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太宰夢】單向試探（完）

陌離

【關於我】

        Just a 廢物大學生。國考準備中，緩更。

        Plurk【日常帳｜原女帳】：https://www.plurk.com/moli2010｜https://www.plurk.com/mori20104027


【關於這篇】

        ＊太宰治ｘ普通人我，「我」沒有異能。

        ＊標題隨便想想的，單純想寫個溫柔日常的故事。

        ＊OOC屬於我。

---

00.

　　做為咖啡廳的店長，我經常對太宰先生的到來覺得心情複雜。

　　太宰先生的魅力過盛，只要他一來咖啡廳，生意就會跟著大幅UPUP。

　　苦惱的是，太宰先生總是賒帳。

　　啊──我看著坐在座位上正愉快地跟陌生女子聊天的太宰先生，心裡覺得又快樂又煩惱。


01.

　　太宰先生今天來的時刻不是很好。我擦著咖啡杯心想道。

　　但他是帶來營業額的貴客，對於這一點小小的困擾，我願意接受。

　　「太宰先生，你來得太晚啦，想喝點什麼呢？」我微笑著向他招呼。

　　他身上看起來濕漉漉的，大概是剛跳河完回來吧。我把空調的溫度上調了些，以免他受寒。

　　「想喝酒。」

　　「這裡可不是酒吧啊。」我調侃道，「啊，稍等我一下。」

　　這整棟房子都是我的。咖啡廳的二樓就是住宅，我擦完最後一個咖啡杯，轉頭往樓上走去。

　　有一股視線落在我身上，那是太宰先生在目送我，我不以為意。

　　「擦一下頭髮再離開吧。風衣是我爸爸的，如果不嫌棄就帶走他吧。座位附近就有插頭了。」

　　我拿了條嶄新的毛巾和吹風機以及風衣。下樓之後我把東西遞給他，語氣平和地囑咐他。

　　太宰先生不知為何愣了一下，但他沒有拒絕我的好意。

　　「拿爸爸的風衣給我沒有問題嗎？」

　　他笑著問。

　　我拿起玻璃杯的手一頓，「家父過世很久了。」


02.

　　太宰先生語帶歉意：「對不起，我不知道。」

　　他掩飾得很好，但我其實知道他並沒有真的對此感到抱歉，好在我也無所謂。

　　我假裝自己沒有發現他不存在的歉意，語氣溫和地遞給他台階：「沒關係的，我其實跟他感情並沒有很好。」

　　然後又倒了杯溫水給他，「請喝。」

　　太宰先生似乎對我的故事有點興趣，他一邊擦頭髮一邊看著我，鳶色的眼睛迷人極了。

　　他沒說話，看起來是想等我開口。

　　說實話，我不清楚太宰先生的過去（也不太感興趣），更不懂他對於自殺的喜好究竟為何而來，但我能確定的是，我能在他的身上聞到同類的味道。

　　但我們可能也有點不太一樣。

　　我也替自己倒了杯水，溫度比太宰先生那杯還低了些，恰好可以中和手心過熱的溫度。

　　「家母過世後，他養成酗酒好賭的惡習，並且家暴我。」

　　我盯著自己的杯子，眼神恍惚了一下。

　　「強暴也有的。」

　　我不是個抗拒傾訴過去的人，但也不會多談細節，只是簡單地陳述事實罷了。

　　「原來如此。所以這就是你總是穿長袖的理由嗎？」他眨眨眼，語氣單純天真得像個孩童。

　　「是的。」我說，「太宰先生真是聰明呢，你肯定看見了我的刺青吧。」

　　「是啊，綻放的玫瑰可真美。」他誇獎道，眼神卻越來越難捉摸。

　　我神色坦然任他打量，嘴上的語氣輕快：「我找一位刺青師幫我弄的，他真的很厲害呢，完美地把傷口給遮住了。」我同時對他俏皮地眨眨眼：「如果你想刺青的話我可以給你推薦哦。」

