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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集] 30題寫作 4.青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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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6 23:05:42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本帖最後由 草貓 於 2016-11-30 23:37 編輯

1.創作30題
【001】櫻
【002】雪
【003】蝶
【004】青鳥
【005】寵物
【006】咖啡
【007】面具
【008】告白
【009】圍巾
【010】簡訊
【011】鋼琴
【012】戒指

【013】同居人
【014】螢火蟲
【015】向日葵
【016】千紙鶴
【017】萬花筒
【018】腳踏車

【019】365朵玫瑰
【020】在水中嬉戲
【021】牛奶與餅乾
【022】公主與王子
【023】初戀的味道
【024】牆上的塗鴉
【025】斷線的風箏
【026】崩潰的世界

【027】給親愛的自己
【028】沙灘上的城堡
【029】梅花樹下的約定
【030】玻璃瓶裡的許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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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6-8-16 23:07:26 | 只看該作者

1.櫻

本帖最後由 草貓 於 2016-8-16 23:08 編輯

花開花落不由己,緣生緣滅自有時。



第一次見到她時,正好是櫻樹盛開之時。

第一次見到他時,正好是櫻花綻放之時。

他記得,她就那樣坐在櫻花樹上,明明不合儀禮卻又不失優雅地坐著。

她記得,他就那樣站在櫻花樹下,明明比誰都還要不起眼,卻在一瞬間奪去了她的目光。

「啊、妳好,這、這裡的櫻花真美對吧?」注意到她的目光,對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臉上出現了微微的紅暈。

就是這麼一句話,將她為期不短的生命給緊緊地銬牢。

然而,直到最後,她無怨也無悔。

「你好。」看著站在樹下的他,她莞爾一笑,「這裡的櫻樹一直都很美,可惜恐怕不久了。」

「為什麼?」他不解,能綻放出如此美麗花朵的樹,有何理由說出這樣的話呢?

「是啊,究竟是為什麼呢……」她閉上眼,長嘆了一聲。

任期一生,她怎麼也無法解。

她不懂這麼漂亮的花兒這麼強壯的樹,為什麼就是無法容忍它這樣存在呢?

