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雙慧 於 2015-2-21 12:28 編輯
組別：紅組
題目：團圓飯
文章內容：
灰色，是抹不乾淨的髒。
沒有半點雲朵，哀傷的灰色蒼穹把藍天取代，偌大的天空再也找不著一絲清澈。
我站在高處俯瞰底下的平原，白色濃霧透著詭譎，只能看見即近枯萎的黑草，若非仔細查看根本沒辦法發現濃霧之中，隱隱約約透出小木屋的身影。
有點熟悉。
突然其來的，那些早該在記憶之中消失的東西一個個浮上意識層面，清楚的告訴我這裡是甚麼地方。
憑著感覺緩緩走下山坡，儘管腳下顛簸，鮮豔的紅色一點一點零星綻放，我沒有阻止，仍然相信著自己的直覺邁出每一個步伐。在毫無方向感的世界裡，一切只能依靠本能行事。
路上的彼岸花靜靜綻放，它暗紅的花瓣妝點枯黃的草原。白霧中異常鮮美的花兒，哀戚婉轉，低低鳴唱著兒時的歌謠，咿咿阿阿傾訴著生前的遺憾。有了花兒的陪伴，我走的十分安心。
但那血紅色讓我想起了不久才發生的事。美麗的星空之下，昏黃的街燈，刺眼白光瞬間大亮，然後是灑在肌膚上溫熱的液體和劇烈的疼痛。
周遭異常吵雜，甚至能聽見他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最後，一切終歸於無。
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早已佇立木屋的門前許久，先前站的高丘顯得十分遙遠。懷著坎坷不安的心情，我推開木屋的門，一腳跨過門檻，卻恰好撞上正對門口的桌子。
聽見聲響，木屋的主人從廚房走出想要看個究竟，在看見我的同時，露出驚訝的神色。
我露出苦笑。
是啊，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快就見面。
「爸，我來了。」輕輕地說，盡其可能地不給感情有任何流露的機會，因為我十分害怕，只要再藉個外力，好不容易封存起來的東西，就會馬上崩塌。
父親的臉上表情不斷變換著，驚訝、傷感、悔恨、懷念……種種情緒，但最後停留在臉上的是……惋惜。
為我感到惋惜。
輕嘆著搖搖頭，我笑笑撫平父親不常緊皺的眉頭，待父親冷靜下來之後，只見父親往牆上看了一眼。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發現他看的是牆上的日曆，我跟著父親一起沉默。
「先吃飯吧。」半响之後，父親開口對我說了第一句話。
熟練地拉開椅子坐到餐桌旁，父親忙進忙出地端出一道道飯菜，不一會兒桌上便擺滿了佳餚。
看著父親悉心製作的飯菜，我卻沒有任何胃口，只是心不在焉撥弄著碗裡的飯。父女倆誰都沒有先動手夾菜的意思，只是這樣沉默地看著滿桌年菜。
過了一會兒，父親先開口了。
「最近工作怎麼樣了？」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的開口：「很順利，去年剛升職做了經理，屬下也都很乖很能幹，派下去的事情鮮少需要我操心就能完成得很好。公司薪水多待遇好，工作環境的氣氛也不錯。」我沒有說出口的是，那毫無止盡的哭泣，公司同事不斷呼喊著的聲音。
「你媽媽最近還好嗎？」
「媽媽啊，她年紀雖然很大了，身體狀況還是好得不得了，最近還有力氣跟一群年輕人去爬合歡山，每年的這個時候依舊是親自下廚準備團圓飯。」我沒能說出口的是，當母親看見白布掀開，而無法接受昏倒在地的這件事。
「男朋友呢？還是我上次看到的那一個嗎？」
「不是，他已經是我的丈夫了。我們三年前就已經結婚了，現在婚姻幸福美滿。反正家裡目前經濟狀況還不錯，正考慮要不要生第二胎。」我沒有說出口的是，我的丈夫木然的站在床邊看著我，然後掏出手機按了兩下。手機中傳來的不是隨便一首歌，那是我最喜歡的，也是當初他求婚的時候毫不避諱選的歌曲，現在卻異常適合這個場合。
「連小孩都有了？男的女的？」