　　「好啊，我如果想刺青的話，一定請你推薦。」他笑了，「店長小姐，你都不會覺得悲傷或憤怒嗎？」

　　我笑著搖頭，不理解聰明的他怎麼會有這麼天真的疑惑，卻也不吝於回答：「太宰先生，我可不是聖人啊。」

　　太宰先生也笑，他像是得到了想要的解答，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之後離開了。


　　他走後，空氣歸於寂靜，死寂重新一點一滴地淹沒我，而我對於這樣的生活習以為常，也終於不再感到害怕。

　　將用過的玻璃杯洗淨、擦乾、放在架子上，確定門窗鎖緊後，我熄了一樓僅剩的一盞燈光，旋身上樓。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蘭沫沫

好好看！！！
大大超會寫！有把太宰的屑樣（？）表現出來！
恭喜店長小姐收服太宰成功！

陌離

12.

        從那之後太宰又頻繁地出現在我的日常裡。一如既往地坐在吧台──那是離我最近的位置，不知為何那裡似乎變成他的專屬座位，我每天都可以看見他坐在那裡神色自若地喝咖啡，然後再被怒氣沖沖的國木田先生帶走。

        「太宰這傢伙，又給你造成麻煩了啊。」

        「沒有的事，太宰為我帶來很多客流量呢。」我搖搖頭，俏皮地笑了起來。

        視線移到太宰身上，他難得地沒有跟國木田先生打鬧，只是用那雙枯葉般色澤的眼眸凝視著我，安安靜靜的。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怎麼了？」

        「店長小姐，我在想──」

        我打斷他：「喊我的名字吧。」

        太宰神色有瞬間的怔愣，但他隨即反應過來，從善如流地喊我的名字，將未盡的話語說完：「我在想──」

        「你願意跟我殉情嗎？」

        ……啊，又是這個。

        「太宰！」國木田氣得要命，抓著太宰的肩膀瘋狂搖晃，只差沒當場掐死他。


        我看著眼前的畫面無奈地笑了。

        「太宰。」

        聽見我喊他的名字，兩人停下了打鬧的動作，視線齊齊投射在我身上。

        「嗯？」

        「我在想──」


        我拉長了語調。

        「我們結婚吧？」


        「啊？？？？？？？？？？？？？？？？？？？？」

        國木田先生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店長小姐，你是──」


        我難得失禮地打斷了他的發言：「我是認真的。」


        我們是賭徒。

        我在賭，賭他是不是認真的。

        他在賭，賭我是不是愛他。


        太宰治像是看穿我的心思那樣，他唇角常掛著的笑意在此刻顯得那樣真切。

        我聽見我的心臟不受控制地跳動。熱烈的。


        上午九時，日光正好，舒適的天氣裡捲起一陣清涼微風。

        我聽見他說好。


13.

        「你求婚求得很是時候呢。我都沒想到你這麼大膽～」

        「啊？」

        太宰治凝視著眼前的女人，緩緩地笑了起來，將大腦裡那些陰鷙的黑暗念頭全數壓下。

        「走吧，不是說要去登記嗎？」


－完－


【後記】

        含劇情說明跟個人感想，可略過。


        滿倉促地完結了！這是我寫作生涯裡面少數有完結的文章（？？？），拖了很久才收尾是因為想把一些地方重新翻寫過，但發現做不到，拖著拖著就到現在了（。）

        嚴謹地說，這篇不算是「太宰夢」，應該是太宰乙女，因為我完全沒帶入我自己，純粹想到啥就寫啥。

        （結果寫完之後發現文章名字好像應該叫「雙向試探」或是「賭徒」之類的）

        寫這篇的初衷只是想寫一篇「透過談話戀愛的溫柔宰」而已，但本身這個設定就很OOC，大家參考就好。

        太宰的人設裡，他其實很喜歡那種經歷過痛苦但仍然心向光明的人（例如敦），所以我把「我」設計成被父親傷害過的角色。


        太宰每次說想「喝酒」其實是在試探「我」，看「我」願不願意回憶那些痛苦。

        問「我」對他的觀感，得到了令人意外的結果，因此興起幾分好感。

        生日那天的見面以及舉動大幅增加好感。

        為了他蒸螃蟹也是。

        原本一度要黑化，還沒計畫好就被求婚直球打趴直接陣亡。


        太宰這種膽小的人，不可能主動向前的，所以一定是「我」要主動。

        大概是這樣。好感太好刷這個BUG大家就看看吧，真寫追求太宰日記肯定是寫個幾百萬字都還寫不完的。


        感謝看到這裡的你。

        220816　陌離

陌離

11.

