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碎告訴他,至少我們還年輕,還能夠這樣玩。
冰炎回復他,我會永遠年輕,但你沒辦法陪著我一塊年輕。
※
若說十五歲風華正茂,那麼冰炎肯定是相當引人注目的。記得第一天進入Atlantis,他便引來一陣騷動;明明才高一的年紀,卻讓整間學院把焦點都投注在他身上。
亮眼奪目,光輝璀璨。這是夏碎對他的第一印象,不提成了搭檔後、心裡未曾改變過的想法。在沒成為對方搭檔前,他也同其他同學一樣、不明白要怎麼樣才配得上他。
傳說A班是個團結高尚的地方,不同於C班的混亂,或是B班夾在中間的不知如何是好。同學們都懂得一個道理:槍口一致對外;當然,崇拜也是非常一致的,於是唯一黑袍的冰炎幾乎是大家心中神聖不可侵犯的對象。
相較於鋒芒畢露的冰炎,與他鄰座的夏碎顯然低調許多,他對人謙和有禮,與人的關係親密卻帶著一點距離,而他自己看似也挺享受這樣的現況。本來,他和冰炎的關係也維持在不遠不近,直到前幾天突發的調課、老師突然要全班變出課本,而冰炎好死不死書包空空,什麼都沒帶時,才拉近了一點距離。
「冰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看?」夏碎將課本往中間推,然後旁邊的人自發地挪到他身邊。
「你的課本一直都這麼滿?」冰炎忍不住發聲,裡頭分不清是感嘆還是詫異。
「多一點筆記回去比較好複習。」
冰炎抽過一隻筆,在鄰近區塊勾了幾個勾,「這幾個都是火屬性的術法,可以圈在一起背……其實他們有更簡略的發動法。」說完便補了上去,小小的空間擁擠了些。
夏碎抽出一張紙,遞給冰炎,後者有默契地接過去,將後續寫完。
「但是起始語一定要念完,否則術法將不會完整。比如說,你要一個火牢,但省略了起始語,那麼你的火牢可能會沒有頂端,剩下的部分就像個火鍋。」
夏碎輕笑出聲,指著紙上的字跡,「這個省略版的咒語,聽說要相當的能力才有辦法使用。」
「那都是誤傳的,因為懂得省略版的人不多,才讓有心人編出這種理由,害大家都放棄嘗試。」冰炎又開始圈圈點點,筆墨橫飛,伴隨口裡的解釋,許多咒術瞬間由繁入簡,夏碎也聽得忘我,兩人聚在末排的角落,在A班開始小型研討會。
興許是忘我得太超過,冰炎手中的自動筆忽然寫斷了筆芯,他抬頭向夏碎要,卻見他看著講台上,沒有盯著自己看。
台上的老師忽然開了口,「我打擾道你們了嗎?……討論得這麼起勁,相信你們一定把殺死血獄獵貓的方法想出來了。」
夏碎柔和的紫眼直視著台上的老師,正考慮開口道歉,卻被冰炎一手拖住,「幹嘛道歉?他連簡略版咒術都教不出來,還丟這麼難記的東西給別人背,一點也不專業。」
冰炎裡直氣壯的樣子很有趣,台上老師吃鱉的模樣也很搞笑。夾在中間的夏碎就像B班同學一樣,兩難啊兩難。
「麻煩同學清出一塊空地,我們來實際操作一下。」老師陰森地笑了,揚手一揮就是數張符紙。它們以驚人的速度崁進地表,筆直地矗立在磁磚地上,在上方刻進略深的痕跡。教室吃痛似地震了震。
A班的同學團結地清出空地,各個在外張望,眼裡流露興奮之色,每個人都想看看冰炎的英姿。
符紙頂端在虛幻間連出一條細絲,如水中波痕一般地輕輕震顫,幾個拉扯間,晃蕩出殷紅的煙瘴,溢滿在空間裡頭。如血的氣息凝結成塊狀霧氣,聚結出斗大的形體,剩餘如絲綢般輕薄,飄散在空氣之中,逐漸雕琢成貓科動物狠戾的五官。紅眼尤其駭人,靈活地在框裡打轉,盯上冰炎同樣溢滿危險的眼。
鮮血淋漓的獸眼和冰炎的紅眼對視,隱約間聞得火藥味。當夏碎以為冰炎要俯衝上前,冰炎卻退了一步讓給他,「給你機會操縱一下剛才的咒語。」
突然的轉變幾乎讓夏碎發出「咦?」的一聲。
「這機會不常見,看來這老師還有點用。」冰炎把夏碎推到前面。
「準備好了沒?」老師站在一旁,饒有閒情地替他們倒數,數到零的那秒,符紙一飛衝天,通通滅成灰燼。
教室裡的同學煞時燃起熱情,伴隨血獄獵貓以迅猛之姿向前奔馳。到底是幫誰加油都讓人搞不清楚。
