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主: 阿绯不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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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文] 【吾命/雷格】神之座(5.21/更33-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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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8-5-21 02:57:13 | 顯示全部樓層
  
  其三十九 終結之前
  
  ♢♢♢
  
  被灌了一通極苦無比的藥之後,格裡西亞人終於被放出來了。
  
  而且喝藥當間還被一圈人拿同情的眼神圍觀了……就差掛個禁止摸拍投餵的牌子。話又說回來,如果是甜食的話他其實很樂意被投餵……咳。
  
  甜品店外圍拿防禦的咒文包裹了一層,讓在外巡邏搜查的帝國軍不會注意到這裡。據說是拿的艾爾梅瑞的庫存卷軸……果然不愧是一國的親王,真有錢。
  
  只可惜,從這以後,他就要徹底失去這個位置了。
  
  格裡西亞偷眼瞄向正擠在一張桌上研究地圖的四個人,希歐正為了什麼和艾爾梅瑞爭吵起來,只留下兩個疑似嗑瓜子看熱鬧的家伙圍在桌邊大眼瞪小眼……格裡西亞擠了過去,也抓了把瓜子,順便和露出了驚嚇表情的帝摩斯打了個招呼。
  
  “早上好啊各位。”
  
  “……格裡西亞?你終於醒了?”
  
  “終於是什麼意思……我有睡很久嗎?”
  
  就連眼見著要吵上的人都不吵了,圍過來對著他就是一頓摸拍投餵……默不作聲的伊希嵐默默的擠出了人群,一轉眼手裡就多了個托盤,連蛋糕帶盤子一起塞到了他面前。
  
  “吃。特地做的。”言簡意賅。
  
  ……還當真把他當展覽動物了?
  
  在桌面上展開的地圖上被人拿筆橫七豎八的畫滿了,很明顯,之前這二人正在討論離開這力的方案。只是他們能在這裡安穩的坐著,多半還是因為包裹在了店外的那層遮蔽視線的法術,若是貿然衝出去,結果不會太美好的。艾爾梅瑞看起來也是在顧慮著這點,只是就算想到了,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既然沒什麼解決方法,那就干脆蒙面衝出去,總比坐以待斃強吧。”
  
  希歐一巴掌拍在了地圖上,把桌上的牛奶杯拍的抖了三抖……格裡西亞拿走了快要灑出來的牛奶杯,又往嘴裡塞了塊餅干……咦這果醬真好吃。
  
  “希歐你不明白,月蘭國對於叛徒的手段究竟能殘忍到什麼地步。就算有我在,如果你們被那些人抓走了,酷刑是少不了的。”
  
  “……那些人?”
  
  艾爾梅瑞搖了搖頭,一副不是很想解釋的表情。
  
  “我是在擔心你,希歐,貿然衝出城絕不是什麼好方法。月蘭國最近正處於備戰狀態,王城的布防極其嚴密,除非萬不得已,我不希望你這樣做。”
  
  希歐的表情有點動搖,艾爾梅瑞把地圖從他的掌下抽出,自顧自的拿筆在地圖上圈了幾個地方。
  
  “事實上……王宮著火的那天晚上,有人一直埋伏在了外面,準備刺殺我。”
  
  “……!為什麼你都沒提……”
  
  “因為只是線報罷了,我認為沒必要把這事告訴你們讓你們擔心。那天晚上我為了引出埋伏,特意把澤西留在了宴會上,獨身一人去了花園裡……結果刺客果然現身了。”
  
  艾爾梅瑞把圈好的地圖掛了出來,過了這麼多天,他好像終於能用平穩的語氣將這事完完整整的復述出來,而不是露出迷惘的笑容坐在桌邊,眼睛像是在看著遙遠的哪裡。
  
  “雖然對方沒有擺明身份,但我知道想要刺殺我的人是誰。有人希望月蘭國和基辛格能夠快點開戰,而父親他卻是主和派。雖然戰爭已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但只要父親還在,現在正在位上的那位就沒法徹底挑起事端,而我恰好在基辛格待過一段時間。”
  
  結果便不言而喻了。
  
  “如果我重傷或者死亡,月蘭國便能以此為由正式向基辛格宣戰。至於我,被安個肅清背叛者的名號,就能將此事徹底揭過,而澤西他將會被嫁禍成凶手,就此徹底在帝國軍中消失。如今的月蘭國完全是一灘渾水,誰踩進去了都不好過,我們能做的就是偷偷的溜出去不驚動任何一方勢力……希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地圖上被圈起的地方是四處兵營……看起來仍舊平靜的表面之下,這裡早已是守備森嚴的堡壘。即使在白日裡街道上鮮少見行人,路人神色匆匆,低著頭快步從守軍面前路過,生怕對上了視線。
  
  “……好吧。那你說該怎麼辦?”
  
  艾爾梅瑞轉了過來,目光灼灼的盯著兩頰塞滿餅干的格裡西亞……後者噎了一大口,拼命灌了半杯牛奶,這才有餘力開口:“……草莓你看我干嘛?”
  
  “雷瑟說你知道該怎麼逃走,這是真的嗎?”
  
  話音剛落,八道視線齊刷刷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話倒是沒錯,不過畢竟不是自己出力,還是說……?
  
  格裡西亞找了一圈背後靈,人不在,又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最近那家伙三天兩頭玩消失,也不知道在搞什麼。
  
  【我聽到了。我沒問題,但是你需要長時間釋放聖光保護他們,你做得到嗎?】
  
  “當然……話說你在啊。”
  
  【我一直都在。聽好了,格裡西亞。我知道你想通過背側世界逃走,但是說實話,就算是我,對那裡的了解也並不透徹。我不知道帶著這麼多普通人類進入那邊會發生什麼,說不定其實並不比被月蘭國抓走安全……即使這樣,你也要去嗎?】
  
  “就連你也沒法保護他們嗎?”
  
  【我沒有把握。而且……我已經沒辦法出手了。】
  
  “……”
  
  沒辦法出手?
  
  說起來之前也是……五年前的那家伙可是有事沒事的出來刷個存在感,稍微遇上點危險就搭把手耍個帥……可自從離開了混沌森林之後,那家伙就再也沒出過手了。
  
  就連之前對上那什麼觸手怪的時候也是如此。
  
  【我會盡量幫忙的,但是我究竟能幫上多少忙,這點連我自己都不清楚。】
  
  ……這家伙轉性了?
  
  格裡西亞狐疑的瞪向對方……卻發現自己連對方在哪都不知道,只好朝著空氣猛翻白眼。
  
  “格裡西亞,你在和誰說話?”
 
  “嗯?”
  
  他一轉頭,正看見另四人拿詭異的表情瞪著自己,仿佛當他腦殼有恙。
  
  “……總之是能幫上忙的人。現在還是別管了,這事以後解釋吧。”
  
  這話一出,眾位看待自己的眼神便更怪異了……
  
  【格裡西亞,不要告訴他們我的存在。】
  
  “為什麼?”
 
  又不理他了。
  
  正當他跟空氣斗的難解難分之時,消失了許久的雷瑟終於現身,手裡甚至拎著個巨大號包裹,見他們正人手一把瓜子磕著,很順手的把包裹扔進了希歐懷裡。
  
  “別鬧了,該準備上路了。”
  
  “……你這上路二字說的仿佛要給我送行……”
  
  格裡西亞小聲嘀咕了句,便立即被人給瞪了,只好悻悻的繼續往嘴裡塞餅干。
  
  “這裡面是什麼?”希歐掂了掂行李,頗沉,像是裝了一大包液體之類。
  
  “煎好的藥。”
  
  “這家伙的?”希歐挑眉看向一臉無辜的格裡西亞。
  
  “嗯。”
  
  “……不應該讓本人拿著嗎?”
  
  “分開帶著。”
  
  雷瑟轉身就走,完全不給人反駁的機會 倒是希歐一臉很習慣了的表情聳了聳肩。
  
  “正好還有其他的行李需要收拾……艾爾梅瑞,介意再耽擱一會嗎?”
  
  “我沒問題。”
  
  伊希嵐默不作聲的收拾著空了的盤子,在水池裡洗干淨立好後,拿起擱在桌上的便條一張紙的寫著,寫完了整整齊齊的貼在了桌角。
  
  “……你在寫什麼?”
  
