」
「是、是我帶的,白先生是到S城的第一車站。」
「幾點?」
「大、大約是傍晚或下班時段吧……我、我記得路上還塞了一下車……」
聽完答案,日向炎靜了下來,開始思考事情的來龍去脈,S城不小總共有三個車站,其中以第一車站為主要集散站,而傍晚部分車潮擁擠,就算月牙兒真的到了車站,監視器上恐怕也無法在茫茫人海裡找到他。
日向炎再度看向仍舊癱在地上起不來的人,試圖從他臉上找出說謊的痕跡,不知道是對方真的沒說謊還是藏得太好,日向炎看了半天仍看不出個所以然,他揮手要比爾將人帶走。
「你最好沒說謊,否則,我會讓你付出慘重的代價。」
在對方踏出辦公室一腳時,日向炎輕輕地、淡淡地丟下這句話,但其中卻藏著莫大的威脅。
對方再度抖了起來,還來不及回話便被比爾拉了出去;當兩人離開時,日向炎閉上了眼,用手指揉了揉打結好幾個星期的眉間。
說實話,他真的忘記星期五那天的事了,只記得好久不見的阿夜終於回家吃飯,可據比爾說,他曾在頂樓跟月牙兒說話,話裡行間,比爾也暗示著當天的話語恐怕就是白蓮月接下出差的關鍵,但兩人說了什麼內容,他真的忘得一乾二淨,連個渣都沒留下,畢竟人的記憶不像電腦,沒有資源回收桶這東西。
一旦遺忘,就真的遺忘了。
日向炎睜開眼,一入目就是月牙兒的外套,正孤伶伶、安安靜靜的掛在對牆的衣帽架上;他起身,走到外套前面執起衣上的袖扣,那抹彎月還是散發著微微的光亮,下意識地摸著袖扣,在這一刻日向炎突然覺得──
月牙兒就像月光一樣,淡而輕柔,不小心就會遺忘他的存在;但當月光消失之後,才發現自己連路也看不清了。
「……快回來……」
又是兩個星期過去,白蓮月仍舊下落不明,日向炎的脾氣變得更難以捉摸,更加暴躁,讓眾人能閃多遠就有多遠,就怕一不小心成為日皇的出氣筒。
但看在比爾的眼裡,卻覺得日向炎不是暴躁,而是慌張,找不到白蓮月這件事讓日向炎慢慢地慌了陣腳,才會導致他看什麼事、做什麼事都不對勁。
一日,當日向炎從密道裡來到太陽聯盟時,發現比爾一臉心急的站在門外等他,還沒等他詢問,比爾做了他生平從沒對日向炎做過的事──
比爾一把抓著日向炎的手奔到辦公室去,速度快得彷彿背後有鬼在追!
他們一路衝到辦公室才停下,日向炎按著胸口直喘氣,要命,他很久沒有跑步了,喘過氣的日向炎正要質問比爾時,卻瞪大了眼看著站在比爾身後的人。
那背影是如此的熟悉,用金色絲線紮起的馬尾正靜靜地躺在其背部,一襲銀白色的馬掛包裹著纖長卻充滿力量的身軀,日向炎直盯著那人的背影,像被蠱惑般愣愣地往前走了幾步。
「月牙兒……」
日向炎一步步走到失蹤近一個半月的白蓮月背後,覺得心跳得很快,像是剛才跑步時的感覺重現,日向炎突然不敢伸手碰觸對方。
但在他遲疑之時,似乎感覺到背後的動靜,白蓮月轉身,馬尾甩了半弧,白皙的臉龐消瘦了不少,以往帶著媚人笑容的臉上則是一反常態,嘴角抿得很直。
兩人對看了一陣子,漸漸地,日向炎覺得眼前的人有點怪異,但怪在哪裡他一時半刻也說不出來;時鐘在整點時敲出聲響,像個引信般日向炎終於回過神,他清了清喉嚨,故作鎮定的越過眼前的人坐在旋轉椅上。
「月牙兒,你跑到哪裡去了?拿著簽訂好的合約無故曠職,是會被當成太陽聯盟的叛徒的!」日向炎劈頭切入核心,卻發現月牙兒根本心不在焉。「月牙兒!」
連聲喊了幾次,就算是聾子也知道日向炎在叫誰,但今日的白蓮月卻反骨至極,一聲也沒回應,或者該說,白蓮月根本沒聽進去。
「白秘書。」比爾見日向炎刷下臉來,趕忙拉了白蓮月一下,深怕等等氣急的日向炎又說出傷人的話,又將白蓮月氣走,就算是他,也承受不了短時間二度來襲的冰河風暴。
白蓮月轉頭,一臉平靜的看著比爾,彷彿人在神遊般,完全沒有意識到眼前的事情;比爾愣了一下,一股不好的預感瞬間遊遍他全身,他下意識鬆開了手。
──冷。
白蓮月的眼神裡,沒有一絲屬於人類該有的溫度,也沒有人類該有的情感,彷彿是個傀儡,沒有喜怒哀懼。