        「終於願意見到我了嗎。」

        她穿著太宰熟悉的服裝，高高綁起的黑色馬尾在他視野前晃呀晃的，走路時都會帶起一陣香氣。不是她有意為之，而是女人與生俱來的。

        太宰治坐在吧台上看著她忙進忙出，與客人對話的聲音聽起來柔軟令人感到舒適。

        不是過分令人驚艷的長相，卻是耐看的，也許算得上清秀。

        他避開店長小姐的話題，語帶撒嬌地說想吃蟹肉。

        太宰治深知自己的優勢，除了腦以外，他還長了張好皮相──這都是他達到手段的利器。她不會拒絕他的。

        「所以說為什麼咖啡廳會有這個呀……」女人拉長了音調，語氣無奈，她下一秒卻笑了起來：「不過我有準備哦。」

        女人俏皮地說：「知道你喜歡，所以我前陣子買了點。」她隨即轉過身背對太宰打開冰箱：「清蒸可以嗎？」

        太宰治愣了愣：「好。」

        是意料之中，但仍然讓他意識短暫地發散了下。太宰治坐在吧檯上支著臉看她忙進忙出，神情難得的是毫無戒備的柔軟。


        一個不知歸處的人大抵都難以拒絕這樣的溫柔。

        真想把這個獨一無二的人收藏起來啊──他的腦袋瞬間閃過了這個念頭。

        如果這樣的寶物是專屬於他的該有多好呢。


        還不夠、還不夠。愛儘管獨一無二，但不一定是專一的。

        他看她手指靈巧地剝去了蟹殼，將蟹肉放在碗裡，然後遞給他。

        「給。」

        他低頭看了一眼她的手。店長小姐今天依舊穿著長袖的襯衫，露出來的手腕白皙纖細，細蔥般的手指沾上了水珠。

        是一隻看起來只要用點力都可以輕易折斷的手。太宰治抬頭對著居高臨下看著他的女人，她的眼神慢慢地變得有些不解，似乎是在疑惑為什麼他不接走食物。


        他揚起天真無害的笑容。

陌離

09.

        還好太宰還算有良心，正當我猶豫要不要追上他的時候手機便傳來了「他有急事先告辭離開很遺憾不能陪我一起過十二點」的道歉訊息，我好脾氣地回他沒關係之後，他再也沒有回應過我。

        後來我整整半年沒有見過他。

        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每當我回想起與他相處的細節時，開始隱約明白他的脆弱和不堪一擊。

        我的喜歡對太宰治來說太過難以負荷。

        意識到這件事之後，我再也沒有傳訊息給他詢問他的蹤跡。

        武裝偵探社就在不遠處的地方，但我從來沒有邁出腳步去找尋他。我不知道我該不該去，我害怕我盲目的靠近會讓他難以忍受。

        我甚至不知道他怎麼想我的。

        我知道我喜歡這個人，儘管他總是在我的店裡賒帳，約了好多漂亮的女孩一起殉情，在獨處的時刻裡問我奇奇怪怪的問題，明知道我討厭酒卻想要藉此試探他在我心中的地位。

        我百般縱容太宰治對我不大不小的試探，結果卻是他逃離我了。
       
        而我到現在還不清楚他對待我的那一面是他先讓我看到的，還是那就是真實的太宰治。


        「啪。」

        我愣了愣，低下頭發現自己摔破了一個盤子。
       
        已經是下班時刻，我蹲下抱膝盯著碎裂的瓷盤，明明知道碎掉的東西用手撿是不對的，但還是忍不住想知道痛覺是不是可以換來我的清醒。

        這樣才是對的。汨汨流出的鮮紅液體在指尖處匯聚、低落，我笑了起來。


        好像更了解太宰治一點了。


10.