  格裡西亞湊了過去,卻發現紙條上記的都是些瑣碎的事情……什麼小麥粉快要用完了記得去集市上買一些之類的。
  
  “我暫時不會回來,所以把沒有做完的事情交代一下。”伊希嵐輕聲解釋道,“店長去外地進貨,我怕不寫清楚些,之後會很麻煩。”
  
  “……你還真是賢惠啊。”
  
  “這是必要的事情。”
  
  伊希嵐把一沓便條紙撕了個干淨,一張張的貼好,又從鑰匙環上取了鑰匙壓在門墊下,這才拉了早已收拾好的行李來,繼續塞著希歐遞來的拿容器密封的藥汁。
  
  “聽雷瑟說你中毒了,現在沒事了?”
  
  他是沒想到對方會突然提起這事,所以愣了一瞬,下意識的點點頭。
  
  “原本也沒什麼……喝過藥就好了。”
  
  “格裡西亞,你不要和我們走散。”伊希嵐把塞的更鼓的包拉好,表情相當認真的看著自己,“你不太會炤顧自己,我們都很擔心你。”
  
  “……誰說的?”
  
  結果連帝摩斯都給他飄出來用力的點了點頭……餵你是來干什麼的?
  
  “我好歹也跟著老師旅行了幾年……雖然老師在外花銷一直都大手大腳的。不管去哪都住最好的旅館,我是沒那個錢。”
  
  嘛,不過那也算是尼奧的特色吧。
  
  “不過,格裡西亞,離開月蘭國之後你打算去哪?先回忘響國嗎?”
  
  “不……可能先去一趟混沌森林。”格裡西亞說著偷瞄了眼雷瑟的背影,“羅蘭應該還沒有離開基辛格,而且雷瑟的事情……”
  
  “雷瑟怎麼了?”
  
  “……你不知道嗎?”
  
  伊希嵐搖搖頭。
  
  “總之只有回去一趟,才能徹底搞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麼。我也是被突然帶離了混沌森林……那之後的事情,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而且唯二可能知曉內情的人卻對他閉口不提此事,甚至在那之後一個說是要接任務成天往外跑,另一個干脆拿夏佐當借口整日不見蹤影,簡直要命。
  
  “如果你說的是那時候的事情……我只記得,當年尼奧老師受過不輕的傷。”
  
  伊希嵐忽然壓低嗓音道。
  
  “……什麼時候的事情?”
  
  “你和艾爾梅瑞離開混沌森林之後的一周內。”
  
  ……那個時候老師不正和他一起嗎?
  
  不對,那個時候的他確實昏睡了一小段時間,所以記憶並不明晰。他只記得自己一睜眼便已是在忘響國境內,那兩個無良的家伙拐人的動作倒是賊利索。
  
  “是誰傷了老師?”
  
  “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能夠重傷尼奧老師的人,我想應該不會太多的。”
  
  不過其實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少。如果只是重傷而非擊敗,至少那幾位巫妖,還有擁有魔王三分之力量的他們三人都有可能做到,甚至在當時剛剛成為魔王精神尚未穩定的雷瑟也有那樣的可能性。
  
  ……當然敢不敢是另一回事了,反正他是不敢,又不是嫌命太長。
  
  “那之後我們便被遣散出了混沌森林,說是不適合我們這些人類孩子居住。尼奧老師說要是我們無處可去,跟著他走也沒關系,有些人就跟去了,我則是想著先去看艾爾梅瑞一眼再做決定……結果在路上就被店長撿走了。”
  
  “……撿走?”
  
  “當時出了點狀況……我是租了商隊的馬車往月蘭國來的,結果在半路商隊遭劫。他們人多勢眾,我一人敵不過他們,差點被劫走的時候,店長雇傭的冒險隊恰好路過那裡,便順勢救下了我。他聽說我也是往月蘭國去的,就答應載我一程。”
  
  ……然後就跑來人家店裡打工了?聽起來倒是蠻像這家伙的風格嘛。
  
  “下次運氣好些,說不定能吃上店長親手做的甜品。店長的手藝比我好多了,沒有嘗到真的很可惜。”
  
  ……說沒有動搖才是騙人的,只是大概沒有那種機會了吧。嘴上說著從長計議,其實誰的心裡都很清楚……他們以後很有可能再也不會回到這裡了。
  
  “不過店長似乎去了忘響國,等我們去了忘響國之後會碰上也說不定。”
  
  “應該不會這麼巧吧?”
  
  重新分配完行李之後,六個人重新聚在了門窗鎖死的店內。為了不讓他人注意到店裡情形,窗簾全部拉了嚴實,原本溫暖和煦的純木質內飾也籠罩上了陰森的色彩。
  
  因為之後很有可能會是一段極其漫長且缺乏補給的旅程,所有人的包裹都被塞的鼓囊囊的……除了某個傷病患。
  
  “……我的包呢?”
  
  格裡西亞一臉無辜的看著每人背上一個大包……不用背東西是很好啦,不過這種特殊待遇總覺得讓人有些不爽。
  
  ……結果沒想到五個人有四個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希歐甚至敲著手掌給他來了句“我就說忘記了什麼原來是這樣啊!”之類的……話說真當他不存在啊!
  
  雷瑟無奈的歎了口氣,如果沒看錯的話似乎還用極小的幅度翻了個白眼……又立即恢復了嚴肅的表情,道:“之後可能需要你長時間使用飛行術,所以必須最大限度的讓你保持體力。”
  
  “所以逃跑路線決定了嗎?”
  
  雷瑟定定的看著他:“這需要由你來決定。”
  
  “……你的意思是說……”
  
  “我是指……在我們能看到的世界之外仍存在著世界裡側,以及魔王能夠自由穿過這層障礙這件事。”
  
  “但是我已經不是——”
  
  話出口到一半,便被他硬生生的止住。
  
  他確實已經不是魔王了,但是現任的魔王,似乎正站在了他的面前。
  
  “我一直跟在你身後。你曾目睹過的一切,我全部見識過所以無論你去了哪裡我都能知曉。”
  
  “……!”
  
  這是,什麼意思?
  
  “最穩妥的方案就是通過那一側的世界進行移動,不會被任何人察覺也不會遇到障礙……你也一定想到了這點吧,格裡西亞。”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比起後面那個,前面那句話明顯更令人在意好吧!那什麼【我一直跟在你身後】……跟蹤狂嗎你?”
  
  “啊,你說這個。”
  
  跟蹤狂本人甚至一臉淡定的承認了,順便抛下一句更石破天驚的話來。
  
  “五年前……不,大概在你去忘響國三四個月之後,我就一直跟在你身後,從來沒有離開過。”
  
  “………………”
  
  這麼變態的嗎?!
  
  他現在能溜嗎?
  
  ……氣氛一度十分尷尬。
  
  當然不是因為某個跟蹤狂的突然自曝屬性……其實他早該想到了,為何雷瑟能在那樣恰到好處的時機突然現身,未能預料的部分只包括了時間長度問題……
  
  ……居然能在別人身後跟蹤五年,該說是執著好呢還是相當變態好呢……
  
  “……等等,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希歐一臉迷惑,終於沒忍住打斷了這二人的謎一樣的對話,“什麼叫做世界的裡側?格裡西亞,所謂的逃跑計劃究竟是……”
  
  “當然是讓死喔你去穿女裝出去勾引外面巡邏的士兵然後我們趁機逃跑啦。”
  
  “……你是和女裝這梗過不去了還是怎的。”
  
  “誰讓你一看到女人就挪不動道。”
  
  “這和女裝有關系嗎!還有挪不動道的是喬葛不是我吧!”
  
  “不信我現在穿個試試。”
  
  “……呃。”
  
  大概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陳年往事,希歐表情怪異的閉了嘴,只剩了翻白眼的份。
  
  眼見著話題內容又要往謎之方向發展下去,雷瑟一巴掌拍在了企圖繼續胡扯下去的格裡西亞的腦袋上。
  
  “走吧。”
  
  ♢♢♢
  
  ◆這章是外篇劇情補完:
  
  在外篇裡,由於小格沒有出現,所以這次刺殺是成功的。艾爾梅瑞重傷,澤西被捕,而重傷的親王殿下力保澤西後才沒讓他被殺,但也因此沒能成為戰爭的主力軍,而是加入了對魔王殿的突襲隊伍。
  另一邊,忘響國在約半年後對基辛格宣戰,正面派兵支援月蘭國,小格在那只隊伍中參戰。在援軍抵達基辛格境內之後,接到了來自國王的祕密任務,帶了一小支隊伍潛入混沌森林,與澤西的隊伍共同襲擊了魔王殿,而當時駐守在魔王殿裡的人不止羅蘭一人,在魔王勢力被徹底鏟除之後全部失蹤(死亡)。
  (因此神格才會如此敵視澤西,但其實他更討厭忘記了過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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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8-5-21 02:57:51 | 顯示全部樓層
  
  其四十 通往何處的曙光
  
  ♢♢♢
  
  ——他曾經數次尋找著生存下去的意義。
  
  在無人記得的歷史中,在不曾擁有回憶的過去裡,他便已經身在此處了。而他從未思考過其中原因,就好像一切是某種意義上的理所當然。世界需要自己的存在,所以這樣的自己才會被誕生,無關誰的意志。
  
  其實誰的誕生都和自己的意志無關,“自從有了意識之後就在那裡了”,於是人生的記憶並非從原點開始延續。活下來的意義嗎?那根本是不存在的的東西。人需要為自己的活著找到理所應當的借口,所以才會為生物學上生命的延續編造無中生有的理由。
  
  世界需要著自己所以誕生了自己,因此在他之外說不定依舊存在著什麼更高的意志……但是那其實是某種意義上的假說,人終究是沒法觀測到更高層次的存在,無法證實猜測,最終也只能歸為假說一類。
  
  他究竟是誰?
  