人們聽不見吧?它是多麼的悲傷、多麼的無奈。

明明為了不想被除去,它都那麼努力地讓自己綻放出最美麗的花朵了。

「對了,妳、妳不下來嗎?」理所當然地不解對方的心思,他抬起頭看著始終坐在樹上不下來的女子,隨著花瓣飄下,他卻愈加覺得對方美的不似人間之物。

無論是那烏黑的髮色、櫻色的嘴唇、白皙的皮膚,最重要的是那不染塵世的氣質,她的一顰一笑都深深擄獲了他的心。

「我在這裡,礙著你了嗎?」又是一抹微笑,她看著對方,稍作思考後,縱身一躍、翩然落下,然後漂亮踏到地面上。

看著隨著女子落下而一同飄起的髮絲、衣物,他一時看傻了眼,竟也不知要說些什麼才好。

那模樣實在太美太美,美得令人不禁摒住呼吸。

「先生,你不是這裡的人對吧?」看著對方,她笑著。

「啊、是啊,因為工作才到這裡,你怎麼知道我不是這裡的人?」

「因為我沒看過你。」閉上眼睛,這裡的所有人她總是看望著,所以她比誰都還清楚在這裡生活的每一個人。

百年來,她一直看著這裡的人們,看著他們建立了屬於自己的聚落然後變成村莊,而今成為一個熱鬧的城市。

百年來,她一直守護著這裡。

「啊、是這樣啊……」也沒有任何的懷疑,他再次看了看女子,想著可能是哪戶人家的千金,「對了,妳知道……」

身為經營木材業的他,也不敢妄想什麼,再向對方詢問了他的目的地方向之後,就向對方道別了。



「就跟事前說好的工作內容一樣,希望你能砍掉那棵樹。」

他記得約莫是一個多月後,老闆的負責人帶著他再次來到那棵櫻樹前。

他記得他當下是多麼地錯愕、多麼地不解。

「我、我可以請問,為什麼要砍掉這麼漂亮的樹嗎?」

「關於這個呀……」

似乎因為不是什麼需要保密的事,對方倒是一股腦地全都跟他說了。

根據對方的說法,似乎是因為幾個月前一個道士到他們主人家,說那棵樹不只風水不好,樹本身都練成精怪了,負負並不能得正,還是早日剷除的好。

因為樹的風水似乎會影響到他們主人的事業,至於精怪更是不能放著不管。

所以,他們才會趕緊找人在這棵樹花期過了之後砍掉。

如果是你的話,我不會後悔。

不知道為什麼,一陣強風吹過。

那名女子的聲音隨著風一同過去,也在他心中烙下最後的印象。

而在那之後,他再也沒有看過那名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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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6-9-26 23:41:55 | 只看該作者

2.雪

本帖最後由 草貓 於 2016-9-28 15:14 編輯

她與他的相遇是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

隔著不算冰冷的窗,她可以看見外頭的風雪正在肆虐著一草一木,大地的精靈們正在逃竄,風與雪的精靈卻不打算就此善罷甘休。

一聲一聲屬於風的怒號,宛如要摧毀一切似的憤怒隔著窗傳進了室內;大雪配合著風的怒號,怨懟的聲音揉合了風聲倚著門滲入室內,聽不見聲音卻降低了溫度。

大自然的精靈正在憤怒,憤怒於人類的砍伐,然而看不見精靈的人類又怎麼會知道呢?

這樣的天氣,恐怕此行上山的人都難以存活了吧?

她閉上眼,回到了升起火堆的暖爐旁,看著炭火在灰燼裡如風中殘燭般一點一點地閃爍。。

稍微撥弄了火堆,又往暖爐旁加了幾枝木材後,她打了個哆嗦將自己縮成一顆球,努力保持身體的溫暖。

居然會想要生活在這個山上,她想她自己大概也是不正常了吧。

「請問裡面有人嗎?」

很突然地,粗糙的木製大門被人用力的敲了兩下,她遲疑了一會,心地暗自想像誰會在這種時候找到這個木屋。

上山的旅人應該會在天氣變得惡劣之前找到居所,未找到居所得十之八九會活不下去,除非……這個人是直到剛剛看到屋內的火光,然後才找到這個木屋。

……這也不無可能。

從嗓音來聽,她認為門外的人大概會是一名中年男子。

從各種理由上來說,她不認為對方能傷害到她,也許借助對方一晚也不錯,畢竟也才僅僅一晚而已。

於是她踩過了老舊的木地板,由門旁的窗戶確定自己的推測無誤後,她打開了門讓男人進來,而開門同時,暴風雪也跟著進入屋內肆虐,她待男人進屋後趕緊關上了門,接著檢查爐火有沒有熄滅,才進客房拿了個毯子給對方披上。

「謝謝。」對方收下毯子之後向她道了聲謝,然後靠近爐火用毯子將自己緊緊包住,「那個,不好意思能麻煩給我一杯熱茶嗎?」

她聞言,想了想倒也不是什麼為難人的要求,便倒了杯熱茶給對方,還順便拿了塊麵包,給對方之後她便又坐回暖爐旁取暖。

「謝謝。」接過熱茶及麵包,男人想了又想,然後開口問道,「妳一個人住在這裡嗎?」

「欸?是的。」

「這樣啊……」男人看似沒有什麼話要繼續說,她也不知道要如何要繼續打開話匣子,於是在他們之間只剩下名為沉默的氛圍。

外頭的風依舊呼嘯而過,雪仍舊下著,沒有任何一絲的停歇。

「那個……您為什麼會在這個天氣上山呢?」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她開口向對方問道,「這樣的天氣上山是很危險的,要是被山林之神隱避的話,您該怎麼辦呢?」不只是山林之神,這樣的天氣上山本來就是相當危險的事情。

