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主: 阿绯不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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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文] 【吾命/雷格】神之座外篇 死亡與新生(1.27完結+更新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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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8-1-14 11:28:38 | 顯示全部樓層
  
  6.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魔王
  
  ♢♢♢

  
  腳下的地面開始晃動。
  
  格裡西亞低頭凝視著掌心,之前手掌被龍鱗劃傷,血還未曾乾透,在他一手撫上墻壁時沾了稍許在文字上,此刻卻是點滴不剩了,被墻面吸收了去。
  
  啟動封印的關鍵,莫非是他自己?
  
  他順手召喚了一道風刃,割開掌心的皮膚,將流著血的手掌按在了墻上。果然起了反應,自指間淌下的血被微亮著的文字吸收了,鮮紅的顏色沿著刻痕流淌,染紅了一小片區域。
  
  還不夠嗎?
  
  他還想再割開皮膚,被艾爾梅瑞按住了,對方擔憂的看了過來,被他拿笑容搪塞過去了,從對方的手心裡抽回手,在新添的傷的下方又割開了兩道。
  
他也不清楚到底需要多少血,沿著字跡的印痕蔓延之後,吸收了血跡的文字散發出了耀眼的光,光路眼神至上方的圖案之後,便自發的擴散開來,直至頭頂的天花板完全亮起,像是繁星。
  
  【……你……】
  
  似是威嚴的嗓音伴隨著腳下震動,在黑暗的空間裡迴蕩著。
  
  【……你……終於……】
  
  世界在眼前崩塌了,徹底的。
  
  ♢♢♢
  
  人類是社會性的生物。
  
  人類總是由兩部分組成,他人眼中的自我的形象,以及自己眼中的自我的形象,這兩方合為一體,才組成了社會上存在的自我。
  
  而人類呢,是為著他人眼裡的自我活著的生物啊。時刻不得不注意著他人眼裡的自我的形象,為了他人眼裡的自我而活,為了他人眼裡的自我形象不會降低而努力著,結果到了最後,連最初自我的模樣都快要忘記了。
  
  你最初的願望,究竟是什麼呢?
  
  他想成為的是老師口中那樣的人,善良而又正直的,對於他人比誰都要溫柔的人。
  
  【騙子。】
  
  能夠用笑容淨化世間的一切,以自身感化惡人的罪惡,簡直就像……神明一樣。
  
  【騙子。】
  
  所以他一直跟隨著那個人的腳步,努力的做著他認為是正確的事情。而他也確實做到了,因此名號被世人傳頌,被人類的信仰推上了最接近神明的位置。
  
  【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
  
  然後呢?
  
  被當成了傳說中的對象,名號遠播天下,這以後呢?
  
  【你這個……自以為是的騙子。】
  
  把自己綁在這個位置上的罪魁禍首,根本是他自己啊。
  
  【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所有的一切。】
  
  已經回不去了。
  
  【你只是在自作自受。】
  
  為了他人眼中的自我努力了半輩子,為了成為他人眼中的自我而自我厭惡,到頭來,卻什麼都沒有獲得,什麼都沒有剩下。
  
  【……你只是在……自我欺騙而已……一直都是這樣,而你其一直實很清楚的,對吧。】(*註一)
  
  利刃切割過身體時的觸感依舊殘留在胸口處,從鎖骨到腹部,裂開的傷口裡露出了鮮紅的肉。血遲了一秒才爭先恐後的湧出,將白色的外袍浸透了,鮮血沿著吸飽了液體的衣角滴答滴答的落下。
  
  死亡騎士抽回了佩劍,漆黑的眼毫無感情的注視著他,然後,再度抬手。
  
  劍尖輕而易舉的穿透了人類的身軀,從背後突出一截染血的劍尖。他聽見了驚叫聲和倒吸涼氣的聲音,因為大量失血而逐漸模糊的意識裡只剩了一個念頭。
  
  真的……很痛啊……雷瑟……
  
  他感覺有人用顫抖的手扶起了他的肩膀,一連往他的胸口處扔了十幾個治療術。可是效果效果甚微,落下的血在腳下積聚成了水窪,粘稠的,漫過了腳面浸濕了褲腳。
  
  他似乎聽到了尼奧的怒吼……真是少見呢,能讓那傢伙驚慌失措的情況,像是帶了顫音。
  
  【雷瑟!】橫生出的另一把劍堪堪從死亡騎士的胸前擦過,【格裡西亞到底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要傷他!】
  
  死亡騎士偏了偏頭,另有一人從背後突襲了他,從手心裡甩出的黑暗鎖鏈綁縛住了他的四肢……是艾崔斯特。只有他還保持了一定程度上的冷靜,而剩下的人大多已經慌了手腳。
  
  【……艾崔斯特……不要……動手……我……】
  
  他自不知誰的懷裡掙扎起身,一挪動身體血便似暴雨……然後被暴怒中的尼奧按了回去。
  
  【臭小子被傷成這個樣子還想袒護那傢伙?不想活了?那我乾脆成全你好了。】
  
  尼奧當真拔了劍出鞘……他想的是說些安撫人心的話,一張嘴便又有血淌下,從口中噴出,噴濺在領口上,染紅了一大塊衣料。扶著他肩膀的人手忙腳亂的接住了他軟倒的身體,他仰頭,模糊的視野裡藍色髮絲搖搖晃晃。
  
  ……原來是希歐啊。
  
  你那副快要哭出來似的表情……真的很好笑啊。
  
  【尼奧,你也少說兩句。】開口的人應當是夏佐,敢於直接駁斥那人的人也只有他了,【艾崔斯特,綁好雷瑟,不要讓他再出手攻擊了,也不要傷他。死亡騎士會在主人極度虛弱時暴走,只要格裡西亞精神力恢復了就不會有事了。】
  
  【夏佐,到了這種時候你還要袒護他嗎!】
  
  夏佐心平氣和的直視著對方,語氣裡卻多了質問的味道。
  
  【那麼你能下得了手嗎?當著格裡西亞的面?】
  
  【我……】
  
  【艾崔斯特,準備封印。】
  
  【……你是說,那個原本準備用來對付魔王的……?】
  
  【嗯,試試看吧。尼奧,你回去取材料來,寶石的粉末在艾崔斯特那裡,還有魔法捲軸……】
  
  聲音逐漸散去了,手腳逐漸冰涼,力氣隨著流失的血逝去了大半。有人小心翼翼的抱起了他,將冰涼的手按在了他的額上,柔柔響起的嗓音裡蘊著濃重的悲傷。
  
  【請安靜的睡去吧,然後忘記這一切,忘記那些曾背叛過您的人……我的王啊……】
  
  於是,他合上了眼睛。
  
  ♢♢♢
  
  “格裡西亞?喂格裡西亞!給我醒醒啦!”
  
  意識很模糊,腦袋也痛的要命……是暈倒了嗎?還是睡過去了呢?不,他應該不需要睡眠的,所以——還是暈了過去吧。
  
  好像夢見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些曾經被他拋棄的記憶,或者說,自我逃避。
  
  視野裡是整片的黑暗,有人學著他凝聚聖光充當光源,只是這裡的黑暗屬性實在過於濃烈,那人實力又差些,聚集來的光只夠照亮輪廓。他微微的張開了眼,眼前晃動的是兩道人影……兩道?
  
  “……格裡西亞。”
  
  然後,他聽到了。
  
  某個他過去非常熟悉的,令人懷念的低沉嗓音。
  
  那個名字縈繞在舌尖,幾近脫口而出,卻像是被什麼阻塞住了,最後化作一聲歎息。
  
  “你是……誰?”
  
  “……”
  
  艾爾梅瑞瞬間變了神色,像是想開口解釋什麼,最終被身旁裹著黑袍的人按下,只是拿悲傷的瞳孔望著自己。
  
  “你忘記我了嗎,格裡西亞,我是雷瑟。”
  
  “……雷瑟……”
  
  啊,是叫這個名字啊。
  
  他知道那個人是誰,只是那個名字卻像是吹拂過心尖的微風,稍一走神,便消散了,連一絲痕跡也不留的。
  
  “你的傷……”
  
  對方欲言又止,垂著眸盯著他的胸口處。光線實在太過昏暗了,他看不清對方的表情,所以也難以推斷對方說出這話時的心情。
  
  “……傷?啊,以前確實受過很重的傷……”
  
  “已經沒事了嗎?”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傢伙對於他的傷這麼執著,不過那已經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當然已經沒事了。
  
  “連疤都沒有留下……不過,為什麼要擔心這個?”
  
  對方表情怪異的反問:“你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
  
  “艾爾梅瑞,你也不記得了嗎?我……格裡西亞受傷的那件事。”
  
  艾爾梅瑞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當時我不在場,只聽說是被敵人傷的,而且那時候我已經被父王帶回去了,之後一直沒有見過格裡西亞。”
  
  “……”
  
  那人沉默了,許久,站起身。
  
  “忘記了便忘記了吧。反正也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
  
  格裡西亞藉著艾爾梅瑞的力量站直了身,點起聖光作為光源,卻發現對方倒退了一步,稍有些不適應的皺起眉。
  
  “你……啊,抱歉,我忘了你已經是死亡騎士了。”
  
  當初幾近撕心裂肺,現在卻已經可以用一句話輕飄飄的帶過,時間真是個好東西,他想。
  
  “沒事。”雷瑟抬起頭,打量著周圍完全密閉的空間,“這裡是什麼地方?”
  
  “……魔王殿所對應的世界的內側,看起來像是時鐘塔的地方的最下層。”格裡西亞將聖光挪遠了些,微光照出了類似書架的輪廓,“這麼多年了我也是第一次回來,沒想到下面還有這樣的地方,本以為只是封印而已。”
  
  “這麼多年?”直覺敏銳的雷瑟迅速的抓住了他話裡的漏洞,“格裡西亞,你現在幾歲?”
  
  “……我的年齡又不確定,非要算的話已經超過一千了。”
格裡西亞翻了個白眼,看向艾爾梅瑞,“草莓你今年幾歲了?”
  
  “四十六。”艾爾梅瑞倒是回答的痛快,“我記得雷瑟還要稍微大一點,所以應該過去了三十一年吧,距離離開混沌森林的那個時候。”
  

  
  “……”
  
     已經這麼久了嗎?
  
  “這裡的書……不,應該是某個人的手記,用的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文字。”
  
  格裡西亞已經走向了書架正中央的一排,抽出一本隨意的翻開。書頁已經有些脆了,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不出是否泛了黃,書寫下文字的人筆跡相當清秀,只是那文字並非他們所熟悉的那一種。
  
  “這是什麼文字?”
  
  “我研究過文字發展的歷史,這種文字不屬於現今所存的任何一種古代文字,語法卻與我們幾乎完全相同。考慮到即使是有記載的最早的古代語言語法都幾乎未曾變過,我猜測這種文字應當是更久遠的一種,而且。”
  
  他將書頁翻至最後一頁,平攤開來,角落裡是個花體的簽名。
  
  “果然是這個人嗎?”
  
  “什麼意思?”
  
  “在忘響國的國立圖書館,最下層的恆溫藏書室裡,我找到過和這些用同樣文字書寫的日記。非常奇怪的是,除了我以外似乎並沒有人能翻開那本日記,所以我把日記帶回去研究了,順便連文字也翻譯了一遍,那本日記的署名和這個簽名一模一樣。因為日記只有我能打開,當時我就猜測這個人和魔王殿有關,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所以你能看懂嗎?”艾爾梅瑞被他繞了一通,終於搞明白了他的意思。
  
  “……六成吧。”格裡西亞將書翻了回去,“好像只是些無關緊要的筆記……甜品的製作心得?這種東西為什麼要封印在這裡?”
  
  封印在這裡也就表示,這些手記的主人九成九和魔王殿脫不了干係,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是魔王殿的上一任主人。
  
  他所能查閱到的關於這個世界的歷史截止在大約一千二百年以前。無論現存的哪個國家,歷史都終止在一千二百年前左右,包括文字和傳說的歷史,再之前的都只是一片空白。而他這個魔王的誕生恰好在一千一百至一千二百這段時間裡,再加上魔王殿很有可能不止只有他這一任主人這點,才令他生出了某個大膽猜想的雛形。
  
  發生的所有一切都在以各種角度證明著他的猜想,而這才是最可怕之處。
  
  格裡西亞在書架上挑挑撿撿,將其中幾本抽出塞進了隨手拉開的異空間裡。
  
  “……艾爾梅瑞?”
  
  “嗯?有什麼事嗎?”
  
  感覺自己完全插不進格裡西亞自言自語的艾爾梅瑞乖乖的站在了一邊,卻被憂心忡忡的環著手臂的雷瑟喊了名字。
  
  “他變了很多……吧。”
  
  “是吧?”
  
  艾爾梅瑞見了那傢伙的第一想法是【那張臉還真是一點沒變啊】,反倒是三十幾年沒見的人一眼看穿了那副外表下的空蕩蕩的內心。
  
  不愧是最了解那傢伙的人啊,即使過了三十多年,依舊沒有變過。
  
  “其他人還好嗎?”
  
