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透明人間 於 2016-8-31 20:32 編輯
《葬魂啟示錄》
「CheckMate」(上)
*正文開始*
「......最後,灰色生物成了這個世界的王......從此世界和平,大家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
啪。
一聲沉重的聲響迴盪在偌大的書房裡。
高聳的書櫃裡整齊的擺滿了書籍,上頭寫的全是世界使用的通用語或古文,有薄有厚,直達房間的天花板。
天花板的中央掛著一展巨大的黃水晶吊燈,對於閱讀的照明是十分充足的。
兩抹身影正位在房間的最底層。
「您覺得這故事.......如何?」厚度並不算輕薄的硬皮書被一名莫約十七歲的少女在手中把玩,赤色眸子裡映出對面的灰黑身影,她開口問著那人。
少女和那人坐於一張花紋精密的木桌前,上頭擺著一盤棋───西洋棋,那是另一個世界裡人們的娛樂之一。
需要高度的智慧和清楚的邏輯思考,看似簡單又十分複雜的遊戲,但少女對面的那人似乎不太拿手。
銀白人偶幾乎擺滿了少女眼前的桌面,而屬於她的黑色人偶們雖留著的不少,但也少了好幾個。
雕刻繁複的人偶、也就是這盤西洋棋的棋子。使用水晶和黑耀石製作而成、棋盤則是使用灰藍色的不明礦石、刻有格子和一些法陣的刻縫中閃著淡淡藍光,看似是個價值不斐的上品貨。
那人沒有回答少女的問題,而是緊盯著眼前的這盤棋,良久,那人伸出藏於灰色斗篷內的蒼白細指,在空中指了指,只見下方棋盤上的一個白人偶士兵向前移了一格。
「D3到D4呀?這樣棋子又被我拿走一個了呢。」看準了那人的思緒,少女讓黑色騎士移動起來,馬蹄奔騰,騎士的黑長槍在空中一個迴旋、落下的同時立即將白士兵的身體直接砍碎。
粉碎的士兵石製軀體劃成點點粉末、被透著藍光的石盤光束牽引到少女白皙的手上後,她放下了人偶,嘆了口氣。
「您只剩下兩個士兵來保護您的國王皇后了,能告訴我、您滿意了嗎?」
「......讓吟遊詩人和紀錄者傳出去。」灰斗篷下的人顯然有些疲累,對著輔佐於他的少女道出這句話後,將最後一個士兵向前,少女立刻讓盤上角落的那名盛裝的女性移動──皇后揮劍砍倒了倒數第二個士兵。
「您確定嗎?」少女再度問著,環顧著盤上只剩下那唯一的殘兵來保護國王和皇后的白方。
沒有答覆。因為場上的白色皇后被黑色皇后給砍殺了,但士兵也已達到棋盤彼端.......剎那,一陣藍光包覆了白色士兵,待光芒退去,士兵成了方才死去的皇后。
升變啊,很有趣呢,但這場棋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
新皇后握緊了劍、跨越了斜向的格子,準備當場處決國王,卻因路程上的黑騎士阻擋、吃了騎士,失去一個移動機會。
國王乘機往一旁跨步,白皇后的攻擊路線被打斷了。
黑皇后發動主導權,一個移位、最後的白皇后被吃掉,剩餘的國王苟延殘喘的只能再次往前。
──黑色的騎士將長槍對準了斜前方的國王首級。
那人看著這盤棋,沉默。
良久後他起身,灰色斗篷的尾端有著已乾的褐色血漬,轉身時劃出漂亮的弧度、那人逐步走離房間。
「棋局都已經是這樣了。」離去前,他對少女這麼說著。
「妳認為呢?」
碰。
門關上了。
沉悶而哀慟的聲響再一次迴盪於房間裡頭。
望著被房門掩去的灰色背影,少女彷彿在思考什麼地愣了幾秒,隨後輕笑出聲。
「checkmate......您的意思是如此啊。」
不是check‧將軍。
而是「將死」嗎?