風與雪的精靈本來是不打算饒過這次任何上山的人類的,只是男人碰巧進入了她的屋子得以倖免罷了。

「妳說出了很有趣的話呢。」男人笑了笑,然後緊緊握住還有些溫熱的水杯,「妳看起來住在這裡很久了,妳知道外面的世界即將要開始陷入混亂了嗎?」

她搖搖頭,她住在這個地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外面的事情於她而言實在太過陌生,就彷若是另一個世界一般的遙遠。

男人笑了笑,然後看著杯裡的水,他輕輕搖晃了杯身,讓水杯泛起點點漣漪。

「很久以前,我有一個女兒。」他看著漣漪一圈一圈的散開,也慢慢地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裡。

那的確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曾經有一個女孩,他的家庭不夠富裕,但要讓家人溫飽卻早已足夠。

他的小女孩一天一天地長大,然後就像是每個貼心孩子都會做的事一樣,他的小女孩開始上山撿柴做一些家務。

他們只是沒有注意到,他們最寶貝的孩子喜歡上了山岳。

那孩子進出山林的時間變多了,開始會對著空氣中不明所以的生物說話,那孩子說那些是精靈,但他們只害怕那孩子會被山神及精靈帶走。

那是他們唯一的孩子,獨一無二只屬於他們的寶物。

即使掙扎著,他們也希望那孩子能夠平安長大。

所以,他們做了一個讓他們懊悔不已的決定。

他們決定封鎖著那孩子的自由,再也不讓那孩子踏上山林,也不讓任何精靈進入他們的屋裡。

他不惜任何代價請來最好的巫者,只為讓那孩子永遠與那些不屬於他們平凡人世界的生物隔離。

但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孩子選擇在夜晚逃離了這個家。

他一直都記得,那也是一個下著暴風雪的夜晚。

那年冬天特別的冷,如今想來那或許也是他這一生所度過最冷的一個寒冬。

當他們發現那孩子離開時,已經是隔日早上。

然後他們上山搜尋。

然後在積雪中找到了那孩子早已凍僵的幼小身軀。

然後他心愛的妻子無法承受噩耗,得了風寒後便一同離去。

然後、然後……

「然後,我在今年被徵伍為國家而戰。」他看著緩緩恢復平靜的水面,抬起頭注視著她,「這次上山,只是在想……或許能遇見那孩子遊蕩在這裡的靈魂,這樣的天氣她一定也很冷。我只是想……可以的話,希望能夠再帶她回到那個家。」雖然比起以前已經冷清了許多,但對他而言依舊是曾經溫暖的家。

即使這是他上戰場前的最後一次也好,他希望能夠與家人團聚一次。

僅僅一次也好。

即使這樣的夢想早已無法完成。

「徵招……不能夠拒絕嗎?」她抬起頭看著嘴角被歲月刻下痕跡的男人,心中不忍地問道。

戰爭一旦爆發,山林也無法倖免,精靈們能做的終究只是警告,神靈從來就無法拿下人類的性命。

大部分的時候,自然所造成的災害都只是人類自食惡果的下場罷了。

「那可不行啊,拒絕了可是叛國罪呢。」男人笑了笑,然後放下了手中的水杯,「好了,明天我就得下山了,妳不介意我睡一會吧?」

「如果不能拒絕的話,您有沒有興趣……成為山林的一部份?」她猶豫了許久,然後緩緩開口。

成為山林的使者,就可以免去在戰爭中失去性命,那麼男人也可以持續在這座山中尋覓已故亡女的靈魂。

即使她也知道,男人是注定找不到了。

但是她想,這樣也應該是好事才是。

「哈哈,謝謝妳善意的邀請,不過我還是算了吧,中年男人就要有中年男人的死法不是嗎?山林的使者啊。」男人笑了笑,然後翻過身。

她垂下眼簾,並不意外男人早已知曉她的身份。

如果男人的女兒擁有與自然神靈溝通的能力,那麼代表父母至少有一方也曾經擁有這樣的能力,只是後來失去了、不要了。

「明天太陽升起之後,我會為您開一條下山的道路。」她輕聲說著,實體的身軀逐漸轉淡,彷若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空氣中。