  艾爾梅瑞遲疑了一瞬:“除了伊希嵐我沒有見過其他人……也沒聽格裡西亞提過,希望還好吧。”
  
  “那麼……他呢?”
  
  雖然沒有明確指代,艾爾梅瑞卻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只是,為什麼不親口詢問對方呢?
  
  “我說了也不算吧,畢竟不是本人,對於他人的生活妄加評判這種事,未免也太過自信了,不是嗎?”
  
  “……也是。”
  
  “不過,我想是過的不太好的。”
  
  會拿那種表情來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看起來是成熟了,心底的最深處說不定更加脆弱,這種情況下實在很難拿【過得還不錯】一類的詞語形容。
  
  “你好像也不算清楚。”
  
  “我也是最近才見到他的,很偶然的。”艾爾梅瑞呼出一口氣,低聲道,“一開始我還以為看錯了……怎麼可能還那麼年輕啊,明明一把年紀了……真是的。不過看著表情特別熟悉還是上去搭話了,結果還真是那傢伙啊,還蠻意外的。”
  
  “不是驚喜?”
  
  “隨隨便便就拜託別人一堆讓人頭疼的事情,算不上驚喜吧,我想。”
  
  於是雷瑟笑了笑,沒再追問下去。
  
  “你不去自己問嗎?”
  
  “……他好像忘了我。”
  
  “所以呢?”
  
  “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
  
  “三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當時我不在場,聽說是有敵人混了進來?”
  
  “……”雷瑟沉默了半晌,“是我。”
  
  “?”
  
  “死亡騎士在主人精神力衰弱的時候會自行失控暴走。重傷了格裡西亞的人,是我。”
  
  艾爾梅瑞瞪大了眼。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太記得我了,或許是精神衝擊太大吧。而且這種事……很難開口詢問。”
  
  艾爾梅瑞轉過頭,眼前裹著黑袍的人依舊是少年面孔,身高也稍微矮了他一絲,畢竟三十年前便已經死亡過一次,即使以死亡騎士的姿態存活下去,外表的年齡也不再會生長了。只是這人三十年前便太過早熟,十六歲時已經是一副成人的穩重口吻,倒是沒有太過違和。
  
  “我想還是直接說清楚比較好吧。……就算是不記得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
  
  道理誰都懂,只是到了臨說出口的時候,又被按捺下了,實在沒有那種勇氣,或者說……生出了隔閡。
  
  畢竟三十年了呢。
  
  “差不多了。草莓,你的身體不適合在世界的內側停留超過三天。我們回去吧。”
  
  格裡西亞將最後的手抄本塞進隨手拉開的異空間裡,徑直走向艾爾梅瑞,無視了另一邊的雷瑟。
  
  “……就這麼走嗎?”
  
  “我記錄了坐標,以後可以用空間移動回到這裡。”
  
  “唔……”
  
  好像不知道該怎樣主動和他身邊那人搭話……呢?
  
  “回去吧。”
  
  = TBC =
  
  *註一:這段總感覺應該用日文念出來。這裡其實某種意義上來說在玩eva梗……應該說整個外篇的標題(死亡與新生)就是在玩eva舊劇場版的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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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8-1-15 15:50:18 | 顯示全部樓層
  
  7.人生若只如初見
  
  ♢♢♢
  
  月蘭國首都 王家國立圖書館
  
  “帝帝!帝帝?……帝摩斯?你在嗎?”

  
  光華流轉的穹頂之下,從書架的陰影中飄出個近乎蒼白的身影,對著前面四下張望著的人的肩膀拍了下去。
  
  “格裡西亞……我在,你別喊那麼大聲啦……”
  
  “……!”
  
  雖然依舊保持了優雅的形象,不過微微抽搐的嘴角出賣了他受到了驚嚇的事實……帝摩斯拿手指戳了戳那張近乎完美的臉頰,等到那人發覺之前便閃去了一邊,速度快到令人歎為觀止。
  
  “……帝帝,不要以為我看不到你。”
  

  格裡西亞快速的翻了個白眼,跟著他轉進了書架後面黑暗的角落,順手設下一道隔音的結界。
  
  “只是覺得你好像一直沒有變老……和尼奧老師一樣,稍微有點好奇。”
  
  “老師是用了駐顏的魔法。”
  
  “那你不是嗎?”
  
  “……我還沒有那種興趣。”
  
  “因為不需要?”
  
  “……唔。”好像也沒說錯。
  
  帝摩斯微偏了頭,看向他身後跟著的二人,眼熟的很,只是一時沒想起對方身份,呆了半晌,忽然低低的驚呼一聲。
  
  “……艾爾梅瑞?還有……雷瑟……嗎?”
  
  “……你這兩年一直待在月蘭國,連大名鼎鼎的艾爾梅瑞親王殿下都沒見過嗎?”
  
  帝摩斯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上街是件很累的事情嘛。外面的光太亮,圖書館裡又太舒服,經常一連住個十幾天……沒有離開圖書館的必要。”
  

  “給你安排這個工作還真是……正確的選擇。”
  
  格裡西亞無奈的歎了口氣,帝摩斯偷偷拿好奇的眼神打量著他身後那二人。艾爾梅瑞還是那副老樣子,即使成為了親王,依舊是一副好脾氣,只是另一人……
  
  帝摩斯微黯了眼眸,移開了視線。
  
  “帝帝,關於之前拜託你翻譯手記的那件事,我帶了新的手記過來。”
  
  帝摩斯乖巧的點點頭:“跟我來。”
  
  他推開了走廊盡頭的一扇門,取下掛在腰間的鑰匙將門反鎖,在完全漆黑的房間裡點亮了燈。入眼的是堆到了天花板的書堆,帝摩斯拿了折梯,從靠近天花板的一堆書裡扔了幾卷草稿紙下來。
  
  “格裡西亞,和你之前猜測的一樣。你從忘響國帶來的那本手記用的是之前從未見過的古代文字,從能翻譯出的部分來看,語法和我們現在用的依然很相似,推測只是文字發生了變化。”
  
  “內容呢?”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有一些是關於草藥的……更多的還是些甜品的食譜,以及製作心得什麼的。”
  
  “這本手記的主人也是夠無聊的。”
  
  “如果將這本東西當做是日記一類的東西來考慮的話,也不算太奇怪就是了。”帝摩斯從折梯的頂端躍下,手裡還抱著本厚厚的字典,“只是有一點我比較在意,就是關於這本手記主人的問題。”
  
  “怎麼?”
  
  “這個人……和魔王有點關係。”
  
  “這也是我想說的問題。”
  
  格裡西亞從懷裡抽出一大卷書頁,之前一直塞在了衣服裡,頁邊稍微的打了卷,不過依舊保存完好……不像是有太久歷史的東西。
  
  “這是我在魔王殿內側世界的封印裡找到的東西,挑了幾本帶了出來。這本手記的主人和之前在忘響國找到的那本似乎是一人,你看這個簽名。”
  
  帝摩斯探頭過來瞥了眼:“確實是同一人沒錯。”
  
  “能夠穿越裡側世界與外側世界屏障的人只有魔王及魔王適格者,所以這本手記的主人……”
  
  格裡西亞忽然頓了頓,皺起了眉。
  
  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怎麼了?”
  
  
“不……沒事。”格裡西亞把手裡那卷書頁扔到了桌上,又拉開了那道熟悉的通往異空間的裂隙,往外扒拉著其他的書卷,“這些你先拿去看,最好能翻譯出大概內容。據我看那個封印裡的藏書全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所以就隨手帶了些出來。”
  
  帝摩斯從桌上拾起一本,細細的撫平了書角,翻開來,隨即皺起了眉:“這些全都是一個人的筆跡。”
  
  “那下面塞滿了五個書架的手記全是一個人的筆記。”
格裡西亞打了個哈欠,“所以我才說這傢伙未免也太閒……如果全都是日記跟甜品製作心得的話,這傢伙究竟活了多久?”
  
  帝摩斯笑了笑:“你的意思是想吃吃看這傢伙做的甜品吧?”
  
  “嘛,既然寫了這麼多心得的話,想必手藝肯定很不錯吧。說起來,帝帝,西街區那邊是不是新開一家甜品店?”
  
  “……我沒出過門……”
  
  “……”格裡西亞無言的轉頭,“草~莓~我跟帝帝從忘響國遠道而來,草莓你是不是該請個客?”
  
  正隨意的翻閱著書架的艾爾梅瑞一愣,無奈道:“不是才請你喝過酒了嗎?”
  
  “啊,有嗎?我忘了。”
  
  “……我說,格裡西亞,你應該不缺錢吧。”
  
  忘響國神殿的象征,整個王室的座上賓,又是近乎神明的存在,不論是哪裡的高層都不敢怠慢的對象,不管怎麼想都不應該缺錢才是。
  
  所以十有八九又是在耍人玩?
  
  “哪裡能比得上親王殿下,再說,親王殿下可是東道主,哪有客人搶在東道主前面付錢的道理?”
  
  理直氣壯。
  
  “……好啦,我請就是了。”
  
  反正本來也打算請客的,不過不是去甜品店……算了,怎樣都好。
  
  “草~莓~你真好~”
  
  “……不要撲上來啊喂!說好的形象呢!”
  
  真是的,一大把年紀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似的。
  
  艾爾梅瑞拿手臂格開眼看著就要撲上來的人,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怔了一下,隨即輕笑出聲。
  
  “你現在又像是沒怎麼變了,格裡西亞。”
  
  “我記得稀爛也在月蘭國首都吧,什麼時候去喊他來?”
  
  “今天就可以。”
  
  “那就算上稀爛一個……在這附近的還有誰來著?要不要拿空間移動去接人……”
  
  “格裡西亞。”艾爾梅瑞失笑道,“只是去吃個甜點而已,不急著這麼一天,以後拿月蘭國親王的身份宴請也是可以的。”
  
  “……對哦。”
  
  你是被甜食沖昏頭腦的戀愛少女嗎?
  
  帝摩斯整理著格裡西亞扔下的書卷,其中一本掉到了桌子的另一邊,準備俯身去撿時,另一只蒼白的手伸來,拿的正是他要找的那本。
  
  “啊……謝謝……咦?”
  
  雷瑟依舊是那副十五六歲的模樣,身體的生長停留在了被製作成死亡騎士的那一年。帝摩斯想起的是他們被迫離開混沌森林那年的事情,失控的死亡騎士失手重傷了某人……不過既然格裡西亞沒說什麼,大約是不會有事吧。
  
  雖然拿法術掩去了身周四溢的死氣,但是死人和活人終究是不一樣的。遞了書過來之後的雷瑟再度走入了角落,身影被黑暗掩蓋,眉心裡蘊著淡淡的寂寥。
  
  他一直在盯著格裡西亞的臉……真的沒問題嗎?
  
  死亡騎士暴走之時帝摩斯正在現場,也正是如此才遲疑著不敢與眼前這人搭上話。反正他以前也一直不愛說話,沒問題的,不會顯得太失禮的……只好如此自我安慰著。
  
  “帝帝,走啦走啦!去找稀爛,然後一起去吃甜品。”
  
  “……誒?等下我的斗篷……”
  
  “找什麼斗篷啦今天不是陰天嗎?”
  
  “陰天也不行……”
  
  “……你是鬼嗎?”
  
  隱藏在陰影裡的人終於抬腳跟了上來,從始至終連一句話都未曾說過。帝摩斯回頭,擔憂的看了眼似乎很開心的格裡西亞。
  
  ……你的那個表情,是真的感覺到開心了嗎?
  
  ♢♢♢
  
  “歡迎光……艾爾梅瑞,你怎麼來了?”
  

  
扎著圍裙站在麵包店櫃檯後的伊希嵐抬起頭,見了首先跨進店門那人的臉,訝異的睜大了眼睛。
  
  “午安,伊希嵐。”
  
  “午安。拜託你給格裡西亞帶去的東西送到了嗎?”
  
  “送是送到了——伊希嵐,你看誰來了?”
  
  艾爾梅瑞拉長了語調側過身,露出身後跟著的三人。素來鮮少將感情流露在外的伊希嵐徹底的呆住了,張口結舌了半晌,突然從櫃檯後面衝了出來,伸出手——捏了下格裡西亞的臉頰。
  
  “……幻覺?”
  
  “……”
  
  “艾爾梅瑞,我看見幻覺了。”那貨居然滿臉的正經,“格裡西亞不會讓我捏他的臉,所以這是幻覺吧。”
  
  格裡西亞沒好氣的打掉了他的手:“對就是幻覺,帝帝我們走,不要帶這傢伙出去了啦。”
  
  “格裡西亞,真的是你?”
  
  “……不然呢?”
  
  伊希嵐呆呆的看著他:“我以為你不會來的。”
  
  “為什麼不會來?”
  