「何必打啞謎呢?您說是吧,輔佐大臣?」少女笑著搖頭,輕敲了幾下桌面,艷紅目光瞄向房間的角落。
「阿波卡莉......我記得您的工作是紀錄歷史,而不是干擾這段時期的事情。」
冷冽的話語伴隨著逐漸聚集起的水元素,一名身穿華麗長袍的女性佇立於書櫃前方。
水色長髮猶如海浪,藍眸帶著貴族的高傲,女性似乎來自某個水下部族,耳部顯現出的是類似魚鰭的薄膜,精緻姣好的面容上繪有奇異的符文。
女子用著不善的口氣問著眼前自稱是歷史紀錄者的少女。
「若是我無法干預這個時空,那我阿波卡莉可就無法出現在您與陛下的眼前。」
「所以呢,就在剛才我還能和陛下一起下棋,就代表我也是“齒輪”之一喔。」阿波卡莉一派輕鬆的說著,起身離開木椅,朝門口走去。
女子沉默的低下頭,像是在思考。
「對了,」在房門即將掩蓋身影時,那副令人反感的笑臉回頭探進房內。
「您難道不覺得咱們偉大的陛下已經進步很多了嗎?
「......親愛的米納斯妲利亞小姐?」
女子猛然地抬起頭,一個揮手,強勁的水柱用力的將門關上。
門外過了幾秒後傳來少女放蕩的大笑。
她張口吐息,讓自己平靜下來,猶如靜止的水面,不起任何波瀾。
接著,張開雙眸。
與她相似的藍光包圍著桌上已分勝負的棋局。
黑白色的棋子顏色對調──
──白色騎士斬下了黑色國王的首級。
「阿波卡莉‧普希斯的預言......」
「主人,我將接受你所做出的抉擇。」
拾起棋盤上的國王殘骸,她嘆息著。
*
繁華的大街在月夜下顯得生氣蓬勃。人來人往的市集、街道上一整排的商店、在鬧區附近巡視的城內騎士.......
這裡是灰之王的皇都,世界現今最繁華的王城。
在歷經大戰過後,灰王建立起屬於他勢力,打造出龐大的王國。
這些都是口耳相傳的敘述詞,身穿灰色斗篷的青年仰望天空。
潔白美麗的滿月高掛夜空,星辰閃爍。灰之王的皇都是永夜的,因為他們是黑色的子民。他們高歌黑夜、讚嘆黑色是無量的美。
他們是黑色種族,現在是他們的時代。
黑色。
多麼熟悉又是如此陌生。
青年曾經怨恨世界為何要把界線劃分的如此清楚、如此的,令人哀傷。
歷史總是重蹈覆轍、像個笨蛋似的。
神明將一切看在眼裡,是在譏笑子民的愚昧、還是在心疼?
青年坐在皇都廣場的噴泉旁,手裡是一把水色的精製豎琴。
這把豎琴是那美麗的人兒做給他的,說是他贈與她人類身軀的回禮。
純淨的水元素和上頭鑲嵌的各色石子有著屬於她的能量波動,那是令人安心的感覺,伴隨著他漫長的一生。
她盡其所能的治療著他,即使他對她說這是毫無意義的事情。
被神明使者許下那令人厭惡的『祝福』、已成千瘡百孔的這副身軀,像是個喪屍一般的半死半活,度過了超越他的種族該生存的光陰。
人類曾經妄想的永生不死,其實是令人痛心的一件事情。他大概能稍微體會到那些永生種族的心理了。
時間過了有多久了? 他的心靈是空虛的,儘管身旁的藍髮女性一直給予他溫暖與安慰。
這就是所謂厭世吧。
