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足底蔓延開來的溫暖

西伯利亞茄

早晨出門上課前，從暖氣片上拿下昨天刷過的雪地靴。腳剛伸進去，就有一股暖流從足底擴散開來，直暖到心底。

一瞬間我想起了每年冬天在外婆家所享受的足底溫暖。

南方的冬天總是寒冷不可名狀。沒有厚實的牆體，沒有雙層的窗戶，沒有暖氣片也沒有熱炕頭，人們只能依靠自身的耐寒性來對抗頑固的數九寒天。可是記憶裏的外婆家，卻總是與眾不同的溫暖。

早上醒來的時候，從厚實的被窩裏探出個腦袋，掙扎著穿上一件件毛衣和毛褲，喊一聲外婆，她總是會笑眯眯地拿著我的鞋襪過來。

“還滾熱的呢，趕緊穿上。早飯燒好了，你洗好臉自己到鍋裏舀啊。今天早上煮了年糕呢。”外婆穿著紫紅色的厚棉服，寄著紅色的圍裙，腳上是自己做的保暖鞋。

我知道襪子和鞋肯定比被窩還暖和。它們在火桶裏炕了一晚上，就等待著主人穿上它們的時候，把所有積攢的熱量都傳遞過來呢。冬天的凜冽寒冷，因為南方的濕潤變得更加刻骨。多數時候，我是只願意賴在外婆家不出門的。

因為那兒，是溫暖的所在地。

很多回憶交織纏繞，時光逆時針倒退，撥向童年。

記憶裏我總喜歡賴在外婆房間裏那個大火桶裏，先是坐在邊緣，然後整個身子就滑進去了。白雪皚皚的窗外世界與我無關，我喜歡一直窩在木桶裏，靠著炭火的余溫來暖和身子。電視裏上演著各種真真假假的人生起伏，我還懵懂不知。我只知道，冬天是一個可以名正言順偷懶享樂的季節。

思維定勢是這樣的，冬天等於寒假，寒假等於過年，過年等於去外婆家。我總是坐在火桶裏，盯著電視裏的悲喜，間或起身去廁所。而午飯和晚飯，似乎也是坐在火桶上吃完的。

十點多鐘的時候，外婆就會在廚房裏忙碌起來了。淘米煮飯，切菜燒菜。白色的鍋灶被收拾的乾乾淨淨。外公戴著他那頂灰色的毛線帽子，用粗糙的一雙老手抱來柴火。我有時候會和他搶著塞鍋洞。臉龐被膛內的爐火映的通紅，很暖和。調皮的爐火會倒映在背後的白牆上，像在牆上跳舞。杉樹的細長落葉是引火的好料。幹的竹子燒著燒著就會爆出劈裏啪啦的聲響，仿佛以它的氣節不該如此終老，非得死的擲地有聲。有一種厚實的樹椏，燒到一半就會冒出油。外婆總是會以“你穿了新衣服”或者“你已經洗漱過了，不要弄髒了”這樣的理由阻止我去塞柴火。可是我卻樂此不疲。

鍋灶上有三個鐵鍋。最左邊的炒菜，中間大一點的煮飯。當米飯的香氣透過木鍋蓋散發開來時，外婆准會告訴我：“好啦好啦，飯香啦，換小火。把大鍋裏的柴火夾到小鍋裏去，炒菜了。”然後掀開鍋蓋撇米湯。有時候我退火不及時，就會有脆脆的鍋巴吃了。外婆也總會怕我技術不夠嫺熟，親自用火鉗把木段從這個鍋膛夾到那個鍋膛。

最喜歡吃外婆做的菜，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好吃味道。冬天時，辣椒炒洋芋頭、醃豇豆是桌上常客。而米飯裏也常常滲透著煮雞蛋或臘肉香腸的味道。她總喜歡微笑著看我眉飛色舞說學校裏的事情，不斷地給我夾肉或者舀雞蛋羹。

過年的時候家裏人多，輪不上我塞柴火。燒完飯之後，外公照例會爽朗地笑著說：“小麥，把火盆拿出來吧，換火了。”於是掀開蓋在膝上的方形毯子，端起火桶裏的鐵蓋，拿出裝炭火的鐵盆。

那些柴火在燃盡所有光輝之後依然能夠發揮餘熱。大塊小塊的紅色的炭火蓋上一層灰後，又被端進房間，給我一個下午的暖和。

有時候表兄弟姐妹擠在一個火桶裏，一邊看電視一邊嗑瓜子。外婆在秋天收穫南瓜的時候會曬乾南瓜子，再炒熟留到過年。還會用炒熟的芝麻碾作芝麻糊，她知道媽媽愛吃。最讓我喜歡的是她去年在新房前栽的三棵向日葵，每天朝著太陽昂起金黃色的臉龐，而它們居然也真的貢獻出了好幾斤葵花籽。外婆炒的瓜子也總有自然的濃烈的香味。還有曬乾的花生和板栗，帶著年味安靜地躺在玻璃罐裏。

寂靜的夜晚來臨，火盆裏又換了一批炭火。七點多時外婆准會喊我去洗漱。洗臉水已經倒好在臉盆裏了，冒著滾燙的熱氣。洗完又繼續躲進火桶的溫暖懷抱裏。外婆端著她的茶杯，在櫥櫃前吞下幾粒小小的藥丸後，也會坐到沙發上和我一起看電視。哥哥姐姐們也在的時候，她總是拿著小火籃，倚靠在沙發上，不去坐火桶。

九點多的時候，她肯定眯著眼歪著頭昏昏欲睡了。我關掉電視回房間，床鋪早已經鋪好了，熱水袋在被窩裏，燙的不能拿。外婆見我睡覺，便把換洗的襪子和第二天要穿的鞋放進火桶裏，蓋上毯子捂熱。

月光悄悄灑在庭院裏，留下一片靜謐。我伴著微風吹過竹林的細碎響聲香甜入夢。

睜開眼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晴朗冬日。這世界安詳得仿佛沒有紛爭。我享受所有無憂無慮的溫暖日子，從來不曾想過它有一天會改變。

過去好像一個個慢鏡頭，泛著昏黃的色暈。我看見那個小小的我，還得仰著稚嫩的臉龐才能夠看得到你。可是過去，它又好像一個個飛速旋轉的快鏡頭，不管不顧我們的阻礙，兀自帶走一切。

我好久不曾吃過柴火煮的飯菜，好久不曾用過火爐和火籃了。電磁爐和微波爐省去了用柴的麻煩，空調輕而易舉地讓室溫升到我們喜歡的程度，可是它們冰冰冷冷地，不似鍋灶有一顆火紅的心。

你給的溫暖，從足底蔓延開來，一直漫過心田。我積攢了那麼多個冬日的爐火，足以溫暖我今後的整個生命了。可是你的呢？舅媽呢喃，說你托夢給她，你那兒很冷。

西伯利亞茄

當然啦~（哈哈大笑）外婆總是把我的頭髮揉亂呢。。。好想外婆。。。

韓克拉瑪.寒

是嘛∼你外婆是個很好的外婆訥∼（笑
回憶很幸福吧∼

西伯利亞茄

還好啦。。。從小就是外婆對我比較好。。。只是想起她了，心裏肯定有難受

韓克拉瑪.寒

樓主是因為懷念才寫這篇文嗎？？
是不是還有後續。。。
讓人很溫暖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