「白蓮月!看著我!」當比爾還在消化自己剛察覺到的事情時,卻聽見耳邊傳來日向炎低低的咆哮聲,他和白蓮月一同轉頭。
而這次,白蓮月有了反應。
「日皇。」白蓮月字正腔圓地喊出讓兩人錯愕的稱呼,但對他人的反應白蓮月渾然無覺,甚至於還向日向炎彎腰鞠了一個躬。
「你剛剛叫我什麼?」日向炎瞠圓了眼,寶石紅的雙眸裡是顯而易見的驚訝。
「日皇。」死板、沒有起伏的語調,宛若被人設定好的發聲機器,從那張粉唇裡吐了出來。
「你,剛剛叫了我什麼?」日向炎站起身來,上一秒還靜靜地站著,下一秒上半身卻橫越桌子拉住白蓮月的衣領,以近到可以看見對方倒影在瞳孔上的距離,再問了一次。「我是誰?」
「日皇。你是太陽聯盟的日皇。」白蓮月平靜無波的回答,就算被人抓住領子仍舊沒有任何反抗動作,仍然一臉平靜。宛如死人一般的平靜。
日向炎看著白蓮月,終於了解自己為何會覺得眼前的人很怪異,因為眼前的人像被抽了魂,日向炎體認到一個可怕的事情:他已經不認得他了。
慢慢地,日向炎鬆開了手,坐回旋轉椅上,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日向炎的左手緊緊抓著右手──不停顫抖的右手──他深吸一口氣,對著比爾下令。
「把安特契找來,立刻。」
【伍】
曾經為你賠上自己的命
因為學不會放。
然我瞬間發現,放與不放
我的世界都只剩下一地灰燼
「哥哥,起床囉∼哥哥,起床囉∼哥哥,起──」
清晨,日向夜可愛的聲音在日向炎的房裡響起,不過還沒響三聲,一隻大手便按掉了鬧鐘的聲音;日向炎掀開被子坐起身來,平常會偷偷賴床、甚至讓鬧鐘響不停的他,在這幾天內都快速的把鬧鐘按掉。
因為日向炎根本睡不著。
明明公事上跟以前一樣忙得不可開交,永遠有開不完的會議跟處理不完的文件,但累得半死的他躺在床上,卻感覺自己躺在刀山上,刺得他無法入眠。
尤其是發現月牙兒──或許現在該改口叫白蓮月,因為『月牙兒』三個字對方根本毫無反應──已經不認得他之後,日向炎覺得以前遍尋不到阿夜時,那種焦躁不安的情緒又再一次浮現在自己身上。
用手抹了一把臉,日向炎突然覺得有點疲憊,很想翹班一天;但是不行,他已經不再是當年可以任意翹課到處玩耍的孩子了。
他是日皇,是掌握著全世界經濟命脈的帝王,肩上扛的不再只是親人的擔子,而是眾人的生計。
於是日向炎起身梳洗,他想今天要多喝點黑咖啡才能維持腦袋的清醒;當他步出房門,原本打算直接從密道坐車到太陽聯盟,但他停了三秒鐘,轉身走到隔壁房門去。
那是白蓮月的房間。
褐色的木頭房門緊閉著,看來裡頭的窗簾是拉上了,門縫裡沒有一絲光;日向炎將手搭在門把上,一種莫名的情緒充斥在他的胸口,讓他一瞬間想調頭離開。
然而沒有。
日向炎轉了一下門把,不發出聲響的轉開,裡頭是一片黑暗,日向炎瞇起眼走上前,卻發現床舖上疊好的被褥,彎身的他只摸到一手冰涼,心重重地跳了一下,連忙喊人。
「月牙……白蓮月?」下意識又喊出對方不會回應的名字,日向炎立即改口,一邊喊著一邊推開浴室門,發現地板乾燥的彷彿塵封已久的房間,沒有一絲水汽。
大概是吸入了霉氣,日向炎突然覺得喘不過氣來,他退了幾步離開浴室,旋身往安特契的地下研究室奔去。
「安特契!」一腳踹開安特契的研究室門,日向炎幾個跨步將正在切割屍體的安特契拉到一旁,安特契停住動作慢慢低頭,卻是張著一雙無神的眼睛與他對望。
「月牙兒呢!?」日向炎抓著安特契領子低聲質問。
「……」安特契微微偏頭,看來是在回想,但日向炎一看就知道這人根本是切屍體切昏頭了,恐怕還不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是誰。
於是日向炎拿出了最有效用的『清醒辦法』:拿出掌心雷朝安特契的腦袋──旁邊的牆壁扣發一顆子彈。