纖細蒼白的指輕輕撥動了豎琴的弦,一陣柔和的音擴散。
『斑駁碎裂的礦石道出軌跡,深草覆蓋以往的人煙........』
低聲吟唱了一句歌詞,這是一首哀傷的曲子。
「大哥哥!」孩童的叫喚使他抬起頭,望見幾位熟識的小常客以及後頭被琴音吸引而來的居民。
即使哀傷,豎琴那美好的音色依舊能吸引傾聽者。
「孩子們,這週過的好嗎?」青年漾開了一抹溫柔的微笑,伸手摸了摸女孩的頭,豔麗的酒紅色以及突出的雙角,是魔族的孩子。
「很好喔,因為有國王陛下在嘛!」另外一個男孩笑的開心,露出嘴裡小巧的尖牙以及笑瞇了金色細瞳,可能是夜行者吧。
「有陛下的恩德才有今天的我們,這是母親講的。」
「對啊對啊。」其他的孩子們跟著附和。
「這樣啊......」
這個國家的子民對於國王是如此愛戴,遊走世界的吟遊詩人這樣傳達著。
詩人們說,皇都的子民對於灰之王是敬愛、是崇拜、是感謝。
灰之王是世界的領導者。
他是受人尊敬的黑色貴族,如同以前白色時代的精靈族一樣貴重。
他將世界從混亂導向了和平。
灰之王在戰亂過後收留與整頓了那些已經茍延慘喘的黑色部族的族人,把他們歸到自己的旗下保護,並建造起這座美麗皇都。
其餘能夠自行生存下去的黑色大型種族,灰之王便放手讓他們自己重新來過。
灰之王勸導黑色的種族不要像以往白色時代那樣去欺負弱者,他們要掉念逝去者、感謝過往的推動者。
他的仁政是世界都知道的。
灰之王是他們的王者。
詩人們的說詞是如此褒獎他,卻沒有唾棄戰亂時期的他、染滿鮮血。
歷史就是如此,真相在各種掩蓋下被遺忘。
「大哥哥今天要唱哪一首歌?」孩子們發問,帶著期盼的天真神情是他在那段悲劇裡的日子不曾見過的。
黑色的種族也能像白色種族一樣高歌出生命的光彩,當初那懵懂無知的他早已肯定的事實。
「今天啊......就唱一首從沒唱過的吧。」青年淡然的笑了,他看著後頭觀賞的人民逐漸增加。
再度撥動琴弦,充滿水元素的豎琴能夠令人心境安寧,悠揚的樂音傳播到整個廣場。
彷彿灌注了所有溫柔、青年閉起墨色的眸子,他輕唱著──
斑駁碎裂的礦石道出軌跡,深草覆蓋以往的人煙。
「破繭而後重生。」
是你在我耳邊細語嗎?
烽火燃盡一切後硝煙瀰漫,過分爭奪的世界在懷中崩解。
昔日蜷縮在暗處的卑微者啊、傾聽吧,這可悲的葬魂之歌。
我的靈魂將奉獻於重生的你。
我渴求你的淚滴,信仰之人。
滋潤這無垠的荒蕪之地。
月色會照亮小徑, 詠嘆黑夜的我們會歌頌。
我的心靈將贈送於新生的你。
我渴求你的吐息,信仰之人。
吹撫這無垠的荒蕪之地。
今日長眠在深處的逝去者阿、傾聽吧,這哀慟的鎮魂之曲。
「毀滅而後重生。」
是你在我耳邊細語嗎?
塵埃佈滿將要遺忘的面容,所剩無幾的世界在懷中安眠。
我將要停止心跳,軀殼溶解成屬於你的晝夜。
不要為我哭泣、不要為我哭泣。
我的愛意將埋葬於回憶的你。
我渴求你的親吻,你那最為親柔的吻。
──而它將為我再造這荒蕪之垠.......