然後,她的臉頰流下一行清淚。


「祝您武運昌隆,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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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6 23:49:12 | 只看該作者
等等、說好的糖糖呢#
完全也是玻璃渣的一篇啊w

看完之後會有點淡淡的辛酸呢
好了,我的人生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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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有見到面,這難道不是糖嗎!((理直氣壯((喂#  發表於 2016-10-23 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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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6-10-23 23:40:41 | 只看該作者

30題寫作 3.蝶

本帖最後由 草貓 於 2016-10-23 23:46 編輯
敬那些  在混亂年代中失散分離的人們



「阿勇,你還記得今天老師教了什麼嗎?」

夕陽西下,天空被紅色染成了烈焰,白色的雲彩一點一點的交織融合成駭人的景象,令人畏懼卻又美麗。

「今天說了,毛毛蟲會變成蛹。」

他用樹枝撥弄著土壤,似是想找些什麼,卻連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想找什麼,也或許他只是想要打發時間罷了,畢竟待在家太煩悶。

「變成蛹,然後呢?」與他擁有相同臉孔的哥哥再次問道,他沒有抬頭只是繼續撥弄著他的土。

「然後化成蝶……阿茂你有在上課嗎?幹嘛一直問啊……」他嘟起嘴,不滿地說著。

「有啦有啦,我只是在想……所謂的蝴蝶,其實在成長過程中無論是毛毛蟲抑或是蛹,都是缺一不可呢。」他的哥哥整個人放鬆地躺在草皮上,看著天空中千變萬化的白雲彷若做著另一個世界的夢。

雙生的面孔在他們的時代偶爾會嚇到客人,有時也會招人嫌,即使父母不說他們也知道相同的面孔會造成一些困擾,所以他們能不在家就盡量不在家。

家中的生意每況愈下,附近多開了幾間相同的店,價格不僅比他們便宜,賣的東西也比他們漂亮,可誰知道那樣的東西是否安全呢。

「想那麼多幹嘛?不過就只是巧合。」依舊想不透哥哥究竟在想些什麼,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了啦,再不回去阿母要發作了。」

他的哥哥笑了笑,然後跟著站起身。

「我只是在想,蝴蝶的壽命,終究不夠長呢。」



「茂老闆,這布怎麼賣?」年輕的婦人指著擺設於店中的一塊紅布,抹著胭脂的唇漂亮地勾起。

看著對方手指的方向,心中大致有個底後,茂老闆放下手中正在盤點的布料,掛上應付客人的親切笑容,便走過去招呼。

「這塊布不便宜,少說也要五十元。」他看了看,那是阿勇染了好幾天才染出的顏色,市面上肯定是買不到,但價格太高又壓不下來,反而在店裡放置有一段時間了。

「五十元?是哪位師傅手工染製的嗎?」對方似乎有些驚訝於這樣的價格,繞了個圈子走到他的身邊,甚至是伸出手查看了布料的材質,似乎是想確認這樣的布料值得那樣的價格。

看著對方不算禮貌的舉動,他臉上仍舊掛著和氣的笑容,「不是什麼厲害的師傅,是我弟弟自個染得。」

「您弟弟……勇先生自個染得?這手藝可真巧。」驚訝地又看了一次布料的顏色,那鮮豔的翡色好似最漂亮新鮮的紅色玫瑰花,美麗又令人感到驚艷,上頭的刺繡一針一線都極為緊密,細心程度完全不輸給城外那些專門做刺繡的店家。

不說的話,她還以為是這布莊老闆請哪位著名師傅染製得呢。

「是啊,他手確實挺巧的。」說道自家雙生的兄弟,他的臉上難得地浮上了一層發自真心的笑容,「那麼,您意下如何呢?」

「在問問我的想法前,您覺得這布作為出嫁時穿的衣服怎麼樣?」放下手中的布料,對方繞了個圈子轉到他身邊,淡淡的香水味立刻撲鼻而來,畢竟不算難聞,他也沒有閃躲就這樣讓對方站在自己身旁。