「!」安特契瞬間回神,因為他的大腦感覺到子彈擦著額角劃過去的熱風及在瞳孔前飛濺的火星。「日、日向炎!」
「很好,你終於醒了。」日向炎冷笑一聲,把掌心雷順勢抵在安特契的腦袋上,安特契已經很久沒被這樣近距離的威脅過了。「月牙兒呢?」
「不、不是在房間睡覺嗎?」安特契第一時間反射回答了日向炎的問題,而冷汗開始一顆顆的冒出,安特契偏頭讓自己腦袋離槍遠一點,生命比較保險。「那個,槍是會走火的,請拿遠一點,謝謝。」
「房間沒人。」槍仍穩穩地指在安特契額角,紋風不動。
「……也許是去上廁所?吃飯?」
「安特契。」日向炎沉下臉,食指微微地壓下幾毫釐……
「你你你冷靜一點,我我我我真的不知道白蓮月跑哪裡去啊!我在房間替他做完檢查,就回到這裡研究他情感開關的問題了!」安特契往後退了幾步,他是真的不知道白蓮月跑哪裡去,日向炎根本就找錯方向了!
「那你究竟研究出來了沒有?」日向炎見安特契一臉誠惶誠恐,冷哼了一聲將掌心雷收起來,離開前丟下一句話。「你最好在我把月牙兒找回來之前,把那該死的問題給我找出個答案來!」
語畢,日向炎風風火火的走人,打算去公司要比爾派人尋找;留在研究室裡的安特契則擦了擦汗,他好久沒有感受到這樣暴躁的日向炎了,看來不趕快把白蓮月的事情搞清楚,大家都不用活了。
但話說回來,明明當初他並沒有在晶片上設定情感開關這一項指令,是誰有這樣的能耐竄改他晶片的程式?
日向炎匆匆趕到太陽聯盟,正想叫比爾派人搜索月牙兒時,卻發現他今早找不到的人就坐在比爾的對面霹靂啪啦地打著電腦。
日向炎一愣,隨即像是腦羞成怒般,急急地轉了方向朝白蓮月而去。
「月牙兒!你為什麼自己跑了出來!?」日向炎低咆的聲音在室內裡回盪著,正巧比爾端著咖啡進門,連忙上前了解日向炎生氣的原因。
不過中心主角卻毫無所覺,專心致志地處理著電腦上密密麻麻的文件,見狀,日向炎胸中一把火燃了起來,很想一把將液晶螢幕給掀了!
「月、白蓮月!」吞下常喊的名字,日向炎一拍桌,終於將白蓮月的視線從螢幕上移到自己身上,但日向炎心下明白,並非是感覺到自己的怒火對方才注意到自己,而是他講出了『白蓮月』三個字。
「日皇。」白蓮月站起身向日向炎鞠躬,但眼神裡卻沒有任何波瀾。
「你什麼時候醒來的?為什麼沒跟我說!」日向炎盯著白蓮月瞧,撐在桌上的手開始握緊。
「回日皇,三個小時前醒來,沒跟您說是因為當時尚未天明,推測您正在休息。」白蓮月的聲音如機械般字字清明的吐出,那樣不亢不卑的語氣卻像是一桶汽油倒在日向炎燃燒的火種上,可這把火卻又無處可燒。
「你到公司來做什麼?」病人就該在房間睡覺!日向炎看著白蓮月消瘦的臉龐,關心的字句到了嘴邊卻化成了讓人誤以為是責難的語句。
「處理公文。」不過現在的白蓮月不會受外物的影響,若非晶片顯示的主人是日向炎,白蓮月根本就不會回答這些問題。
日向炎看著有問必答的白蓮月,想起他回到太陽聯盟的那天也是如此。
一張常年帶笑的小臉露出了嚴肅的表情,一張唇吐出的是冰冷無起伏的聲音,日向炎從來沒有想過月牙兒會以陌生人的表情看著自己,就算是當年將自己綁架了,白蓮月依然是媚笑著與他共處。
但,今日的白蓮月不可同日而語,因為現在的白蓮月不等於月牙兒。
──只是阿炎常常忘記接受這個事實。
日向炎記憶中的月牙兒鎖在情感開關裡,而破解的關鍵卻不得而知。
「算了,你休息吧,不要再用這些了。」日向炎沉吟了許久,要白蓮月坐下,自己則越過桌面將螢幕關掉。「記住,不准擅自出去。」
丟下這句話,日向炎隨即離開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不想聽見白蓮月制式般的回答。
「比爾,那天我究竟說了些什麼?」日向炎將自己摔在旋轉椅上,一隻再也忍不住煩躁似的扒了自己的頭髮一下,一綹金絲垂在面前,遮去了日向炎的眼眸。
