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九泉。 於 2012-2-2 22:56 編輯
夜闌人靜,仲冬的凜冽沁入窗櫺,滲透滿室昏黃。
他對鏡梳妝,淡掃胭脂,一襲絢麗雪髮傾瀉如瀑。盈然燭光宛若夫婿熟悉且粗糙的指掌,輕柔揭開覆於其面上的丹色薄紗。
他緩緩舉眸,凝睇銅鏡內傾國傾城的脫俗佳人──那女子五官細緻,碧綠瞳眸便似一澤幽潭,盪漾著神祕而睿智的波光。端正鼻樑下的唇瓣彷彿一朵妖豔芍藥,於潔白勝雪的肌膚上恣意綻放。
他擱下長梳,左瞧右盼卻總覺缺了些綴飾──瓷娃般精緻的臉蛋輕染乳白,襯著外園紛飛如絮的霜雪,構成一幅略嫌單薄的圖畫。
他攏眉,沉思須臾後,方召來近身侍女,於淡粉內裳上罩了件珊瑚色外袍,接而隨手折下一旁瓶內的醉人紅梅,手勢嫻熟地別至髻上。
將纖指攏入袖口的剎那,內監尖細的通報聲便適時響起。
他不由自主地勾起櫻唇,微挺身子,想予心上人專屬於其的驚喜。然而,那秀麗臉上的甜蜜笑紋卻在乍聞來者名姓後,連同期盼迅速滑落。
「雪玉給母妃請安。」款步踏入內殿的少女嬌聲說道,恭謹地一福。半裹於緋袍裡的臻首隨著動作細微一顫,宛若嚴冬中的孤葉,倔強地緊攀枯枝,以生命無聲對抗朔風的冷冽。
他瞇眼,眸內涼意越盛。雪玉的雙唇嫣紅且飽滿,深邃烏瞳閃爍著靈燦的光輝,垂腰青絲更襯其肌膚白嫩惑人。她身姿曼妙,容顏絕塵,堪比月宮嫦娥。
許是外頭風雪肆虐,雪玉白皙的雙頰此刻已凍得通紅,纖細身軀輕輕顫抖,倍顯其楚楚可憐。
他抿唇,不自覺地捏緊手絹。當兩人齊身而立時,自己總非出挑的那一個,甚至連與其抗衡都無法辦到──不論姿色、身形或神韻,他永遠都會落於下風、永遠僅能以昂貴脂粉心焦地窮追在後。
「今夜是被雷劈了麼,何以如此盛裝而來?」他凝視著雪玉身上的緞袍,目光鋒利如刃,似是恨不得狠狠割裂那襲刺眼的赤紅。
「兒臣猜想,父皇今日定會夜宿於此,故而特著紅裝前來問安,以博父皇歡心──母妃您亦懂的,父皇最喜丹色服飾了嘛。」雪玉不疾不徐地應答,銀鈴般的嗓音聽於他耳裡,卻若咒文似地讓人嫌惡且心驚。她環視四周,舉袖掩唇,笑痕間盡訴輕蔑,「不過,看來兒臣賭錯了呢!打擾母妃清靜,實在對不住呀。」
聽出對方話中帶話,他美目微瞠,一口氣險些迴不過來。只得死死摁著手絹,好平緩自己紊亂不堪的吐息。
本欲好好羞辱雪玉一番的,卻遭反脣相譏,這面子如何掛得住……怎掛得住!他忿忿想道,神色淒厲得宛如將沁出血來。
「那麼,兒臣告退了。」猶自噙著抹得勝的笑,雪玉再次一幅,於侍女的攙扶下悠然離去。
他瞪著對方消失之處,視線猙獰無比,彷彿一縷永世不得超生的怨魂,只許在暗處貪婪且憤恨地窺探人類。良久、良久,他方鬆開手絹,眼前一黑,朱唇倏地嘔出一大口血來。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