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傳』千迴 冰漾
『生不如死,但若連最後的選項都被剝奪了,我還能剩下些什麼……』
這句話,是冰炎十二歲時,從救命恩人那聽來的。
“褚冥漾”,現在我把這個名字告訴你,請你幫我記著。
冰炎當時只覺得那人的所有都彷彿淡淡的,淡淡的聲音、容貌、談吐舉止,連活著都似乎只是輕輕淡淡的。
冰炎沒想到,這抹淡淡的身影,到最後竟會是如此深深的銘刻在他心上,無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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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殿堂,十二歲的小冰炎被兩名侍衛扣押著跪在地上,銀紅的髮絲散亂,看上去十分狼狽。
坐在主位上的是這座皇宮的主人,也是這個國家地位最高的皇,人人皆稱血皇,本來的名號倒也被眾人給忘了。
在血皇剛即位時,想將自己兒女獻入宮中的人不計其數,畢竟這位皇上年輕英俊有才氣有地位,但最後這些送入後宮的男男女女卻沒有一個出過皇宮……更正,是沒有人「活著」出過皇宮,漸漸的,沒有人肯把自家的兒女送入火坑了。
「哦?這次的貢品品質還不錯,背景呢?」
看似隨性的坐在皇座上,好似有些無趣的問著,幽綠色的眸子閃過一絲血腥的玩性。
「秉告陛下,是個獵戶自稱是捕獵時發現的,特意呈給聖上,求聖上垂憐。」
一旁的太監見皇上問了話,連忙報上手邊的資料,就怕一個不是,惹的龍顏不悅會被降罪,腦袋就這樣不見了。
「很好,孤甚感歡喜,發落下去,進獻者重重有賞,而這個人……帶入後宮……」
「等等……」
屏風上,映出一抹纖細的影子,來者是後殿三宮六院中唯一的主人,也是血皇唯一的妃嬪,宰相瀞澞之子,瀞淩-瀞貴妃。
「愛妃素來不喜現身朝堂,今日一出所為何事阿?」
勾起一抹興味的笑意,勾手讓瀞貴妃走出屏風,粗魯的一把扯進懷裡抱著,一點也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即使手腕明顯的被拉扯出紅腫,瀞淩也只是略微皺眉,竟像是早習慣被這樣對待一般。
「陛下曾問過臣妾想要何種生辰禮物,臣妾想清楚了,陛下一言可還算數?」
抬首,玄黑眼眸直視血皇,這是許多朝臣做不到的。
巴掌大的臉蛋鑲嵌著精緻的五官,過於白皙的皮膚微微透著病態,如絹般的青絲以簡單的梨花簪綰著,和冰炎相較之下雖不算是絕美,卻也算的上標緻。
「還真是難得,愛妃竟然主動向孤要求,孤怎能不遂和愛妃的心願呢?愛妃想要什麼儘管提便是。」
聽見血皇的答覆瀞淩沒有說什麼,只是抬起那過於纖細的手臂,指向跪在地上的冰炎。
頓時整個朝堂鴉雀無聲,畢竟血皇才剛表明十分中意冰炎,所有人心理都在揣測血皇的想法,更有不少人暗自想著瀞貴妃這次定會碰到血皇逆麟。
「哈哈哈,沒想到愛妃竟然看上了這次的貢品,有何不可?愛妃想要儘管拿去便是,只不過……今晚愛妃可要代替他好好陪陪孤了。」
出乎眾人預料,血皇只是大笑幾聲便乾脆的賞給瀞貴妃,看來比起來路不明的冰炎,瀞淩還是更受血皇寵愛。
「謝皇上……」
朝堂之下,人心暗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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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炎被送到瑾璃宮時,全身已被打理乾淨了,替他整理的宮女告訴他,瀞貴妃從未招過貼身隨侍,所以也沒有人能提點他該注意些什麼,只能讓他好自為之。
今夜皇上擺駕瑾璃宮,冰炎從未被教育過這種情況該有什麼作為,只好進到內堂,直接向瀞貴妃詢問需要他做些什麼。
「你去準備桶水,本宮晚點要沐浴,還有,等等不論發生什麼事都別喚人過來。」
冰炎還來不及想明白瀞淩這些奇怪的吩咐,門口便傳來太監特有的尖細嗓音,他只得加緊離開內堂,不知為何,打從心底的不想碰上血皇。
『皇上駕到──!』
