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漾,對不…起,我…沒能相信…你和亞那……」凡斯明白自己所剩的時間不多,但他並不後悔他最後所做的這件事,他後悔的反而是他沒有相信亞那而使亞那被自己下了詛咒,沒有聽取漾漾的話而使自己陷入怨恨中。
「凡斯……你明知道用言靈救亞那,那是會賠命的,可你還是做了,那就代表你已經知道做錯了,這對我和亞那都已足夠了……」白漾看著面前逐漸踏入死亡的凡斯,雙腿跪在凡斯的身旁,面容上雖是冷靜,內心卻是自責著。
如果他能在亞那將安地爾帶回山洞時,就相信自己的預感。
如果他能在凡斯回到族中看到亞那斬殺已變成鬼族的族人前,阻止凡斯下詛咒。
如果他能……但這世上沒有如果,已發生的事是無法改變的,現在的後悔及悔恨也都只不過是一種讓自己好過的想法罷了。
那雙純黑的雙眼中慢慢的聚集出水氣,即使白漾知道這是無法避免的,但對於好友將離開的事實,他心中能是擁有一股難以說明的痛楚。
聚集的水氣形成淚水,沿著臉頰一滴滴的滑落,然白漾卻不自知,反而是凡斯注意到了。
凡斯淺笑了,「太…好了,你終…於表現…出自己的…情緒了……答應我…不要影藏…自己的…情緒……」
白漾自從看著自己父母在眼前被鬼族殺害後,心受到極大的衝擊,對於情感方面有些的封閉,除了偶爾會有有些微小的情緒起伏及表情外,時常是將自己的情感隱藏,不讓別人踏入他深處的傷口。
這些凡斯都知道,白漾表面上總是沒什麼表情,卻有一顆細膩的心,容易受傷,卻又默默的承受。
被凡斯的話引導,白漾伸手摸摸自己的臉,水的感覺告訴了自己──流淚了。
已經多久沒流過淚水,白漾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在父母被殺的那一刻,他發誓自己不再當個弱者,而淚水被他認為是軟弱的象徵,他逼迫自己不要依賴淚水,讓自己不要以為哭泣就能帶走傷痛,讓自己將淚水慢慢的重生命中消失,因此最後一次流淚是什麼時候,他根本沒有印象。
然而,在面臨好友即將離去,他最終還是落下了淚。
「漾…漾……」雖然凡斯還有許多話要說,但時間也不多了,「我…將我的……妖師之力…給你…並且……遠離鬼族……別讓他們…有機會…接近我們……還有……解除…施在亞那…身上的詛咒……」
鬼族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傷害任何人,也要讓妖師加入鬼族,然他卻了鬼族的伎倆,傷害了朋友,且他身為族長,竟然做出讓妖師再次面臨滅絕危機的決定。
在這點上,他非常感謝漾漾,在他被憤怒蒙蔽雙眼時,判斷出正確的選擇,將族人們帶到安全之地,並且前來阻止他,讓他重憤怒中清醒。
白漾擦掉臉上的淚水「我會的。」
凡斯輕扯嘴角, 張嘴想說什麼,但也許是因為生命的流逝,使他想說出的話隨著流逝的生命變成了呢喃,「……」
白漾將耳朵靠近一點聽,明白凡斯想說的後,「……我會幫你轉達的。」
『幫我……跟亞那…說……對不起。』
白漾明白,凡斯……已經死了,他垂著頭,彷彿還沉浸在悲傷之中。
耳邊傳來腳步聲,白漾雖沒有抬頭,但卻知道來者是誰。
「他、凡斯他……死了嗎?」那人聲音有些低沈,彷彿是在隱忍似的。
「是啊……因你而死的……」白漾沒有責怪的意味,只是單純的陳訴事實。
「我……」安地爾想說些什麼,但他覺得再說什麼都像是藉口。
「你走吧……」白漾明白一切不完全是眼前這人的錯,他並不想因凡斯的死而去遷怒任人,但……「記住,我還沒原諒你。」他還沒有如此大肚。
原本已經轉身要離開的安地爾,在聽見白漾的最後一句話時,頓了一下腳步後又繼續走,留又一句話,「我知道,所欠的,總有一天要還的。」
大戰結束後,白漾與亞那一起將凡斯埋葬。
亞那與炎之谷的公主一起生活在極少人進入的樹林之中,且育有一子──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
而白漾……不斷尋找著解除詛咒的方法,且為大戰留下了的慘狀之地給予幫助與回復。
*
「漾漾……你知道我不會同意你這麼做的。」
「亞那這是唯一能就你的方法。」白漾平淡的說。
白漾說的是事實,自大戰以後,他到處為大戰的後遺症做善後,也不斷尋找解除亞那身上詛咒的方法。
但不論他怎麼找就是找不到,那最終只有這方法了。
「你……」亞那悲傷的看著白漾,「我不可能看著自己的好友為自己犧牲。」
白漾明白亞那的心情,但……
白漾看像亞那身後的屋子,亞那並不是一個人,亞那有著妻子及小孩,是個有家人的人,不像他,只有一個人,因此他並不想看著亞那被詛咒侵蝕而逐漸死去。
「你還有家人。」白漾明白亞那的心情,沒有人會希望好友離去,就如同他不想看著亞那離去,「你該為了他們活──」