從香水的味道來看,對方恐怕是附近哪戶有錢人家吧。

「依我看的話,您也可以從洋人的婚禮,穿著白紗結婚,那樣的白紗我們店裡也有。」笑了笑,他提出另一個想法,雖然十之八九不會被採用。

這還是社會風氣尚為保守的地方,穿著白紗什麼的還不被人們所接受。

不過說到底,他也只是想留著那塊紅色的布料罷了。

「從洋人的婚禮嗎?這想法倒也不錯。」對方轉過身,看向另一塊黃色的布料。

注意到對方的舉動,他的視線也跟著轉到那黃色布料上,那塊布料反倒算是阿勇失敗品,所以價格上比較便宜,只是在普通人的眼中那顏色依舊相當漂亮,反而有不少人購買。

「你們這裡白紗怎麼賣?」似是終於下好了決定,對方放下那塊黃色布料問道。

「不貴,一元就夠了。」說完,他轉身準備去後面拿白紗時,卻又被對方的聲音給吸引了住。

「那麼這塊紅布跟白紗我都要了,這總共五十一元對吧?」

硬生生地停下了腳步,他有些懊惱地回頭,卻依舊帶著笑容問道,「客人您不是要從洋人的婚禮嗎?」

對方看著他那明明十分懊惱卻又刻意裝作沒事的表情,帶了些富饒的趣味,不懷好意地勾起唇角,「的確是想要這麼辦喜慶,但我看那紅布也挺漂亮的,想著不如帶回家給自己做一件新衣服。」

「……我知道了,那麼這裡收您五十一元吧,我這就進去拿白紗出來。」表情變得有些僵硬,他仍舊努力的扯了個笑容出來後,便走了進去將白紗拿出。

然後他跟對方收了錢,目送著對方及紅布離開。

「……」

「咦?」

離開之後,婦人好似聽到誰的呢喃聲,於是她回過頭。

風聲呼嘯而過,誰也不在了那裡。

之後的下午,他的時間顯得悠閒許多,沒有客人上門,也就代表沒什麼事要忙,於是他也就簡單地坐在櫃檯邊打盹,偶爾聽聽路邊少年少女不算小聲的談話。

「你聽說了嗎?」

「聽說什麼?」

「說是軍隊要到這邊來了……」

「欸……那不是……」



「阿茂阿茂!」與他有著相仿聲音的聲音劃破了這寧靜的時刻,唯一的不同就是那充滿朝氣的說話方式。

於是他慵懶地抬起頭,看著自家雙生兄弟。

「怎麼?今天找到新點子了嗎?」

「找到了,當然找到了,我想要試著以天空做為題材來試試看。」急急忙忙地放下了手邊的筆記本,阿勇才剛到家便捲起了袖子,躍躍欲試地想要去染布。

「天、天空?」有些不解地跟著阿勇走到染坊,他看著對方開始準備起染布的材料來,還是不太懂對方的意思。

「對啊天空。」專心地弄起自己的東西,阿勇說著,然後突然回過頭給了阿茂一個爽朗的笑容,「不是都說天空代表著自由嗎?所以我想要試著染出讓人感到自由的顏色。」

「阿茂,你覺得這個想法怎麼樣?」

「我覺得……是個很棒的想法。」

然後他笑了笑,退出了染坊,不在打擾阿勇做事。

阿勇大概不知道吧,他染得紅布今天被人買走了,也或許他那位弟弟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件事。



在那之後,又過了幾個月,原先以為離他們很遠的戰火,終究是傳到了這邊來。



「茂老闆?茂老闆!蝶布莊的茂老闆在嗎!」

深夜,他聽見自家大們不斷被人敲著,像是有什麼急事般地,深切地不斷重敲的大門。

於是他趕緊下了床,注意到向來熟睡的阿勇也起床了,帶了些許的不耐,他走到大門邊應門。

「怎麼了?我們晚上沒有營……怎麼是妳?」他看著幾個月前才來這裡買過布的婦人,由於之後對方偶爾路過都會進來串串門子,久而久之雙方的交情也變得相當熟識。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對方會在這樣的夜晚上門。