下了御輦,視線左右掃了一回,接駕的隊伍沒瞧見冰炎的人影,瀞貴妃看出血皇想法道:「臣妾讓他去準備沐浴用的熱水了,陛下找他嗎?」
擺手示意其他人在外頭等候,一手攬著瀞貴妃走進瑾璃宮內,只有身邊隨侍的太監跟了進去。
三更天恭送皇上離開,冰炎還疑惑著為何血皇不留下來過夜,進到內室,卻被眼前所見的景象震懾住了。
那不是單純皇上寵幸妃子會有的景像。
應該是他主人的人雙眼緊閉,仰躺在華麗的雕花大床上,細瘦的足踝還鍊著鐵鍊,床鋪上遍佈著點點紅漬,宣告著方才的激烈,也隱含著被凌虐那方的痛苦,白皙的軀體上散落著數不清的交錯鞭痕,鞭鞭到肉、條條見血,原本柔順整齊的長髮則死死繞在纖細的脖頸上,那個人明顯已無生命跡象。
冰炎原本想出去找人過來,但他不久前那人交代的話語浮上腦海,像是早就知道會有現在情形發生似的。
動手將緊纏在那人頸項上的頭髮解開,忍不住伸手觸碰著已經泛紫的勒痕。
忽地,他的手急急收了回來,好似觸碰到原本應該停止的脈搏狠狠的跳了一下,還來不及確認,原本緊閉的雙眼竟也緩緩睜開。
「還愣著做什麼……扶本宮去沐浴……」
瞠大眼看著眼前人在傷口塗上某種不知名的藥膏,上頭的傷痕立即消失無蹤,回復原本的白皙細緻,冰炎終於忍不住問出口:「你到底是人是鬼?」
漆黑的雙瞳望著冰炎,像是在思考,但更似是在失神。
「……我很久以前便以失去做人的資格了,卻怎麼也無法成為鬼。」
「我的姓名已被剝奪,從那天起我的名字便是瀞淩,不會有人知道我曾經的名字是褚冥漾,現在我把這個名字告訴你,你會幫我記著嗎?」
你,會幫我記著嗎?
從那天起,冰炎覺得自己似乎真正踏入了那人的世界。
私底下只有兩人的時候,冰炎會喚那人「褚」,那人真正的名字,也是只有他才會呼喚的名字。
每當血皇離開後,冰炎會主動的替那人整理好一切,抱著他去沐浴,替他上藥。
某天,那人給了冰炎一樣兵器,一柄會認主的長槍,來年冰炎名冠天下的武藝有一半以上是出自於那人的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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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與平日並無明顯不同的午後,瑾璃宮內唯二的居民皆待在後花園,一個優雅的持著瓷杯啜飲著前些日子皇上賞賜的上等春茶;一個在一旁舞著長槍,動作流暢俐落,伴著片片落下的粉色櫻花,畫面顯的無比詩情畫意。
不知不覺冰炎入宮也已是第五個年頭了,從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成長到足以保護自己的十七歲青年,這期間他一直待在瀞貴妃的身旁,平時戴著面具示人,那是那個人送他的十四歲生日禮物。
以純白為底的面具臉頰會著兩道血紅的符文,似淚,卻也更似燃燒著的火焰。
冰炎曾問過為何要讓他帶著面具,但,問了三次分別得到:「怕你太漂亮,皇上看了獸性大發會危即我地位。」、「路邊宮女都被你吸引過來當差會很吵。」、「我高興。」
最後一次,瀞淩估計懶得想理由,知道再問下去也只會得到莫名其妙的答案,冰炎沒有再問第四次了。
「褚,我決定了,我要推翻血皇,帶你離開這裡。」焰紅色的雙瞳直直看著那個人,眼裡流轉的是無比認真的光華。
執杯的手輕輕顫了一下,很快的便平復將杯子放回桌上。
「你要知道,一但踏上了這條路就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了,你確定你準備好了?」夜色的眼瞳對上冰炎的視線,宛如一灘死寂的水平靜無波。
「我知道,我思考很久,也想的很清楚了,褚,我喜歡你。」望著那人瞠大的雙眼,伸手握住那小了自己一圈的手臂,一使勁將人納入懷中,一手攬住腰,另一手順勢勾起小巧的下巴,吻上。
彼此的氣息交纏著,冰炎不停的挑戰那人敏感的底線,輾轉吮吻著粉色的唇瓣,即使懷中人不停掙扎著想逃離自己也不願意停止。
「唔……」彷彿被冰炎吻盡了一切的反應能力,漸漸不再掙扎,反而開始有些笨拙的回應著。
