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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身處於夢境裡的人是否能意識到自身處於夢境之中,這一點本身便是個悖論。
換句話說,就算是確認自身處於「現實」之中的人類,其所處世界為真實這一點,也是無法以證據論證的。即使拿出了證據也無法證明其可靠性,到了最後只剩下一句「感覺如此」的單薄論調。
無法相信嗎?那麼,請回答下面的問題吧。
「我」是誰?
……以及,「我」真的是自身認知當中的那個「我」嗎?
所謂「自我認知」,是由無數神經細胞電活動的統合組成的反饋結果。如果以某種方式對於神經進行了直接干涉,在大腦內統合出的信息構造出了認知中的世界,但是這個世界毫無疑問是不曾存在的,這樣的可能性,也並非為零。
如果記憶裡被灌輸的常識,身周的所有人,以及你所認識到的整個世界全部都是虛假的東西,那麼「我」還是真正的「我」嗎?
【話說到這種地步就沒意思了喔。對於你們人類來說,活的稀裡糊塗的未必是壞事。如果就連這一點也無法認同,那就只好請你們沉睡啦。】
黑暗裡有人輕輕的笑著,於是,世界在眼前重新亮起。
【那麼,游戲重開吧。】
♢♢♢
「變……成女人了?」
羅蘭長大了嘴,一臉不可置信的盯著他,上下打量了半晌,望天。
「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嗎……羅蘭你看到這身衣服還不明白?」
「我以為是粉紅又在捉弄你了……」
……倒也沒說錯就是了。
格裡西亞垮下肩膀,忽然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話才好。
「所以,這幅樣子還能變回去嗎?」
「不知道。我連原因都不清楚,更別提變回去的事情了。」格裡西亞擡起眼睛斜了旁邊那人一眼,「你不喜歡這幅模樣嘛?」
「……要聽實話嗎?」
羅蘭有點不好意思似的搔了搔臉,把視線從他的身上轉開了。
「當然。」
「很漂亮,很適合你,就好像天生應該如此一樣。」
「……………………揍你喔。」
「但是一點也不像是原來的你,格裡西亞。」
他怔了怔。
羅蘭的表情非常認真,不像是臨時改口,而那家伙也不是會在這種問題上開玩笑的人。
他的面孔其實並沒有改變多少,最多也只是五官柔和了些身高縮水了些。
真正變化的東西,只有這一身衣服罷了。
「……你覺得這樣不好嗎?」
「如果這是你的決定,我自然會尊重的。不過,我更希望看到的是出自你本心的選擇,而不是為了某個人勉強自己。」
「我沒有——」
「有沒有勉強自己,這一點只有你自己的心才知曉。我對於你來說不過是個外人,但是有些事情只有外人才能看得出來。」
羅蘭依舊淡淡的笑著,看不出更多的情緒了。會失落嗎?還是說……只是不希望被他人看出來而已……呢?
「……說起來,羅蘭。」
「嗯?」
「你有沒有這樣的感覺?突如其來的違和感……之類的?」
「違和感?」
原本只是想轉移話題,卻突然感覺到了某處的異樣。不知來源於何處,像是理所當然的存在於身邊,卻與認知中的某處存在衝突。
「就是感覺有哪裡不對勁的意思,但是不管怎麼想都沒有頭緒。羅蘭,你有過這樣的感覺嗎?」
「……最大的異常不就是你嗎?」
「……」
啊,也是。
變成女人什麼的……不管怎麼想也太過異常了吧。
「……不,我覺得不是這點。」
世界的分歧點,究竟在何處呢?
♢♢♢
「你到底想要去哪裡?」
跟著格裡西亞漫無目的的逛了兩條街之後,羅蘭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嗯?閒逛而已。」
確實沒什麼目的,只是沿著路邊的小吃攤一路逛下去。身後的死亡騎士自然不需要進食,除了跟在後面搯錢以外就是一臉無奈加無語的看著人吃吃吃……
「格裡西亞,這些你都沒吃過嗎?」
「怎麼可能,我可是土生土長的葉芽城人,只不過今天難得比較閒罷了。」
只不過平常沒那個閒情逸致而已……而且身為太陽騎士,在小吃街從頭吃到街尾也太不像他的風格,平常最多也不過喊亞戴爾跑個腿帶個一兩樣。
「……明明你家副隊長都快忙到暴斃了。」
「還輪不到你替他求情啦,羅蘭。」
揉成一團的紙袋在空中劃出個完美的抛物線落進垃圾桶,格裡西亞想要伸手進口袋搯手帕,卻摸了個空。這身裙裝沒有口袋,和平常穿習慣的騎士服完全不同,羅蘭瞥了他一眼,從上衣口袋裡抽出張帕子來,遞給他。
「啊,謝啦。不過原來你也會隨身帶著手帕啊。」
手帕的角落裡繡著小小的魔獄騎士長的標志,不知是出自誰人之手。
「……偶爾吧。」
夕陽已經沉入了地平線,到了快要看不見餘晖的地步。夜晚的涼氣沿著雙腿自地面攀上,雖然依舊是夏天,卻已經能感受到秋日的涼意。
「要回去嗎?」
「我還想多逛一會。」
「……我已經放了暴風一整天鴿子,再不回去的話他該生氣了吧。」
格裡西亞一愣:「你和暴風的感情很好嘛,這點倒是蠻出人意料的。」
「你以為是誰的錯啊……」
「嗯,咳,羅蘭,要是等不及的話那你就先回去吧。」
「唔……」
臨走之前還要轉身再看一眼,格裡西亞頭也不回的朝著這邊擺了擺手,於是羅蘭無奈的笑笑,便不再回頭。
然後。
「……你一直在的吧,粉紅。」
空無一人的街道,以及沿著街道兩側逐次熄滅的店鋪的燈光。
寬闊道路的中央漂浮著個嬌小的身軀,穿著粉紅色洛麗塔小裙子的巫妖平穩落地。
「終於沉不住氣了嗎?還是終於注意到我的存在了呢?」
「你覺得是哪邊呢?」
他不答,只是微笑著反問,而拿著無邪面孔的巫妖也同樣回報以燦爛笑容。
「我猜哪一邊都不是喔。」
「……少廢話。我問你,粉紅,現在的我真的還擁有身體嗎?」
身形嬌小的巫妖微微一怔,隨即綻開了燦爛的笑,歪了歪頭,模樣煞是可愛。
「你懷疑你現在是離識的狀態?」
「不然根本無法解釋現在的狀況。」
如果說,從物理層面上來說,變成女人這件事的可能性為零的話,那麼可能性便只剩下「沒有身體」了這一點了吧。
「這推理本身沒什麼問題,不過很遺憾,你現在用的確實是原裝的身體沒錯。既沒有被掉包也不是離識,確確實實是你的身體。」
「……」
「順帶一提,早上你交給我的那種藥,我稍微實驗了一下。和改變性別完全沒有關系,那種藥最多算是麻醉劑一類的東西……準確來說是能夠麻痺心靈的藥物吧,服用的太多說不定還會上癮。至於更詳細的情況,不是在一天兩天內就能得出結論的,還需要繼續嗎?」
「……不,暫時不用了。」
「那好吧。」粉紅聳聳肩,將手伸進裙底的口袋裡,摸出根草莓味棒棒餹塞進了嘴裡,「那就只好祝你一路順風啦。」
仿佛夢幻的現實,以及無限接近於現實的夢境。
……也就是所謂的「旁觀者自清」吧?
身材嬌小的巫妖輕輕的笑了,身體漂浮入空中,眺望著世界邊緣逐漸破碎的天空。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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