  “……格裡西亞你每次來月蘭國,都不來我這裡看一眼。”
  
  “呃……”
  
  他那是忙……好吧,也有不敢與以往同伴相見的味道在裡面。若不是因為艾爾梅瑞,他也許真的會與那些人徹底斷了來往,直至死亡降臨。
  
  

“不過,來了就好。”伊希嵐解下了圍裙掛在櫃檯邊,關了店門換上“休息中”的牌子,然後抓起人手腕就往後廚衝去,“格裡西亞我記得你最喜歡吃的是藍莓派吧?今年的收成還不錯,我特意讓人從藍莓農場裡帶了一批回來拿來做果醬……你等一下我現在就去做新鮮的給你吃——”
  
  “……今天是要來喊你一起去西街區新開的甜品店啦。”格裡西亞無奈的拽住了他,“稀爛,這幾天我都在月蘭國,所以能不能隔天再來吃……?”
  
  “哦,唔……這樣啊。”
  
  失落。
  
  “……今天可是大名鼎鼎的艾爾梅瑞親王殿下請客,好歹也開心一點啊,稀爛。”
  
  垂著腦袋的伊希嵐猛然抬頭,狀似激動的按住他的肩膀,只是那張素來表情稀缺的臉上委實擠不出【激動】之類的表情來。
  
  “格裡西亞,你喊了艾爾梅瑞的名字了吧。”
  
  “……啊?”
  
  “那我的名字叫什麼?”
  
  “……”格裡西亞困惑的搔了搔腦袋,“不就是稀爛嗎?”
  
  “……”
  
  超失落。
  
  艾爾梅瑞噴笑出聲,順便拍了拍連頭頂一撮毛都失落的倒伏下去的伊希嵐,安慰道:“我也是用了不少方法才誘騙格裡西亞記住我的名字的,伊希嵐你還得加油啊。”
  
  “……草莓你說了【誘騙】對吧。”
  
  “有嗎?我怎麼不記得?”
  
  “……嘖。”
  
  這一招他剛才用過了,拿來抵賴某人白喝了酒的事實,現在被用同樣的方法搪塞過去了……總覺得有點不甘心。
  
  “今天機會難得,再加上西街區那家甜品店風評超級好——我說草莓,真的不能自帶酒水嗎?”
  
  
“……你給我少喝點。”
  
  去逛甜品店喝什麼酒……酒鬼嗎你。
  
  “酒可是好東西啊草莓。”格裡西亞環著手臂,擺出了一副說教的態度來,“酒能讓人忘記不幸和悲傷的事情,只要睡過去了就什麼也不用想……還是說,你不會喝酒?”
  
  艾爾梅瑞扶著額頭,歎氣:“我只記得宴會的時候應酬喝太多會吐的很難受……”
  
  “你是親王嘛。”
  
  “所以平常我不喝酒。”
  
  “今天也不喝嗎?”
  
  艾爾梅瑞一愣:“一定要喝的話稍微一點也無妨……”
  
  “那就這麼定了!帝帝!去拿酒來!”
  
  “……誒?我不會喝——”
  
  抗議到一半的帝摩斯被格裡西亞推了出去,留下一個和艾爾梅瑞無言對視著的伊希嵐。
  
  “……應該說,不愧是那個人的學生嗎?”
  
  “誰知道呢。”
  
  伊希嵐聳聳肩,看來今天是不得不打烊了,按照那個一醉方休的勢頭,明天能不能開業還是個問題。
  
  不過,罷了。
  
  伊希嵐鎖好了店門,一轉身,差點撞上在店門口杵著的某人,剛想習慣性的道歉,卻猛的意識到剛才差點撞上的那人面孔異常熟悉……從一開始就從未開口過,讓人差點認為是亂入的路人。
  
  “你是……雷瑟嗎?”
  
  對方微微頷首:“好久不見,伊希嵐。”
  
  “你不是……所以最後還是成功了嗎?”
  
  “如果你指的是製作死亡騎士的死靈法術的話,成功了一半吧。”
  
  “……一半?”
  
  雷瑟搖了搖頭,沒有繼續接話,只是站在屋簷下的陰影裡,視線追隨著格裡西亞的背影。
  
  “你出事的那個時候,格裡西亞和瘋掉了沒什麼兩樣,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學習死靈法術,攔都攔不住,所以我很高興你還活著。”伊希嵐由衷道。
  
  “……是嗎。”
  
  “你好像並沒有很開心?”
  
  “我沒有那種資格。”
  
  伊希嵐懷疑的瞇起了眼,半晌,低聲道:“我以為,你會阻止格裡西亞亂來的。”
  
  黑曜石般的眼瞥了他一眼,又迅速的移開:“比如?”
  
  “……酗酒?”
  
  雷瑟失笑:“那種程度算不上酗酒吧。”
  
  “我只是打個比方。而且——以前尼奧老師抓格裡西亞回去喝酒的時候,你都會嘗試阻止的。”
  
  “雖然沒什麼效果。”雷瑟淡淡的補充了句,“他開心就好了,我無權干涉他的決定。”
  
  “你……”
  
  伊希嵐似乎欲言又止,遠處格裡西亞正試圖扒拉著帝摩斯的斗篷,被艾爾梅瑞攔住了,三個男人鬧成了一團,於是無奈的聳聳肩。
  
  “今天就不提這些掃興事情了吧。難得能聚在一起。以後就未必有這樣的機會了。”
  
  “……是啊。”
  
  雷瑟將斗篷拉的更嚴實了些,抬腳向陽光下走去。
  
  = TBC =
  
  ♢♢♢
  

   以下是阿緋的沒什麼用的碎碎唸:
  
  *注意這一章和第一章格裡西亞態度的微妙區別

  
  ↓


 
   
  (以下為第一章內容)
  “……草莓殿下是什麼……”艾爾梅瑞翻了個白眼,將裝了甜食的小籃子擱在了書桌上,“伊希嵐聽說我專程跑來忘響國來看你,特意多做了你以前最喜歡吃的藍莓派跟藍莓巧克力……不好放太久的就沒做了,無水的蜂蜜蛋糕倒是還可以,不過記得及時吃掉。”
  “……”
  

  綁在腦後的耀眼金髮晃了晃,最終還是沒有動作,微笑依舊,只是多了絲真心實意。
  
  “勞煩您費心了,草莓殿下。”  
  “……我還以為你會跟以前一樣感動到撲上來喊【草莓你真好~~】之類的。”
  
  “為何您會認為,太陽會做出如此失禮的反應呢?”
 
  “……好吧。”
  
  艾爾梅瑞聳聳肩。

  
  ↓
  
  這裡的格裡西亞態度已經有點變化了,之前對於艾爾梅瑞還是稍微有點陌生的感覺,現在完全熟悉起來,順帶連本性一起暴露出來了。所謂的越是孤獨便越堅強,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上一章裡提到的暴走的死亡騎士版雷瑟重傷格裡西亞的事情,和本篇二十章裡面雷瑟看到的某人的回憶是同一件事(注意傷口的位置),所以本篇裡面雷瑟看到的其實是另一條世界線裡發生的事情。(包括夏洛特提到的【你拋下我們一個人離開了混沌森林】也是指這條世界線裡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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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理解(點頭)  發表於 2018-1-15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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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樓主| 發表於 2018-1-16 23:13:16 | 顯示全部樓層
  
  8.禁忌之門
  
  ♢♢♢
  
  正午的陽光透過整面墻的落地窗打在純木質的地板上,微風掀起輕紗的落地窗簾,門楣上懸著的風鈴叮鈴叮鈴。腰間扎著圍裙的女性伸手打開了木門,火焰色的細軟長髮在陽光下跳躍著火光。
  
  “歡迎光臨愛吉斯甜品,請問幾位?”
  
  來招呼的店員是位外表看上去不過二十三四歲的女性,面孔介於少女和成熟女性之間,微微瞇起的火焰色瞳裡帶著些許跳脫。對方身形高挑,對於女性來說又稍嫌魁梧了些,面孔確實明艷動人,可飛揚的眉梢裡帶著一絲不似女性的凌厲。
  
  怪人。
  
  “五個人。可以找個角落的位置嗎?”
  
  “好的,請稍等。”
  
  格裡西亞盯著那道背影看了半晌,被另一邊的艾爾梅瑞賞了一記肘擊,於是轉頭怒目而視。
  
  “草莓你幹嘛啦!”
  
  “說起來,我們幾個中間有誰結婚了?格裡西亞你肯定沒對吧?”
  
  “當然沒……草莓你幾個意思?”
  
  格裡西亞偷偷轉頭看了眼雷瑟的表情……那貨在看風景,九成九沒聽見前面兩人在聊個啥。
  
  “不,只是在想我們幾個之中誰比較受女孩子歡迎。”艾爾梅瑞搔了搔下巴,似是在沉思著,突然道,“格裡西亞,我記得經常有狂熱女粉寄信給你?”
  
  “那種就算了……而且不要轉移話題。”格裡西亞相當頭疼似的捂住額頭,“我剛才想說的是……草莓,你難道不覺得剛才那個店員身材很奇怪?”
  
  後一句將嗓音壓的極低,但是反而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般來說女性的肩寬和臀部寬度是差不多的,剛才那個店員……明顯肩膀比較寬吧。”
  
  艾爾梅瑞愣了一秒,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無言的又拿手肘戳了戳他的腰眼。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重要的事情,神經繃太緊看什麼都忍不住還是懷疑了嗎?”
  
  “不……那個……”
  
  “五位客人,請往這邊走。”突然出現的笑臉打斷了二人的對話,抱著一整本菜單的火焰色長髮的店員正笑瞇瞇的站在他們面前,“還有關於我的性別的討論……我確實是男人喔。”
  
  “………………”
  
  格裡西亞露出了“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
  
  那個嗓音確實介於男性和女性之間,接近絕對的中性。明明身為男性卻擁有與女性相似的氣質,總感覺在哪裡見過類似的情況。
  
  “我是【愛吉斯】的老闆。”店員……不,老闆放下厚厚的菜單,自顧自的給五個人全部沏上茶水。鵝黃色的茶水裡似乎有細小的花瓣沉浮,應該是某種花茶,香氣濃郁,令人心曠神怡,“今天第一天開業,大部分東西還沒有準備好。不過也沒有什麼人,各位有什麼想吃的直接點單就好,我去給你們現做。”
  
  艾爾梅瑞翻開菜單,卻發現那根本就是本油畫集……手繪的食譜被兩層玻璃紙塑封在裡面,大多是些異常精緻的西點,有些品種甚至連他這個月蘭國親王都未曾見過。
  
  “格裡西亞,你來點吧。”艾爾梅瑞將整本菜單推了過去,“反正也是你最喜歡吃,沒問題吧?”
  
  格裡西亞不客氣的接過,從頭到尾噼里啪啦的念了一串,末了還補上一句:“最高甜度,能做多甜就做多甜,可以嗎?”
  
  “好的,沒問題。”
  
  ……艾爾梅瑞默默的捂住了胸口,他倒是差點忘了眼前這貨的口味超級甜……想想都覺得可怕。
  
  “艾爾梅瑞。”伊希嵐面無表情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差點被燙到表情扭曲……不過只是差點而已,“你不應該讓格裡西亞自己點的。”
  
  “我已經後悔了……”
  
  格裡西亞合上菜單,轉頭,臉上瞬間綻開了燦爛的笑容:“草莓兄弟,請問您對於太陽的決定是否心懷不滿?若是仍存有意義,可否說來一聽?”
  
  “……求你別用那種語氣說話,真的,我虛。”
  
  艾爾梅瑞頭更疼了。
  
  “我點了雙份,一份正常甜度一份超甜。”格裡西亞將菜單擱在了一邊,十指交叉,將下巴靠近了手背,笑容愈發的燦爛,“莫非草莓兄弟以為,太陽是那種不顧兄弟感受的人嗎?”
  
  “……原來你也知道你平常口味甜到反人類啊。”
  
  “……”黑臉,微笑。
  
  “格裡西亞你別瞪我……你看所有人都點頭了!”
  
  就連伊希嵐都一臉認真的用力的點了下頭……不過這傢伙才是深受其害的那個,拜託艾爾梅瑞帶給格裡西亞的甜食大多是另調味的,為了調整到符合那個人的口味而嘗試過多次,不過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心甘情願的,沒什麼好說的。
  
  “帝帝,酒呢?”
  
  “……你還真打算喝啊……”
  
  “帶都帶來了,當然要喝。”
  
  帝摩斯進來的時候手上多抱了一隻紙袋,讓他抱著的原因是……不起眼。艾爾梅瑞眼睜睜的看著他從紙袋裡抽出一隻紅酒兩隻威士忌……眼角一抽一抽。
  
  “威士忌的話,要不要試試愛爾蘭咖啡?”
  