「冰炎……我會幫助你,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同樣的,在你成功之後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靠在冰炎的胸前,還帶著微微喘息,幾乎將全身的重量都交給他支撐。
「什麼事?」依然緊摟著彷彿不堪一握的盈盈腰肢,忍不住一再撫摸著如瀑的綢緞黑髮。
「到時候再告訴你……答應我好嗎?」蹭了蹭冰炎厚實的胸膛,彷彿小貓撒嬌一般。
「好,我承諾。」伸手與那人拉了勾,冰炎覺得彷彿看見了一道水藍的紋路,纏上兩人的手指後在眨眼間消失,快的彷彿是錯覺。
「謝謝你…….」
最後的最後,請,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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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九月,翠綠的葉子染上枯黃,平添幾分悲涼之氣。
皇城驚傳刺殺一聞,瀞貴妃的飲食遭人下毒,所幸太醫診斷及時才未釀成大害,唯一令人惋惜的,是瀞貴妃身旁的隨侍亦身中此毒,不日便魂歸西天了。
血皇親昭,尋得此毒解藥者,賞百畝良田,黃金萬兩,一時間,皇城內風聲鶴唳,最後是大將軍藥師寺夏碎晉獻出家傳秘方才結束這場風暴。
隔年年底,自邊關立起一股新勢力,打著推翻天朝血皇,另立君王的名義四處招兵買馬,得民心者得天下,這股勢力崛起的異常快速,一路上攻無不克,不出三年便直搗天子城下。
──節錄自『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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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和血皇正面交鋒了,緊張嗎?」
帶笑的問句,完全讓人感覺不到絲毫血腥,一如敵軍給他的封號──『笑面羅剎』
「現在才問不覺得太遲了嗎。」
抬頭望了望近在眼前的皇宮,冰炎送了策馬在一旁的夏碎一個大大的白眼。
四年前,瀞貴妃不惜用毒只為送他出宮,讓他進將軍府。
但雖然死是假的,毒可是真的,否則怎能從血皇的眼皮底下脫逃?
那日的劇毒直接讓冰炎休養了一年才完全康復。
長達三年的戎征生涯,從沒有一刻忘記那個人。
“快了,就快了……他的……褚……”
從城門直線進入皇宮,幾乎完全沒有阻礙,一路上甚至還受到民眾熱烈的歡迎,皇城內的士兵早就在少將軍雪野千冬歲、宰相瀞澞兩人暗中的動作下易了主,天朝近千年的江山繁榮已成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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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冰炎第二次身在這奢華無比的大殿上,第一次,他是以禮物的名義立於此,這一次,他將親手宰殺那個無比殘暴的君王,讓那個人得到自由。
「喔?我還真該鼓勵你們竟然能闖到這裡來,應該給你們拍拍手才對,只不過,一切都到此為止了,在場的人不會再有命出去,你們該不會以為孤能坐的懚這張龍椅靠的只有那些牆頭草軍隊吧?」
話音落下的同時,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強大懾人的壓力,那是失傳近百年的邪術。
血皇在位的時間實在太久了,兩百多年的時間足夠讓人遺忘,忽略他曾經是一位令人聞之色變的強大術士。
但,同樣被遺忘的人不只有一個。
同樣是兩百多年前,擁有絕對言靈的妖師一族在一夕之間滅族。
一柄刻著奇異符文的長刀自血皇胸前透出,抽回的同時帶出了一大片代表不幸的绛紅。
『邪惡之術,從吾言之,散。』
從一開始,瀞貴妃就站在血皇背後,一整套動作:抽刀、刺入、拔出、收刀,流暢的好像他生來就該這麼做。
血皇的身體晃了晃,卻還一樣優雅的坐下,朝瀞貴妃揮了揮手,示意他過來,讓他坐在自己雙腿上,一如以往,卻好像有什麼不同了。
眾人的動作從剛剛就恢復了,卻沒有人出言打破這詭譎的氛圍。
