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從你手中接過那把長劍，略為沉重的壓力自手中傳遍全身。你說，這把劍就是你的依歸。我俯首，是的，這把劍就是我的歸宿，而你是我全部的意義。那年我不過十五歲，哪裡知道漫漫人生，輕如鴻毛卻重如泰山的事情，正是眼前的這一刻。
那年你不過七八歲年紀，我追在你的後面跑遍整個竹林，那時候我仍是摔了跤會大哭的娃娃，而你已經是個能讓人依靠的皇子了。你跑了過來，我淚眼迷濛的視線所及，是雙墨色的溫柔眼睛。你蹲了下來，爽朗地笑了笑，說，你最棒了，不哭了喔。接著你揉了揉我的頭髮，比對你任何的兄弟姊妹都還要輕柔。
我傻楞楞地忘記哭泣，小手被你握在手心裡。我們慢慢走，竹林沙沙作響，那時我矮小的身高只能讓我看著你翻飛的長袍，堅毅的背影，那一剎那我甚至忘記呼吸。當天回家後，我大聲宣布我要成為你的專屬影衛，我爹哈哈大笑，直說他的兒子真有志氣，我娘默默垂淚。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原來影衛就是王的替身。只是跟一般的替身不一樣的是，影衛是個武藝高強的替身。
隔天我告訴你，我要成為你的影衛。那時你的長袍在風裡獵獵作響，深邃的瞳仁裡我看不見你的情緒。過了很久，你開口，你現在還不能成為我的影衛。我問，為什麼？你說，因為你連跑步都沒有比我快，真正的影衛，除了跑步，連劍都要出擊在我的前面，你連劍術都不會。我說，我可以練的，我從今天日夜刻苦練習，總有一天可以成為你的影衛。你不再說話，只是揉著我的頭髮。
從那天開始，我就跟著一位師父學習劍術和武功。那位師父告訴我，你是所有皇子裡面武術與劍術最優秀的。我說，沒有關係，我只要成為所有影衛裡最優秀的人就好了。師傅一掌打在我的頭上，說，傻徒兒，你不僅僅要成為最優秀的影衛，還要比任何人都優秀，你要是最優秀的，才能配得上是他的影衛。我傻傻地點頭，卻不明白師傅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有上課的時候，我會去找你。我笑嘻嘻地伸出自己綁滿繃帶的雙手，證明我很努力地要當上你的專屬影衛。那時你正在看書，望了眼我的手後，你把書闔上，面無表情地走到了櫃子前，拿出幾瓶暗色的瓶子，走過來，我聞到中藥的味道。你一面檢視我的傷口，一面問，為什麼要成為我的影衛？我笑笑地說，因為我要保護你啊，而且影衛多酷啊。你聽完，只是嘆氣，說，你真傻。
過了幾年，全國鬧旱災，我的爹娘就是在那場旱災裡死去的。翌年，我的實力已經得到了師父的肯定。過了兩年，你登基為王，而我在那時成為了你的影衛使。那時你穿著龍袍，意氣風發，一步步都是氣魄開闊，我在下面看得莫名的熱淚盈眶。你的視線不經意地掃過我的臉，接著我看到你略為一笑，短短的不到一秒，接著你走向前去。
跟我一起成為影衛使的還有六人，而我終於體會到了當時娘說的，影衛就是你的替身。而我也明白為什麼師傅說要成為你的影衛，就必須是比任何人都還要強大的存在。流血骨折不說，連性命都可能葬送。在每一次精心謀劃的暗殺行動裡，唯有更加的強悍，才能保護你不受傷害。短短的幾年時間，你身旁的影衛已經不知道換了幾輪。可是你每一次聽到有影衛喪命後，都沒有顯露一絲波瀾，那時的你已經是個不輕易表露感情的王了。
走在生與死的尖口上，我也逐漸練就精湛的武術與劍術。手上始終纏著繃帶，卻可以精準地刺穿敵人的胸膛。不久之後，全部的影衛裡已經沒有人可以跟我匹敵了，也只有我能夠在深夜時站在你的門外守護你。你說，那時的小不點兒現在已經是我最強的影衛了。我行禮，內心掩蓋不住激動。當我抬眼，卻看到你雙眼裡的一絲疼痛。恍惚間，你說，可是我不想你成為我的影衛。說完你轉身走進了房間。
為什麼你不想我成為你的影衛？長久以來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越想越自暴自棄。是我的實力不夠好嗎？還是你依舊覺得我是當年那個追在你身後跑的愛哭鬼？我越用實力證明我足以擔任你的影衛，你眼中越是落寂的羽絮飄落。只是一瞬間，我卻因此呆愣了一個晚上。那次之後，你不再給我讚許的目光，每次只是淡淡地點頭，我內心不住的失落，卻只能堅守我的職責。
那一晚，我替你擋下了暗殺者的暗箭攻擊，隆冬之際，我只是覺得胸口麻麻的，有些冷，接著你倒吸一口氣，我才發覺倒暗箭有毒。像是許多前輩一樣，我在你的面前倒下了。而這次，你沒有像之前那樣，轉身離開，讓其他的影衛收拾死亡的影衛的亡骸。你蹲了下來，把我環進懷裡，揉著我的頭髮，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我們還是孩子時候的那樣。你說，所以我才不想你成為我的影衛，因為我不想看見你在我的眼前死去。跟當時一樣，我雙眼渙散，卻可以看見你墨色的眼睛裡盛滿著憂傷。
我的王，我說，我之所以想成為你的影衛，那是因為，我也不想看著你在我的眼前死去，甚至在我看不見的夜晚死去。你說，你真自私啊。我吐了口血，知道沒有存活下去的可能，當了你十幾年的影衛，我只是遺憾不能繼續保護你啊。當年你握著我的手，帶著我走在竹林裡，走在風裡。我在你的身後，下定決心要成為你的影衛的時候，根本不會想到會有這麼一天，會有這樣的一個時刻。
那時我只是想啊，眼前這個修長身影的人，有著好聽的聲音，輕快的笑聲，還有溫柔的眼眸，我想要待在他的身邊，保護他不受任何人傷害，如此而已。在我接下影衛這個身分的時候，我從你的手中接過屬於我的長劍，卻沒有接收到你眼中不願意的情緒。可是接收到了又能如何呢？
我還是會成為你的影衛，在你倒下之前倒下，這是影衛的使命。可是這樣對我來說仍然不夠，因為你是我生命裡全部的意義。可是我不知道的是，很久之前，你是我的意義，我卻是你的歸宿。可是我再也不會聽到你的聲音了。我只能依稀從你的眼中讀出你真正的情感，然後帶到黃泉之下。忘川前，我會等你來，等你親口告訴我，然後跟你忘記這一切，重新來過。
當你不再是王，而我不再是你的影衛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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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閱讀。 |
狗仔卡
發表於 2013-10-4 23:1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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