  不知什麼時候消失去廚房的老闆端了托盤上來,將四杯氣泡蘇打水一一擱在了桌上。
  
  “愛爾蘭咖啡……啊,是那種雞尾酒吧,加了咖啡的那種。”
  
  “嗯,在熱咖啡裡面加上加熱過釋放出酒香的威士忌,然後再噴上一層鮮奶油。需要甜一些的話可以多加些糖,雖然個人不推薦。”
  
  擺在格裡西亞面前那杯藍莓氣泡蘇打水下層沉著厚厚一層糖漿,藍莓果醬滲透了下去,從濃稠的透明色漸變到濃郁的藍紫,煞是好看。
  
  格裡西亞剛想說話,一道低沉的嗓音插了進來,截斷了二人的對話。
  
  “格裡西亞,不准喝酒。”
  
  “……”
  
  氣氛瞬間凝結了。
  
  之前幾乎從從未主動參與對話,像是無法融進這邊的對話,不,是那人自己刻意避開的,即使是格裡西亞,二人之間也像是憑空生了隔閡,連眼神撞上時都會自行移開。
  
  有些人知曉當年的事情而有些人不曾知曉,不管是那一邊,都也該察覺出異樣了。當年最親密無間的兩人,只要出現了其中一人,另一人便必定小尾巴似的跟上的兩人,現如今卻形同陌路。
  
  ……應該說,反而有點像在鬧彆扭才對。
  
  就【格裡西亞已經忘記了雷瑟這個存在】這一前提而言,貿然說出這麼一句確實相當失禮……可是被訓斥了一句的那人果真乖乖的把酒塞了回去,甚至還無辜的眨了眨眼,一副全然清白的模樣……然後開始思考起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的反應來。
  
  艾爾梅瑞瞥了伊希嵐一眼,對方事不關己似的正研究著那本油畫菜單,見艾爾梅瑞正看向他,挑了下眉,繼續低頭研究。
  
  雷瑟似乎也未曾預料到氣氛會變得如此凝重,有些尷尬的咳嗽一聲,卻聽老闆笑嘻嘻的嗓音響起。
  
  “也對,我忘了未成年人不可以喝酒了,那就算啦。”
  
  ……誰是未成年人啊。
  
  就算外表年齡沒怎麼增長,好歹也是停留在了二十幾歲的水平了好嗎,有未成年那麼誇張嗎?
  
  格裡西亞在燦爛笑容底下大翻白眼,然後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一個嚴重問題……五個真實年齡超過四十的老男人圍坐在少女心爆棚的甜品店裡,其中兩個還頂著二十出頭或者以下的犯規年輕的臉……簡直一整個詭異到爆。
  
  搞毛啊!從一開始來甜品店這種決定就很有問題好嗎!
  
  大約是因為他的表情實在過於精彩,坐在對面目睹了全程表情變化的伊希嵐和艾爾梅瑞都開始憋起了笑。正當格裡西亞努力嘗試著挽回一點形象時,一直板著臉裝深沉的雷瑟終於沒忍住,臉上笑容逐漸擴大。
  
  “……幹!就連雷瑟你也嘲笑我!”
  
  氣急敗壞……或者說惱羞成怒吧,就連臉頰上都浮現了一層薄紅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被氣的。
  
  “啊,我笑了嗎,抱歉。”
  
  毫無歉意的道歉。
  
  “還為什麼不准我喝酒嘛,明明已經是成年人了。要說以前是因為還未成年的話……不對我一直是成年人啊?”
  
  雷瑟淡淡的哼了聲:“每次你都被尼奧老師灌到不省人事,吐的一塌糊塗的時候都是我收拾的。”
  
  “……現在不是不會了麼……”
  
  “真的嗎?”
  
  “每次都被老師灌所以才練出來的……好啦我不喝就是了。”
  
  格裡西亞自知理虧,縮了縮脖子,老老實實的坐回去了。
  
  “不是不准你喝。”雷瑟似乎是歎了口氣,垂下眼睛,掩住了其中的眸光,“是我忘了你已經四十多歲了這件事……抱歉。”
  
  “不……”
  
  自從十六歲那年之後便一直待在了世界最裡側的封印裡,實際認知與過去的時間早已脫節,就好像徹底被時間拋下了,游離於時間之外,只有從過去熟悉的面孔還能找到一點與這個世界的聯繫。
  
  所以唯獨有一個人,他不想被對方忘記。
  
  在過去的短暫十六年時光裡最親密無間的那個人……要是連對方也徹底忘記他了,那麼他與這個世界的聯繫,還剩下什麼呢?
  
  格裡西亞呆了許久,來源於記憶深處的某些東西令他不由自主的拿出了那樣類似親密的態度。原來是這樣的相處模式嗎?他想。很奇妙,帶著點說不清的曖昧,跨越了三十年將過去與未來牽系在了一起。
  
  三十年。
  
  那究竟是怎樣的概念呢?
  
  而三十年前的自己究竟懷著怎樣的心情……與那人交談呢?
  
  打破了寂靜的是懸在門楣上叮鈴叮鈴的風鈴,二人同時轉頭,踩著焦急的步伐的金髮劍士衝向五人坐著的圓桌,湖藍色的眼睛裡充斥著怒火。
  
  “老師……?您怎麼……”
  
  “誰讓你把雷瑟從那地方帶出來的?”
  
  尼奧一把攥住了格裡西亞的領子,隔著兩個人拖到了跟前,被撞歪的椅子在地板上被拖曳的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格裡西亞,誰允許你把雷瑟從封印裡帶出來的!”
  
  格裡西亞有些茫然的看著尼奧接近暴怒的臉,他身後披著斗篷的黑暗精靈慢悠悠的踱了過來,四下掃了圈確認沒有外人,這才摘了斗篷帽子,擰起秀氣的眉,不認同的說道。
  
  “尼奧,不是說好了不要一上來就凶人家嗎?”
  
  “……這死孩子是要氣死我!”尼奧轉了個身,一腔怒火向著艾崔斯特傾瀉了下去,“艾崔斯特!你也知道那個封印有多難搞!這死孩子居然隨隨便便就給破掉了!”
  
  艾崔斯特翻了個白眼,無奈道:“你也沒告訴人家那個封印是做什麼用的吧,而且還一直瞞著人家……要我說,尼奧你應該早點坦白才對。”
  
  “……”尼奧被噎了個啞口無言,慢慢的鬆了格裡西亞的領子,冷哼一聲,“我還不是為了不讓這死孩子傷心,你和夏佐就知道慣著他。”
  
  “也不知道是誰慣著誰……”
  
  黑暗精靈把撞歪的椅子歸了位,朝著一桌人抱歉的笑了笑。尼奧搶了格裡西亞的蘇打氣泡水喝,末了還抱怨了句“怎麼不是酒”。
  
  “尼奧,你都快六十的人了,少喝點吧。”
  
  尼奧眉毛一豎,立即瞪了過來:“你說誰快六十?”
  
  “……”
  
  得,這茬還不能提了。
  
  格裡西亞手臂撐在桌上,依舊處於震驚中,久久沒有回神,半晌,才艱難的擠出一句。
  
  “老師……您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
  
  湖藍的眼睛斜了過來,接近60歲的人類劍士看上去比在座的幾人還要年輕些許,利刃般的眼睛裡風采依舊。
  
  “……字面意思?”
  
  尼奧瞥了眼艾崔斯特,後者無奈的翻了翻眼睛,自發的開始解釋了。
  
  “就是說,雷瑟的身體不適合離開那個封印。那地方是專門為他準備的,既是為了封印他,也是為了保護他。格裡西亞,你連這個都不記得了嗎?”
  
  他搖頭。
  
  “那件事情對你的衝擊就那麼大嗎?不過是被自己做出的死亡騎士砍了一刀而已,又不是沒被砍過……用得著反應那麼激烈嗎……”
  
  “……尼奧!”
  
  “好啦好啦,我不說話就是了。”尼奧舉起雙手,擺出了投降的姿勢,“橫豎都是我不好,格裡西亞都多大的人了,你跟夏佐還那麼護著他,什麼時候也考慮下我這個老男人的心情?”
  
  艾崔斯特拿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他:“……尼奧你居然承認自己是老男人了?”
  
  “……吵死了!”
  
  凶完話裡話外都在擠兌著自己的黑暗精靈之後,尼奧呼了口氣,轉過頭,認真的看向格裡西亞。
  
  “總之,不管怎樣,你要去封印裡看人家也好宅在封印裡一輩子不出門也好徹底斷絕關係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也好——”一口氣說完一長串,尼奧猛的吸了口氣,一拳砸在了桌面上,“現在,立刻,馬上,把雷瑟送回到封印裡去!”
  
  格裡西亞下意識的轉頭去看雷瑟的表情,卻發現對方臉上只是一片肅穆。
  
  “否則……就連這裡都會被黑暗之地吞噬。”
  
  = TBC =
  
  ♢♢♢
  
  以下是依舊沒什麼用的阿緋碎碎唸時間:
  
  ◆幾個細節問題:
  按照本篇第十一章,伊希嵐是知道格裡西亞喜歡雷瑟的,但是在這條世界線裡並不知道格裡西亞已經不記得雷瑟了,面對疑似小情侶(?)吵架只好裝作研究菜單。艾爾梅瑞知道格裡西亞失憶,不知道兩個人間的感情問題(?),所以一臉懵逼的四下張望。
  對於死亡騎士版雷瑟失控那件事,艾爾梅瑞壓根不知道什麼情況,帝摩斯不清楚前因後果所以有點畏懼雷瑟,伊希嵐則是目睹了整件事情,所以反而沒有太大表示。
  這一條世界線裡格裡西亞的失憶是出於自我保護機制,也就是所謂的創傷應激綜合征,並不像本篇那樣徹底的封印掉自己過去的記憶,所以會逐漸想起一點事情,但是本篇一直沒有。
  
  ◆新出現的原創角是我家親兒子(而且是女裝大佬)(只是設定拿來用了而已),安心與信賴的全程醬油,要是複試完沒事幹可能拿來寫一(鞭)寫(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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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8-1-20 15:25:12 | 顯示全部樓層
  
  9.另一位神明
  
  ♢♢♢
  
  風鈴在正午的陽光裡搖晃,在純木質的地板上投下了淺淡的影子,沒有風,安靜的像是全世界只剩下自己。
  
  格裡西亞聽著尼奧壓低了嗓音敘說著,快要生鏽的腦回路一點點的轉動,終於將過去發生的事情一點點的串聯了起來。
  
  ——三十年前的那個時候,魔王殿和混沌森林被月蘭國的軍隊入侵了。
  
  那一次或許真的是湊巧吧,號稱無法被攻破的混沌森林的結界被當時還是一名普通將軍的澤西將軍以及近衛隊突破了,在他忙於引開對方注意力時,希歐卻帶來了雷瑟被殺害的消息。
  
  兇手是紅詩。
  
  ……效忠於他的三名巫妖之一。
  
  理由其實很可笑,說是因為那傢伙的存在才使得自己不願回到魔王之位上……他確實不太明白,巫妖的感情一類的。按理說是不會有的,可紅詩的表情又像是發自內心,反倒像是他太不懂人心了。
  
  那個時候的事情他確實不記得了,人總是會忘記對於自身生存不利的記憶,這是對於自身安全的自我保護,潛意識裡的,不受任何人的操控。老師說他像是瘋了一樣試圖使用復活之術,徹底失敗之後,便一頭鑽進了魔王殿地下的藏書室內潛心研究死靈法術。
  
  至於結果呢?
  
  他已經失去了太多的黑暗屬性,又封印了自己身為魔王時候的知識和記憶,死亡騎士的製作確實是成功了,卻因為為了最大限度的保持生前的記憶和理智,他將太多的力量用在了無所謂的地方。死亡騎士的製作需要濃厚的怨氣作為支持,而為了他自己而被殺害的雷瑟並不會擁有太多怨恨,即使是製作成功了,也需要格裡西亞在旁不斷輸送黑暗屬性以維持形體。
  
  其實這些都沒關係的。
  
  只要那個人還活著,還能站在自己身邊與自己交談,就算是以那種令人難以接受的方式,那個人也是切實的存在著,這已經足夠了。
  
  ……抱著這樣想法的他,真是天真透頂。
  
  從閉關狀態下回到地面上的他,卻是目睹了魔王殿被幾乎攻破的那一幕。身為月蘭國王子的艾爾梅瑞作為停戰的交換被帶走了,剩下的人,戰死的或者離開的,於是偌大的宮殿裡只剩他孤身一人。
  
  他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是他的錯嗎?
  