        「太宰，月亮什麼時候會再升起？」

        女人的訊息寫道。

        黑髮的青年抬眼看了眼高高掛著的弦月。


        「很快就會見面哦。」

        沈寂半年、時隔一百八十多個日夜以來的第一則回覆。

Sarara貓說晚安

喜歡，好看⋆⸜ ⚘ ⸝⋆

陌離

08.

        不知不覺，今天整天都是跟這個男人度過的。

        他順著我的心願陪我玩了好幾場Switch，過分的是──這人居然是超強的遊戲王，玩什麼幾乎都是把我壓在地上打，就算是沒玩過的遊戲也一下子就上手了。

        跟他玩好沒成就感！！！！！

        我被虐得開始懷疑起自己的遊戲水平，很快就放下手柄。

        「這麼晚了，店長小姐是打算讓我住這裡嗎？」太宰倒也未多說什麼，他拿起旁邊的水喝了一口，似笑非笑地問。又回到白日常見的調皮模樣。

        我留意到他對我的稱呼。還是店長小姐。

        室內的溫度好像變熱了。我調低了空調，拿起杯子想了想，緩緩地開口，「一般而言，我是十分抗拒陌生男性在我家中逗留的……朋友也是，我從不讓他們在我的家裡待超過半小時。」

        「不過這是一般而言……你是例外。」


        太宰睜大了眼睛。

        「太狡猾了……」他喃喃道。

        「什麼？」我聽不清楚太宰說了什麼。



        他放下茶杯，落荒而逃。

陌離

07.

        真的是縱容嗎？我在奔跑的時候忍不住心想。

        「店長小姐，你願意跟我一起殉情嗎？」

        第一次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太宰先生自然地握住我的手，他鳶色的眸光裡是汪洋般的深情。

        我那時在想這個人可真奇怪，明明是初次見面。

        我原本打算拒絕，然而在我開口的那瞬間，我看到深海下有陰鷙的黑暗在翻騰。我不理解一個初次見面的男人為何會有這樣的眼神，但我選擇改口。

        「再等等吧，太宰先生。」

        「我還在期待日出跟日落呢。」

        那時的我沒有掙脫他，只是溫聲拒絕。


        今天回想起這件事，我意識到或許是我判斷錯誤了。他脆弱的內心是對漫長人生的痛苦，因為找不到生的真理，所以對漫長的人生感到絕望……那天他的眼神或許不是黑暗，而是厭倦生命的疲憊。