「……」比爾將咖啡放在桌上,思索著該怎麼開口。「可以先請問日皇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白秘書的情感開關,是自己關閉的?還是被他人關閉的呢?」比爾的問題直切核心,看似簡單的問句卻是兩樣涵義。
「……安特契說他當初並未設定情感開關,但月牙兒卻被關閉了情感開關,估計是被人植入並強制執行這項指令的。」日向炎悶悶的聲音緩緩地傳來,日向炎沒有抬頭。「安特契還在找破解方法。」
「據了解,當天晚上是您跟白秘書約好要共進晚餐的時間,您在兩個星期前的星期四跟白秘書便約定了;只不過當天晚上,日向夜少爺在斜陽市受到攻擊,於是您得到消息便趕著要去接日向夜少爺,白秘書跟著您到頂樓上,您們似乎……交談了一下,然後,您搭著直昇機前往斜陽市,並打電話要我通知白秘書到S城出差。」
比爾將當天晚上的事情重述了一遍,日向炎隨著比爾的話慢慢找回的當天的印象,也慢慢地想起自己的確是有跟月牙兒約定過共進晚餐的事情,但是……被他遺忘了。
「……月牙兒。」日向炎回想著,突然幾個畫面跳進了他的腦袋。
──啪地一聲他大力甩開月牙兒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向待飛的直昇機。
──用力地推了月牙兒一把,卻順利地推開了對方。
──月牙兒露出一個勉強而破碎的微笑。
偌大的辦公室裡,日向炎支著額搖頭,最後終於抬起頭看一臉無奈的比爾。「這就是你一直跟我暗示的?」
「……是的。」比爾點頭,也許當初他早一點跟日皇稟報這件事,如今就不會有這麼多問題了吧?
「幫我訂餐廳,晚上我要跟月牙兒吃飯。」一片靜默之中,日向炎做出了決定,補償。「所有的飯局跟會議通通推掉。」
既然是他先答應的,那麼就該實現,縱使……現在的月牙兒不是他所熟悉的月牙兒。
「還是上次那家餐廳嗎?」比爾開始在腦中重新規劃行程。
「照舊吧。」日向炎擺擺手,開了電腦準備處理公事。「順便跟月牙兒說。」
「是的。」比爾緩步離開,在關上門的同時,卻忍不住在心中嘆氣。
──日皇,有些事情是無法補償的,比方說:一個人付出的愛。
當天晚上,日向炎跟白蓮月坐著車子前往比爾預訂好的餐廳,燈光美、氣氛佳,美味菜餚搭配上香檳、香精蠟燭,足夠讓人不可自拔地陷入浪漫氛圍裡。
但這場飯卻吃得索然無味。
白蓮月依然是一個命令一個動作,傀儡般的表情與機械似的聲音,讓日向炎完全提不起勁吃飯,兩人安靜而草率地將菜餚吃完便離開了。
後車座上,兩人各據一邊,路邊的燈光閃過臉頰將容顏撕裂成好幾塊,一股低氣壓似的沉默讓前座開車的司機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像是看膩了窗外的風景,日向炎轉頭卻看見白蓮月正直視著前方,雙眼卻沒有任何焦點,一時間,日向炎想不起自己下午在辦公室裡草擬的對話稿,他想說的那些話並不是對著眼前這人說的。
他的話,是想對著那位在媚笑之中仍帶有傲氣的人說的。不是眼前的人。
不是眼前這個空有月牙兒外形,卻不是月牙兒的人。
「停車!」
突然間,直視前方的白蓮月眼中像是出現了光芒,猛然厲聲一喊,司機嚇了一大跳連忙踩下煞車,日向炎沒預料到,整個人便往前撞上了前座椅。
「發、發生什麼事了?」日向炎捂著自己的肩膀直起身來,卻看到白蓮月不知何時已經立在他眼前,剛想問白蓮月發生什麼事時,他只覺得後頸一陣劇烈疼痛。
在失去意識之前,一束月光透過車窗斜照在白蓮月身上,然而,這月光並未指引日向炎方向,卻讓他想起月牙兒那抹勉強的微笑。
然,白蓮月此刻正用一種冰冷且陌生的眼神看著他。
這是日向炎最後看到的畫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