  是他的錯啊。
  
  不是他被拋下了,而是他主動拋下了他們,所以一切都只是他的自作自受……
  
  他衝出了空無一人的魔王殿去了老師那裡,幸好,老師只是暫時的離開了,為了保護他所能及的幾名過去的同伴。見到老師的瞬間他便安心的倒了下去,近半月未曾休息過了,幾乎是暈了過去,而那便是慘劇發生的瞬間。
  
  ——失去主人精神力支持的死亡騎士,徹底脫離了他的控制。
  
  銀光落刃,在他胸口挑起了巨大的血花,就好像要將他從身體正中一分為二。他摔進了血泊裡,視野裡剩下的最後的畫面,是那人高舉起劍對準自己,用冷厲的面孔毫無表情的看著自己。
  
  他將太多的精力花在了維持那個人的原有的神志上,卻忽略了最重要的部分。
  
  身為死亡騎士最重要的,對於自身存在的維持。
  
  “你根本算不上死靈法師,所以不能給自己的死亡騎士提供足夠的黑暗屬性。我和艾崔斯特跟夏佐商量之後,最終採取了巫妖的建議,把屬於你的魔王的職權轉移給黑暗屬性不足的雷瑟,然後將他的身體封印在黑暗屬性最強的地方,一方面是為了維持雷瑟的作為死亡騎士的形態,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封印住極有可能暴走的魔王。”
  
  格裡西亞被尼奧的一長串解釋差點繞了進去,張口結舌了半天,最後將求助的眼神投向了雷瑟。後者依舊是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表情,目光撞上後,揚起了一邊的眉毛。
  
  “而格裡西亞你也因為被強行剝離了魔王的職權,記憶出現了混亂……不過當時情況緊急,來不及思考太多,就直接按照粉紅的建議去做了。”艾崔斯特急急的解釋道,“我也沒想到這麼多年來你一直沒有試圖找回過自己的記憶……我以為最多過個兩三年你就會自己跑回去混沌森林了。”
  
  ……他確實回去過一次,遇到的卻是羅蘭,還出了那種事情……他怎麼可能回去啊。
  
  “魔王的權職可以隨便轉讓的嗎?”
  
  “也不是隨便,不過也不算複雜。重點在於【世界上必須有一個魔王存在】這條規則,所以只要能把職權從你的身上剝離下來,新的魔王就自己會誕生了。”
  
  “……這是從哪裡知道的?”
  
  “紅詩說的。還有一部分是從魔王殿【內側】的那處封印裡的藏書中知曉的。”
  
  那個裝滿了甜品心得的書架?
  
  “還有一點。”
  
  艾崔斯特瞥了一眼抄著手斜倚在椅背上的尼奧,後者冷哼一聲,裝作扭頭看風景,只好自己說了下去。
  
  “格裡西亞,有一件事我覺得讓你提前知曉比較好。”
  
  艾崔斯特的表情很認真,像是要公佈什麼極其重要的事情一般,連帶著他也忍不住挺直了腰桿。
  
  “魔王的壽命並不是無限的,如果其中沒有出什麼意外,大約在一千歲左右自然死亡,當然也存在著被殺的可能性,而魔王死亡之後——”
  
  “——打擾了。”
  
  一道柔和的嗓音插了進來,纖細的,介於男性與女性的嗓音之間。火焰色長髮搖曳,自稱是甜品店老闆的高挑青年推了裝滿了甜品的小推車過來,細長的火焰色眸微彎。
  
  尼奧突兀起身,差一點撞翻了桌上擱著的氣泡蘇打水的玻璃杯,被坐在了對面的雷瑟手疾眼快的接住了。薄荷糖漿的綠色和楓糖糖漿的淺褐融入了桌布裡,交織出了像是森林的大片色塊。
  
  “……是你?!”
  
  “不是我。”
  
  “……”
  
  “這位客人想必是認錯人了吧?在下不過是一介商人罷了。”
  
  “我在忘響國見過你。”
  
  尼奧語氣篤定,湖藍的眼睛裡放射出凌厲的光芒。
  
  “我家甜品店以前確實開在忘響國,而且是相當有名的連鎖。”老闆將推車裡擱著的甜品一一擺上桌面,伸出的骨節分明的手掌上老繭遍佈,像是練武之人才會有的雙手,“十二寸黑森林蛋糕一份,巧克力芭菲四份,藍莓酸奶慕斯蛋糕四份,藍莓戚風海綿蛋糕四份,其他的請稍等。”
  
  “格裡西亞你也點太多了吧……吃的完嗎?”
  
  吐槽的不知道是哪個……哪個都無所謂了。
  
  “吃不完的部分可以打包回去,不方便帶的話還有特快專送服務。”老闆朝後倒退了半步,微微躬身,“那我便不打擾幾位了,若是仍有需求,請直接吩咐在下便可,【愛吉斯】隨時為您服務~”
  
  末了還帶了個極其可疑的顫音。
  
  “……”格裡西亞無言了半晌,連剛才都話題都忘了,看向黑著臉的尼奧,“……老師您認識他嗎?”
  
  “不認識!鬼才認識這種變態!”
  
  一秒回絕。
  
  “……變態?”
  
  “呃,咳,沒什麼。”尼奧表情有些怪異的坐了回去,隨即轉頭,一臉的兇惡,“格裡西亞!以後要是有人隨便找你比試,絕對要看好了對手再答應!不然我先打斷你的腿!”
  
  “……”
  
  格裡西亞看向艾崔斯特,後者一臉無奈的聳聳肩。
  
  “那什麼,尼奧生平首次敗績——”
  
  “——艾崔斯特?”
  
  “沒什麼,我可什麼都沒說。”
  
  確實沒說完,只是在場的人都猜到了七八分。其實能擊敗尼奧的人並不算太少,這一桌子人裡面至少就有兩個。畢竟年齡到了,作為人類的極限擺在那裡,而這一桌人裡面有那麼一個兩個三個的非人類……只是能讓那個尼奧從內心生出挫敗感的大約還是頭回。
  
  “算了。你們幾個小的先聚著,明天早上——格裡西亞,你跟雷瑟一起給我滾回混沌森林。”
  
  “……”
  
  這種氣氛下誰還吃的下去啊。
  
  一桌子人目送著尼奧拎著手忙腳亂整理著斗篷的黑暗精靈出門,格裡西亞剛想起身,卻被雷瑟按了回去。艾爾梅瑞看了眼桌上擺著的精緻甜品,歎了口氣。
  
  “結果真的要打包了。格裡西亞,需要給你送一份回去嗎?反正最開始也是說要請你——”
  
  “草莓。”
  
  “……在。”
  
  “謝謝你。”
  
  “為什麼突然道謝?”
  
  那雙湛藍的眼眸裡,一點點的蒙上了陰霾。
  
  “……只是覺得,如果現在不趕快道謝,以後說不定就再也見不到了。”
  
  “只要我還活著,月蘭國就會一直歡迎你的造訪,不論是以魔王的身份,或者太陽騎士的身份。”艾爾梅瑞微微皺眉,“所以,格裡西亞,你為什麼會覺得以後會沒法見面?”
  
  “……”
  
  “格裡西亞,你難道打算……”
  
  “抱歉。”
  
  “……”
  
  “真的……很抱歉……”
  
  丟下一句沒頭沒尾的道歉之後,格裡西亞也起身離開了,只是那道不算寬闊的白色背影,看上去比來時更加疲憊了。
  
  ♢♢♢
  
  “不去找尼奧老師嗎?”
  
  旅館狹小的房間裡,格裡西亞背對著雷瑟倒在了床上。表情像是有點洩氣,望著空無一物的墻壁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想去。”
  
  “為什麼突然對艾爾梅瑞道歉?”
  
  “不知道。”
  
  “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
  
  格裡西亞翻了個身,見支著上身的雷瑟正認真的望著自己,臉上表情稍有些不安……不安?
  
  “你希望我想起什麼?”他反問。
  
  “我也不知道。不過,被別人忘記的感覺,很不好。”
  
  ……而且那個人還是你。
  
  “我把你做成死亡騎士的時候,你對我發火了吧。”
  
  格裡西亞抱著枕頭,將整張臉邁進枕頭裡,燦爛的金髮鋪滿了床面,像是灑落了一地的陽光。
  
  “你還記得啊。”
  
  “那是你第一次對我發那麼大的火。我當然記得。”
  
  記憶裡的那傢伙總是會縱容著自己的一切,犯下的錯誤或者任性的要求,所有的一切,以至於將那人的存在當成了理所當然。
  
  所以在起死回生術失敗後,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將那人復活成死亡騎士這條路吧。
  
  卻哪知,那人張開眼睛的一瞬間,選擇的卻是不願相信他。
  
  “那個時候……我已經猜到你就是魔王了。我沒有說過嗎?我的家鄉就是被魔王毀去的,所以那個時候的我出現在魔王殿,其實是為了向你復仇。”
  
  格裡西亞用力的閉了閉眼:“我猜到了。所以你為什麼不繼續復仇呢?”
  
  “因為並沒有十分確定你就是魔王,而且你也沒做過傷害他人的事情。”
  
  “我做過,你沒看到而已。”
  
  “……至少不是因為一己私欲。”雷瑟瞄了一眼他的臉色,“那時候我以為被背叛了,我想要相信的人卻把我自己做成了死亡騎士,還是稍微有點……挫敗感。”
  
  其實並不是一句挫敗就能夠輕描淡寫的帶過去的,某種足以稱得上是銘心的痛,被時間沖刷的只剩下一點痕跡殘餘。
  
  “所以你才砍了我一刀是嗎?”格裡西亞忽然笑了,倒像是釋然的表情,“那我就放心了,至少不是因為討厭我才——”
  
  “我怎麼可能討厭你?”
  
  那個人依舊保持著十六歲那年的面容,就像是穿越了時光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過去,總是板著臉認真的看著自己的那個少年拿了帶一點羞澀的表情注視著自己,鄭而重之的說道。
  
  “格裡西亞,我從很久以前——”
  
  “雷瑟。”
  
  他快速的截斷了對方的話語。
  
  “雷瑟,不要再說下去了。”
  
  已經太遲了。
  
  任何話語都擁有自己的時限,諾言也好,答案也好,一旦過了那個期限……便再也沒法追回了。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映在玻璃窗上的那張臉,依舊是二十上下的面容。
  
  周圍的所有人都在逐漸老去,只有自己依舊停留在了過去的時光裡,從身體到內心,看上去是年輕依舊的,這樣的自己,真的還能算是【人類】嗎?
  
  不,其實那傢伙也已經不是人類了,從這層意義上來說——
  
  “砰砰砰”
  
  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格裡西亞剛坐起身,卻發現雷瑟已經開了門。火焰色的柔軟髮絲輕輕搖曳,某個白天才聽過數次的超耳熟嗓音自門外響起。
  
  “您好,【愛吉斯】甜品送貨上門服務——”
  
  “……”
  
  笑的一臉白癡的某甜品店老闆扎著很可疑的圍裙站在門外,還不忘朝著這邊拼命招手。
  
  ……為啥是這傢伙啊。
  
  而且手裡當真還拎著大包小包,是說,連艾爾梅瑞都不知道他們把旅館房間訂在哪怎麼這傢伙還能找上門?
  
  “因為你有問題想問我啊。”
  
  老闆側身擠了進來,將手裡的大包小包往桌上一扔,從兜里掏出張發票來朝著桌上一拍,往底端姓名的位置花里胡哨的簽了一大串。
  
  “……”
  
  雖然確實是這樣沒錯……不過這種自以為很懂別人想法的語氣算什麼?令人超級火大好嗎?
  
  “還是說,我來的時機不對?打擾你們談情說愛了?”
  
  “……!”
  
  “你在想……為什麼這混蛋一副能讀懂別人想法的語氣,對吧?”老闆點了點頭,一副【嗯嗯我懂】的欠揍表情,“某種意義上來說你身邊那傢伙也能讀出來呢,對吧?”
  
  啥?
  
  格裡西亞扭頭看向雷瑟,後者微微的擰著眉,半晌,朝他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
  
  ……什麼意思?
  
  “雖然各人有點差異,不過讀心也算是魔王的基本能力了吧……什麼原來你不會嗎?”
  
  他哪裡記得這個啊。
  
  “……等下,你說魔王的基本能力?”
  
  “簡單來說就是能讀出他人心底深處的願望。人類可是會自我欺騙的生物喔,嘴上說出口的跟平常表現出來的未必是真實的想法。”
  
  火焰色的眼眸看了過來,那個總是將漫不經心的笑容噙在唇邊的青年,臉上的輕浮笑容一掃而光,剩下的只是些跨越了漫長時光的寂寥。
  
  “那麼,你的願望是什麼呢?我的【後輩】們啊——”
  
  “……”
  
  “——開玩笑的。”
  
  有什麼閃耀著水藍色光芒的東西在空中劃出了完美的拋物線,落進了掌心裡,攤開來,卻是一塊顏色純淨的寶石。
  
  “這是今天的贈品喔,看在點了那麼多東西份上的特別贈送。”
  
  即將要轉身出門去,還不忘朝著這邊伸出根手指晃了晃,半瞇著的細眸中閃耀著火焰色的光芒。
  
  門關上時帶起了一小陣微風,之前被拍在桌面上的那張單子被吹落了,掉在了腳邊。格裡西亞彎腰拾起,長長的賬單最角落的簽名愈發的眼熟。
  
  “這個簽名……”
  
  “怎麼了?”
  