        最奇怪的是，他在追求解脫的同時卻又固執地在尋找生的答案。

        我忽然想起父親將煙蒂按在我手上的那個瞬間。


        然後我意識到，其實我們是一樣的人。



        「店長小姐，你在想什麼？」我回過神發現站在身側的太宰先生正低頭看我。

        他鼓起臉，臉上的神情像是被主人冷落的貓咪，他委屈極了：「哪有人拉住另外一個人說『不要走』之後自己開始恍神，真過分啊──」

        他周身那種難以言喻的氣息在我方才拉住他的手臂後就消失了，變回我熟悉的太宰治。

        「抱歉，太宰先生──但是看在今天凌晨十二點還沒到來之前，我有任性的權利對吧？」

        我笑著問。

        他停下腳步。眼眸裡暗湧的情緒令人心驚，而我不為所動。

        「是的。」過了半晌，太宰先生才鄭重地開口：「你隨時都可以任性妄為，親愛的店長小姐。」

        我發覺我的心跳一瞬間失序。

        但下一秒我開心地笑了起來。我聽出他真正想說的話了。

        「那、太宰治？」

        他從鼻腔發出「嗯」的一聲，介質的摩擦使我把他那好聽的聲音聽得真切。

        「太宰？」
       
        「嗯。」

        「……治？」

        「嗯。」

        「……那，太宰。原諒我吧。一時走神冷落你，是我的不對……對不起。」

        「我原諒你。」他語氣溫柔。

        眼睛依舊注視著我，沒有錯過我臉上的每一個表情。我看見他眉眼變得柔軟，溫柔得像今天的月光。我的心跳再一次地不受控制。

        他抬起手似乎是想摸我的臉，然而他突然睜大了眼睛，像是害怕碰碎了珍貴的事物那樣又放下手。

        我抓起他的手，主動將臉靠近他的掌心。

        明明時值盛夏，他的手仍是冰涼的溫度。但是……「好溫暖。」我低聲喃喃。

        太宰似乎是被我的態度嚇到，他整個人愣住沒有說話。

        「這是我有史以來過得最開心的一次生日。」我放開他的手，「以前沒什麼感覺，但現在我也開始期待每一年的今天了。」

        「是嗎？」他的語氣有些猶疑，像是身處黑暗之人碰見陽光時的恐懼和不確定。

        人都是這樣的，抓住了自己不敢擁有的東西便開始患得患失。我再一次肯定他，希望他可以安心一些：「是的。」

        他徹底安靜下來。我也沒有再找話題，而是轉過身掏出了鑰匙打開店面的門，帶著他走上通往二樓的階梯。

        「客廳到了，你先找個位置坐吧。」

        我注視他，他也注視我。兩個人之間的無聲對視像是沒有硝煙的戰場。半晌，太宰率先移開目光，「好。」

        我讓他換上室內拖鞋，然後朝廚房走去，「想喝什麼？」

        「酒。」

        「認真的？」我愣了愣。

        「對。」他的語氣聽起來很隨意，就像真的是單純想喝酒那樣。

        父親過世之後我就把家裡的酒全都轉送給朋友了，連同他鍾愛的86年拉菲也賣出去了。令我記憶深刻的是，那天有個穿西裝帶著禮帽的男人獨自前來，態度語氣都禮貌極了，我特別喜歡他如海洋般的眼睛。雖然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但卻因為他的緣故也讓我對酒的印象好了些──畢竟我對酒的記憶都是伴隨著摔碎的玻璃碎片的。

        不過即使如此，我還是不會放酒在家中的。

        「抱歉，我家沒有酒。但是可以幫你買，你想喝什麼？」我走出廚房，好脾氣地問他。

        他定定地看著我幾秒之後笑了起來：「不，那就喝茶吧。」

        「好。」

        窗外弦月高高掛起，我又想起了太宰的眼睛，想起我抓住他的手的那個瞬間。

        我突然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坐在我對面的太宰似乎有些疑惑，他隨著我的目光看過去卻一無所獲。

        「你在笑什麼？」他坐在我面前，好奇地問。

        唔──這麼沒有安全感的人，如果不告訴他自己在想什麼的話，大概會患得患失吧。

        所以我溫聲回答他的問題。



        「我在想，現在我也抓住月亮了。」

陌離

05.

        今天是我二十一歲的生日，我任性地宣布只營業到下午一點就關店。

        我的朋友不太多，好在關係都還算親密，他們的禮物寄來我的咖啡廳，我收禮收得手忙腳亂，因此得知我今天生日的客人們也紛紛笑了起來，他們友好地為我唱生日快樂歌，笑著與我談天。

        一名女客人離開前，突然停下來跟我說：「店長小姐，雖然你大概不知道這件事，但我還是想跟你分享。」

        咦？與我有關嗎？我做洗耳恭聽狀。

        「在三年前的時候，我的女兒因為在學校被霸凌，所以每天逃課、翹課，就是不去學校。我當時並不知道這件事情，只想這個孩子怎麼這麼任性。」她的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有一次我發現她整天都坐在這裡讀書，穿著校服就坐在那。」

        她指了個位置，我才隱約回想起來似乎的確有個高中生整天都坐在那。

        「回家的時候我問她說，為什麼不去上課選擇在咖啡廳讀書，她跟我說，當時她已經決定放學的時候就去死，所以坐在咖啡廳裡等，等到放學後回學校跳樓。」

        講到這件事，客人的眼角似乎隱隱約約泛起淚光，她似乎在檢討自己作為母親是多麼失職：「只是當她第一次去的時候，明明沒有表現出來，但店長姐姐似乎知道她鬱鬱寡歡，拿著甜點跟飲料招待她。」

