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染紅了該是湛藍的蒼穹，晚霞的餘暉帶著如火焰般的刺眼光芒，但輕吐出的氣息卻是溫柔的色澤。此時，一抹身影宛如融入環境般的悄然浮現。
「晴明，有事？」他淡淡地問了坐在眼前已近古稀之年的老人，一頭火紅的亂髮宛若高掛的夕陽，一雙金色的眼眸卻透著拒人千里的孤僻。
「紅蓮啊，沒事就不能叫你？」晴明呵呵地笑著，有些逗弄他的成分在，然而紅蓮只是一揚眉，身體開始呈現半透明狀，「開個玩笑嘛，我有事情要交代你。」眼見紅蓮二話不說就要回異界，晴明只得趕緊補充，並在心裡暗暗嘆氣，唉，想讓他跟別的神將一樣沒事在自己身邊繞來繞去還真是個艱難的任務。
聞言的紅蓮，在晴明的身前站定，靜靜等著他的吩咐。
「我最小的孫子出世了，去見見他吧。」搖搖扇子，覷著那高大的紅髮神將，只見後者撇過頭去，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句。
「不要。」
「紅蓮。」輕喚的語氣沒有責備，只有深深的嘆息。
「我討厭小孩，小孩也怕我，你何必讓你的孫子哭？」縱然已經過了幾十年的歲月，只要安倍家直系小孩出生的時候，他都會被叫來見見孩子，只是往往他才剛靠近，嬰兒就被他那強烈的氣息給嚇哭了，儘管刻意壓抑，他的氣息就是帶著令人甚至是神將害怕的恐懼。
所以每個人都怕他，都不願接近他，更不曾去了解過他。
「這是命令，去看他。」晴明瞇起眼，他是很不想這麼說啦，但也只有這樣能讓他聽話。
紅蓮咋了咋舌，卻沒拒絕，只因主人的命令是絕對。
「他就在院子裡，去吧。」看著那雖然不甘願，卻還是往院子走去的紅蓮，晴明笑了，再試一次吧，這次的孩子繼承了我的血，他一定會接納你，一定可以把你從黑暗的深淵拉回來的。
紅蓮走向廣大的庭園，不一會的功夫便看見了那搖搖晃晃在庭園裡爬走的小身影，他停下腳步，不再往前走。反正晴明只是叫他來看他，那從多遠的距離看都沒關係吧，雖然敏感的嬰兒就算他保持一段距離，還是會因為本能害怕哭泣。
小孩似乎住意到紅蓮了。
紅蓮轉過頭去，盯著庭園的池塘，並不想看小孩，或者該說不敢看。
男孩看到紅蓮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邁著搖搖晃晃的步伐跑向他，口齒不清的他只能發出無意義的單音，沒有聽到預期般的哭聲，紅蓮略感吃驚，便不自覺將目光轉回了男孩的身上。
只見一抹純真的笑靨綻放在那小小的臉龐上，宛如冬日的朝陽，燦爛而溫暖，他愣住了。
這樣的笑容，是為他綻放的嘛？除了晴明，從來就沒有人對他笑過。
還未反應過來，小孩便開心地伸展兩隻小小的手，正常人見狀都會抱起嬰孩，但這個高大的紅髮男子顯然不知道該怎麼辦。
猶豫了一會兒，他伸出一隻手，而小孩就像握住珍貴東西般的緊緊握住他，怎麼也不放手。
從指尖傳遞而出的觸感，彷如清泉般的柔和，流過閉鎖五十幾年的心扉，靜靜地指引著一條路，波光粼粼的水面，讓他不自覺瞇起細眼，但卻沒有移開目光，流過底心的那股異樣情感是什麼？沁涼的水泉，能洗淨他罪惡的雙手嘛？能綏靖他自責的心靈嗎？
「紅蓮，可愛吧？他叫昌浩喔！」慈祥的老邁嗓音在身後響起，看著紅蓮冰冷的面孔逐漸有了裂痕，晴明打從心底綻出微笑。
「昌……浩……」細細咀嚼著這個名字，想將這個名字永遠記在心底。
「昌浩，他是紅蓮喔！」晴明抱起么孫，也不管孫子到底懂不懂，就指著紅蓮高大的身影把那個當事人最為珍貴的名字給講了出來。
然而，紅蓮卻沒有因為主人的這個舉動而不高興，他反而衷心地希望，這個孩子能永遠記住自己的名字，名字是具有意義及束縛的，但如果是他，紅蓮願意讓孩子在未來，以「紅蓮」來呼喚自己。
