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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26 19:3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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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疆】同命.02 (02/26)
本帖最後由 八雲夕弦 於 2020-2-26 19:37 編輯
縱然前夜進行了大量活動,但當衛名允醒來的時候,天色也才方亮。
他睜開眼睛環視車內,入目所及籠罩著一片昏暗的藍,疆書宇原本的位置已經空了,賴樂琪正蓋著毯子蜷在他對面的角落睡著,一小部分槍管的金屬從毛毯下露出來,在幽暗的車內微微反光,是伸手就能拿到的距離。
末世守則一:武器絕不離身。那怕是在睡眠期間——畢竟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有什麼東西從陰影中跳出來啃掉你的腦袋。
又在原處坐了一會兒,衛名允才輕手輕腳打開門下了車。晨光熹微,昨夜到達時尚只望見一片黑暗的樹林已顯露地貌,疆書宇坐在附近地面的一節枯木上,一本小冊子在膝頭攤開,似乎正就著淡薄的天光書寫什麼。
「怎麼不叫我。」
他走過去,疆書宇抬起頭,「小琪開到定點後守了前半夜,換班時我想你昨晚受傷,就沒叫你。」
他這麼說道,而衛名允點了點頭,算是承接同伴的好意。他在疆書宇身側坐下,接過對方遞來的能量棒,撕開包裝吃了起來。
他啃著充當早餐的食物,而疆書宇仍低頭在小冊子上塗寫著,衛名允側目看了一眼,紙上用黑色墨水書寫著座標形式的數字,以行數的方式向下排列,有些已經塗黑而有些沒有,而就在在他打量的同時,疆書宇劃去了其中一個座標,卻又翻到紀錄的最末端,添上了兩組新的數字。
而後他直接翻到了小筆記本的末尾部分,與先前不同,此部分是諸多簡筆畫的人像,他咬著筆桿找了半晌,最後在其中一幅人像上落下了註記。
「所以,那是下一個?」衛名允問。
「只有模糊的訊息。」疆書宇搖頭,「昨夜的實驗室沒有對分子研究所太重要的項目,負責人知道的也不多,他只在幾年前在一座和分子研究所有交易關係的中型基地偶然見過這個人,而其他研究員都稱呼他為李教授。」他用筆尖狠狠戳了一下人像的腦門。「又一個教授?」衛名允看著人像上暈開的墨漬,「分子研究所真的把這職業的榮譽都完全敗光了。」
「區區名聲算得了什麼,」疆書宇啪一聲闔上了小冊子,「有需求就有供給,只要分子研究所能繼續做出好東西,誰會管他們的實驗到底多傷天害理、又死了多少人。」他拂開落在眼前的一縷銀髮,瞇起眼睛,「就算有我這種尋仇的,自然也有大把的勢力願意趕著上做分子研究所的庇護來替他們鋪平道路。」
他用靴底把一片苔蘚狠狠碾碎,臉上浮現嘲諷的笑容,「嚼碎了他人骨血鋪成的道路。」他說,「與虎謀皮,他們就不怕自己哪天也變成地基。」
「無所謂,那我們就把路給刨了。」衛名允接下話頭,語氣自然,「慢慢來,時間管夠。」他伸手在同伴的膝蓋上揉了幾下,接著將手中的能量棒折了一半遞給對方。這種類似於投食安撫的行為招致了白眼,但疆書宇倒也沒有拒絕,接過咬了幾口,衛名允吃完自己手中那一半後將包裝揉成一團塞進了口袋,起身到車邊開門拿了些水,而在這期間,賴樂琪也醒了過來,女性將頭探出車外,看見兩個比自己起得早的隊友後搖了搖頭,用清水撲面簡單做了盥洗後便跳下車來,繞著裝甲車檢視車況。
