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曜櫻•雨 於 2009-8-17 19:42 編輯
晚風涼如水。繁星閃爍的光輝在這海拔一千公尺的半山腰上特別明亮，夜晚的蒼穹，譜出怎樣的樂曲呢？
就女孩看來，是活潑卻帶點哀悽的奏鳴曲。
輕倚窗櫺，將裹著長袖的的手伸出外頭，晶瑩的露水夾雜著微冷的寒意附著在指尖上，傳遞而出的溫度令人無法置信現在是七月。
倏然間，一個東西飛掠過眼前，是顆糖果形狀的抱枕。
女孩詫異了一下，隨即將它抱了起來。那是自己放在行李箱中的抱枕。女孩睡覺時習慣要有抱枕，所以就是出來爬山，她也帶著自己最愛的糖果抱枕。
她並不太驚訝自己的抱枕憑空飛來，因為這個原本是六人的客房，今天硬住了十個人，非常擁擠，而她的室友們更天不怕地不怕的在房間裡玩起了枕頭大戰，導致堆積在角落的行李箱東倒西歪，想必她的抱枕就是在那時滾出來的吧。
「千縭，來玩啊！」女孩最好的朋友──吟香朝她伸出了手，嬌小的她現在兩手都挾著枕頭，模樣看來十分好笑。
「不了，我想欣賞夜色。」千縭微微笑著，輕輕地搖了搖頭。她喜歡靜靜地看著朋友嬉鬧。
吟香嘟起嘴，有些不高興，但她很快就轉移了目標。
「凌芯，你怎麼還在念書啊？我們才剛考完指考，不是嗎？」與千縭一樣沒有參加枕頭大戰的還有一人，那就是躲在角落，帶著眼鏡用功讀書的凌芯。
今天是七月四日，對她們而言，這是人生中第二個大考的結束，昨天一考完，她們便收拾好行李，上了山，打算好好的大玩一番，為高中生活留下最美的痕跡。同時，也是為了在即將到來的離別之刻沒有遺憾。
「因為我是真的喜歡讀書啊。」凌芯從書本後探出頭來，由模擬考的成績可以知道，她可能會上台大。
其實一天的行程下來，由於都是走山路的關係，大家的腿幾乎都疲累不堪，所以像千縭和凌芯這種體力比較不好的，會想在一旁休息也是無可厚非。
突然間，一陣熟悉的笑聲從半啟的房門傳入，千縭不自覺抬起目光，朝門口望去，因為門扉的遮掩，她當然什麼也看不到。
吟香俏皮的臉色忽地閃過一絲狡黠，她趁著千縭的目光在門口的同時，一把搶過千縭手中的糖果抱枕。
「吟香？」等她回過神來，吟香早已拿著抱枕，衝出房間，千縭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也趕忙追著她出去。
「煮熟的葉子，你看這個抱枕。」一聽到吟香叫喊的那個名字，千縭立刻停下腳步，頭低了下來，只敢用餘光偷瞄吟香和站在她眼前的男人。
男人是他們高三的班導，今年二十三歲，還是個實習老師，他的身材中等，皮膚偏黑，一雙眼眸總是神采奕奕。他名喚主夜，意即主降臨之夜，他的生日就是十二月二十四日。雖然有個頗具深意的名字，但學生總愛暱稱他為煮熟的葉子，他很喜歡這樣的暱稱，因為這樣代表了他跟學生幾乎沒有距離。
主夜接過抱枕，端詳了一會，立刻恍然大悟，他輕輕一拉外層的紅色枕頭套，裡頭還有一層藍色的枕頭套，等於外層是糖果包裝紙，裡頭卻是糖果，這樣的設計真得別具創意。
「哈，真特別。」學生常這樣和他分享很多東西，他也常常拿很多自己的蒐藏品給她們看。吟香趁機偷偷指了指離他們稍遠的千縭。
「這是妳帶來的嗎？」
感受到腳步聲而抬起頭的千縭，一對到主夜的眼眸，又慌張地低下頭，一抹緋紅悄悄浮現在那白皙的臉頰上，雙手侷促不安地交錯著。
「嗯……」她很膽小，一緊張便連話都講不好，結結巴巴地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就連點個頭都有些僵硬。
「很好玩的抱枕啊！」將抱枕恢復原樣後，主夜便把它還給了千縭。
千縭有些羞赧地接過，還是只敢偷偷覷著他，不敢像其他同學一樣與他一同笑鬧。
「妳可以笑得再活潑、燦爛點。」那是十分細小的低喃，估計只有自己聽到。
千縭微怔了下，鼓起勇氣抬起頭，卻見主夜燦爛的笑容，主夜一向笑得很有自信，彷彿沒有什麼問題能難倒他似的，他的笑容一直都是千縭所欽羨的。
千縭是個平凡的女孩，成績中上，但在學校的表現並不突出，她很安靜，但她的心思卻十分徬徨，她對未來的一切都很不安。
但是旁人卻查覺不到她的心情，因為她很會壓抑，她也會笑，只是那種笑容卻總是少了一點什麼。
是自信。
高三時，主夜的出現讓她了解自己所欠缺的部分。
主夜是個不太像老師的老師，他不太要求成績，只要有及格他就很高興。這在地方上的第一女中可是件少見的事。他上課絕不沉悶，除了課業進度外，他還會講笑話、自己種種不可思議的經歷給她們聽，一掃高三的沉重壓力，她們班上，也總是每天都充滿笑聲，一點都不像即將面臨大考的班級。
