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００
鏡子能倒映人事物。
能複製景象，卻無法擁有真正的生命。
※
陸閔昇的母親前陣子過世了。
在老家，陸閔昇的母親有遺留一只老舊的箱子，裡面裝的似乎都是她年輕時使用的物品。
陸閔昇是在收拾東西的時候找到它的。
箱子裡面擺了很多東西，有玻璃彈珠、破舊的娃娃、泛黃的車票……。
其中最吸引陸閔昇的是一個鏡子。鏡子本身也沒什麼特殊的，是很常見的那種，但不知道為什麼，陸閔昇就是會有種想多看幾眼的念頭。
像是被什麼莫名的意念蠱惑了似的，陸閔昇向那只鏡子伸出了手，指腹撫上那雕有花紋的邊框，金屬冰冷堅硬的觸感刺激著感覺神經，突然指間像是觸電一般刺痛了一下。
那瞬間，突如其來的睡意將陸閔昇團團包圍。
眼皮一沉，陸閔昇的意識就這麼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中。
０２
「喂，你是誰啊？為什麼睡在這裡？」
那是一道稚嫩的童音，帶著孩子特有的軟濡。
陸閔昇感覺有隻小小的手在推動著他的肩膀，他困難的掙開沉重的眼皮，還未適應光線的眼睛覆上一層薄薄的水霧，過了好一會，視線才有了聚焦。
當陸閔昇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將眼裡的水氣擦乾，看清對方模樣的時候，他在那個孩子的臉上看見了驚訝。
孩童指著陸閔昇的鼻子，一雙靈動的眼睛瞪得老大：「你和玉蘭長得好像！」
陸閔昇愣了一下。
「你怎麼知道我媽的名字？」
聞言，原本就瞪圓了雙眼的孩童更是激動直得跳腳：「你、你、你說你媽？！」
陸閔昇奇怪的看著突然激動起來的孩童。
「玉蘭什麼時候生的孩子？不對！玉蘭什麼時候出嫁的？！」
孩童自顧自的說著話，也沒在意面色越來越奇怪的陸閔昇。
陸閔昇像是終於忍不住地開口：「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麼知道我媽的名字。」
這句話成功地引來了孩童的注意。
只見孩童轉過他的小腦袋，呆愣地看向陸閔昇，過了幾秒才聽他用軟軟的童音回答：「我和玉蘭是朋友，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朋友？
陸閔昇不大相信的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孩童。
這小孩怎麼看都不超過十歲，他出生的時候，陸閔昇的母親大約也七十幾歲了，說是朋友……。
「小孩子不可以亂說謊。」
「我才沒有說謊！」
孩童瞪大了雙眼和陸閔昇對視，大而有神的眼裡是滿滿的認真。
陸閔昇挑眉，用著逗小孩的語氣說：「你怎麼看也只有七、八歲，怎麼可能是我媽的朋友？」
那孩童聽陸閔昇這麼說，立即氣呼呼地反駁：「你別胡說！我今年已經一百二十歲了，哪裡是七、八歲！」
童言無忌，別和一個孩子較真。陸閔昇心道。
「好好好，你一百二十歲了，不是小孩子。」
這明顯敷衍的語氣讓孩童更加氣惱，他鼓著臉頰拉了拉陸閔昇的衣角，陸閔昇低頭看他。
「看著！」
陸閔昇還沒搞清楚孩童要他看什麼，視線就被一陣煙霧遮住了，等霧散去以後，原本孩童站著的位置出現一個和他差不多高的男人。
男人的長相和孩童有幾分相似，儼然是孩童長大的版本！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富磁，可說話的口吻卻是孩子氣的幼稚：「知道了吧？我可不是什麼小孩子。」
「你……」
「怎麼？」
「你是剛才的那個小孩？」
「就說了我不是小孩！」
「你是妖怪嗎？」
這話一問出口陸閔昇就後悔了，先不說禮貌不禮貌，要是這個男人真的是個妖怪，這話要是激怒了他，還不知道他會對自己做什麼。
「沒禮貌。」男人皺眉，「我確實不是人類，我是個鏡妖。」
「鏡……妖？」
男人點了點頭。
「方才有個無理的傢伙，未經准許碰觸了我的本命之鏡，就是你吧？」
「我什麼時等等……你是那面鏡子？」
「所以果然是你？」男人挑眉，「我就說為什麼會有人突然闖進來。」
雖然沒有明說，但男人滿眼的鄙視，明顯就是在譴責他的行為。
「我又不是故意的……」陸閔昇心虛地看了眼男人，「我只是在收拾東西。」
「收拾東西？」
「因為我媽半個月前過世了，所以我才……」
「你說什麼！」
「什麼我說什麼？」
「你剛剛說，你說玉蘭死了？」
「你不知道嗎？我媽是半個月前病逝的……。」
……
過了很久，男人都沒有說話，站在原地，面色複雜，他沉默了，連帶著陸閔昇也跟著安靜了。
「在玉蘭十六歲的時候，我被收進了一個箱子裡，那之後我就一直待在那裡，雖然感覺得到玉蘭的存在，但她自從那年之後，就沒有再把我從箱子裡拿出來了。」
「……」陸閔昇看著面無表情的男人，「聽我媽說，她十六歲那年外婆去世了，會不會是……」
陸閔昇這話一出，男人便面色恍惚了下：「我原本的主人是玉蘭的母親。」