「昌浩啊，以後紅蓮就負責照顧你了，要乖乖聽話喔！」尚沉浸在感性時刻的紅蓮，一聽到旁邊那爽朗的聲音，不禁呆住了。
他什麼時後答應帶小孩啊？小孩不都是天后和天一帶的嗎？
晴明饒富興味地欣賞這個最強的兇將露出驚恐的表情，捋了捋鬍鬚後，便將小昌浩丟給了紅蓮。
「麻煩你了，紅蓮。」說完，便一邊竊笑，一邊走回來房間裡。
能叫十二神將中司掌恐懼的最強鬥將騰蛇來帶小孩的，恐怕只有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狐狸晴明。
晴明已經回房了，紅蓮還像木頭人般的佇立在庭院裡，久久沒有動彈，無論是怎樣的生死危機、或是遇上多麼強大的敵人，都不曾退縮的紅蓮，第一次明白不知所措是什麼東西。
＊＃──＃＊
晴明自成家也有五十幾個年頭了，這中間出生的子孫不計其數，十二神將除了紅蓮外，幾乎都帶過小孩，由於紅蓮是第一次，他也只能邊摸索、邊小心地照顧昌浩。
發現保母難為的紅蓮，不只再一次感嘆，晴明真是太會利用十二神將了。
『喔呵呵呵，安倍家經濟不寬裕，當然要會精打細算啊。』他彷彿可以想像晴明掩嘴賊笑的模樣。
昌浩的哭聲把他拉回現實，紅蓮抓抓頭，現在是午時，所以紅蓮推斷他應該是肚子餓了吧，神將不需要吃東西，所以他不清楚肚子餓的感覺，也不知道東西吃起來口感如何。
因為這樣，準備食物對他而言是第一個難題。
昌浩的牙齒尚未發育完成，只能喝米湯，請教了天一幾次後，他總算會煮了，但有個很大的問題，天一煮米湯是請朱雀生火，朱雀的火很柔和，總能把米湯煮得很適合小孩吃，但自己的火是燒盡一切的地獄烈火，一不小心就會燒焦。
像他剛煮好的這碗，昌浩才剛嚐一口，就咳嗽了起來，聞到食物味道而平歇的哭聲又開始猛烈起來。
「太燙了嗎？」紅蓮懊惱地咋舌，餓到不行的昌浩一把咬住紅蓮的頭髮。
「喂喂，不行啊，我的頭髮不能吃啊！」但是不管怎麼拉，昌浩就是不放口，也不敢太大力制止他的紅蓮只能嘆口氣，一邊任由他咬住自己的頭髮，一邊再次煮起了米湯。
只是，這次煮出來的米湯卻是半生不熟。
等手忙腳亂的紅蓮終於煮出一碗像樣的米湯時，屋外的天際早就染上了深邃的黑暗。
而一直咬著他頭髮的昌浩也累到睡著了，雖然最根本的問題──肚子餓還沒有解決。
嘆口氣，紅蓮深深覺得，是不是還是用人類的方式來生火呢？畢竟自己的火焰，只能無情地燒毀一切、又曾染上那樣不可饒恕的罪惡。
他其實憎恨著自己太強大的火焰，因為那個火焰，差點奪走賜與他「紅蓮」之名的主人──晴明的生命。
『什麼地獄的業火啊，我覺得很像開在藍色水池上的紅色蓮花啊！』主人的話語言猶在耳，只是，他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他辜負了主人對他的好，即使晴明絲毫不在意，他也把自己鎖進絕望後悔的牢籠。他覺得，他永遠沒有擁抱陽光的權利了。
即使昌浩的出現，讓他打開拒絕一切的心靈，他的傷痕，永遠都在。
一個冬日的午後，白雪紛飛，捲起的寒氣帶著狂風襲捲而入。
紅蓮幫昌浩穿上了許多厚重的外衣，但畏寒的昌浩還是冷的直發抖。
「蓮……蓮……冷……」縮著小身子，昌浩的臉紅通通的，他努力往紅蓮懷裡鑽，卻還是抵擋不了寒氣。
「蓮……火……」聽到他的話，紅蓮微微愣住了，這是叫自己用火的意思嗎？他看了看四周，火盆裡的火早就被屋外那媲美太陰的狂風給吹熄了。
昌浩見他沒反應，嘴一撇，就在他的懷裡大哭起來。
被哭聲拉回現實的紅蓮急了，但還是猶豫著，昌浩見狀，小手小腳胡亂搥打著紅蓮厚實的身軀，雖然紅蓮並不覺得痛，但看著昌浩哭鬧的模樣還是很心疼。
他悄悄喚起一絲絲的火放入火盆裡，看到火花搖曳而出的昌浩便止住了哭泣，眨了眨眼，然後開懷地大笑起來。
「蓮……火……暖……」他還沒法講出完整的句子，但斷斷續續的字詞，卻讓紅蓮的心為之震撼。