『風結成形。』夏碎抽出一張風符,手向前一執,精準無誤地崁進獵貓的額間,『橫豎之風,隨我所想凝固為牢!』暴風環繞成籠子,四面八方持續束緊。牠稍稍哀鳴一聲,向前鋪臥,掙扎地欲起身。
「夏碎,不夠!」冰炎也抽出四張符紙,朝四方位定點投出,『東南風火起奏鳴,西北地水落響音,四方元素聽命而起,封魔無赦!』從天落下緊密無縫的壓迫,獵貓嘴角滲出鮮血,翻過身去,留下無防備的肚皮對著兩人。
「喔、這招漂亮!不虧是冰炎。」「剛才夏碎的也很厲害啊!」「A班真的好神喔!什麼人都有呢。」「我覺得躺在地上的小動物也很厲害啊!」「喂喂前面的你幫誰啊!把你送去動物園喔!」同學開始此起彼落,嘰嘰喳喳地快把整間教室淹沒。正好下課鈴響,附近有興趣的人也圍了過來。
老師依然晾在一旁,風乾似的寂寞。
冰炎拍拍夏碎的肩,「幹掉牠吧。」
夏碎回想剛才紙上寫的東西,雖然有些長,不過長久地訓練下,自己倒也能背得出口。他探進口袋,並且取出兩張火符,平放在手上。
紫羅蘭色的雙眼看著冰炎,後來收到一個令人安心的眼神。
夏碎緩緩地開了口。
『玄火,現身眼前。以力為翼,以速退敵。』幾十字被濃縮為一行,從嘴中一次說出,成了有力量的話語。咒術化為浴火的鳳凰撕裂空氣竄出,輕囀一聲,安然定在夏碎的右方。
第一張火符定型為神獸,四周群眾一陣安靜,誰也不敢多發一個音。
『暗焰,指路為引。以虛御眾,以技迎敵。』第二張火符在空中碎裂,殘渣翩翩舞著,向中靠攏,黏成細長的模樣,最後點上眼睛,成了一條生龍活虎的黑長蛇。牠口吐蛇信,上方燃著烈火點點。
四周更加靜默。很少有人可以用短短幾行字召出兩只幻獸。
冰炎也挑起眉。他看中夏碎的實力很久了,今天刻意要試探他,才同他說簡短咒語的秘密,但就如夏碎所言,這咒沒有一定能力、是發揮不出來的。
他一個字也沒提,甚至反駁了他,只是為了確定自己的眼光。
『玄火,暗焰。我為你的主人,你將臣服於我。』夏碎向下默念最後一句,火鳳與火蛇直奔向前,分頭纏緊在結界中反轉掙扎的獵貓,最後越逼越緊,獵貓的身體閃出不尋常的通紅艷色。
冰炎連忙喚出保護結界,罩住兩人,其他人見狀也隨之效法。沒過多久,獵貓的軀體應聲而斷,發出氣爆似的斗大聲響,鮮血伴隨烈焰四濺周遭,衝擊的力道過大,兩人向後跌到了一塊,其餘同學結界碎了的直接等待復活,沒碎的也飛的亂七八糟。A班頓時成了血淋淋的鬼屋。
冰炎撐起身來,對著索性躺著的夏碎笑道,「你很厲害。」那一刻,夏碎確實看到冰炎臉上的笑意,敢情他今天心情很好?
「這句話被你講出來,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省略咒語要有一定能力才可以辦到,夏碎,這代表你有紫袍的實力。」冰炎對上他的眼,有種說不出口的認真,「為什麼不考?」
「白袍有白袍的好處。」夏碎依然笑咪咪的。
「這不是你真正的原因。」
被識破,夏碎溫和的臉上浮起一層失落,「考紫袍需要黑袍的推薦,我沒有熟識的黑袍。本來有個長期出任務的夥伴,他卻在幾個月前不幸喪生。」
「我可以推薦你。」
「真的?」
「有個條件。」
夏碎對上冰炎的眼,看他以不容拒絕的口吻說道,「當我的搭檔吧。」
有那麼一瞬間,深不可測的夏碎呆愣了幾秒。直到周遭的人一窩蜂湧上來,「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的聲音傳遍A班,他才遲遲回過神來。
夏碎噗哧一聲笑出口,冰炎一臉奇怪的問他,「笑什麼?」
「如果不是這種場合,我倒覺得你在求我跟你交往。」
眼前的冰炎頓時明白了什麼,他咬牙說道,「……夏碎!」
「不鬧你了,冰炎殿下。」夏碎輕笑,「只是這件事讓我想一下,畢竟是人人夢寐以求的位置。」
冰炎點頭,「你想好在告訴我,我先把死人送去醫療班。」想到提爾哀怨的表情,他蹙了蹙眉,「先走了。」
人群後來漸漸散了,回到祥和的模樣。教室又狠狠晃了一下,像是打噴嚏,把冰炎忘記帶走的死人連同橫流的血液一併投入彼岸水裡,聽說那些人後來都沒有回到班上。
夏碎重新坐回位子上。
他嘴角動了動,隱約說了聲,我答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