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你的世界(上)
……不知道是誰說過,無聊會殺死一個人。
倚著窗台,少女把目光遠放到在晨光中若隱若現的黛色山巒,腦海咀嚼著這句話,貌似─說這句話的人,好像也已經死了好多年。
時間的流失總是不知不覺,等到少女回頭觀望的時候赫然發現能伴著自己的人早就所剩無幾,能稱得上愉悅的回憶也隨著那些人的凋零而不再被提起,放置在記憶的角落漸漸泛黃腐朽。
『吶、日月大人,腦子太久沒用的話可是會生鏽的喔?』一個算不上陌生,但也有段時間沒有想起的聲音倏地浮現腦海。
……是誰說的呢?她望著乾枯的樹枝,努力的回想著關於那個聲音的一切。
有點無禮、明明用的是敬語,態度卻沒有絲毫恭敬,依稀記得是一個不受拘束,如同風一般自由自在的女孩子。
她蹙緊秀氣的眉頭,無心觀賞窗外的景致,甚至連那將升起的旭日也無法提起她任何一絲興致。焦躁的用手指把玩自己烏黑的髮絲,隨著思緒愈來愈複雜,她的動作變得較為粗暴。
「嘶……」發出抽痛的呻吟,她這才停下手裡的動作,手指上纏著幾縷被她扯下來的髮絲,拜這陣痛楚所賜,腦海中逐漸模糊的影子重新清晰了起來,就像汙損的鏡子重新被擦亮一般。
『日月大人,您能否在優雅、穩重、耐心好一……等等不要丟花瓶啦!』一邊接下朝自己飛來的花瓶,那人一邊苦笑著嘟噥這個很貴啊之類的話語。
轉身將花瓶把擺到精緻的木雕矮桌上,介於少女與女人之間的背影看起來有些蕭索。
……是誰的背影呢?日月不耐的起身,她無法忍受自己像個白癡一樣,單獨坐在房裡胡思亂想,她決定親自去找答案。徹徹底底的行動派,這是某個人給她的評價。
反正應該是個照顧她的侍女吧!不然她也不可能隨便讓人近身。
打開房門,長長的走廊上還是一片寧寂,現在的時間點是不會有人來她的寢殿的,這好歹也是對他這個「神代聖女」的尊重。
名義上為她蓋的這棟「神棲所」不過是囚禁她的鳥籠,在籠裡她想怎麼鬧騰、怎麼頤指氣使都沒關係,就算她說出想要半個世界,那些人也會以聖女的名義南征北討,打下半個世界給她──說來他們誰也占不了誰的便宜。
可她卻因為某個她到現在都還想不起來該死的原因,用自己全盛期的力量下了禁制,讓她一輩子都不得離開此處。
一輩子有多長?普通人的壽命大概是一百年左右,大不了活到一百一十幾歲就很厲害了,而她也曾經是普通人之一,直到她當上了「神代聖女」的那一天。
為了不讓她死亡、為了不讓寄居在她身上那股強大的力量再度墮入輪迴,他們用了續命魔法,因為一想起來就讓她頭痛,所以她盡可能的不去回像那部分,一言概之的話就把人全部丟道煉金師了爐子裡然後煮啊煮得煮個七七四十九天(?),熬煮出一瓶拇指高度的「精華」給她喝下。
每每想到都覺得噁心,意識到她自己的時間都是由一條條人命堆積出來的,她就覺得喉嚨發燙,作噁感愈發強烈。曾經她因此絕食了一段時日,奈何她怎麼折騰,只會在無盡的黑暗中再次睜開雙眼。
──想死也死不了。
『日月大人,您老是這樣耗費光陰,就像是在耗費為你而死的人命。』第一次,那個總是開朗、無憂無慮的女孩語重心長的開口。
……那時回了她什麼呢?
似乎是「要你管啊?閉嘴。」?
女孩用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說道:就知道您的反應是這樣……
『不管是什麼樣渺小的人,他們的生命都是由人一個接一個延續下去的,他們的身上都被覆著一定重量的期望與希望,所以生命是如此的珍貴。』女孩靜靜闔上眼,嘴角泛起一抹恬靜自然的笑容。這麼說著的她,比自己還更像是聖女。
『如同您被那麼多人敬愛著、期盼著,那份無與倫比的生命重量,每個人都是一樣的,若是某日您死了,我也會相當悲傷。』那也是第一次,女孩對她的態度那麼莊重。
……死嗎?對我來說真是個遙不可及的詞彙呢。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日月在走廊的盡頭拐了個彎,朝著遠處的陰影走去,直至身影被那片深幽隱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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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畫過書頁,她點著一盞油燈,藉著昏黃的火光在堆滿書籍的地下室翻找著幾十年前的名冊,樓上的圖書室她已經先尋覓了一輪仍無果,只好撬開地下室的門鎖,在一大堆受潮發出霉味的書堆中找著那連繫過往的鑰匙。
她從來都不是安於現狀的人,在她成為聖女以前,是個普通的冒險者,渴望著突破自己的極限,即使被囚禁於「神棲所」讓她喪失了飛翔的天空,而她未曾忘卻自己那剛烈的本性。
在這個無法與外界接觸的場所裡,她唯一沒有放棄的就是探索,她探索著可以讓她離開的捷徑、也嘗試過許多令人發笑的逃脫方式,就連到了這麼久遠的現今,她如故的我行我素,毫不在意的帶給旁人麻煩。
──幼稚的報復。有人是如此評價她的舉動的,跟那名女孩不同,是把她關進牢籠裡,那個可恨的司祭。
要說恨,她早就不恨了,畢竟人都死了幾十年了她還恨什麼?可她也不打算讓那些人好過。
他們總是毫無顧忌的搶走她最珍惜的事物………思及此,手中厚重的紅皮書摔落地面,掀起一陣不小的塵幔。
最珍惜的…是什麼?
『日月大人…跟您相處的每日都像是新鮮的畫卷,充滿著絢爛多彩的顏料,雖然您自認為自己很沉悶無聊,但在我看來卻不是這樣喔!您擁有抱負、生命的活力……哈哈,還有滿滿的怒氣──欸?只對我嗎!?超過分!』
『日月大人…真抱歉,明明您是如此的美麗…我指的不是外表,而是您的靈魂、您的生命……您所有的一切,但我還是必須向您永別了………』
浮現與眼前的,是女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狼狽不堪的臉,她哭到渾身抽蓄不已,可是依然沒有放下手上的水果刀。
『日月大人……我、我是如此的深愛您的所有、可是、我也同樣愛著這個孕育了您的世界、愛著這個延續了生命的世界、愛著這個讓我遇到您的世界…………』
那個女孩語無倫次的哭喊,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對方露出這種崩潰的表情,如果這是妳的希望……
那麼,我會如你所願地選擇死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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