  雷瑟伸手接下了那張賬單,反反復復的看了幾遍,沒發現任何異常之處。
  
  “那個簽名我絕對見過。但是一時想不起在哪……”
  
  “這裡簽的是人名嗎?”
  
  不像是任何已知的文字,就像是他曾在那個封印的最深處翻出的某人的手記裡最後的簽名一樣。
  
  “……!我知道了!”
  
  那個簽名的意味,以及突然造訪的某人的身份,甚至——
  
  “格裡西亞……?”
  
  他伸手拉開了自己創造出的小片的異空間,在裡面扒拉著那堆順出來的某人的手記。隨便一本,翻開來,手記最後花體的簽名和賬單上的那個隨性之至的名字……完全一致。
  
  他衝向了門邊,走廊上空蕩蕩的,連腳步聲都不再剩下。擴散開去的感知沒能捕捉到任何多餘的身影,像是徹底的從世界上消失了,剛剛造訪的某人。
  
  “你發現了什麼嗎,格裡西亞?”
  
  雷瑟擔憂的看了過來,那一瞬間的失態連他都沒能徹底掩藏下去,流露與外。
  
  最終還是稍微的動搖了,在面對最後的真相時。
  
  “……我想,我應該知道他是誰了,那個甜品店的老闆。”
  
  那傢伙恐怕是……上一任的魔王。
  
  = TBC =
  
  ♢♢♢
  
  ◆最近是不是正經到有些過頭了……寫個cp文跟快跟無cp一個樣了,總感覺有哪裡少了點什麼,比如……開黃腔?
  (求你別)
  
  ◆還有兩三章完結,在本篇下卷之前預告一篇新文……ABO+現paro的雷格,預計16R?什麼複試?不存在的,活在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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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樓主| 發表於 2018-1-21 11:28:24 | 顯示全部樓層
  
  10.最後的道路
  
  ♢♢♢
  
  所謂悲劇,就是將美好的東西撕碎給人看。(*註一)
  
  ♢♢♢
  
  已經過去了多久了呢?
  
  在完全的黑暗裡無法計算時間,也沒有可以拿來計算時間的憑藉物。最開始還會按照生物鐘在墻壁上刻畫下印記,到了後來才意識到那才是最不可能的事情。自己根本不需要睡眠,飢餓和缺乏水分也是極少發生的情況,自己的身體已經接近於不老不死的狀態,即使連續十幾天不喝水也不會感覺異樣——在這種情況下,計算天數又有何意義?
  
  更何況,他身旁那人更不需要這些。
  
  時間是沒有意義的東西,對於非人之物來說。近乎永恆的生命,漫長到沒有盡頭的每一天,就連活著也逐漸失去了意義,沒有目標也沒有慾望,只是單純的【活著】。
  
  “你不用出去透透氣嗎?”
  
  黑暗裡傳來另一道低沉的嗓音,他擴散開感知,確認了對方的位置後 朝著那邊稍微挪動了一點。
  
  “外面的世界已經快要忘記我的存在了吧,畢竟失蹤那麼久了。”
  
  “你是指?”
  
  “老師應該對外公佈了我【失蹤】的消息,貿然出現在外界反而會帶來不太好的影響。反正草莓跟稀爛偶爾會進來一次,帝帝沒事幹的時候也會跑來找我要書看,出不出去透氣沒什麼差別。”
  
  反正他和這個世界的聯繫也就剩下這麼點了,就算出去了,又能做些什麼呢?
  
  這是他陪著雷瑟待在封印裡的第五年。
  
  過去的三十年裡那個人一直是獨自一人的,而這一次他絕對不會自己離開了。最開始待在封印裡的日子無聊的快要瘋掉,沒有娛樂也沒有他人,只有日復一日的從頭頂上吹拂而下的細微氣流。全世界安靜的只剩下自己呼吸時的聲音,因為身邊的那個人早已死去,早已沒了本有的生命體征,就算還能正常說話交流,也總是缺少了些什麼。
  
  “雷瑟,以前你待在封印裡都做些什麼?”
  
  在這裡他沒法以聖光照明,光屬性會干擾這裡的絕對黑暗,他是以感知代替視力的,卻也會因為過於濃烈的黑暗屬性而難以視清物體細節。
  
  不過,畢竟五年了,該習慣的,也大多習慣了。
  
  “嗯……睡覺?”
  
  “死亡騎士也需要睡眠嗎?”他好笑道。
  
  “……不需要。”
  
  不睡覺也沒什麼可做的事情了……言下之意是這個嗎?
  
  “我也很久沒睡過了。”
  
  “不困嗎?”
  
  “不困。或者說,我已經不需要睡眠了。”
  
  “那還真是遺憾。”
  
  枯燥乏味的生活,究竟什麼時候才是盡頭呢?
  
  他隱約的知道答案,卻總是逼迫自己不再細想。
  
  那沒有意義。
  
  人類總是為著什麼目標而活著,喜歡的食物,未來的目標,夢想裡的自己,無論哪個也好,總是有個目標的,當就連這個目標都失去了,活著的目的只剩下【活著】這單純的一條時,所有的一切都會失去意義。
  
  “……帝帝好像很久沒來過了呢,說是不方便進入混沌森林。表側世界那邊已經被黑暗之地佔據了吧……以後說不定誰都進不來了。”
  
  “格裡西亞,你其實不必待在這裡的。”
  
  “……”
  
  黑暗裡傳來了書頁翻動的聲音,除了用感知代替視力翻翻從外面帶來的書以外,是真的無事可做了。
  
  水藍色的寶石被金屬鏈子縛了,此時正懸掛在衣服的內側。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那東西的具體效用,疑似前任魔王特意親自送來的東西,總該有一份特殊含義在裡面。
  
  “……如果連我都走了,雷瑟你不是就真的成了一個人了嗎?”
  
  他一愣:“我沒關係的,畢竟之前一直——”
  
  “所以我才要待在這裡。”
  
  啪嗒一聲,擱在膝蓋上的書砸進了地板,在全然寂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刺耳。
  
  不然還有什麼意義呢?拼了命的也想將那個人留在世界上,即使以非人類的姿態存在……
  
  在遠離了二人的角落裡,金色的法陣緩緩旋轉。這是數個月來首次的外人造訪。這是他在進入封印之前留下的東西,為的是方便他人進入。使用的最多的人還是帝摩斯,那傢伙似乎很中意這裡的安靜。只是人類的身體沒法在如此濃厚的黑暗屬性下待的太久,時間長了就連帝摩斯也出現了精神被侵蝕的症狀。自從那次以後外人造訪的頻率便愈發稀少了,這片空間便愈發的寂靜。
  
  格裡西亞撿起書放回桌上,走向法陣的方向。提著油燈的帝摩斯稍有些不安的四下張望著,見了他,隨即露出個安心的笑來。
  
  “啊,格裡西亞,你沒事就好。”
  
  “怎麼了?”
  
  那個不安的表情……發生什麼事了嗎?
  
  “實際上……”
  
  帝摩斯把油燈遞給了他,在外套口袋裡摸索著,然後抽出一張巨大的信箋,塞進他的手中。他看不清信封的顏色,只依靠手指感覺出信封材質的不菲,似乎是相當昂貴的紙張。
  
  “……是艾爾梅瑞的邀請函。”
  
  “那傢伙終於想起要聚會的事情了?還是說,又找到了以前同伴的消息了嗎?”
  
  “……”
  
  “都過去五年多了,我還以為草莓都要忘記了,結果還是記得的嘛——”
  
  格裡西亞正興致勃勃的拆著信封,並未注意到對方臉上一閃而過的為難之色。躊躇了半晌,帝摩斯抬起臉,艱難道。
  
  “格裡西亞,艾爾梅瑞他……”
  
  信箋落地,空白的紙張上寫著兩個刺眼的黑色文字。
  
  【訃告】。
  
  “——病死了。”
  
  “………………”
  
  “格裡西亞,外面已經過去八年多了……並不是五年,你待在這裡太久,時間概念已經混亂了吧?”
  
  帝摩斯小心翼翼的說道,不時偷瞄著格裡西亞臉上的表情。其實什麼都已經看不出來了,在過去的時間裡那個人已經學會了怎樣掩蓋自己的真實情緒。
  
  “……難怪草莓那傢伙這麼久都沒來看我一次。”格裡西亞的笑容隱藏在油燈跳躍的火光之下,看不出蒼白來,只是微笑著,再微笑著,“真是的,一個兩個的,都打算隱瞞我到什麼時候,直到這種時候……羅蘭也是,雷瑟也是,現在就連草莓你——”
  
  “……格裡西亞?”
  
  “我會去的,草莓的葬禮。”他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將聲線裡的顫抖盡數壓下,“過去的兄弟的最後一面,我還是會去見的,不論如何……”
  
  因為,這是他與這個世界最後的聯繫了。
  
  黑暗裡傳來了輕微的衣料摩擦聲,腳步聲停在了背後,雷瑟的身影被油燈的光芒映出了模糊的輪廓。
  
  “你現在要走嗎?”
  
  “嗯。……我很快就會回來,不用擔心。”
  
  “……雷瑟不跟著一起去嗎?”
  
  “他的身體在外面待的太久會引起騷亂的。在大街上走著走著就有人倒地暴斃然後變成死靈生物,這種事情誰都不想看到吧?”
  
  帝摩斯偏過頭,視線越過格裡西亞的肩膀看向他身後那人。在昏暗的油燈光線裡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不過既然沒有出聲,大約是沒有異議的意思。
  
  “……走吧。”
  
  ♢♢♢
  
  月蘭國首都的街道兩側揚起了純黑色的旗幟,一面又一面,沿著街道延伸到王宮的階梯之下。他停下了腳步,注視著以金線繡成的象征著王室的家徽,很久。
  
  ……原來那個總是笑的一臉溫和的大男孩,已經離他那麼遠了啊。
  
  送葬的隊伍很長,長到望不到盡頭,帝摩斯晃了晃手裡的邀請函問他需不需要靠的再近些,卻被他搖頭拒絕了。
  
  徹底破壞記憶裡那個人的形象的事情,不做也罷。
  
  他們跟著緩慢的人流走向首都中央的廣場,空氣裡肅穆的味道肆意瀰漫,間或還能聞及低低的抽泣聲。
  
  ……明明是親王,威望還相當的高嘛,那傢伙。
  
  看來他確實太不了解那傢伙了啊。
  
  “稀爛沒有來嗎?他應該還在月蘭國首都吧,我記得。”
  
  帝摩斯少有的沒在人群中隱去身形,只是將腦袋上的斗篷拉的低了再低。那個存在感稀薄的身影像是接近四十年前那時一樣乖巧的跟在他的身後,盡量的將身體隱藏在陰影中,這讓他找到了為數不多的熟悉感。
  
  “伊希嵐他……去年就離開了。”
  
  “……離開?”
  
  帝摩斯抿緊了唇,低頭,半晌不語。他盯著隱藏在額發後的那張臉,許久,終於體味到一點話中的言外之意來。
  
  “還活著的人還有幾個?”
  
  不必明說出定語,他所熟悉的人,只有那麼一手之數而已。
  
  “……不知道。很多人從離開混沌森林之後就失聯了,我知道的人裡面,至少喬葛他就是——”
  
  “那,老師他呢?”
  
  他不想聽到那後面的答案,所以乾脆打斷了帝摩斯的話語。
  
  “尼奧老師的話,三四年前在率軍討伐基辛格的時候失聯了。”
  
  他轉過身,語氣平靜。
  
  “你們從來沒有提過這些事情。”
  
  “……是艾爾梅瑞的決定,他不想讓你太傷心,而且……要是能讓你逐漸忘記這些就好了,畢竟這麼多年了,格裡西亞你一點也沒有變老,而我們……總歸是要走的。”
  
  “是嗎。”
  
  淡淡的,像是來自地獄的嗓音。
  
  從哪裡傳來的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悄然開裂。
 
  他自以為的……和這世界上存在著的最後的聯繫,真的存在嗎?
  
  “那傢伙……還真是狡猾啊。”
  
  繡著家徽的黑色旗幟在風中展開了身體,綿延不絕的,通往某個不在此處的人曾經的住所。
  
  “明明還欠著一頓宴席呢,這麼大的人情……你打算什麼時候償還?下輩子嗎?”
  
  其實他欠的東西更多,只是不論是誰欠誰的,都再沒有償還的可能性了。
  
  因為再也見不到了。
  
  誰都也。
  
  ……再也見不到了。
  
  ♢♢♢
  
  他回到了那片寂靜之中。
  
  連自我意識都要腐蝕殆盡的那片寂靜與絕對黑暗,卻提供了給他自我逃避的空間。過去的同伴逐一離去了,一個不剩的,擅自的拋下他離開了這世界。
  
  “雷瑟。”
  
  他這是在求助吧。
  
  “……我才知道,原來稀爛也走了。”
  
  接近於無限的生命,不,真的是接近於無限嗎?
  