  人這一存在的本身由數個部分組成——尚在此處的身體,身體內側的靈魂,以及此身曾在世間所歷經的一切。人是這些東西共同的集合,這其中的任何一樣發生了改變,所構成的個體將不再是原先的那個自己。
  
  ……沒錯。
  
  將自己的過去和記憶一並封印,以全新的姿態和樣貌出現在他人面前的自己,已經不是過去那個什麼也不懂的蠢貨……他原本是這樣認為的。
  
  
  
  【你問……我是誰?】
  
  【……這樣啊。你已經將過去的自己徹底抛棄,所以連我的存在也一並忘記了……對嗎?】
  
  【不……這沒什麼的。這樣就已經很好了,你不需要為自己的過去負責,那不是你真正的自我。】
  
  【這種說法稍微有些狡猾了嗎?確實是這樣啊,單憑一句“我已經不記得了”就將過去的一切徹底抹消,被其他人聽到可是會被抱怨的吧。】
  
  【不過,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呢。】
  
  【“想要作為人類生活下去”……這種程度的願望必須以相當的代價作為交換。你已經做出了選擇,所以你的未來已經發生了改變,而那以後所承受的一切都將作為實現願望的代價。】
  
  【你在後悔嗎?】
  
  【反悔的代價也許會比現實更加令人難以接受……即便如此你也想要反悔嗎?】
  
  【……這樣啊。】
  
  【我不會阻止你的,因為你的選擇等同於我的選擇。】
  
  【……為什麼要露出那樣的表情?我們可是一心同體的,我當然不會反駁你的決定。】
  
  【看來你想起什麼了呢。】
  
  【那麼……你找到了嗎?】
  
  【關於你生存下去的全部意義,以及你究竟是誰——這一問題的答案。】
  
  
  
  他其實誰也不是,不過是尚在此處的所有記憶的集合罷了。這雙眼所目睹的一切,這雙手曾改變的一切,這具身軀曾結識的一切,這些經驗的全部組成了現如今的自己。誰也無法代替,因為改變了其中任何一樣就不再是原先的自己,因此即使那樣的他也擁有了將生命延續下去的意義。
  
  這就是他得到的答案——甚至不惜抛棄自己曾經所擁有的一切,用自己的全部換來的答案。
  
  即使失去了一切,他依舊從未感到後悔過。
  
  在做出選擇之後,過去的道路便從身後徹底消失。
  
  
  
  【沒錯,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好。】
  
  【即使靈魂相同,只要擁有了不同的經歷和記憶,那個人就不再是自己了。】
  
  【所以請不必再猶豫了。】
  
  【無法理解嗎?你其實一直都很清楚的啊,只不過不願其思考罷了。】
  
  【……是嗎。】
  
  【不……沒關系的。】
  
  【你不明白這些也無所謂。】
  
  【知道的太多並不是什麼好事……你也說過這樣的話吧。】
  
  【無知是一種幸福,這對於你來說也是一樣的。】
  
  【你會見到我的……在一切都將塵埃落定之時。】
  
  【我是你,我也不是你。你也說了吧,只要記憶和經歷不再相同,那樣的自己就不再是現在的自己了。】
  
  【過去的自我,現在的自我,未來的自我……這些都是完全不同的個體。所以我既是你,也不是你。我們是相似而不同的人,是你早已抛棄了的自我。】
  
  
  
  他睜開了眼睛。
  
  無意識間伸向了天空的手掌,在眼底裡映出了從指縫間漏下的光輝。
  
  那是他熟悉而又陌生的風景,就連風也徹底停駐了腳步的,從未有過生機的世界。
  
  “終於……又見到了啊。”
  
  被灰霧籠罩的背側的世界,早已破敗的建築在無人知曉的地方迎接著世界終焉。
  
  一切曾經擁有生命的個體都被強制寫入了死亡程序,所以即使留下了遺體也不會被看不見的細小生物侵蝕,而是在失去水分徹底干縮之後逐漸化作細粉。
  
  “真是悲傷的世界啊,對吧。”
  
  開口說話的人明明是自己,嗓音卻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他的身邊並沒有他人,卻不自覺的用上了詢問的口氣,仿佛那是自言自語。
  
  他低下頭,恍惚間似乎能看見自己的身影……表情空茫的金發少年正凝視著自己的手掌兀自發著呆,在注意到自己的視線之後,仰起頭,對上了他的視線。
  
  然後——朝著他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
  
  在最初的暈眩之後,濃重的黑暗屬性仿佛山岳一般朝自己擠壓過來。無論多少次還是不能習慣這邊的氣氛……對於人類來說這裡的環境實在不適合生存,就連呼吸也會感到困難、吸入口鼻的空氣刺激著皮膚黏膜,像是吸入了一大團火焰,甚至需要屏息一會兒才能逐漸適應。
  
  “你們沒事吧?這裡的黑暗屬性濃厚到能夠對人體産生傷害的地步,所以我們必須盡快離開。”
  
  雷瑟轉過身,卻發現身後的人似乎少了一個……不是時常玩消失的帝摩斯,那家伙不僅沒有玩消失,甚至一臉好奇的打量著四周。
  
  “雷瑟,格裡西亞不見了。”
  
  伊希嵐正疑惑的盯著自己的手心,見他問話,朝這邊揮了揮手。
  
  雷瑟的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怎麼回事?”
  
  “……不知道。剛才我抓著他的斗篷,忽然間整個人就不見了。”
  
  “我不是在問你。”雷瑟的視線越過了伊希嵐的肩膀,投向了他空無一人的背後,語氣低沉,“……為什麼你會在這裡?格裡西亞人呢?”
  
  ……在一干人驚悚的眼神裡,一道純白色的身影自空處緩慢現出身形。在外人眼裡,那人身形纖細,柔軟的金發瀑一般垂在腰際,舉手投足間透著股不似是常人的優雅,唯獨五官仿佛籠罩在了白光裡看不真切。
  
  像極了某個理應是失蹤了的人。
  
  “我若是回答說,他的失蹤和我無關……你會信我麼?”
  
  雷瑟冷笑一聲:“你說呢?”
  
  “……也是呢,你會相信我才比較奇怪。”那人低低的的歎息著,臉上的失落轉瞬間便消失無蹤,“但是很可惜……這件事確實和我無關。”
  
  希歐感覺自己失語了一瞬,再度開口時已無法連貫成句,卻不是緊張,而是某種程度上的極度震驚。
  
  “你是……不對,你不是格裡西亞?但是為什麼——”
  
  “我不是他,只是借用了他的容貌而已。”
  
  “但是……”
  
  “我會優先將你們護送回去的。這是我和那孩子的約定,和其他事情無關。你不信我也罷,在這件事上,我不會說謊的。”
  
  雷瑟盯著他的眼睛看了許久,同某人如出一轍的湛藍色眼睛,其中似乎有淺淡的金色閃耀。他確實不信對方,可每次都是這麼說了,卻不由自主的心軟了那麼一點。
  
  也許真的只是因為太相似了,太相似了啊……
  
  “……這次我就姑且相信你,不過,我會繼續監視你的。”
  
  那人相當勉強的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垂在身側的手指緊了又緊,指甲在指根處留下鮮紅的痕跡。
  
  “你信我或者不信,這些都和我無關。我有自己的目的和想要拯救的人,而為了實現那些,就算與所有人為敵也在所不辭。”
  
  那人分明是在笑著,那眼神卻異常的悲傷。就好像……曾經擁有的一切,都在眼前徹底碎裂開了那般。
  
  “——只憑現在的你是沒法阻止我的,雷瑟。”
  
  狂風卷走了他人的身影。
  
  在這寂靜的世界裡,只剩下了清淡的嗓音在風中回蕩。
  
  ♢♢♢
  
  所謂的人生三問就應該是“我是誰”“我在哪”和“今天晚上吃什麼”……最後那個暫且不提,前面的兩個問題倒是很適合現在的情形。閉上眼睛後再睜開世界徹底變樣倒是正常事,但為什麼原本在身側的隊友們都突然消失這點就很令人費解了。
  
  是雷瑟那邊發生了差錯嗎?還是說……
  
  他擡起頭,頭頂是鉛灰的顏色。沒有風也沒有人聲,世界安靜的好似沉入了水底。
  
  這裡是——世界的內側無疑。
  
  那麼,為什麼……
  
  “大哥哥,在這邊喔。”
  
  “……!”
  