「漾漾……」環在血皇肩膀的手臂一抖,沒有開口,只是把頭埋進了血皇的頸窩。
「漾漾這次做的很好,我就知道我的漾漾絕對不會讓我失望的……」一手輕拍著懷中人的背,似是安撫著,語氣、神情、自稱都和剛才不同了。
「……笨蛋……安地爾是……大笨蛋……」
「是、是,我是笨蛋,不對,你怎麼可以這樣罵為夫。」血、不對,安地爾知道懷裡的人哭了,每次那個人一哭總是喜歡罵他笨蛋,雖然他也聽的很開心就是……「對不起,是我錯了,不管是不是都是我的錯好不好?……怎麼我那麼努力餵還是這麼瘦阿?這樣為夫好有挫折感……你從小就愛哭,可是又哭的好可愛……呵……就是因為這樣耶呂和比申才那麼愛逗你……然後又會被玥姐整的很慘……我常常擔心一個不小心你就被拐跑了……直接娶進門果然是最快的方法……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好丈夫……等等下去一定會被玥姐揍……」
原本規律的拍撫漸漸慢了下來,變的有一下沒一下的,所有人都感覺的到他已經快到盡頭了,他卻仍未停下嘴邊的叨唸。
「……要記得再找個好丈夫…….開開心心的過一輩子……如果他對你不好儘管告訴為夫……爬也爬回來幫你揍他……記得……一定……一定……要幸福……」
強撐著舉起的手無力的垂下,隨著漸漸消失話音不再有反應。
當褚冥漾回頭站起身時,面上已不帶一絲淚痕。
瀞貴妃的不死之身源自於血皇親手在他身上刻下的符文,現在血皇已死,咒術自然解除,也就是說……
「冰炎,還記得嗎?你答應我攻下皇城後要幫我做一件事。」一步一步,緩慢卻堅定的踏著步伐。
「我記得。」微微皺眉,沒來由的,冰炎心裡一陣不安。
「那好,我的要求便是……」終於走到冰炎面前,身高差迫使他必須微微抬頭才能直視冰炎。
『殺了我。』
在絕對的言靈面前,一切的抵抗都如同兒戲,在冰炎回過神時,手中不離身的長槍已然穿過褚冥漾的胸膛,噴濺出的溫熱血液染了他一手一身。
「褚……為什麼……」急忙抽回手中的凶器,慌忙的按著傷口想止血卻還是徒勞無功。
「傻孩子……我可是人見人怕的妖妃吶……只有我死……你才能真正得到一切……」
躺靠在冰炎的懷裡,大量的失血讓意識漸漸朦朧,可有些話一定要說完,不說不行。
按住原本還想說什麼的冰炎,搖了搖頭示意那人聽自己說「……兩百多年的日子我早就累了……只有血皇死去,不死的詛咒才會消失……對不起……利用你了……」
環抱著褚冥漾的雙手緊了緊,卻只是搖頭「我不怪你,從來不怪你……吶,褚,我一直是個孤兒,從來沒有人幫我娶名字,你不是要我當皇帝嗎?冰炎就當稱號,你幫我取個名字好不?」
懷裡的褚冥漾已經閉上雙眼,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但他最後還是得到了回應,最後的……
「吶……就叫做……颯彌亞……」
「好,我就叫颯彌亞……」一滴晶瑩的水珠自褚冥漾的頰邊滑落,是最初,也是最終。
對不起,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那是親情,也是最初的愛情。
對不起,已經累了好久,真的沒有力氣再走下去了。
對不起,其實在你堅定的說要帶我離開時,我動搖了。
對不起,最後我仍無法丟下安地爾獨自幸福。
對不起,如果能先遇到你……那該多好……
對不起,冰炎……颯彌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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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感謝阿墨墨的靈感啟發,很抱歉在感謝時叫錯人(一整個丟臉)
那就和在床上激烈到一半喊出來是前夫的名字一樣羞恥阿阿阿阿((完全不一樣!!
然後,寫文什麼的果然是要天啟~♥
但,請容我丟開所剩不多的形象說一句:
尼馬我家斑馬同學的野馬爺爺的天馬鄰居的種馬和路過的汗血寶馬!
為毛天啟給我變成安漾阿阿阿阿阿!
形象神馬如浮雲(茶)
2012/8/29 06:23之我不管我要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