「今天晚上軍隊就要打來我們這了,我是來叫你們趕快走的啊。」對方的神情似乎相當緊張,在他過去幾個月的印象中,對方一直都是相當從容不迫的女性,如此害怕的一面,倒是第一次。

「軍隊?您怎麼獲知這樣的消息?」對方只是一味少婦,何德何能獲取只有軍方才知道的消息?他不禁心生了懷疑。

「我跟軍方的人有一些交情,我是已經要走了,總之你們也快走吧。」對方說完,似乎也不打算再耽擱下去,也沒有聽完他的回覆,便匆匆地上了車離開。

「等、等一下……!」看著駛去的馬車,他有些無奈地站在門口,「您還沒告訴我軍隊會從哪個方向過來呀……」

這要逃,是要逃去哪?

摸不著頭緒的他,只得回去房子,讓已經醒來的阿勇隨他一起整理簡單的家當,然後兩個人摸著黑一同在大街小巷裡找尋出城的道路。

一路上,他們也看到了不少開始逃跑的居民,所有人都一致地往城門的方向離去,包括了他們。

出了城門看見不遠處染成一片紅色的天空即被火焰吞噬的城墎之後,他們才開始有了戰爭的實感。

「阿茂我們接下……」阿勇氣喘吁吁地坐在草地上,那是他們年幼時曾經一同玩耍的地方,而今卻即將要被戰火吞噬。

不用阿勇繼續說下去,他也知道對方想問什麼。

接下來要去哪裡?

他不知道,說實在話他也沒有任何頭緒。

幸運的話,兩個人都能得救。

然而不幸運的話……

心底一沉,他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你往那邊走,我往這邊走,哪邊沒有軍隊,就給另一個人發電報好嗎?」他手指向遠方一片黑暗的草地,要阿勇往那個方向去。

阿勇有些擔心地看著他,卻沒有問他他打算往哪裡去,然後便說了聲好。

他們互道再見,一定要再見面。

豈料,卻是永別。



「不好意思,請問有人在嗎?」

一名少女站在一間普通的屋子外,手裡似是捧著什麼,希望裡面的人能夠回應她。

「有的,請問有什麼事嗎?」

過了許久,久到她以為沒有人在家準備打道回府時,才終於見到一名面貌和藹的男子走了出來。

看著對方反覆用布擦拭著被染料染上顏色的雙手,她立刻就明白了對方方才是在裡面工作的樣子。

只是這裡……明明不是什麼店家的。

「那個,我想要歸還這件東西。」少女說著,然後將手中用紅布包著的物品交給了對方,「麻煩幫我歸還給林啟勇先生。」

「啊,我就是。」不明所以地接下了布,他慢慢地打開包裹在布裡面的物品,才見到是一件作工精細的紅色衣物,「這是……?」

「是十年前,我的母親在蝶布莊買下的紅布,據說那時的老闆似乎很惋惜……」少女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他的反應,「我母親在幾年前去世,離開前吩咐我一定要將這件衣物歸還給蝶布莊的兄弟。」

「為什麼?」聽著少女的描述,他大致也知道這件衣物的布料大概是他染製的,但被買走的物品怎麼會被買主要求送回來呢?

少女帶了些苦澀地笑容,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實不相瞞,其實這布是當初我的母親說想看那布莊老闆吃鱉的表情才買下的,她那時也年輕……她還說了,當時聽見老闆惋惜的話語。」

「婉惜的話語?」他疑惑地反問,這布何時賣出去他都沒有印象了,更別提阿茂那時還說了些什麼惋惜的話語。

「嗯……我母親說,那時布莊老闆在她離開後說了:『明明想留下來珍藏的。』其實如果真想留下來珍藏的話,也可以不用拿出來賣啊,我母親事後這麼說。」少女一邊說著,談起自己的母親時也不經意地流露著懷念的表情。