昌浩是指，他的火焰很溫暖嗎？那個只能傷害別人的火焰，真的可以給予重要的人溫暖嗎？
他有這個資格可以期待黎明的破曉嗎？底心蕩漾而過的激動又是什麼？他，不明白。
然而，默默看著一切的晴明卻明白，儘管無法完全痊癒，他相信他的小孫子，一定可以多少治癒那鮮血淋漓的心扉。
而除了可愛的舉動外，小昌浩也常常做出一些令人無奈的舉動。
昌浩不是個安分的男孩，看到什麼東西都想玩。
他最愛待的地方是晴明的房間，晴明房間什麼沒有，書和符最多，書對於昌浩而言還太大、太重，但符對小昌浩而言，就是個最棒的玩具了。
「啊，不可以撕晴明的符啊！」看到昌浩正開心地把晴明的符撕成兩半，紅蓮趕忙跳過來阻止，被制止的昌浩十分不開心，他嘟起嘴，一把扯住紅蓮的頭髮。
紅蓮被扯的十分無奈，「喂，不要做讓人討厭的事啊！」說完，故意撇過頭去，但昌浩還是沒有放手，回頭瞧見昌浩正開心地玩著自己的頭髮，他嘆了口氣，目光滿是寵溺地望著那燦爛笑著的昌浩。
就是這樣的笑容，給了紅蓮前行的光芒。
玩了很久終於玩膩的昌浩，放開紅蓮的頭髮，開始在房間裡爬行，尋找下一個玩具。
終於自由的紅蓮趕忙把房間裡的東西收拾一下，但他收拾的速度卻比不上昌浩找東西的速度。
眼看昌浩拿起晴明擺在案桌上的墨水就要喝下去。
「那不是飲料啊！」但太遲了，墨水已經在昌浩的嘴巴裡，紅蓮一把抓起他，就往他的背部猛拍，受到衝擊的昌浩一咳嗽，總算把墨汁都給吐了出來，只是墨汁全噴到紅蓮臉上。
本來因紅蓮斥責而哇哇大哭的昌浩，看到那張精悍的臉上全是濃黑的墨汁後，開始哈哈大笑起來。
「喂，別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雖然想再好好罵他一頓，但一看到昌浩無邪的笑臉時，他就舉雙手投降了，殺敵從不手軟的騰蛇，此刻居然栽在一個不滿三歲的小孩上。
這時，惡作劇細胞十分驚人的昌浩，正好瞥見桌子上有一隻爺爺在畫符的毛筆，他二話不說，用小手抓起那隻毛筆，在咯咯的笑聲中，用筆在紅蓮臉上亂畫。
「喂喂，別拿我的臉來畫符啊！」紅蓮是該高興他不愧是晴明將來的繼承人，現在已經會亂畫符了，還是該生氣昌浩居然這麼調皮……
雖然是無奈的語氣，但紅蓮也沒有制止他，任由自己的臉成了『符紙』，而自己，也開懷地大笑著。
自己的笑容，只為昌浩而綻放，因為只有昌浩，能明白自己奔放衝動外表下的溫柔；只有昌浩，能毫不猶豫地向他伸出手。
就連十年後，自己向他坦承曾犯下無法被原諒的罪孽時，他也只是把化身為小怪的自己輕抱起。
「夠了，小怪，就到此結束了，爺爺還活著，所以沒關係的，把心中的痛留下，不要重蹈覆轍就好了。」他曾害怕，他向他坦承一切後，那溫暖的手將不再伸向他，他也不會再呼喚自己的名字。
然而，昌浩卻沒有，昌浩摸著自己雪白的毛髮，溫柔地彌平所有的傷痛，晴明已經不在乎、而他的孫子也說出一樣的話，這讓他罪惡的心靈減輕了不少。
那天，看著他用盡氣力而熟睡的身影，他幾乎落下淚來。他對自己說，他絕對不會重蹈覆轍，他要用自己強大的力量來永遠保護這個帶給他救贖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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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發表於 2009-7-21 22:4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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