隨著時間推移,原先靜謐的森林中開始有了生物的響動,此時朝日已從雲層中初現,金色陽光從林蔭的縫隙間灑落,樹影晃動著,葉片在微風的間隙中搖晃擺盪,細微的響聲彷若林間的絮語。
又或許那些樹木真的在進行交談:此處原先是林業用地,樹種清一色皆是櫟木,而在植物類型的異物當中,櫟木的變異是最溫和而最不具攻擊性的,它們之間的交流可以只是葉片的晃動,又或者只是穿越樹林的一陣遙遠風聲,人類亦鮮少察覺。這也是他們敢於進入森林過夜的原因,畢竟櫟木林中甚至連棲息的異物習性都是相對溫和的,若不刻意驚擾鮮少會做出攻擊行為。若是換了強勢的黑刺李或紫杉木群,恐怕他們整夜便要應付層出不窮的襲擊──不只是來自動物,樹木也包括在內。
風聲在耳邊響著,疆書宇片刻後收回了按在身旁樹幹上的手掌。他們並沒有在原地過多停留,在三人都修整完畢並清除所有人為痕跡後,裝甲車駛出了森林,再度開上道路。
按照計畫,今日他們會繼續往南經過安山和梧嶺,裝甲車將會用一天的時間穿越兩座山脈之間的平原,若行程足夠順利,他們便能在日落之前離開縱谷,附近的人類基地將會是他們今夜的停留處。
「硐城、或宜陽。」賴樂琪說,她在地圖上畫出一道直線,在末端的兩個地名上分開,「雖然方位不同,但離我們的距離都相差不遠,而且這兩個地方都有正規的勢力管理,要交易我們手上的物資會是較好的選擇。」若是零散勢力自行形成的基地,在物資的交易上多半是誰的拳頭大誰就佔了好處,雖然隊伍的實力無須擔心這種情況,但時間一久也覺得麻煩,因此他們若需要交易,也多偏向少數管理嚴謹的地區。
「而且這兩地最近都被異物騷擾的挺嚴重,各自需要人手幫忙,因此給出的條件都不錯。」不待二人發問,賴樂琪又繼續說下去,「單看條件的話是宜陽好一些,交易價格除去二成、包吃住、供熱水,若要幫車裡的零件升級也能減免價格……」「他們直接給出了這些?」衛名允的聲音從前座傳來。「當然不是,」賴樂琪說,「頻道上有人認出了我的代碼,所以兩個基地的人都各自聯繫了我,開給我們較優厚的條件。」
給予強者優待,這種情況在末世並不少見──在末世中,多數人選擇抱團生存接受強者保護,基地與根據地便由此而生,但也有一部分如獨狼般離群漂泊,在異物橫生的年代,這種人通常不是蠢到極致便是有足夠的實力應付危機四伏的廢土世界,而這些年來四處闖蕩、已小有名氣的三人小隊明顯屬於後者。
這種離群索居、不屬於任何勢力的異能者通常都是諸多基地招募的對象,那怕無法招攬至麾下,付出相應代價對異能者們進行雇傭也是選項之一:舉凡協防基地、清理異物、協助傳遞信使、護送物資、甚至是陣營火拼都在能明碼標價的範圍內。
「那硐城呢?」衛名允問,「開了什麼條件?」
「沒什麼囉嗦的,交易價格折半,還送我們一箱軍火。」
「夠乾脆,不過分子研究所的東西就算了。」
「倒不是。」賴樂琪想了想,開口,「硐城是隸屬雷神的地區之一,他們有自己的科研團隊。」
「靳展。」疆書宇抵著嘴唇,若有所思地道,「不意外。那宜陽呢?是哪一方勢力管理?」
「疆域。」
指節摩娑的動作一頓,疆書宇眨了下眼睛,換了個角度改為抱臂的姿勢,他向前傾身去看地圖,動作的變化彷彿再隨意不過。同時衛名允的聲音自前座傳來,「疆域和雷神?」他的聲音帶著懷疑,「若是他們治下的區域,只是聘請我們協助清理異物的話,這酬勞也給得太多了。」