「那你呢?漾漾你不該為自己而活嗎?」,亞那氣憤的打斷,「你已經做的夠多了,你並沒有欠任和人,你該多為自己想想了……」
聽完亞那說的話,白漾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但這笑在別人眼中是……多麼難看,白漾也許不知道。
「亞那,你明白的……」白漾輕聲說道,「即使不這麼做……我也活不久。」最多不超過五年。
亞那的臉色瞬間變得異常難看。
亞那很明白漾所說的意思,當初在大戰時,有許多妖師因來不及逃跑而變成鬼族,在大戰期間,這些變成鬼族的妖師們都是由白漾一個人去對付,也由……白漾一個人去承受他們的怨恨。
許多變成鬼族的妖師們都存有著一絲原來的思想,因此都自願被淨化,而少部分則是擁有著強烈的恨意,因此對白漾是怨恨的不得了,他們認為是白漾的錯才會使自己變成鬼族。
白漾雖不會傻傻的讓他們攻擊,但有些東西還是躲不了的。
族人對他的怨恨,白漾全都收下,因此白漾身上也有著許多的詛咒,並不是他不躲,而是他自己認為不能躲,一旦躲了,就等於拒絕接受族人。
也許在別人眼中,認為他太過偏激,但對於他來講,這是應該的,在他接下影子的職位時,就已經要為族人奉獻一切。
「與其……兩個人都離開……不如讓我一個人承受。」這是白漾的真心話。
正當亞那要說些什麼時,一個稚嫩的聲音闖入兩人耳中──
「漾…漾……」
一個有著一頭銀髮前額有一搓紅的小男孩緩緩的朝兩人走來。
——那是亞那剛滿一歲的兒子。
薩彌亞一步步的走向白漾,抓住白漾的褲子,抬起頭用那雙有如紅寶石般的雙眼看著白漾,「漾…漾…抱抱……」說著就把小小的、白嫩的雙手舉起。
「唉。」白漾無奈的將颯彌亞抱起。
白漾不知為何對於颯彌亞這孩子總是沒輒,然而偏偏颯彌亞看到他總是非常黏他,因此只要是颯彌亞的要求子幾都會答應。
亞那知道現在已不適合在討論那件事,因此轉移了話題,「小亞真過分,有新歡忘記舊愛,有漾漾忘記爸爸。」
白漾嘴角抽搐──這是哪門子的比喻啊!
颯彌亞聽到亞那的話,抬起頭看了一下亞那又看了一下白漾,最後很理所當然的在白漾懷裡蹭了蹭。
亞那看到颯彌亞這反應,瞬間被打擊到了,蹲在地上畫圈圈,最裡還一直唸著,「小亞不愛爸爸了……」
「你幹嘛和小孩子計較啊……」白漾對亞那翻了一個白眼。
白漾覺得,颯彌亞是個很特別的孩子,總覺得在將來颯彌亞會是個很強大的存在,假如沒有背負詛咒的話……想到這,白漾眼中閃過擔憂。
忽感覺領子被人拉了一下,底頭看,雙眼對上的是一雙紅瞳,那雙紅瞳裡彷彿是在要他別擔心一樣,讓他心裡的擔憂頓時減少了很多。
颯彌亞開口,「餓…餓…」
白漾露出一個淺笑,轉過頭對亞那說,「小亞餓了,我先帶他進屋去,你……可以繼續畫你的圈圈……」
亞那看著白漾的背影,輕聲說,「那件事我是不會答應的,漾漾……我希望在我走後,你可以替我好好照顧小亞……」
白漾的腳步頓了一下,後又繼續像沒聽見似的朝向屋子走去,但亞那知道白漾有聽見自己的話。
褚冥漾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被拉扯著,使自己的意識與白漾的意識分離,眼前屬於白漾記憶的畫面漸漸模糊後,一陣暈眩襲來,待暈眩過去後,褚冥漾發現自己處在一個白色的空間中。
耳邊傳來聲音──
『你可以選擇不接受記憶,繼續當褚冥漾;也可以選擇接受記憶,讓白漾成為你的一部分。』
『接受與不接受,選擇權在你手上。接受了,你將會獲得白漾完整的記憶,同時也會揹負白漾選擇的路;不接受,你在此所看到的一切將會從你記憶中抹去,你將會只是褚冥漾,與白漾再也無關。』
『選擇吧。』
褚冥漾想都沒想,就說出了自己的答案,「我接受。」
再話語落下的瞬間,褚冥漾腦中多出了許多沒看過的畫面,有白漾小時候的記憶,有亞那死後的記憶,就像紀錄片一樣瞬間再腦中播放,不同的是,他有著白漾當時的感覺,讓他有著親身經歷的感覺。
待記憶全播放完後,褚冥漾發覺自己的淚水不斷的流出,不是因為同情白漾的經歷,而是因為對於白漾一生中做的決定感到哀傷。
白漾在一生中,總是在為別人付出,從不要求對等的回報,只是希望……對方能過的好,因此白漾願意接受所有的痛苦。
這種想法讓褚冥漾有種感同身受的感覺,但他所付出的卻沒有白漾多,因此他更敬佩白漾的勇氣及付出。
思及如此,褚冥漾眼前緩緩的出現了一個身影,褚冥漾認得這身影──是白漾的身影。
白漾說,「可否告訴我你接受的理由?」
褚冥漾笑了一下,「因為不論是你,還是我,我們都是同樣的靈魂,更重要的是──我們都希望好友及家人能過的更好。」
聽到這答案,白漾也勾起嘴角,「那在意識融合前,我要跟你說聲謝謝。」
──謝謝你願意選擇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