於是,他想了又想,最後邀請少女一同留下聊聊天,得知了那時的戰爭下,她才新婚不久的老公便在戰火中離世。

所有的故事都很簡單,歷史的洪流裡他們的故事終究不會被留下,能被記錄下的只有那些指揮著戰爭發生的人們。

「那個,方便請問林啟茂先生後來的下落嗎?」

因為順著話題聊到,他也就乾脆說出了他們當時分別的狀況,包括可能連他那雙生哥哥都不知道的,他在當時曾經回頭看著阿茂離去的方向,看到了對方相當難過的臉孔,即使是此生最後一眼,對他而言卻依舊歷歷在目,宛如昨日才發生的事。

少女聽完後卻反而大吃了一驚。

她記得,那個方向明明……

「我知道。」看著少女的表情,即使不說他也知道對方想說什麼。

所以他笑了笑,那個方向後來發生了什麼他當然都知道,無論是從別人那打聽,抑或是自己親自去走訪過一次,當他看見宛如廢墟般的斷垣殘壁時,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當時別說電報,家人一但分離就別想再次聯絡,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他的位置所在。

只是十年了,他還想等待。

留下來的人才有資格悲傷,但他並不覺得自己被留了下來。

少女抿起了唇,最後選擇了開啟其他話題。

「您沒有打算,再次開張蝶布莊嗎?」傍晚離開前,她回過頭問道。

然後,她看到對方勾起了苦澀的笑容,那笑容是多麼地悲傷又多麼地無奈。

「沒有了毛毛蟲,就不會有蛹,又何來有蝶呢?」他說著,然後緩緩看向天空,就像是沉浸在了另一個世界的回憶。

自由於他們而言,真的是那麼唾手可得的嗎?

「我只是想……」

蝴蝶的壽命,終究不夠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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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6-11-30 23:35:10 | 只看該作者

4.青鳥

本帖最後由 草貓 於 2016-11-30 23:36 編輯

『青鳥,象徵著什麼?』
 
『青鳥啊是洋人的玩意,不過我聽說牠象徵著……』
 
 
「為什麼?」
 
他佇立在礫石海灘上,看著一波又一波被沖上岸的海潮,然後輕輕地開口,問著同樣站在這裡的她。
 
海浪拍打著不遠處的岩石,海潮捲起了白花花的碎浪,海風呼嘯而過帶來了空氣裡瀰漫的一點鹹,卻無法散去他們之間濃厚的沉默。
 
「你想要問什麼為什麼?」
 
勾起了曾經漂亮的容顏,她對著他嫣然一笑,似懂非懂地反問。
 
「妳知道我要問什麼。」抬起頭,他撇過了刺眼的烈日,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天,太陽也是這麼地好。
 
 所以才會讓他們都掉以輕心。
 
「我不知道啊。」輕佻地說著,她從樹下往前踏了一步,卻在接觸到陽光後又立刻將腳縮了回來,「你想問什麼?為什麼出生?為什麼生存?為什麼等待?為什麼殺人?還是……」
 
「為什麼自盡?」
 
抬起頭,她看著沒有了雲層掩蓋的天空,那是鳥兒所能自由飛翔的地方,是她再也碰觸不到的地方。
 
藍色的天空,象徵著自由;就像是天空的鳥兒,也象徵著自由。
 
那麼青鳥呢?青鳥又象徵著什麼呢?
 
「人一定得做什麼事都要有個理由嗎?」想起了那很久以前的故事,她迷失了,眼神茫然地問著。
 
「可以不用。」他站在陽光下回過頭看著只能佇立在樹蔭下的她,那張曾經稱不上絕美但絕對稱得上秀麗的容顏,「但是妳不是沒有理由的人。」他惋惜地嘆氣,卻是什麼都沒能改變。
 
時間的流逝總是能改變許多事,不變的是她仍舊在這裡等待,變的是她那因怨氣及死狀悽慘而扭曲的容顏。
 
「他說過他會回來的。」聽著規律拍打著海岸的浪花聲,她閉上了眼睛,醜陋不堪的容顏舒緩了些,卻仍舊看不出原本的容貌,「所以我還在等他啊,就在約定好的這裡。」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即使早在這裡等待了上百年。
 