  “就連老師也……我以為老師還能活的久一點的呢,結果也只不過是妄想。”
  
  時間是最殘酷的東西,能毫無痕跡的帶走一切的只有時間。在臉頰上眼角下刻畫下印痕,斬斷擁抱著親人的雙手將人拖進死亡的深淵,這就是時間,而任憑誰也無法改變。
  
  “現在說不定活著的人只剩下我們了吧……不,只有我了,畢竟雷瑟你不算是活人……”
  
  “從此以後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稍微……有點寂寞啊。”
  
  這段從一個人開始到一個人結束的人生,說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雷瑟?你為什麼不說話?”
  
  這片從未擁有過光芒的空間裡,首次點亮了聖光的光源。裹著黑袍的死亡騎士背靠著書架逐漸滑落,身周輪廓逐漸模糊。
  
  就好像,即將要融進背景的黑暗裡去。
  
  “雷瑟!雷瑟——”
  
  ♢♢♢
  
  已經沒有時間了。
  
  一千年確實很漫長,但是對於壽命接近無限的人來說,不過也是那樣而已。
  
  他取下束之高閣很久的相框,拿軟布拭淨了,隔著一層盯著那張油畫看了許久,指腹撫過擁有漂亮面孔的青年的臉頰。
  
  “……您也已經離開這麼久了呢,作為拋下整個世界,獨自離開這條時間線的神明。”
  
  他踮起腳,將相框封鎖在了櫥櫃的深處。他要找的東西並不是那樣,只是捎帶的將記憶深處的東西翻閱一遍罷了。
  
  甜品店的門被人粗暴的撞開了,他從櫃檯後面轉過身,頓了一秒,全然空白的臉上才綻開了空洞而甜美的笑容。
  
  “您好,這裡是【愛吉斯】甜品——”
  
  “你果然還在這裡。”
  
  終於來了呢。
  
  “我知道你會來找我。”老闆放下手裡的抹布,敲了敲手掌,“正好今天不想營業,收工啦收工啦。”
  
  大門自行關上了,鎖孔處發出了格啦一聲,自行落了鎖。原本也沒客人的,卻刻意開著店門,一副在等待著某人拜訪的姿態。老闆彎腰從櫃檯下面撈出一整袋咖啡豆,往咖啡機裡舀了一大勺,按下了開關。在碾碎咖啡豆的轟鳴聲中,格裡西亞的眼神一點點的沉了下去。
  
  “……你是過去的魔王嗎?那個地下書庫……世界內側的封印裡的手記,是你留下的?”
  
  老闆從櫥櫃裡端了一大盒砂糖和煉乳下來,又拿了白瓷的咖啡杯,擱在了櫃檯上。
  
  “上一任的魔王不是我,我只是那個人做出的人偶而已。”
  
  “……人偶?”
  
  “大概只是太無聊了吧。我也不懂那一位的想法。”老闆往其中一隻杯子裡加入了大量的砂糖和煉乳之後,抬眼看向他,“多少糖奶?需要做成白咖啡嗎?”
  
  “越多越好……我可不是找你來喝咖啡的。”
  
  “我知道。你想問關於那個死亡騎士的事情,對吧。”
  
  滾燙的咖啡落入杯中,化開的杯底的煉乳在褐色的液面上漾起圈紋。老闆推了一杯過來,自己則端起另一杯,抿了一口,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滾燙的溫度。
  
  “……雷瑟他……身體突然開始變得透明了,而且昏迷不醒,不管怎麼喊都沒有反應。”
  
  那個時候真的是心臟都要給他跳出來,雖然之後還是清醒了,本人卻對昏睡時期並沒有任何記憶。看起來表面上並沒有異樣,可他總是有不太好的預感。畢竟是死亡騎士,連自身存在都快要難以維持,需要長久的待在世界深處的封印中。
  
  只是,為什麼?
  
  “因為時間快到了。”
  
  老闆方向咖啡,幽幽的說道。
  
  “魔王真正的壽命只有一千年左右,之後身體便會崩潰。當然也存在著被殺死的可能性……你活了多久,總該還記得吧?”
  
  “……確實是一千年左右。”
  
  “那個死亡騎士只是借用了你的魔王職權而已,能夠憑藉那東西聚集黑暗屬性以維持自身存在的期限,也就在這之內罷了。”
  
  “那之後呢?”
  
  插在口袋裡的雙手,一點點的攥緊。
  
  活著的同伴逐一離開了,現在難道……就連雷瑟也會消失嗎?
  
  他以為……至少還會剩下一個人……
  
  “你是指那個死亡騎士?當然會因為黑暗屬性不足而逐漸消散啊。”
  
  老闆一臉的理所當然的表情,眼睛轉了轉,又補上一句:“不過如果一直待在封印裡不出去的話,應該還能延長一點時間吧。”
  
  “………………”
  
  是嗎。
  
  已經沒什麼可意外的呢,僥倖心理之類的東西,果然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全世界最終只會剩下他一個人的,這是一切的必然,也是對於他自身的,最深重的詛咒。
  
  “——不過,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火焰色的細眸看了過來,明明是火焰的顏色,卻沒有任何溫度,就連時常掛著的笑容也像是虛假的面具。
  
  和他的一樣。
  
  “一維是線,二維是面,而我們的世界是第三維度,而超越了第三維度,看到人心倒映出的內側世界的人,便有資格成為魔王。四維是時間前進的速率,五六是時間的方向向量,七八為自身所處時間的方向指向,站在了這之上,能夠在時間內自由穿梭的人,才是真正的神明。”
  
  空了的咖啡杯擱在托盤上,杯底殘留了一點煉乳的痕跡。
  
  “魔王是半只腳跨越了世界,站在了世界之外的存在。當壽命走到了盡頭,身體徹底破碎的時候,如果能徹底從束縛世界的法則中脫離出去,那麼,你就會升格成為神。在那個時候,表側世界會與內側的世界合為一體,所有的一切會被黑暗吞噬,舊的世界將會逐漸崩壞,新生的世界由新的神明重塑。”
  
  “……”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去重塑世界,反正都能離開這條時間線了,重塑它幹嘛,怪麻煩的。”老闆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就交給別人好啦,而且——你也沒有真正的見過神明吧,在這條時間線裡。”
  
  “……確實如此。”
  
  “這是因為,上一任的【神】,為了拯救他人去了其他的時間線裡,拋下這個世界,獨自一人離開了。”
  
  黑暗櫥櫃的深處,由相框封住的某個男人的畫像落入了塵埃裡。
  
  “如果你也想挽回什麼的話……拿回你魔王的身份,然後,成為神明吧,倒轉你自己的時間,為了過去做出的錯誤決定而贖罪,去往你所認為能獲得幸福的時間線中去。”
  
  然後,像那個人一樣,徹底的拋棄掉自己所屬的世界,遊蕩在不知何處的時間之流中,永遠的——
  
  = TBC=
  
  ♢♢♢
  
  *註一:這句話是魯迅說的……真的是魯迅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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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8-1-21 14:43:45 | 顯示全部樓層
泠玥寒星 發表於 2018-1-21 13:37
啊,大家都死了(淡然)
雷瑟也要死了呢嗯(茶)

草莓是差不多15+31+8=54歲死的呀……
數學嗯(x)

那個啥界面……世界維度理論?那個是弦理論裡面的東西,差不多就是人類能看到的三維世界是更高維世界在三維維度上面的投影什麼的……
我也是物理渣,不知道怎麼解釋才好(你)

老闆的話不用在意他,他就是來打醬油的(x)
這條線的格裡西亞的話……確實不會死,因為他是(被捂嘴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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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樓主| 發表於 2018-1-21 20:02:06 | 顯示全部樓層
泠玥寒星 發表於 2018-1-21 19:50
沒有仔細去算,只記得剛開始草莓是四十歲來著欸嘿
我數學和物理也不好,算了
唔喔喔啊啊啊大大吊人胃口不 ...

反正馬上就完結了啦
話又說回來要是有人看不懂我得考慮一下表述方式了……拖更預定?
最近整個人碼字狀態也是一整個意識流……自己很嗨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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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樓主| 發表於 2018-1-21 20:59:41 | 顯示全部樓層
泠玥寒星 發表於 2018-1-21 20:32
不求不拖啊啊啊啊啊!
看不懂不妨礙閱讀真的QQ
意識流啊……真令人羨慕,我已經好久沒進入那種狀態了(泣) ...

好好好不拖不拖(。)
不過又要週一了呢……(遠目)

點評

覺得你那個語氣就是一臉無言XD  發表於 2018-1-22 1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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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樓主| 發表於 2018-1-22 15:02:19 | 顯示全部樓層
  
  11.崩壞的秩序
  
  ♢♢♢
  
  這世界上根本沒有神。
  
  無論怎樣祈禱,無論怎樣呼喚,都不會有任何人來拯救自己……從一開始,能夠救贖自己的人,就只有自己而已。

  
  對。
  
  誰也不會來拯救他。
  
  ……誰也不會。
  
  ♢♢♢
  
  回轉吧,回轉吧。
  
  從即將完全毀滅的時間線裡脫離出去,抵達嶄新的時間線中去。
  
  就當是,為了拯救那個失去了一切的自己……
  
  “你在看什麼嗎?”
  
  過去的自己幾乎是立即發覺了自己的存在,明明是完全看不見的,本體也藏在了世界的內側,投映在表側的不過是他的幻影罷了,拿白布蒙了眼睛的白髮青年卻準確無誤的看向了他的藏身處……很奇妙。

  
  “……你看得見我?”
  
  “看不見。但是我能聽見你的願望。”
  
  他盯著對方的那張臉,眉眼清秀,確實有那麼一點像是女性,不過也沒那麼像。這樣的特征令他想起某個自稱是上任魔王——上一任神明製作出的人偶的甜品店老闆。
  
  他說,越是接近神明的東西性別界限便會越是模糊。性別原本是繁衍後代的必需品,現在沒了那種必要,性別界限自然會逐漸消失了。原本以為是玩笑,現在見了過去自己的那張臉後,算是多了半分感觸。
  
  ……不過,還真是有夠諷刺呢。
  
  “你為了拯救某人而來,心裡想的卻只是自己。不僅如此,就連你想要拯救他人的理由,也不過是因為自己的任性罷了。”
  
  魔王自王座上起身,白髮似瀑,垂落在了腳邊,像是在純黑的大理石地板上撒下了砂一般的雪。
  
  “……你又知道什麼?”
  
  “我可是魔王喔,對於魔王來說,參透人心應當是最基本的能力吧。”
  
  魔王輕笑出聲,偏著頭,像是在打量著自己。明明什麼也看不見,他卻憑空生出了被看穿了的感覺。很怪異,而且……令人非常的……
  
  “……我怎麼不記得,以前的我是這樣的人?”
  
  “以前的你?”
  
  身處於世界內側的【神明】,手已經撫上了腰間的劍柄。
  
  “既然你也是魔王,關於內側世界的事情,你也應該知道吧。”
  
  “嗯,當然知道。”
  
  “那就好辦了。”
  
  畢竟那個是過去的自己呢。
  
  雖然思考方式和行為模式和自己完全不同,不過,只要知道那是自己就好辦了。
  
  他自時空的縫隙中突然現身,手掌間握著的佩劍光芒大作。無數水屬性的鎖鏈甩上了對方的四肢,黑暗從背後湧出,只一瞬間,天地變色!
  
  “我不清楚如果殺了過去的自己,現在的我會不會跟著消失,所以我打算只是把你關在這裡而已。”
  
  天空被染上了暗沉沉的深灰,空氣中漂浮著粘稠的灰霧。這裡是內側的世界,是他人無法踏足的,由人類的真實願望映出的鏡像世界。只有魔王和魔王選定的人才能進入——這就好辦了。
  
  他抬起劍尖,刺進了過去自己的右側胸口。劍身並未刺破皮膚,而像是融進了身體一般橫亙在身體中央。魔王驚愕的抬起頭,凌亂的白髮間終於透出了那麼一點狼狽之色來。
  
  “你是未來的我?”
  
  劍身上爆發出了耀眼的光芒,從劍身上倒灌入身體的光屬性應當令對方極度痛苦吧……即使如此 那位理應是過去的自己的人依舊輕笑著,然後——以憐憫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是,我是未來的你。未來的你會做出一個糟糕頭頂的決定,然後會因為這個決定失去一切。我為挽回這一切而來,因此不得不將你在此封印。”
  
  “是嗎。”
  
  魔王扭過頭,透過窗看向外界灰色的天空。
  
  “看到你的樣子,我突然對我的未來不抱希望了呢。”
  
  “……”
  
  “反正還是一個人吧,看你的表情。”
  
  “……不是的……”
  
  他垂著頭,那種無力感由指尖一點點蔓延至脊髓,直至完全麻木。
  
  “……你會遇到今生最好的夥伴,足以信賴的友人,值得託付一切的師長,你會因為自己不再孤獨而對於人類懷抱希望,然後……”
  
  ……你會一點點的失去他們,直到自己的生命也走向盡頭。從一個人開始到一個人終結,就好像一切從未發生過一般。

  
  毫無意義。
  
  “……至少前面的聽起來還不錯。”魔王的語氣輕鬆了起來,笑道,“你想要拯救的人,就是他們嗎?”
  