「是女兒，很可愛也很乖巧。我心血來潮的時候就會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後帶她出去逛街，她現在還不到三歲呢。」沒有講出口的是，可愛的女兒正頂著我今天下午為她梳好的雙馬尾，抓著我的手不斷喊媽媽、媽媽……期待我有所回應。
緊抓住裙擺，淚水不斷在眼眶打轉，但我卻不願讓它落下。
新年佳節，在餐桌前哭多難看啊！
「那你……」父親發覺我的異狀沉默下來，並沒有把問題說完。
但我知道父親想要問甚麼問題。
你為甚麼會死？
為甚麼？人行專用交通燈的紅色剛轉為綠色，我還小心地左右看了一下才過馬路。手上提著的袋子女兒最愛的巧克力，準備給女兒一個小小的驚喜做為新年禮物，在路口另一端，坐在車子裡的丈夫和女兒正向我招手……
眼前的畫面突然偏離，像是硬生生被扯過去一樣。
一輛轎車忽然竄出，把我給撞飛。
我的身體如同壞掉的娃娃，七零八散，支離破碎。
酒醉駕駛。
那個醉酒的司機懊悔地哭著，跪在靈堂前懇求我饒恕他，跪在我的母親面前痛哭流涕的道歉，跪在我的丈夫和女兒面前哀求著原諒。
因為一個酒醉駕駛的司機，我在一瞬間失去了我的事業、我的朋友、我的親人……
為甚麼是我……為甚麼偏偏是我！
我怎麼能不恨！滿腔怨恨不知道該往哪裡抒發。
我恨那個司機奪走了我的一切，我怨上天給我安排了這樣的結局！
一只大手把我攬進懷裡，父親的聲音悠悠地說著：「哭吧。你從小就這樣，總是忍住不哭……別再忍了，就哭出來吧。」
我聽見父親說的話，本還只是輕輕的嗚咽……漸漸變成啜泣，到最後嚎啕大哭，像是要把所有不甘透過眼淚發洩出來。
溫柔的拍著我的背，如同小時那樣，靠在父親懷裡是那麼的安心，我想著最後一次看到父親的時候……
父親的葬禮上，看著躺在木盒子裡的父親，他睡得多麼的安詳，如果不是我身上粗糙的麻布劃破皮膚提醒我父親已經離去的事實，我可能到現在還深深相信父親只是睡著了。
那個時候，我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甚至不明白為甚麼身邊的人哭得那麼悲切。
但當父親的棺材慢慢往焚化爐推進的時候，我哭了。
因為我知道再也見不到父親了。
現在，我和父親在陰間相見，他的五官和我最後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攀住父親的胸膛，一直哭一直哭……
人生在世，想盡辦法拖延死亡，卻終究擺脫不了命運的魔掌，不管我流了再多的眼淚、哭啞了嗓子，都不能改變我已經死亡的事實。
就好像當初，不管我花再多的錢，請再好的醫生，父親還是離我而去。
人終有一死，我只是來得太早，卻不是最早的。
至少，我曾經幸福過，我已經比其他人幸運太多了。
我漸漸地停止哭泣，轉身去洗手台洗把臉，一臉清爽地坐回餐桌前。
「爸，趕快吃吧。」
父親默默地回到他的位置，夾起飯菜，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就好像他生前一樣，就好像我們都還在人世一般，農曆的最後一天，闔家團聚，吃著團圓飯。
今天依舊是除夕夜，我只是換了個地方，換了個親人一起吃飯，以往親人的歡笑聲被悲泣聲所取代。
依稀還能聽見那首歌感傷的旋律與催淚的歌詞。
如果明天就是下一生，你將如何度過今天……
這是一場在陰間的團圓飯。
參賽者的話:
小雙真的超級久沒有寫原創了,
這次真的要謝謝乙澄大大的修飾和指導,
希望下次有機會再參加時能夠學到更多, 能夠更加進步
再此小雙恭賀各位大大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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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發表於 2015-2-8 03:3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