  毫無預兆的,傳來了仿佛幼童的稚嫩嗓音。
  
  身高不及腰際的孩子仰起了臉,鏡一般的的黑瞳裡映出了他的面孔。像是無數次曾在鏡子裡見過的,卻是毫無表情,空洞的不像是自己。
  
  他分明是從未見過對方的,卻熟稔的拉起了那孩子的手,擡腳機械的向前走去,就如同手腳不再屬於自己。他的意識是從未有過的明晰,鞋底軋過細小的石子,走動時布料的摩擦,他都聽的一清二楚。
  
  但偏偏……無法控制自己的行動。
  
  如墜夢境。
  
  “大哥哥已經很久沒來看過我們了呢,大家都很想念大哥哥你。大家都在猜大哥哥是不是忘記我們了,這次回去,大家都一定會很驚訝吧?”
  
  他低頭凝視著幼童後腦勺上小小的發旋,鮮紅色的發絲,一根根的桀驁不馴的豎在了後腦,發根的地方微微透著金色,在光下像是跳動著火焰。
  
  “不過就算大哥哥不來看我們也是沒關系的,畢竟時間還有很多嘛。只不過如果大哥哥再遲些來了,來迎接大哥哥的人,就不會是我們了呢。”
  
  他確實想開口質疑什麼的,聲帶卻像是被徹底凍結了,連一絲聲音都沒法發出。
  
  “畢竟我們的壽命很短暫嘛,和大哥哥你完全不一樣……最開始認識大哥哥的人都已經不見啦,還活著的只有我們而已。要是再也沒有人記得大哥哥了,大哥哥豈不是會很寂寞嗎?”
  
  這孩子……在說什麼?
  
  “我已經多久沒來過這裡了?”
  
  他清楚的聽見自己這樣說道,不由自主的,嗓音遙遠的像是自他人口中發出。
  
  “嗯……已經快有二十年了吧?”
  
  “……是嗎。”
  
  “不過我們沒關系的!就算大哥哥一直不來…我們也不會覺得很寂寞的……”
  
  “……”
  
  這種不由自主的漫過心臟的悲傷……是什麼呢?
  
  小小的幼童抓著自己的手向前走去,穿過了無數的廢墟和殘骸……他是誰?他們是誰?在不被任何人知曉的歷史中掙扎前行的人……又是誰呢?
  
  只可惜他連一點聲音都沒法發出,只能機械的跟著那孩子向前走去。
  
  “啊……大家都來迎接大哥哥了呢。”
  
  那孩子忽然松開了手向前跑去。在那孩子的身後,無數名擁有極其相似外貌的幼童朝著自己伸出了手。完全相同的鮮紅色發絲和黑色眼睛,以及除了年齡便再沒有分別的面孔……就仿佛,這些全部是某人制作出什麼時的廢品。
  
  “大哥哥,歡迎回來!”
  
  “大哥哥好像長高了不少呢?原來大哥哥也還會長高嗎?”
  
  “大哥哥是不是染過頭發了?阿音也想染發……染成和父親大人一樣的顏色,大哥哥可不可以教教阿音?”
  
  “大哥哥……”
  
  ……真是吵死了,但是沒辦法抱怨出口。
  
  嗓音像是被凍結了,又像是擁有了自我意識不再聽從自己的指揮。
  
  他低著頭確認著手指的存在,卻又仿佛能讓視線穿越那個無比熟悉的背影,用眼睛注視著早已不屬於自己的“自我”。
  
  由不足七歲的幼童組成的海潮撲了上來,仰著頭拿鏡一般明亮的眼睛注視著自己。那一雙雙眼睛澂澈的像是湖水,懵懂而無邪念的眼神令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
  
  “……我只是有些事情。忘記你們了很抱歉。”
  
  “父親大人也是這麼說的……【因為最近很忙所以不能來見你們了】……之類的。大哥哥有見到父親大人去哪了嗎?”
  
  “不。……還沒有那種機會。”
  
  擁有幾乎完全相同外貌的幼童齊刷刷的擡頭看他。
  
  仔細看的話似乎其中有男有女……不過原本這個年齡的孩子就不太能分辨出性別,又穿著一模一樣的灰色外褂,實在分辨不出性別來。
  
  “是嗎,可是父親大人說,他一直在等你拜訪哎。”
  
  “……那種家伙,就算沒有去找他,他也會自己跑上門來,所以不用管他就好了。”
  
  他們……在說什麼?
  
  分明不是經過了自己的意願,卻不由自主的吐出了這樣的話語。他和他們很熟悉嗎?為什麼會如此流暢的對話呢?這其中的原因,他現在確實不曾知曉。
  
  “哪,大哥哥。”
  
  最開始出現在他面前,一直抓著他的孩子突拉了拉他的袖子,黑色的眼睛裡盛滿了擔憂。
  
  “如果是大哥哥的話,也會討厭父親大人嗎?”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父親大人經常說【要是被人類知道我做過什麼的話,一定會被所有人討厭吧】之類的話。所以,大哥哥也會討厭父親大人嗎?”
  
  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蹲下了身, 揉了揉那孩子短短的紅發。
  
  “我可不是人類。不過,做了那些事情之後,就算被討厭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明明是不到七歲的孩子的外表和語氣,卻露出了更加成熟的表情……稍微有些困惑的撣開了他的手,故作老成一般的叉著腰。
  
  “大哥哥,我可不是小孩子喔。”對方表情相當困惑似的歎了口氣,“我已經是成年人了,所以大哥哥可以不要用對待小孩子一樣的態度嗎?”
  
  ……哪個正常成年人會喊人大哥哥啊。
  
  等下……成年人?
  
  之前那孩子也說了吧,在這裡一直等了二十年……之類的話。
  
  無法理喻的事情,超越常理的事情。
  
  像是正在做著夢一般的,以常理無法解釋的事情。
  
  身體內側像是有另一個自我存在,代替著自己應對著這些他無法理解的現實。
  
  就仿佛——
  
  “大哥哥,你為什麼不說話?”
  
  那孩子歪著頭,相當稚嫩的嗓音試圖將自己喚回現實。
  
  “……”
  
  他是誰?
  
  不,應該說……現在正站在這裡的人,究竟是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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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樓主| 發表於 2018-5-21 02:58:29 | 顯示全部樓層
  
  其四十一 境界線的無限遠點
  
  ♢♢♢
  
  他所傾聽到的人類的願望,大多是些骯臟的東西。
  
  人類用外表掩蓋住了內心的真實,用心之壁將自己與他人隔開。
  
  人與人之間是沒法相互徹底理解的,因為各自的經歷不同想法也不同,所得到的對於世界的觀念也有所不同。
  
  於是在那樣的隔閡之下,陰暗的情緒便由此滋生。
  
  嫉妒也好仇恨也好。
  
  懦弱也好逃避也好。
  
  無法公之於眾的黑色的感情,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肆意生長。
  
  這其實原本是沒有什么的。
  
  只要不將那份慾望付諸於行動,他人的想法又與己何干?以超我約束本我而表現出自我,這才是人類應該擁有的姿態。(*注一)
  
  如果連這種程度的自我約束也沒法做到,那“人”便也無法被稱之為人……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意思。
  
  ——但是,只有他而已。
  
  能夠無視他人的行動和言語,直接傾聽到其他人的內心真實。
  
  他見過形影不離的好友,在利益上起了糾葛的時候卻想著相互出賣。
  
  他見過貌合神離的夫妻,在同榻而眠時,卻做著投入並非彼此懷抱的夢境。
  
  他見過其樂融融的父女,在繼父滿面慈愛的擁抱著未經人事的女兒時,腦內轉過的念頭,卻骯臟的令人作嘔。
  
  人類的願望竟也會如此的扭曲——他也是首次意識到了這點。
  
  最開始的時候還不是那樣普遍的現象,就算是難以見人的想法也不過是輕描淡寫的程度。但若是他在某個地方待的太久,他人的願望也會被逐步濃鬱的黑暗扭曲,直至徹底暴露在人前。
  
  是他的錯嗎?
    