「我被送給玉蘭的時候，那個人的身體就不太好了……」
「人類真是脆弱……」
男人的神情有些落寞，他的視線對上了陸閔昇，「你是玉蘭的孩子……你叫什麼？」
「我嗎？我叫陸閔昇。」
「姓陸？」男人揚了揚眉，「原來是那個城裡來的小夥子。」
「啊？」
「玉蘭十四歲的那年，村子裡來了一戶人家，那家人就姓陸，我還記得陸家的小子只要一得空就會跑來找玉蘭。」
「等、等一下，你說的是我爸嗎？」陸閔昇瞪大了眼睛，活像看見了什麼驚悚的東西，「我爸那麼認真嚴肅，整天板著一張臉，哪裡像你說的那種純情小夥子？」
「哈哈哈，你這麼說你父親，玉蘭她知道嗎？」
「呃……」陸閔昇面色尷尬，「有次我說我爸是個只會板臉的臭老頭，被我媽聽見了，然後我媽就一把擰了我的耳朵，念了我整整一個下午。」
「玉蘭居然會擰人了？以前她可是個內向怕生的。」
「內向怕生？你確定你是在說我媽？我媽可剽悍！一個眼神就能扒了你一層皮！」
「肯定是被帶壞的。」
「誰敢帶壞她啊！」陸閔昇瞪著眼叫道，可當他要說下一句的時候，男人就朝他射了一記眼刀，硬是讓他把到嘴的話吞回肚裡。
男人突然問了句突兀的話：「你在這裡待太久了，想出去嗎？」
「啊？出去？當然想阿，我還待在這裡過一輩子不成？」
「我送你出去。」男人瞥了一眼陸閔昇，眼裡滿滿的都是嫌棄，「你太吵了，耳朵疼。」
聽他這樣說，陸閔昇氣得想踹他一腳，可他在陸閔昇動作之前就湊上前將陸閔昇的眼睛矇住。
「你、你幹嘛啊？！」
陸閔昇只聽見男人不耐煩的說了句：「閉嘴。」接著后頸一痛，他只來得及罵句髒話，人就昏了。
為什麼不管是進來還是離開都要昏過去？為什麼還要被打？莫名其妙！
閉上眼的那一刻，彷彿聽見了有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響。
０３
陸閔昇醒來的時候，他正趴在那箱子上面，他撐起上半身，摸了摸有些疼痛的後頸，他低頭去看，裝在裡面的鏡子鏡面已經碎了。
他想不起自己為什麼會昏過去，好像忘記了什麼，又想不起來。
看著鏡面破碎的鏡子，陸閔昇突然覺得有股莫名的難過在心底升起，是一種對事物消逝的無奈傷感。
真是莫名其妙。陸閔昇心道。
陸閔昇站起身子，轉過身想走出房間去拿報紙來把碎掉的鏡子包一包好處理掉，可當他走到房門時，又突然地望向那個年舊的木箱。
只是看了一眼，但陸閔昇突然不想丟掉那面鏡子了。
不知道為什麼，有點難過。
陸閔昇嘆了口氣，不明白自己到底怎麼了，他走出了房間，想去倒杯水來喝，讓腦子冷靜一下。
房門被關上後，有一道虛幻的身影出現在木箱旁，身形是半透明的，從腳開始漸漸地化作光點消失在空氣中。
那雙漆黑的眼眸乘載了許多情感。
鏡子沒有說，他一直都看著鏡子外的世界。
鏡子裡面有著人事物的倒影，但卻沒有真正的生命，鏡子裡的人們從來不會給予鏡子任何回應。
鏡子站在人們的面前，卻像是不存在一樣，人們會無視他，然後走過。
鏡子有一個新的小主人，是一個叫做方玉蘭的孩子，只有她會對著鏡子說話，雖然那些話語都只是自言自語，但是鏡子很高興。
終於有人願意和鏡子說話了。
認識玉蘭後的第三年，鏡子被女孩兒親手封進一只木箱裡，鏡子能感受到當那雙嬌小的手碰觸自己的時候，微微地顫抖著。
玉蘭很難過。
鏡子也難過。
鏡子知道，那是因為前任主人去世了，那個曾經用帕子給它擦拭鏡面的，溫柔的人去世了。
鏡子沒辦法和玉蘭說話。
鏡子安靜地待在木箱裡。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當那份久違的難過再次湧上鏡子的內心，它明白了。
玉蘭也走了。
再也不會回來了。
又過了幾天，有人打開了木箱，觸碰了鏡子。
這個人的指間帶著一股熟悉卻陌生的感覺。
好像玉蘭。
鏡子將這個人拉入鏡子裡的世界，這個人和玉蘭有著相似的氣息，長相也有五、六分的玉蘭的輪廓。
所以鏡子和這個人說話。
鏡子得知這個人就是玉蘭的孩子，是一個和玉蘭血脈相連的、叫做陸閔昇的人類。
他們聊了好多好多。
這是鏡子第一次真正的和人說話。
鏡子知道不能將陸閔昇一直留在鏡子裡的世界，所以鏡子問他想不想回去。
鏡子將陸閔昇送出了鏡子裡的世界。
卻沒有說，要離開的話，就必須將鏡子打破。
鏡子消除了陸閔昇的記憶。
鏡面碎了。
鏡子要離開了。
就像前任的主人和玉蘭那樣，永遠地離開。
『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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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發表於 2014-8-29 17:0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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