若是普通二三等的基地還能理解,但若背後是雷神或疆域這種大勢力,怎麼看都太不正常,畢竟大組織裡不乏強者,沒道理還要從外請人協助。
「關於這點,我想應和最近發生的事有關。」賴樂琪俯身看向地圖,「硐城和宜陽兩座城市本就是依靠附近山脈中的礦業發展起來的,山中礦坑雖在末世前便早已荒廢數十年,但最近探勘又有了新的發現,兩個基地為此發生了些零星衝突,還有──目前只是謠言,但據說為了這件事,蘭都和中官市都來人了。」
蘭都、中官市,疆域和雷神的大本營。從那兒來人了說明層級絕對不低,就不知道兩方是要談判呢,還是直接約架了事。
「肯定不是又發現了鐵礦,」衛名允握著方向盤的手指輕輕敲了幾下,「鐵礦還不值得核心幹部親自下場,這是發現了什麼?」他開了個玩笑,「難不成黑霧還能變異出汎合金?」
疆書宇瞟了他的後腦勺一眼,「你怎麼不說氪石呢。」他說,「起碼我還能打一根矛。」
賴樂琪為這幼稚的對話翻了個白眼,「你們難道不該關注一下這件事本身嗎?」她說,「優厚的酬勞、兩方衝突的當下時間點,恐怕比起獵殺異物的幫手,他們更想找的其實是打手吧。無論我們到哪一座城市,都可能會捲入衝突。」
「倒也不見得。」衛名允持不同意見,「打著清除異物的名號,實際上卻讓人做傭兵的勾當,這就算酬勞給了也一樣會得罪人,以疆域和雷神的做派,不至於連這點都拎不清……」「他們只是想找人鎮鎮場子。」疆書宇忽然道,「我們隊裡有五階異能者,就算在大組織裡也不是四處可見的戰力。」他向衛名允看去,「你只要往他們的基地裡一站,就算什麼都不做也已經發揮出作用了。」
他的話語中盡是調侃的笑意,然而衛名允卻也生不起氣來,「要一尊『門神』的話,你合適得多。」他喃喃道,一邊朝後視鏡看去,如同具有某種默契般,疆書宇同樣在鏡中抬眸回以凝視,他的唇邊依舊帶笑,然銀髮燦然、色澤近乎冰冷,而他知道那雙藍眼睛在不笑的時候,甚至是有些嚇人的。
「鎮場子難道不是你比較適合嗎?」他用眼尾瞄著後視鏡裡的隊友。縱然已晉升至五階異能者,但他從未懷疑過疆書宇的實力遠勝於他,而對方因能力而生的外貌異變也在無形中替這種論點增加了絕對的可信度,「你冷臉再凍個冰雕就挺嚇人了。」「而這就是為什麼你才是隊長的原因。」從原地起身,疆書宇伸出雙手掛靠到前座的椅背上,「別低估自己外貌的威力啊,衛小哥,所有人都喜歡陽光帥氣的暖男,無論套話還是色誘都比冰山人設吃香得多,」他拍了拍衛名允的臉頰,「就算是末世也不例外。」
「得了吧,真較起勁來,可沒幾個人兇得過你。」險些手一滑沒握住方向盤,衛名允喃喃。「話說回來,就算沒有我們,疆域和雷神若是衝突起來,兩方同樣不乏強者,結果如何也是難說。」勢均力敵的情況下,發展到最後空耗著是最有可能的。
「如果疆書天和靳展夠聰明的話,就會知道動起手來誰都討不了好:與其讓其他勢力趁虛而入,動動嘴皮子就能解決的事又何必非要明刀動槍?」收回手,疆書宇轉身靠著椅背滑下身來,「戰力再強也不過是增加談判者身後的資本,無論我們應了哪一方,五階異能者都是象徵意義遠大於實際。」雖說在通常情況下,基地組織『雇傭異能者清理異物,實際上是藉其威勢震懾對手』的做法看上去形似單方面的利用,但卻也是被默認接受的:畢竟在這種情況下,基地組織因此開出的酬勞會因此豐厚許多,而異能者也能順勢『接下』半個人情──因此,雖說看似遊走於契約精神的灰色地帶,但於雙方而言,卻都是互惠互利的好事。
「疆域和雷神,無論哪一方從前於我們都沒有過多交集,」流暢接下疆書宇話中所指的意涵,賴樂琪的手指在地圖上來回輕劃著,「而這種充當『背景板』的小事一般組織也不會計較,不存在得罪誰的問題。關鍵在於我們接下來的需要,」她稍稍停頓了一下,「以補充物資為目的,首選應是宜陽……」「不去宜陽。」