  魔王之身匯聚了此世之惡,因此只是存在於此便會給周圍帶來災難。即使他本心並非如此,也會在無意識間將周圍的人心汙染。
  
  是他的錯吧。
  
  所謂絕對清白的罪孽之身,也不過如此了。
  
  只是這魔王之力是他從其他人身上繼承而來的,在他將這股力量奪走之前,那個人過的究竟是怎樣的生活……只有這一點,他無法想象。
  
  ……一定十分辛苦吧,就像現在的他一樣。
  
  只是在地上停留便會給周圍帶來災難,所以必須一刻不停的在各地間移動,這就是魔王,被所有人所厭惡和敵視的東西,孤獨和罪惡感正在一刻不停的折磨著自身,到了最後說不定連自己也會被這樣的力量侵蝕。
  
  不……大概是遲早的事情吧。
  
  就算是他的話……對這世上的一切不抱希望,眼中所能映出的只有黑暗……他說不定也會變成這樣的人吧。    
  
  狹小的甜品店被昏暗籠罩。在大約十分鐘前,這裡還是一片鬧騰的樣子,人走了,生機便也不復存在。
  
  他偶爾也會懷念那樣的過去,掛著毫無陰霾笑容的少年們從走廊上跑去,被世人冠以邪惡之名的宮殿裡卻一刻不停的充滿著歡笑——說來也是諷刺,分明是他人眼中的罪惡之都,卻被金色的陽光灑滿,輪廓柔和的像是尚未成熟的少年面龐。
  
  在復古的純木質地板的中央,他正尋找著的那人正昏睡不醒的橫躺著。他一邊想著“果然是這樣啊”一邊快步走去。
  
  早在剛踏入這裡的時候,他便已經發覺了籠罩在這附近氣氛的不對勁。並非來源於黑暗或者其他,而是種……像是游離於時間之外的虛無感。只是現在已經沒有精力去管這些了,首要的問題是盡快離開這裡。守護在甜品店外周的結界正在逐漸減弱,王城的守軍搜查到這裡來也只是遲早的事情。
  
  “格裡西亞?”
  
  他蹲下身,推了推疑似昏迷中的那家伙的肩膀。比起想象中還要更加結實一點,已經完全沒有了當年那副有點柔弱的模樣,他記得有誰說過,外貌這東西會受自身屬性傾向影響,在徹底將黑暗屬性摒除在身體以外之後,連氣質都徹底的變了。
  
  只是這昏睡不醒也很令人擔憂……
  
  他清楚的聽見了逐漸靠近帝國侍衛的腳步聲,無奈之下只好將整個人打包了夾在胳膊下。
  
  沒想到,在他的手指接觸到對方胳膊的瞬間,理應是沉睡著的人卻睜開了眼睛。
  
  “……”
  
  仿佛在打量著周遭環境的,陌生的視線。
  
  想要伸去的手指像是被燙灼了一般縮回,搭在了腰間的劍柄上,手指一點點的收緊。
  
  ——他確實在恐懼著什么,可能被汙染的身周的人,已經可能早已被汙染的自己。
  
  然後,那家伙轉過了頭來。
  
  分明是閉著眼睛,卻像是正常人一樣將眼睛的部位轉了過來。在“視線”觸及了自己之後,仿佛相當興味一般的揚起了一邊的眉毛。
  
  他說了什么呢?
  
  佩劍幾近出鞘,卻被橫伸出的手指按住。那人貼近了自己,沒有表情的面孔迅速靠近,甚至到了能在對方無神的眼裡看見自己倒影的距離。
  
  他問:“你是誰?”
  
  ♢♢♢
  
  “你……真的不是格裡西亞嗎?”
  
  在距離地面超過千米的高空,穩穩的托住了身體的狂風內部,希歐終於代替所有人將疑問說出了口。雖然難以看清五官,氣質也不那么相似,卻在現身的瞬間給了所有人那樣的錯覺。
  
  不是因為外表……而是某種難以用語言說清的直覺。
  
  “當然不是。我說過了吧,我只是忘記了自己的樣貌,才借用了那孩子的外貌而已。”
  
  “希歐,如果他是格裡西亞的話,雷瑟不會用那種語氣說話的。”
  
  伊希嵐淡淡的說了句,卻也是幅疑慮未消的表情,不過看樣子姑且是信了。希歐似乎是還想問些什么,卻被按下了肩膀,便不再開口了。
  
  “姑且問下,你是格裡西亞的朋友嗎?”
  
  “不,我是他的敵人。”
  
  “……”
  
  “開玩笑的,不用露出那種表情吧。我們只是利益交換的關系。我回應了那孩子的願望,並且從那孩子手裡獲得了想要的東西,只是這樣而已。”
  
  在沉默之後,伊希嵐突然開口:“之前你說的【是他的敵人】這句,其實是實話吧?”
  
  沒有回答,只是嘴角又抿緊了些。
  
  “我不知道為什么雷瑟會相信你,但是——既然是敵人,為什么又要來幫我們?”
  
  “我——”
  
  全世界的聲音都離的很遠,他用力的深呼吸,卻也沒能緩解並不存在於胸口的悶痛。
  
  好像變得有些奇怪了,自從那以後開始。連自己都快要搞不懂自己的想法,過往的信念正一刻不停的動搖著。
  
  明明早就決定好了的,可是,為什么呢?
  
  “……我只是,不想以後的自己後悔罷了。”
  
  “什么意思?”
  
  “不要盤算著試探我了,這部分內容我不會明說的。這是我和那孩子的私事,和你們沒什么關系,我也不打算把你們卷進來。……不如說,知道的少些才比較好吧。”
  
  單是同時維持著飛行術和結界兩樣就讓他稍感吃力,甚至沒有餘力去思考敷衍那些人的話。這和過去的自己完全不同,從某個時候開始自己突然失去了全部力量一般迅速衰弱下去,有時連維持自己的形體都變得困難了。他心裡清楚一定是發生了什么,卻沒法和任何人傾訴自己的煩惱。孤獨像是跗骨之蛆一刻不停的侵蝕著自己,可從很久以前自己便早已是孤獨一人了。
  
  ……為什么會感到如此的寂寞呢?
  
  從一開始艾爾梅瑞便拿懷疑的眼神盯著自己的後背,那銳利的視線仿佛能將自己心臟射穿。背後滲出了冷汗,連手腳都開始變得氷涼。在撒下第一個謊言的同時便做好了用更多謊言彌補的覺悟,可當真到了箭在弦上的時刻,腦袋裡卻像是徹底凝固了,當初想好的應對的話一句也沒能說出口。
  
  簡直像個笨蛋一樣。
  
  “……你們……有沒有聽到奇怪的聲音?”
  
  帝摩斯從巨大的包裹後面探出了半張臉,弱弱的說道。
  
  “聲音?”
  
  “好像是……有什么東西靠近的聲音。”
  
  “……”
  
  背後靈突兀的收回了飛行術,只留下托在腳下的風。他們這才能看清周圍的景色,仿佛某種建築的殘骸林立在龜裂的地面之上,而他們正漂浮在斷裂的殘骸間,腳下是幾乎被黃沙覆蓋的路面。
  
  目光所及之處並沒有可疑的東西,就連感知也是。空蕩蕩的世界,被黑暗充斥的世界,荒無人煙的……不,是【早已滅絕人跡】的世界。
  
  “你聽錯了吧,帝——”
  
  他這時才聽見了悠長而尖銳的長嘯聲,劃破了空氣鑽進了耳膜裡。那不是生物所能發出的聲音,高頻率的振動超越了聲帶的能力范圍。他擡起頭,在鉛灰色的高空裡目擊到數十的黑色小點時,耳邊便瞬間炸裂了……仿佛什么連續炸裂的聲音。
  
  那是什么?
  
  白色強光交替閃爍,爆炸時産生的衝擊波差點將人從半空中掃了下去。雖然及時的架起了聖光壁障,某個討厭陽光的家伙還是慘叫一聲拿斗篷帽子把臉給捂上了……
  
  聖光的結界壁正在被撼動著,熾熱白光閃爍,刺的人眼睛生疼。他看不清攻擊來源,擴散開感知也沒有任何結果,似乎是超遠距離攻擊,超出了他的感知范圍。
  
  到底是誰……不,到底是什么東西!
  