        「她決定推遲她自殺的時間，直到我在這裡發現她。她跟我說，你會陪她說話，但不過問她的痛苦……這種單純陪伴的感覺令她很安心。」

        「現在她已經考上大學了，過得很好。」

        看來她還活著，我微微笑了起來：「原來那是您的女兒……能夠在生日的時候聽到自己以前的舉動救了一個人、一對家庭，我覺得很開心。」

        「是我才要謝謝你。」她說，然後擦掉眼角的淚光，笑著祝我生日快樂之後才向我道別。

        我把牌子換成「今日公休」，接著褪下工作服，打算換一套新買的服裝再準備上街晃晃。

        身體的疤痕在長年以來悉心地照料下已經淡得幾不可見，我得以穿著裙子出門。

        下午的街道還算熱鬧，但即使如此我仍舊盡量不靠近巷子。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行走，直到一間飾品店吸引我的目光，它似乎是新開的店面，裝潢精緻又華美。我站在櫥窗前，看得出神。

        「這位美麗的小姐，請問你願意──」

        這聲音好熟悉，是太宰先生嗎？我回過頭看向聲音的來源，果然是他。

        而太宰先生也止住話頭：「欸？店長小姐？今天不用工作嗎？」

        我同他打招呼：「下午好，太宰先生。今天是我生日，所以就任性地給自己放假了。倒是太宰先生你，不用上班嗎？」

        「那種事有國木田啦。比起這個──」他彎下頎長的身軀緊緊盯著我，鳶色的眼睛閃閃發光，我莫名地覺得他有些可愛：「既然是你生日，那麼就讓我陪你去玩吧！」

        任誰都無法拒絕這樣的眼神。太宰先生那漂亮的鳶色眼眸亮起的光芒總是有種神秘的力量，足以令信徒甘心為他做任何事，為他神魂顛倒。

        我細想了一下，大概我也是那萬千凡人中的其中一員。我總是沒有辦法拒絕太宰先生，但我無法深究我對他的情感是否謂之迷戀──我更傾向那是縱容。

        他反覆地試探，而我總是能不厭其煩地回應他。這份縱容是屬於我對太宰先生獨有的情感。儘管我不知原因，我仍舊依隨我的心意而行動。

        思緒飛快飄過，在光芒即將消逝之前，我對他說好呀。他眸中的光變得更亮了些，臉上的笑容似乎一瞬間真切了幾分，我不能確定那是不是我的錯覺，但我也不自覺跟著笑了。

        「那麼！店長小姐今天有什麼計畫呢？」他朝氣十足地說，聲音好聽，帶著少年的清爽明朗。一點也不像是正準備要找人殉情的模樣。

        「我原本是想給自己買個生日禮物，吃好吃的東西，再買一束鮮花回家玩遊戲。太宰先生覺得呢？」

        太宰唔了一聲，「這樣聽起來好無聊啊，為什麼不一起殉情呢？」他孩子氣地抱怨，但我卻沒從他的眼睛裡看到絲毫的嫌棄或不耐。

        還是把殉情的主意打到我身上啊。

        「這可不行，我可是負責把你撈出來讓你擦頭髮換衣服的人呢。」

        他也笑了，接著讓我先看自己的生日禮物。我溫聲說好，低頭繼續看櫥窗櫃上的飾品。

        我最後看上裡面的一條choker，上面鑲著的藍寶石使我心動不已。

        「讓我猜猜，你是不是在看那條choker？」站在身側的他突然彎下腰正臉對我，毛茸茸的腦袋闖進我的視野，看起來很好摸，太宰先生鳶色的眼睛難得的神采奕奕。我們之間的距離突然間變得很近，我有些不習慣，卻沒有退後一步。