疆書宇忽然開口,車內一瞬安靜下來,賴樂琪看向面前的同伴,臉上露出帶著詢問的詫異神色。然而疆書宇卻別開了目光,他低頭看著地圖,視線像是落在固定的一點。
「去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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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硐城方面,你確定真的沒問題?」
女性的聲音打破寧靜,疆書天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轉頭去看提出疑問的發話者。百合站在他身後的不遠處,見他看來便又挑了挑眉。
「我剛接到新的訊息,你不在大屋,我想就在這裡了。」她邁開腿走向自家團長,與之並肩而立,「談判方面,靳展的確也派了核心成員到硐城。」百合抱起雙臂,眉頭鬆開又皺起,「很明顯他們也不打算輕易解決這件事。」
「但撕破臉對雙方也都沒好處。」轉回視線看著前方,疆書天再度開口,「靳展明白這點的,不會輕易起衝突,這次就是……好好聊聊,看怎麼得出最優解。」慢條斯理說著,疆書天瞇起眼睛,像是要就著陽光數清空氣中的每一粒浮塵,「而且至少我們都有共識:不會讓聞腐食而來的豺狼有漁翁得利的機會。」
「至於宜陽那邊,」他蹲下來,伸手整理擺放在地上的花束,嫩綠的草地上躺著被精心修剪後細細捆起的花枝,他想了想,又從中抽去了顏色過於鮮豔的幾朵,「凱恩和陳彥青不也帶人一起去了嗎?他們的能力能信得過。」他一邊說,又將花束整齊擺好,垂下眼睛注視著,「書君也會做的很好的……她現在很強。」
他的聲音低緩下來,像是刻意說給誰聽一般。
見此情景,站在他身後的百合微微張嘴,像是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注視著面前的背影一言不發,她同時看著疆書天身前那方小小的石碑,不過半人多高,石面刻上了姓名和日期,起始至終結以一串短短的數字結束。而她知道墓碑上的姓名屬於誰。
疆書宇。這個名字在她舌尖醞釀著,幾乎要像是種子破開土壤一般衝口而出,但最後仍在靜默中消散,如同冰雪消融於春日破曉前的黎明,從此再無痕跡。
那墓碑上最終的年份永恆停留在了六年前,而六年的時間足夠短卻也足夠漫長,漫長得足夠少女成長為果敢聰慧的戰士,卻也太短以至於讓人覺得一切彷彿仍恍如昨日。
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嗎?百合暗自想道,卻仍靜默著,讓這寧靜在空氣中又多停留了一段時間,直到疆書天再度起身,「說吧。」她看見疆書天重新挺直了背脊,疆域的團長轉過身來,眼神堅毅一如往昔,「除了硐城之外,還有哪裡的消息?」
將訊息在心中迅速過了一遍,百合朝那方蒼白的石碑投去一眼,心中立即有了決斷。她上前拍了疆書天的肩膀,示意對方隨自己離開。
「先回大屋去。」她說,目光清明。
「你不會想在這裡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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