  從頭頂的位置傳來了震動感,架起的盾牌在一瞬間同時破碎……最開始目擊的數個黑點接二連三的落下,其中一枚擊中了聖光盾牌的頂點之後稍稍的嵌了進去。盾牌上以肉眼難以捕捉的蜘蛛網蔓延開來,沒入盾牌內部的細長金屬從體部迸發出了耀眼的白光。
  
  要爆炸了!
  
  這樣的認知出現在腦海裡的瞬間身體便反射性的向後掠去。雙手掌心裡甩出數道鎖鏈纏上眾人腰身,在和黑點迅速拉開距離的同時往四周架起了數道聖光盾牌!但即使如此依舊慢了一步,白光在眼前驟然膨脹開來,超越人類聽力極限的高頻音爆像是席卷了身周!
  
  他所能做的事情,只剩下用手裡的鎖鏈把其他人從爆炸的范圍內扯出來。
  
  這種程度的傷害還不能將他置於死地,但是對於其他人來說便未必如此……他是這樣想的。
  
  不……大約只是不想自己後悔吧。
  
  自己已經後悔了太多次,在世界的終末一遍又一遍的歎息著自己的無力……那樣的事情,自己已經不想再來一遍了。
  
  至少在這裡……在這注定不屬於他的時間裡,做些什么——
  
  “嗚……”
  
  好像是流血了呢。
  
  被極致的高溫點燃,膨脹到極限的空氣幾乎要將內臟擠壓成碎片。到底有多久沒有受傷過了?這點就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了。自從身體停止生長以後他就很少投身戰場了,記憶裡最近的一次還是在月蘭國和基辛格的戰爭裡……
  
  ……每當那些記憶重新被挖掘出來,他便會被無所適從的恐懼包裹。那是對於他來說過於殘酷的現實,無論多少次閉上眼睛捂上耳朵,想要對那一切不聞不問,那些記憶卻會自己跑出來,覇佔著腦袋,一刻不停的盤旋著。
  
  “我還真是個……差勁的男人啊。”
  
  自以為能拯救別人什么的,結果到頭來,還是會被所有人討厭不是嗎?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視網膜被爆炸時釋放的光芒灼傷,視界裡被斑斑點點的灰暗佔據。耳朵裡只剩下了嗡鳴聲,所以連那些呼喚著他的聲音像是被深海隔開。
  
  不過,沒關系的。
  
  感知代替了視力擴散開來,從右手掌心的位置召喚出了金色的光電。那是代替他曾經的佩劍而投射出的影子,現在的他已經沒法將那把聖劍從體內召喚出來。
  
  他在林立的廢墟間高速穿梭,而那些黑點便扭轉了方向緊跟著自己。果然是衝著自己來的嗎,只是其中原因已經無從知曉了,他破開了煙塵,筆直的衝入了高空,手裡聖劍的代用品高舉過頭頂。
  
  以前總是有人笑著說他的劍術很爛,不帶惡意的,只是拿著揶揄的口氣。只是當他去刻意鑽研了,終於讓劍術稍微能看一點之後,連想要向誰炫耀的對象都沒有了。
  
  “……是報應啊。”
  
  聖光聚集在劍上,在劍尖觸及那些流線型的細長金屬的瞬間將那些東西盡數掃開。爆炸是不可避免的,他所能做的只有在盡可能遠離自己的地方點燃那些東西。
  
  當火雲和熱風將自己完全卷入的瞬間,架在身周的聖光盾牌在同一時刻全數碎裂,血裹著內臟的碎片幾乎要從嘴裡湧出。
  
  真弱啊。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意識模糊的一瞬間,甚至都想嘲笑這樣狼狽的自己了。
  
  在那孩子——在格裡西亞被怪物卷走的時候,自己連出手幫忙都做不到。當然也有其他方面的原因……只是那時候的自己,面對那種怪物是否能全身而退這點都不清楚。
  
  如果貿然出手的話就會被看出端倪,抱著這樣想法的自己徹底掩藏了身形。
  
  沒關系,一定不會有事的,因為那孩子總是被其他人守護著。
  
  啊啊,真羨慕呢。
  
  說是嫉妒也不為過吧,畢竟自己和那孩子——是一樣的構造啊……
  
  “……”
  
  待到意識回歸之後自己已經落回了地上。應該是摔的很慘吧,刺痛感從背後爬滿全身,說不定脊椎也裂開了數條縫隙。他用了治療術減輕了痛覺,掙扎著坐起時似乎看到了艾爾梅瑞擔憂的臉。
  
  ……看來視力還沒有完全恢復啊。
  
  “你……”
  
  從聲音聽來開口的應當是希歐,很有精神的樣子……應該是都在吧,沒受傷真是太好了呢。
  
  “雖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伊希嵐的嗓音聽起來一如既往的冷靜,不過不用眼睛確認也能大概明白對方臉上的表情,“你其實就是格裡西亞,對吧。”
  
  “……才不是呢。不要總是把我和那孩子弄混,這樣會讓人很為難啊。”
  
  “你在撒謊吧。”
  
  “……”
  
  “你撒謊的時候總是會移開視線,看向稍微偏左的方向,手指也會不由自主的卷著衣角。之前我還不怎么確定,看到這個動作的時候就有八分肯定了。”
  
  “……”
  
  “雷瑟不知道你是格裡西亞?還是說其實有兩個你?既然如此,為什么不和其他人說明你的身份?你認為沒有這樣的必要嗎?還是說揭露身份會發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
  
  不,不是這樣的。他只是……
  
  雖然想要習慣性的露出笑容,垮下的嘴角卻紋絲不動。
  
  其實自己的心早就壞掉了吧,從離開了那個迎來了終焉的世界開始。流浪著,流浪著,在不同的時間線裡無數次的移動,最後連自己的名字和外貌都全部抛棄。他是誰?誰又是他?在逐漸模糊的時間和世界觀念之中,就連存在本身都快要徹底消失了。
  
  視力正在不斷恢復,那些曾經熟悉的面孔卻依舊模糊。沿著下頜淌下的溫熱液體一定是血吧,只是他連確認的勇氣都沒有。
  
  “這么說來……那天晚上找我喝酒的人是你嗎?難怪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艾爾梅瑞恍然大悟的敲著手掌……你也太遲鈍了吧,在這種方面上。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那就沒辦法了啊。”
  
  最近的自己似乎總是在搖擺不定著,簡直就像是過去的那個自己回到了身上一般。
  
  “——草莓,稀爛,死喔……還有帝帝。”
  
  他站起身,拍去了身上霑著的沙土。
  
  自己一定是在強歡顏笑吧,不過就算被發現了,也已經沒關系了啊。
  
  “你那個稱呼……好吧,你確實是格裡西亞沒錯。”
  
  希歐很不合時宜的打岔了一句……就當你是在轉移話題好了。
  
  “我確實有很多不能表明身份的理由,而我確實和那孩子……和過去的我是敵人,這一點我沒有說謊。”
  
  “但是為什么——”
  
  “我說過了,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和你們無關。我有我的原則,有我想要保護的東西,只不過在這裡和他的目的不謀而合罷了。”
  
  所以。
  
  “……對不起了,諸位。”
  
  他的身份不能讓任何人知曉,所以就算是你們……也不可以。
  
  他將剩餘的精神力一口氣釋放出來,在片刻的寂靜之後氣氛逐漸的變化了……原先擔憂的故作輕松的眼神不復存在,圍在他身邊的四人疑惑的盯著彼此的面孔,似乎想從對方的眼睛裡讀出什么。
  
  “我剛才——”
  
  “稍微出了點狀況,走吧。”
  
  他將手裡聖劍的投影抹去,重新卷起了風,升入天空。
  
  tbc.
  
  ♢♢♢
  
  *注一:稍微引用了一點弗洛伊德的人格結構理論,就是自我、本我和超我的那個理論
  
  ◆寫high了,捏造了許多東西,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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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8-5-21 02:59:05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阿绯不会笑 於 2018-5-21 03:02 編輯

  
  其四十二 像個人類一樣
  
  ◆神展開了……或者說日常神展開
  
  ♢♢♢
  
  那些是——就連早已被構築好的常識都要擊潰的現實。
  
  在不由自主的跟隨著復制人大軍走入地下的設施之後,甚至有了就連世界觀都要被徹底擊潰的感覺。四壁由金屬澆築的走廊延伸入黑暗的盡頭,管狀的燈光在頭頂順次點亮。仿佛夢幻,卻又無疑是現實,在這樣雙重的衝擊之下,真實感正在一點點的從身上剝離開去。
  
  這裡是……地下嗎?
  