多久了,她依舊在這裡等待。
 
等待那不再歸來的唐山郎。
 
「妳明明比誰都還清楚,他已經葬身在黑水溝,被灌水也成為了餌魚。」望著眼前平靜的海面,多年前出航的那天,誰都沒有想過像這樣的好天氣會在一夜之間劇變。

就是求上天后娘娘,也挽救不回他們注定沈船的命運。
 
然而,即使聽到沉船的消息,她也依舊執著地在這裡等待著。
 
沒有找到屍骨,沒有看見船板,她只是覺得沒有任何事物可以證明船沉下了,卻忽略了同時沒有任何事物可以證明船沒有沉。
 
直到她終於等不下去,又不願去面對著現實,才採取了最激烈的手段結束自己的生命,但在死後依舊無法斬斷對人世的眷戀。

希望有時是好事,但是那樣一點一點虛無飄渺的希望卻逐漸消磨了她的耐心,以致逼她走上了絕路。
 
「那麼至少……他的魂也該來到這裡啊……」悲愴著、嘆息著,她的聲音帶了些怨懟又帶了點了然。
 
多久的時間了,她佇立的魂都即將散盡卻仍舊沒有等到伊人的身影。
 
她只是還不想放棄,就如同多年前的等待一樣,她只是抓著那一點希望,認為對方總有一天會回來找她。
 
自盡的魂無法離去,所以她無離開去尋找,只能站在生前她最後懸上白布的大樹下望著那片看似平靜卻深藏暗渦的海洋。
 
「黑水溝有海流,妳有想過他或許就這樣被沖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光是要找到回來的路就已經耗盡魂神了嗎?」然後來不及再回過頭來找到她,便重新進入了輪迴,「別哭了,哭泣對魂魄不好,會傷靈體的啊……」
 
他慢慢地靠近在那樹下等待了近上百年時間的冤魂,然後伸出手,輕輕拭去對方那滑過臉頰的清淚。
 
「瞧瞧,眼淚都毀了妳這張漂亮的臉蛋,女孩子還是笑著比較好看。」
 
他說著,卻無能為力地看著眼淚再也不受控制的的女子。
 
若是能笑著度過每一天,當年她也不會選擇上吊自盡,成為在這樹下從此再也離不開的魂。
 
「謝謝你,但是你……」為什麼知道?
 
她擦乾了眼淚,始終不懂為何對方從來到這片海灘的那一刻開始便對她瞭若指掌。
 
他笑而不語,只是從隨身攜帶而來的包包裡拿出了一小罐瓶子。
 
「我送妳最後一程吧。」
 
他能做的一直都不多,所以他只能花上更多的時間去尋找讓女子離開樹下的方法,但無論是何種方法,要讓女子離開都取決於女子的心。
 
所以,他才會在確定了方法之後,終於踏上這片海灘。
 
將罐子裡的水取出撒在女子身上,看著她一點一點逐漸轉淡消逝的靈體,他終於鬆了口氣,露出微笑。
 
他能做的不多,所以只能補償,讓對方在往陰間的路上能夠平安,除此之外他什麼都做不到。
 
「妳問我為什麼知道?」垂下眼簾,他勾起了淡淡的微笑。
 
只是那抹笑容,卻藏進了無盡的悲傷。
 
對他而言,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一個關於他喜歡上一名異鄉女子,卻在返鄉路上葬身海底無法赴約,讓女子於海邊痴痴等待,最終自盡的故事。

「對不起,我來遲了。」
 
看著完全消失的身影,他對著眼前的空地喃喃自語道。
 
「我愛妳。」
 
 
『青鳥,究竟象徵著什麼呢?』她問著。
 
『青鳥啊是洋人的玩意,不過我聽說牠象徵著……』他看著她,眼底盡是寵溺。
 
在那個年代,要取到牽手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更何況是要找情合意投的牽手,那更是難上加難。
 
所以,他比誰都要珍惜她。
 
『青鳥,象徵的是幸福。』
 
他發誓,他要讓她成為幸福的人。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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