*
回神過來,感覺腦袋有如撕裂般的疼痛,他正試圖讓呼吸平順下來。
他躺在鬆軟潮濕的泥土上。這片地是位於城鎮外頭,與灰之王的古堡之間的土地,也是灰王皇都的陵墓區。
他躺在下葬了曾為黑色種族付出一切的、逝去英靈的土地上。
身旁蔓延出赤色與白色、使人沉醉暈眩的花香充斥著他的嗅覺,那是一種太過於悲哀的香味。
曼珠沙華與曼陀羅華,相傳生長於彼岸的淒美之華。
彼岸啊。
這殘破不堪的世界便是他的彼岸了,而他就如同在岸上徘徊的一縷幽魂,無法離去。
「主人。」熟悉的溫柔嗓音出現在上方。
安寧的水藍包圍著折翼的他,若是沒有她的伴隨,他或許已自甘墮落、化作污穢的鬼族飄蕩在時空中。
青年顫抖的握住了帶有銀藍色鱗片的白皙掌子,那雙手,擁有溫度。
心靈麻木了太久、唯有感覺到她的體溫時,心臟才會開始跳動似的。
藍髮的美麗女性撫上他的臉龐,解下掩蓋青年那半張顏面的白色面具──空虛的左眼凝望著她的藍眸。
猶如水淵深處的漣漪,微小的、透著紅光的法陣印在被挖去眼珠的空殼底部。那是帶著契約力量的言靈,以及那位少女的傑作。
刺眼的紅色符文由眼角蔓延出,一路描繪到下顎;本該是柔滑的肌膚、在左臉上卻是變得紅白交雜、突起的疤佈滿了整個臉頰。
青年感受到她的哀傷。
「不要為我感到悲傷,這樣的付出對我來說是種救襩。」他輕聲說著,像是在吟唱一句詩詞。
她慢聲輕道千遍一律的答覆:「我遵照你的抉擇。」
修長的指遊走在符文上,她將她的能量透過法陣傳替給那人,這即是修復的方式,盡管青年體內的毒素總是將她的水藍給吞沒。
他將他的所有贈與千年前的友人,身軀、血液、心臟、靈魂、精神。
他用言靈之力贈與她新生。
她的主人已不再是人類之軀。
他是黑色的貴族。
「米納斯,我今天把那首歌傳唱出去了喔......」傳進體內的沁涼讓他感到舒適,被鬼族毒素侵蝕的破爛身軀在剎那獲得解放。
「.......毀滅後即是重生。」羽睫低下,女子把話語接下去,一句眾人皆知的道理。
這便是世界的法則。
無法阻止焚燒山林的業火、但是他們可以守護灰燼下復甦的新芽。
如同她當下所擁有的軀體,千年來都沒有預料過會有今日的模樣。
藍髮女子跪坐在青年身旁,遍地的紅白與一灰一藍的身影形成了對比,女子與青年眺望著永夜。
蒼白月輝照耀著灰色大地。
「米納斯,我做了一個夢。」青年閉起了黑眸,他那長至腰際的墨髮披散在身後。
一個令他無比懷念的夢,他告訴她。
「我夢到我還跟他們在一起的那段時光,屬於白色種族的時代.......」
比起現今的黑色時代,那段白色的歲月更使他沉醉。
「那時站在會場上,我和妳定下契約那時候.....好久遠了,妳還會懷念幻武兵器時的樣子嗎?」
女子低下頭,雙手捧起青年那病白的掌,在手背上留下一個溫柔的吻:「感謝你給予我新生。」
「哈哈、妳已經謝過我好多次了。」輕聲笑著,略微嘶啞的嗓音是心傷的前奏。
「......米納斯,我夢到那個人了。」他將手覆蓋到自己的雙眸上,過多的悲傷情緒沖刷著腦海,靜止的水面起了波瀾。
他沉進了名為回憶的海,而他將要在那裡舉行葬禮。
埋葬無盡的思念。
「......我夢見那個人就站在我身邊。夢裡的感覺好真實,我甚至聽他在呼喚我的名字。」
哽咽的話語裡帶著難得的泣音,原來他還會哭泣。
僅存的右眼濕潤了手心,他有種也想要把右眼一並捨棄的衝動。
這樣是否只剩下黑暗?
「如果心能說話,那便是咒語般的言.......這是他教過我的啊。」
言靈的力量,如今他已能運用自如。
可是他們卻長眠於他一手建立起的哀悽世界。
「他醒來的那一日,我便能夠真正的死去......若是這樣就太好了。」微微睜眼,狹窄的視線模糊不清。
他是妖師,一個在戰亂中殞落、被世人所稱為貴族和怪物的敗類。
他阻止不了戰爭,卻僅僅是在烽火平息後守護住與他相同的黑色。
他盡力帶來短暫的和平,苟延殘喘的活下去。
他在這個即將毀滅的世界裡被擁立上王位。
灰色的帝王,帶著滿身鮮血以及屍骸,名為神的傢伙在恥笑。
王者即為亡者。
棋局已定。
他聽見她在唱著輓歌。
黑色的鷲鳥從遠方飛來。
於是名為灰色之王的青年輕聲問著。
「米納斯妲利亞......」
「我啊,是不是已經能夠被世界肯定了呢?」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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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Na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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