  隔著一層落地的玻璃幕牆,大約二十名小孩子席地而坐。光束投在了白牆上留下了投影,擁有完全相同面容的孩子們圍坐在投影前,如出一轍的面孔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疑惑,最開始迎接他的孩子跑到了玻璃幕牆前,拿手比劃了一個大圈。
  
  “他們都是我們的弟弟妹妹,是最近才誕生的個體。不過父親大人不在,我們不會替他們調整身體,所以很多人的身體都有些問題,只能在無菌室裡活動。”
  
  “那你們是……”
  
  “我們都是父親大人的孩子,是用父親大人體細胞復制出的個體。父親大人說只要有我們在就能讓人類這一種族延續下去,所以不管有多寂寞,我們都能忍受。”
  
  “……”
  
  “但是如果大哥哥能多來看看我們就更好了。”那孩子低下頭,正盯著自己的鞋面,訥訥道,“雖然培育所裡面有很多娛樂設施,不過果然還是希望能多和其他人交流……父親大人也說了,我們的人格都是不完整的,只有和他人交流才能將足夠的人格資料上傳網絡。不過現在的人格網絡系統已經不能用了,我們就變成了獨立的個體,而他們中的大部分再也不會擁有自我意識了。”
  
  “……”
  
  “不過其實也沒什麼啦,畢竟我們原本就不是人類,人格網絡系統也只是附加的東西。我們的實際用途不過是提供抗體的實驗動物罷了,能夠這樣正常的和其他人交流,就已經是相當幸福的事情了。”
  
  他注意到那孩子的語言越來越流利了,和之前有了微妙的區別,只是其中的內容令人一頭霧水……培育所?人格網絡系統?
  
  那些都是……什麼?
  
  只可惜他並沒有將這些疑問說出口的機會,因為自己的身體正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走廊黑暗的盡頭落著一座鎖死的鐵門,盤狀門鎖上干干淨淨的,沒有一絲灰塵。
  
  “那裡現在不可以進去喔,大哥哥。”
  
  他停下腳步,低頭凝視著伸開雙臂擋在自己面前的孩子。
  
  “父親大人說,在一切準備完全之前那裡都不可以進去,所以即使是大哥哥也不行。”
  
  “那裡面是什麼?”
  
  “人格網絡系統的服務器,以及工作站。”
  
  “……那是什麼。”
  
  “大哥哥不知道嗎?就是……很大很大的計算機?”
  
  一副連自己也不很清楚的口吻。
  
  “父親大人說的很重要的東西的主控系統也在裡面……叫什麼來著?朗什麼什麼槍……?”
  
  “……”
  
  “父親大人說,如果想要將人類的文明延續下去,就必須要用到那樣很重要的東西,所以現在還不可以進去。”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當此世間之惡在地面上現身,弑神之槍將自天外回歸人類之手,貫穿那中斷人類史之徒的胸膛】……父親大人是這樣說的。”
  
  “現在還不是時候嗎?”
  
  “大概吧?”
  
  他瞪著那雙狀似無邪的黑色眼睛。比起無邪這樣的詞匯,形容成“無機質”之類才比較適合吧。就好像眼前這孩子並非人類,而是某種人工制品一般的存在。
  
  或者說……某人的“人偶”。
  
  半晌,他放棄了與那孩子對峙,將視線移開了,問道:“你們的孵化室呢?”
  
  “在底層,從那邊的樓梯可以下去。父親大人說孵化室是比所有地方都要重要的地方,所以把孵化室移動到最下層去了。”
  
  “可以帶我去看看嗎?”
  
  那孩子在腰上摸索了半天,終於搯出一張卡片來,對著管狀的光源瞇著眼看了半天,這才點點頭。
  
  “可以啊,不過只能在外面看,因為裡面已經消過毒了。每次有人進去都要重新消毒,很麻煩所以還是不要進去了吧?”
  
  “……嗯。”
  
  於是那孩子便蹦跳著去走廊另一端的盡頭,卡片劃入滑槽開啟了金屬房間的門,剛才他便是搭載這東西進入地下的,金屬門合攏之後能在通道裡自由上升下降,由此在不同的樓層內移動。
  
  待到金屬門重新開啟,迎面撲來的,是某種相當刺鼻的氣味。他擡手捻了捻空氣中的水汽,粘在指尖黏乎乎的,和鑽進鼻孔的是同樣的味道。
  
  這一層依舊是和上一層一樣的布局,沿著走廊排列的小房間全部鎖死,盡頭的玻璃窗內亮著數顆幽幽的綠色光點。
  
  “那邊培養槽現在暫時廢棄不用了,還在使用的只有最裡面的部分。因為維護和清潔都很麻煩,維生設備能夠支持的人數又有限,就關掉了這邊的一半。”
  
  “你們的身體維護呢?”
  
  “都是我在做。我的年齡在這裡算是最大的了,之前又跟著父親學了很多,這些當然就全部讓我來做了。”
  
  那孩子在牆上按下了什麼,鑲嵌在屋頂的燈管將整條走廊都炤的透亮。之前亮著綠色幽光的東西終於現出了正體……那是並列排在了牆角一臺臺銀黑色的機械,正中一面純玻璃的水槽內正漂浮一團看不清形體的肉塊。
  
  “那是人工胚胎,用父親大人留下的體細胞復制出的東西。不過我不知道該怎樣調整性別,所以這一批弟弟妹妹其實都是沒有性別的。”
  
  “那你呢?”
  
  “我是父親大人親手做出的個體,是男孩。”
  
  那孩子指了指胸前掛著的吊牌,上面刻著“0403M”之類的字樣。
  
  “M是男性,F是女性,但是父親大人的胸牌上刻著的是N,所以是無性別,直接用父親大人的體細胞復制出的胚胎也是無性別的。”(*注一)
  
  頓了頓,那孩子忽然疑惑的擡起眼睛。
  
  “我以前好像回答過大哥哥類似的問題……大哥哥是忘記了這些嘛?”
  
  “時間太久了,記不清楚。”
  
  “唔……好吧,反正父親大人說只要能記得在最後的時刻把朗基努斯之槍投出去……啊,是叫朗基努斯之槍(*注二)!我想起來了!”
  
  最重要的時刻?朗基努斯之槍?
  
  有什麼東西正從記憶深處掙扎著浮上了水面,完全陌生的……不像是自己的記憶。
  
  他看到了山一般的黑影從深潭中直起身,從額上伸出的尖角刺破了皮膚。似乎有著人的輪廓,背後卻折疊著龍一般的寬翼,拍擊銳翅的時候仿佛震撼著山岳。怪物的下身隱沒在黑色的潭水裡,那是蛇一般尾,覆蓋著油亮的鱗片,在受到攻擊的時候片片倒豎,鱗片邊緣銳利似刃。
  
  是龍嗎?還是死亡騎士一類?最相似的兩個選項在腦海裡一閃而過,然後被盡數否決。
  
  死亡騎士的體型絕不會這麼龐大,而龍又不會是這幅類似將人類姿態扭曲的形狀……那是從未見過的生物,簡直就像是——
  
  “——”
  
  “大哥哥?大哥哥!”
  
  頭很痛……不,是全身上下都在痛。
  
  劇痛從之前被軋碎的肋骨處蔓延至全身,像是要將全身的骨頭一片片的剝離出去。冷汗瞬間遍布了全身,連喘息的空隙都沒有的,鋪天蓋地的向自己襲來。
  
  藥……對了,藥呢?
  
  “大哥哥,能聽見我說話嗎?你在這裡不要動,我去給你拿止痛藥。”
  
  那孩子的嗓音從遙遠的地方飄來……以及逐漸遠去的一連串腳步聲。
  
  一連串超越了常理的現實,將自己的真實感擊的粉碎。
  
  世界正在自己的面前崩解,破碎成細小的沙礫落入黑暗,不斷的向下墜去,再墜去……
  
  “大哥哥,你堅持一下。”
  
  腳步聲重新回到身邊,那孩子拽了他一條胳膊出來,用什麼東西戳了他的手背一下。氷涼的液體流入血管,沿著液體流入的方向,劇痛逐漸安定了下來,直至意識完全回歸,這才發覺背後早已徹底濕透。
  
  “大哥哥你也被感染了啊……之前我都沒有發現,要是早一點發現就好了。”
  
  “感,染?”
  
  劇痛被消去之後身體也回到了自己的控制之下……於是下意識的將問題說出了口。
  
  “父親大人說是一類病毒……具體我也不清楚啦,說是可以阻礙細胞分裂,讓人逐漸失去細胞更新的能力。”那孩子自顧自的把針筒拔出,拿棉球壓住了針眼後,把針筒和盛著藥水的玻璃安瓿跟磨砂輪全部扔進剛剛端來的托盤裡,“我們的知識全部儲存在人格網絡系統裡,那個服務器壞掉了,所以這些知識我都忘的差不多了。”
  
  又是人格網絡系統……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只是暫時性的止痛,如果要徹底治療的話需要分次輸入抗體。”那孩子端起托盤,重新直起身,“不過如果是大哥哥的話,應該至少不會死吧?痛肯定會痛很久就是了……大哥哥要不要一直待在這裡,等治療完再走?”
  