  “算是吧。”
  
  “那你去吧。代替我的位置,與他們再次相遇,不過,要是失敗了,我可饒不了你。”
  
  “……”
  
  玩笑一般的語氣,卻是極其認真的表情。
  
  他鬆開了劍柄,注視著漸漸脫了力倒在地上的過去的自己,麻木的四肢終於恢復了溫度。

  
  啊啊,他終於……
  
  ……找到正確的出路了嗎?
  
  ♢♢♢
  
  “格裡西亞?”
  
  “……”
  
  “格裡西亞?你在發呆嗎?”
  
  羅蘭的臉突然放大了出現在眼前……他被嚇了一大跳,倒退了一步,稍微瞪大了眼睛。
  
  “……羅蘭?”
  
  “你那副被嚇到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在想什麼事情嗎?”
  
  久違了的那張面孔,自從他失手殺死了羅蘭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了。對於那個人他總是懷抱著歉疚,若是從未失去過記憶就好了——這樣的想法,曾一刻不停的折磨著他。
  
  “不……只是在想,你還活著真好啊,羅蘭。”
  
  “你在說什麼呢。”
  
  擁有溫和面孔的褐髮青年笑了笑,伸手揉亂了他梳的整齊的金髮。
  
  “我早就死過一次了,這樣也能算是活著嗎?”
  
  “……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
  
  “……”
  
  是啊,為什麼要道歉呢?
  
  由他親手殺死過兩次的那個羅蘭,已經不是他眼前的這個人了。那個羅蘭已經——
  
  “格裡西亞!”
  
  四下張望著的黑髮少年看見了這邊,小跑著往這邊走來。他轉了身,幾乎是反射性的扭頭就逃……然後被羅蘭拎住了領子。
  
  “格裡西亞,尼奧老師找你。”雷瑟不解的看向他微微抽搐著的嘴角,“……為什麼看見我就要逃走,格裡西亞?”

  
  “我……”
  
  “尼奧老師一副相當焦急的樣子在四處找你,你快點過去吧。”

  
  看上去真的很急的樣子,連追究他為什麼要逃走的心思都沒有了。格裡西亞偏過視線偷瞄著對方的臉,果然眉毛皺的死緊,那個人絕不會漏掉他的異常反應的,他知道的。
  
  “……唔……”
  
  他垮下臉,脫力似的垂著肩膀。
  
  “知道啦……我去就是了。”
  
  這種虛假的生活還能持續多久呢?
  
  擅自取代了另一個自己的他,真的還能若無其事的面對過往的同伴嗎?
  
  而如果這一次的世界也迎來了悲傷的結局,他又真的——能夠承受那個結果嗎?
  
  他在兩道視線之下倉皇逃走,心裡想起的卻是在另一個世界裡被他拋下了的人。那片封印之後一定很寂寞吧,但是他已經回不去了,無論是那個人的身邊也好,還是那個曾誕生了他的世界也好,全部都——
  
  明明說好了要陪著你待在封印後面,首先打破諾言的卻也是他自己。在未加解釋的匆匆道別之後便擅自取走了那個人身上的魔王職權,而那個人也只是一如既往的用平靜的眼神注視著他的離去。
  
  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懷疑,就好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樣默默的站在他的背後。
  
  他每次都要虧欠別人什麼,到了最後,連償還的勇氣都不剩下了,只是在心裡一遍遍的道歉著。
  
  “……老師?我進來了?”
  
  尼奧的房門半掩著,對於他來說高了一點的門把手,需要稍微踮起腳才能避免撞上鼻樑。他小心翼翼的側身擠進門,見著那道白色背影斜倚在椅背上。
  
  “關門。”
  
  他狀似乖巧的將門關好,背著手站在尼奧背後。他已經不太記得自己與對方的相處模式了,但乖巧一點總歸是沒有錯的。
  
  “老師找我有什麼事嗎……”
  
  坐在椅子上的金髮青年起身,以怪異的眼神自上而下的俯視著他的臉,半晌,才淡淡的開口。
  
  “格裡西亞?”
  
  “學生在。”
  
  他揚起頭,努力的綻開燦爛的笑。
  
  “……你真的是格裡西亞嗎?”
  
  “……”
  
  心臟處有什麼東西,突的一跳。
  
  他確實是格裡西亞,卻又不是【那個】格裡西亞。他取代了這個世界的自己的位置,從某種角度上來說,說他已經不是自己了,倒也不算錯。
  
  “……老師您這是什麼意思?”

  
  “……”
  
  尼奧沉默了半晌,忽然伸出手,指向了他的背後。擁有與他完全相同面容的金髮少年——不,那顏色更接近於白髮——正漂浮在了空中。
  
  “也就是說,你是冒牌貨……的意思呢。”
  
  “……是你!我不是已經封印了你嗎!”
  
  “封印之類的,畢竟我也是魔王呢,總不算太難的事情。”
  
  和他擁有完全相同面容的少年輕聲笑道,平舉起手臂,黑色的鎖鏈纏上手臂。
  
  “老師,那個人就是取代了我的冒牌貨喔,他已經說出口了,您總該相信我了吧,老師?”
  

  ……到底是誰利用了誰呢?


  
  過去的自己也不是好惹的角色……這一點他應該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才對。輕信了過去的自己的人,真是個蠢到家的白癡。
  
  他的肩膀上一痛,尼奧拔出的佩劍穿透了他的肩膀。他轉過頭,默不作聲的看向拿劍刺穿他身體的兇手,透徹的藍色眼睛裡一層層的蒙上了迷惘。
  
  “……老師……”
  
  血沿著手臂淌下,指尖逐漸傳來了麻木感。他看著對方的臉上重歸與冷漠,心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
  
  他畢竟是外來者啊,對於這個世界來說。
  
  擅自佔據了這個世界的【格裡西亞】的位置,擅自的與過去的那些人來往,擅自的……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企圖從他人身上找到一點過去的影子。
  
  那個人說的沒錯,他只是自私而已,為了拯救他人而倒轉時間完全是謊言,他一直都只有想著自己。
  
  “老師,您聽我說……我是從另……”
  
  尼奧面無表情的用力擰下手裡的劍柄,劍身絞著肩膀上的傷處流下了更大量的紅色。他痛的冷汗涔涔,辯解的話到了嘴邊只剩吃痛的悶哼,尼奧用力的向下按著劍柄,他越過對方肩膀投下求助的視線,視野裡的人影逐漸模糊。
  
 
   解釋之類的,已經沒有必要了吧。
  
  因為會無條件相信他的那些人,已經不存在於世了。早已死去或者消失……就算依舊活著,也不再屬於這條時間線上。
  
  
“……停止吧……”
  
  他拿手掌抓住了插進自己胸口的一小截劍尖,刀刃刺破了皮膚流出鮮紅的血。
  
  “……倒轉吧,倒轉吧,進入錯誤流向的時間……唔!”
  
  魔王甩出黑色是鎖鏈,穿透了他左側的胸口刺破了肺臟。鮮血沿著氣管湧出,嗆咳而出的鮮血打斷了吟唱。
  
  “見到你的第一面時我就在想了,原來世界上還真的能有這麼相似的人啊。只是你忘記了一點喔。”
  
  白色長髮的少年自空中飄落,唇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惡質的,帶著點惡作劇的味道。
  
  “魔王能夠窺探人類的內心,你的來意我確實是一清二楚。你自稱是未來的我,但是……你並沒有【身為魔王】時的記憶,換句話說,你根本只是個冒仿品罷了。”

  
  魔王抽動了貫穿了他胸口的鎖鏈,臉忽然貼近,然後——燦爛的笑了。
  
  “我才不會承認你是未來的我呢,那樣的事情,我決對不會讓它發生,所以——”
  
  他動了動手指,最終還是放下了,失血正在奪去他的力氣,但並不意味著他沒法掙脫。
  
  ……對著那些熟悉的面孔,讓他怎麼出手攻擊啊,真是過分啊……
  
  “——請於此沉眠吧!”
  
  他聽見了遠處的走廊上傳來的奔跑聲,進來時房間裡並未設下隔音的結界,這麼一番動靜,總該引來其他人了吧。
  
  門被人粗暴的撞開,只是那時他的意識已被催眠的法術侵蝕。來的人是誰呢?雷瑟也好羅蘭也好……千萬不要看到他這幅丟臉的樣子,他只有這麼點請求了。
  
  【格裡西亞——!】
  
  啊啊,到頭來。
  
  【格裡西亞!給我醒醒!】
  
  ……還不是誰也沒法拯救嗎?
  
  他猛的睜開了眼睛。
  
  黑色的巨龍自視野中掠過,黑色的膜翼用力拍擊下空氣時扇起的氣流差點把他一起捲走……他坐起身,指尖依舊存在著麻木感,只是傷口不見了。外套上殘留的血跡已經氧化成了深褐色,像是經歷了漫長而又寂寞的時光。
  
  “這裡是……內側的世界嗎?”
  
  四周是稍微有些熟悉的光景,黑色的湖水拍擊著腳下所剩無幾的陸地。他站起身,便差一點一腳踩進湖水中。
  
  對了……他之前被這個世界的自己刺傷了,所以真的被封印了嗎?還是說……
  
  他捲起風升入空中,站在雲端低頭俯瞰著世界。灰色的霧靄掩蓋住了遠處宮殿的殘骸,枯死的森林沉沒在黑色的湖底。他朝著那個方向落下,目光所及之處熟悉的觸目驚心。
  
  ……魔王殿在內側世界對應的建築是一幢時鐘塔模樣的封印,所以說,這裡是……
  
  “真是悲傷的世界呢。”
  
  白色長髮的青年靜靜的立在風中。纏繞在眼睛上的布條已經取下,張開的湛藍色眼睛裡沒有任何焦距。
  
  “……你還活著啊。”
  
  “沒有活物也沒有笑容,所有的土地被黑暗之地吞噬,果然是個很寂寞的世界呢。”
  
  “還不是你的錯?”
  
  “……”
  
  魔王向外踏出一步,穩穩的停留在空中,露出了他極其熟悉的笑容,嗓音裡卻沒有半分情緒。
  
  “可是,你所在的那個世界,難道也不是這樣嗎?”
  
  “……我……”
  
  他離開了,於是世界自行走向終結,總有一天,他所在的那條時間線也會迎來同樣的結局吧。
  
  “接下來就只有等待重塑……有毀滅才有新生的世界嘛,上一次也是這樣的。”
  
  “……那些人呢?”
  
  “?”
  
  “雷瑟……還有羅蘭他們,怎麼樣了?”
  
  “那些人?那些人不是你找來的嗎?”
  
  事不關己的語氣。
  
  “你說了【沒有活物】之類的話吧,難道說……”
  
  “嗯,死了喔。”
  
  “……”
  
  “除了你和我也沒有其他的人能夠活下去了吧,在這種地方。不,應該說還能活下去才比較奇怪吧。”
  
  雖然心裡清楚對方的話裡沒什麼錯誤,但是那種事不關己的語氣……
  

  “……閉嘴……”
  
  換做是其他任何一個熟識的人他都沒法出手吧,可對方偏偏是自己。
  
  屬於另一個世界的,擁有完全不同人生和性格的自己。

  
  “果然……還是一樣的令人火大……”
  
  說的究竟是誰呢?
  
  回過神來的時候手掌已經被溫暖的體溫包圍,垂死掙扎的心臟在他的掌心裡用力的抽搐。在腦袋發熱的時候他便已經將手掌插進對方胸口了……算是報了上次一鐵鏈的仇。
  
  他低下頭,註視著對方蒼灰的面孔,以及尚未閉上的漂亮的藍色眼睛。
  
  眼前的這人是未曾遇到過那些人,依舊坐在魔王之位上的他自己。
  
  沒有珍視的東西,沒有重視的人,也沒有……想要拯救的人。
  
  啊啊,真是火大。
  
  他用力的攥下手掌,血液從心臟最薄弱的右壁一股腦的噴湧而出。屬於一整個人全部份量的血沿著袖口灌入。他彎腰取下掛在對方腰間的,原本屬於自己的劍,然後直起腰,沐浴在延綿不絕的溫暖血雨裡,掛在唇角的笑容一點點的擴大。
  
  “這是你的錯喔。”
  
  就好像,是在嘲笑著自己一樣。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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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樓主| 發表於 2018-1-22 17:51:19 | 顯示全部樓層
泠玥寒星 發表於 2018-1-22 17:47
……覺得魔王真的被格里西亞封印的我太天真了,結果就是都很自私的兩隻在互相算計啊(抹臉)
果然很虐,虐 ...

我也虐的很開心(不)

比一個魔王格還恐怖的事情是什麼?答,兩個格裡西亞互撕哈哈哈哈(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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