        「是呀，太宰先生真厲害。你怎麼知道的？」我誇他。

        「因為很像你的眼睛。」他說，不知為何我看見他眼裡的笑意越盛。

        「我的眼睛？」

        「不正是因為寶石的顏色像你的眼睛，你才想買的嗎？」

        他的尾音上揚，明明是疑問句聽起來卻像肯定。下午的暖陽曬得舒服極了，日光落在他沙色的風衣上，竟無端生出了幾分真實的溫柔。

        我回過神，笑著說太宰先生的觀察力真是出色。

        「店長小姐剛剛怎麼突然呆住了？」

        我跟太宰先生並肩走進店面，他語帶笑意地詢問我。他知道原因，但仍然想從我身上找到答案。

        我順著他的心意，誠實地告訴他：「因為太宰先生太好看了，一時之間恍神了一下。」

        太宰先生再度彎起眼，我感覺他此刻的心情非常好，甚至不顧我的阻攔，大方地替我出了choker的錢。

        後來他照著我的計畫，陪我在城市中行走，帶我去了從沒吃過的餐廳，買了一束我最喜歡的鳶尾。

        從天光走到夕陽，最後他在我的咖啡廳店面前停下，將提了整路的小紙袋給我。

        「送給你，生日快樂。」他笑著說。

        那是我的choker。抱著花束接過他送我的禮物，我笑著說謝謝。

        「那麼，我告辭了。」他一手插在風衣的口袋裡，姿態閒適地對我揮了揮手。

        我原本想跟他說下次見，但不知為何有一種奇異的念頭湧現在我的腦海裡：如果我現在眼睜睜看他離開，他真的就再也不會出現在我面前了。

        這個想法出現的時候，我有點慌張。

        他在我愣神的時間已經轉頭離開，我看著他的背影想追上去，然而腳下像是灌了鉛，動彈不得。


        我心裡莫名恐懼。他真的要不見了。

        太宰治此刻的離去絕對不是下次見，是再也不見。

        早該知道的，他那樣的人。


        「太……太宰先生！」


        太宰治的身影即將隱沒在人流裡，我發出的聲音他似乎聽見了。

        但他沒有回頭。


06.

        我終於邁出腳步追上他的背影。心跳很快，汗水因為奔跑在二十一歲的生日裡盡力揮灑，我在最後一刻終於抓住他的風衣。

        看，找到你了。

        「你可真是走太快了，太宰先生。」

        我邊喘氣邊說，休息了好半晌才抬起臉看他。

        劇烈運動使我精心整理過的髮絲變得凌亂，瀏海也因為汗水變成一束一束的，他似乎是不敢相信地瞠大了眼睛看著我，而我在他鳶色的世界裡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以及燦亮的眸。

        我不顧自己不完美的形象，露出了笑臉。

        「你還沒陪我把最後的生日計畫過完，怎麼就告辭了？」

        「壽星可沒有答應你可以擅自離開啊，太宰。」


        鬆開風衣，改抓住他纏滿繃帶的手臂，我慢吞吞、固執而任性地說。

陌離

03.

        因為我的倦怠，今天咖啡廳提前三個小時休息。

        「店長，糖跟鮮奶油要沒了，大概剩三天的庫存。」

        奈奈下班前提醒我要記得叫貨。我笑著說好，催促她趕快下班。

        明明年紀相仿，但我們性格還是有挺大的不同。我是個迷糊的人，但奈奈卻對於管理很有一套，除了經常提醒我要訂原料以外，還會幫我算今日營業額，相較之下我除了會做一手好甜點以外，用處甚微。