  “……”
  
  他低著頭,凝視著自己的掌心。
  
  被巨大容量的信息衝擊了世界觀,早已建立的常識正在搖搖慾墜……但是在這之外,似乎有什麼東西聯系起來了,將過去和現實——
  
  “——可以問個問題嗎?”
  
  “嗯?大哥哥有問題就直接說嘛。”
  
  “你們所說的父親大人……究竟是誰?”
  
  “……這個啊。”
  
  那孩子咬著指甲偏著頭,思考了很久很久一般,隨即恍然大悟道。
  
  “父親大人確實囑咐過我,要是被問了類似的問題的話,只要回答是過去的魔王就好。”
  
  過去的,魔王……
  
  某個背後靈也說過類似的話……難道說?
  
  “父親大人還讓我告訴大哥哥,【魔王之死代表著舊世界的滅亡和新世界的誕生。魔王既是全部之惡的匯聚,又是超越了人理的至高存在,稱之為神明也不足為過,卻不是真正的神,而是神的碎片之一】……這是父親大人的原話。”
  
  “……”
  
  “【神明的誕生需要這三者皆聚於此,身為享樂者的自我,身為奉獻者的自我,身為自我的自我。當這三者皆齊,嶄新的文明便將衝破繭殼,取代這舊有的一切孕育出全新的紀元】。”(*注三)
  
  像是詠唱一般,那孩子口齒清晰的念誦著歌謠一般的預言。
  
  “父親大人說,如果想讓人類這一種族繼續繁衍下去,這就是必不可少的過程。雖然我們都不懂其中的意思,不過還是把這句話記住了,因為是父親大人要求的嘛。”
  
  “……”
  
  “父親大人還說了,如果大哥哥有一天到了這裡來,卻是一副什麼也不記得的表情,就把這些話全部告訴大哥哥。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大哥哥已經忘記了我們吧,因為大哥哥很久以前就說了不會來見我們啊。”
  
  “……”
  
  “大哥哥說想要作為人類活下去,說可能再也不會記得我們,以後再也不會來這裡看望我們……所以當大哥哥重新出現的時候,我們真的很高興。”
  
  “……”
  
  “其實大哥哥不來也沒關系的,想要作為人類活下去也是沒關系的。這並不是在逃避責任,而是那樣的責任對於大哥哥來說太過沉重了而已。父親大人已經很寂寞了,所以也不希望大哥哥也像父親大人一樣,露出那樣寂寞的表情。”
  
  “……”
  
  腦袋裡很亂。
  
  就像是有無數個自己在腦袋裡亂轟轟的說著話,而“自己”只是旁觀者而已。
  
  他是誰?站在這裡的人是誰?自己真的是真正的“自己”嗎?如今的他依舊在思考著這樣的問題。
  
  他不過是身在此處的“記憶”和“經歷”的集合體,所以不會被任何人取代,也永遠無法被取代。
  
  所以自己才會抛棄了過去的記憶和身份,以全新的自我生活下去,卻從未料到還有歸來這一日。
  
  “我是……”
  
  ……對了,他想起來了。
  
  曾經被自己封印的全部記憶,在某顆寶石碎裂的瞬間早已全部回歸。
  
  那是近千年的記憶容量和人格,卻在回歸之後沉睡不醒,直到現在才逐漸浮於表面。
  
  “啪嚓”
  
  那孩子的面孔,以及那片超越了常理的夢幻一般的風景,像是碎裂的鏡子一般片片的墜落。
  
  這不是現實,而是從過去的記憶裡拼湊出的夢境。誰想要喚醒自己才組裝了那樣的夢境,可其中的每一個細節卻都是曾真實發生過的歷史。
  
  他是誰?
  
  他為何會存在於此?
  
  他生存下去的全部意義,又是什麼?
  
  有個人為了尋找這一問題的答案,將過去的自己徹底抛棄。
  
  【那麼,你的答案呢?】
  
  他低下頭,仿佛鏡面一般的潭水映出了其他人的面孔。柔軟的白發垂至腰際,略嫌稍長的劉海蓋住了眼睛。在水面中映出的陌生男人閉著眼,卻朝著他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是這樣啊。
  
  “還說什麼【你的答案呢】什麼的……你不就是我嗎?”
  
  所以,他睜開了眼睛。
  
  tbc.
  
  ♢♢♢
  
  *注一:M=male,F=female,N=none
  
  *注二:朗基努斯之槍:雖然原梗來源於聖經但是這裡其實玩了eva的梗……根據聖經記載,當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一名百夫長用槍刺傷了他的側腹。這名百夫長就叫做朗基努斯,而eva裡的朗基努斯之槍是插在亞當(其實是莉莉絲)身上那把,曾經被凌波拿去插了鳥天使,在舊劇場版真心為你中拿去插了初號機……再說就劇透了。
  (話說真的有人會去看eva那麼老的番麼)
  
  *注三:依舊是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論,以及聖經中三位一體的引用(聖子、聖父、聖靈的三位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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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樓主| 發表於 2018-5-23 10:27:00 | 顯示全部樓層
hksharon1998 發表於 2018-5-23 07:44
果然呢、看到朗基努斯之槍就想說啊EVA啊XD
雖然eva是老番但意外地很帶感,因為一直聽eva eva我前幾個月就真 ...

其實光看到朗基努斯之槍這個名字就該知道最後捅的是誰了吧……郎槍是弒神之槍,在這裡能被稱得上“神”的人只有兩個……然後某人的flag立起來了什麼的(笑)
雖然嘴上說著“HE是不可能HE的這輩子都不可能HE的”……我自己都有點心疼神格想要給他一個好一點的結局。只不過結局是早在寫外篇的時候早就決定好的,只有這個方向不會更改,所以最後就算是寫出了心目中的HE也未必是真正的好結局。不如說,最後寫出BE才能真正的升華人物形象(然後被打死)

因為之後未必有這樣的時間,所以乾脆就在這裡聊聊人設什麼的。
其實在最開始開這個坑的時候根本沒這麼多想法,就是覺得“啊想久違的寫個耽美同人”這樣,所以最開始的部分和後面風格完全不同_(:з」∠)_被我前面風格騙了的人真是不好意思。

至於神格這個形象究竟是怎麼來的呢?
不是紅a,不如說我是寫完人設之後很久,在重看HF的時候才發覺怎麼和紅a有點像……按照我自己的想法的話,更傾向於曉美焰或者古手梨花那樣的形象。
當然寫著寫著整個角色都變味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做的……目前神格的角色定位大概是“從未感受過幸福的溫柔之人”,非要說的話可能和真嗣有點相似。
於此相對的,就是在本篇出現的小格的形象。
非要說出來的話其實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因為分明是同一個人,因為某處的分歧點導致了人生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讓一切產生變化的人卻是自己本身。
甚至來不及見昔日夥伴一面的人被昔日夥伴包圍,沒能將最後的感情說出口的人能和往日的戀人(暫時不算)重逢。

這是誰的錯呢?
誰的錯也不是。

本篇中的小格是相對比較王道系的定位,被如此多的人愛著,因此並沒能目睹在真實之下隱藏的什麼東西,因此才能毫無顧忌的活下去。正如UBW線里的士郎,還未來得及觸及真實便迎來了最後的美好結局……的感覺吧。
表面傻白甜,轉身黑深殘。(劃掉)
所以整篇與其說是在寫小格,不如說是在拿小格的故事寫神格……而當初改了標題(最開始是叫做生存遊戲來著,後來有了這個想法之後改成了神之座)也有這方面的意思。所謂神之座,不是指某人踏上了神位的故事,而是“想要將某人從神位上拉入塵世”的故事。

【那是神的御座,卻空蕩蕩的。沒有人坐在上面,而本應坐在上面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火已漸熄,而位不見王影。(劃掉)
(上面那句出自黑魂)

所以就算給了神格一個一般意味上的HE,對於他本人來說並不是真正的解脫。HE是什麼?讓他回歸神座嗎?還是和過去的友人相會,裝作一切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像以前那樣活下去?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或者說本人不會選擇的未來。
對於他來說,幸福究竟是什麼呢?

……當然BE應該是不會了,非要說的話,大概會是個……讓人想揍人的結局(逃)
(櫻之夢)(再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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