這樣的帶班方法，自然承受了學校很多的壓力，可他總是不以為意，繼續與學生打成一片。
這樣的態度，帶給千縭很大的震撼。主夜在課堂上講的事蹟，總是深入她的心坎。
她也想像主夜那樣，自在地笑著，也想，敞開心胸無所畏懼地接受一切挑戰。
望著他與其他同學嘻笑離去的背影，緊擁著手中的糖果抱枕，上頭那依稀殘留的餘溫，如水波般地在心中激起漣漪。
隨之蕩漾而過的情感又是什麼？嬌羞、甜蜜，又帶點苦澀。就像淺嘗一口黑咖啡，那揮之不去的愁苦在舌尖上刻下一道難以抹滅的印記，卻又令人醉心，總是在夜間反覆緬懷，不忍捨去。
她喜歡坐在靠窗的座位裡，微側著身體，看著他上課的背影。她能自然地聽他的課，但若在下課時，與他面對面，便會感到羞澀。他的身影，是蜜漿般的濃郁，甘醇卻令人百嘗不厭。
人的情感極其矛盾，在那如花蕊初放的柔心裡，同時交雜了苦澀與甜蜜兩種極端的感情，她的眼角會因微苦的氛圍而醞釀出澄澈的淚光，卻也能揚起魂牽夢縈的淡淡笑容。
那一夜，她帶著淺淺的笑容，在糖果抱枕的溫暖陪伴下，度過了些微寒冷的夜晚。
翌日，是他們一起度過的最後一日。明日早晨，他們將各自踏上自己的道路。
白日豔陽高照之時，他們就如翱翔於天際的飛鳥，活潑而有朝氣地盡情遊玩著。
然而，隨著太陽西斜，赭紅色的雲彩在蒼穹上鋪綴出一道歸途的地毯，暮色時分的驟降的溫度，就像一聲喟嘆，讓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對他們而言，離別不在畢業典禮，而是在這場旅行。
夜幕低垂，旅行真的要結束了。
三十幾人席地坐在已關門的遊客中心前，冰涼的石階帶著厚重的水氣，彷彿快下雨了。
沒有燈光。缺了一邊的銀色彎月靜靜照耀著，稀疏的光芒，讓彼此的臉都看不清楚。這樣，也罷。多少的淚痕都可肆意佔據那青春燦爛的臉龐。
吉他的絃聲低沉而哀傷地劃過苦悶的空氣，讓積累而出的離別之傷一湧而上。
『今年夏天是個充滿希望的季節，我們就要說再見，不知何時會相見，曾相處的畫面，不停重複上映在眼前。今年夏天有種令人不捨的感覺，徘徊在你我之間。抹去彼此流下的淚水，重新展開笑顏。各自踏上，錦繡的明天。』
泠泠的絃聲，訴著哀婉的心思，和著泣音的歌聲，有些斷斷續續，逝去停不下的淚水，她們閉眼唱著，讓如江水般流洩而出的澎湃情感盡情發洩。
彎月沒入晦暗的天際，雨絲滴滴而落，冷意凌風而來，但他們還是唱著，只是更靠近坐著，依偎著彼此，互相取暖。想讓彼此的溫度在此刻交會，然後在心裡留下永不抹滅的痕跡。
曲罷，帶著濕意的空氣裡瀰漫了更多的低泣聲，沒有人站起來，大家都只是坐著，想讓時間停留久一點。
『それぞれにそれぞれの決めた道を歩き。いつの日か微笑んでまた逢えるその時まで。黄昏が告げる秋の訪れ。移り行く紅の空に遠い日々を想う。秋の陽に見守られて実り成るようにいつかは君の夢も叶うでしょう。』
（我們踏上各自的各自抉擇的道路，在未來的某日綻放笑容，直到重逢時，黃昏告知秋日到來。移轉的霞紅天空令人想起遙遠的過去，如秋日陽光守護著成熟的果實，總有一天妳的夢想也會成真。）
主夜的歌聲沉靜而渾厚，幽幽唱出的日文歌顯得縹緲而空靈，化為一縷迷濛的薄霧，飄散在空氣中，朦朧了彼此的身影。
千縭很喜歡主夜的歌聲，儘管知道那首歌不是為她一人而唱。
千縭的位置離主夜很近，她感受的到那哀悽歌聲下的憂愁吐息，欲伸手觸摸，卻還是收回了手，深怕一但摸著了，這幻夢似的場景，將如同泡沫般地消逝，無痕。
將手輕放於胸前，感覺到那逐漸加快的心跳，以及滿溢而出的悸動。
她依稀發現，主夜眼角裡的水氣，是淚？是雨？亦或是薄霧的幻像？不管如何，那都不是為了她一人而展現的。
心口微微抽痛著，為何，為何是這麼的難過？
她只不過是他的學生。儘管覺得只要能在靠窗的角落默默注視他就很幸福了，為何卻希望他能多注意她一些？
淚水不爭氣的潰堤，她並沒有去擦拭，只是茫然地凝視著主夜，然後無聲地流淚。
就這樣吧，就什麼也都不要說，在心底鑿一個地窖，把回憶深埋於此，然後無聲的離別。
只有那婉轉的歌聲，隨著淒冷的晚風，帶著少女最真切的心意，旋入天際。 |
狗仔卡
發表於 2009-8-17 19:4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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