        為了留住她，我給了她相當優渥的薪資，前提是要幫我一起打理店面。

        「對了，店長。」奈奈臨走前像是想到什麼，她湊過來神秘兮兮地道：「太宰先生還沒走呢，是不是在等你呀？要把握機會哦──」

        我無奈地打斷她的八卦之心：「只是朋友而已，快點下班了。你不是要去約會嗎？」

        「你再這麼不解風情，真的會一直單身下去的。」她嘖了一聲之後急忙收拾物品離開。

        奈奈的個性十分討喜。她不像我這樣內向無趣，相反的，她活潑、熱情又善良，而這樣美好的特質吸引了許多人，自然不乏愛慕她的對象。她的男朋友我也見過，是個溫柔的人。

        不過，我真的會像她說的那樣一直單身嗎？我思索著。

        「在想什麼呢？」

        前方視野落下一片陰影，我抬起頭發現是太宰先生自己拿著甜點，主動坐到了吧台的位置。

        「在想奈奈剛剛說的話。」我笑得無奈，語氣卻有些調侃的意味：「她似乎很關心我的感情生活，一直誇你是個好對象，叫我積極點把握住你呢。」

        太宰先生也跟著笑了起來，「奈奈小姐誤會了吧。」

        這句話有點雙關，我不知道他究竟否定的是我們之間的可能，還是奈奈對他的評價。

        這種意味深長的話不適合接，於是我微笑不做評論。

        「──店長小姐怎麼看呢？」

        太宰先生好奇地問。我近乎有種直覺在我耳邊響起，告訴我：他並不是真的好奇，只是單純地在試探我。

        我不知道他想試探我什麼，但我覺得有些無奈。

        怎麼會問我這種問題呢。明明知道我不接話的理由的。

        心裡嘆了口氣，我決定只回答後者。

        「奈奈也沒說錯吧。太宰先生是個溫柔的人啊。」我不願把我對他的想法說得太多，那只會冒犯了他。

        但在我看來，太宰先生是一個溫柔的孤魂。因為對於人間看得太過清醒才會覺得痛苦，無法理解活著的目的，所以一邊尋找著生的意義，同時又止不住地渴望死亡來結束這種跟夢境一樣虛無的人生吧。

        我們的痛苦有點不太相仿，但是對於生活的迷茫卻是類似的。只是比起死亡，我更期待明天的天氣，陽台悉心嬌養的植物何時開花，Spotify推送給我的音樂又會是哪一首……這種未知讓我對於明天有所期待。

        但太宰先生對於這種快樂只有一瞬間的感覺吧，所以才覺得痛苦。

        「居然連店長小姐也這麼說。」太宰先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意外。

        其實我覺得他知道我對他真正的想法是什麼。

        意識到這件事之後，我「唔」了一聲，語氣溫柔地回答他：「大概是因為，太宰先生眼中的自己跟別人眼中的你自己，不太一樣吧。每個人都會對相同的事物有著不同的認知，但我想這不存在絕對的正確答案。」

        他沉默了一下，「那店長小姐不好奇你在我眼中是什麼樣的嗎？」

        哦？我給他倒了杯紅茶讓他配著甜點吃，示意他可以說說看。

        「是個有趣的人。」太宰先生想了想，最後只這樣說。

        原以為他會長篇大論，沒想到只講了短短的六個字。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是嗎？我反倒覺得我挺無趣的。」

        「『有趣的人』在我眼裡，可是很高的評價了。」他晃了晃茶杯，鳶色的眼睛看著我。

        誰不喜歡被正向評價呢，我再度彎起眼。那我可真喜歡你的說法，我說。

        是啊。他支著下巴，語氣不知為何突然變得輕快又甜膩。

        接著他站起身來說他要離開了。聲音一如既往地有些含糊，但還是很好聽，像鬆軟又黏膩的棉花糖，輕飄飄的。

        「下次見，太宰先生。」

        我目送他推開門，門板上的風鈴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

        「叮鈴──」

        是夏天將至啊。學著他剛才的動作支起下巴，我意外地發現這個姿勢挺舒適的。

        我盯著窗外的世界發呆了許久，直到口袋裡的震動打斷我的思緒。

        我拿起手機一看，是奈奈傳的訊息。


        「今天離開前來不及說，但是店長你真的是笨蛋啊。」

        「太宰先生對你有一種很模糊的好感，你沒有感覺嗎？」


04.

        太宰先生又很長一段時間沒來了。奈奈最近都在嘮叨這件事。

        我在太宰先生久未光顧的日子中，認真地想過我跟太宰先生是不是過分曖昧，才會令奈奈有覺得他喜歡我的錯覺，後來我想了很久，發現我們之間的談話實在是沒有絲毫的情愫存在。

        不如說他的言談有時會充滿試探。儘管我不是很明白他究竟想得到什麼，以至於他需要對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

        我身上有什麼是他想要的嗎？我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