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混合同人主焦劇】那之後伏羲若水（楊戩+李家三兄弟

驕子龍

其實完整標題應該是：【耽美向混合同人，封神演義+寶蓮燈+焦劇】那之後·伏羲若水（楊戩與李家三兄弟中心）

如各位所見這是個很混亂的同人，涉及到很多很多個影視和小說。本來是不想發在這個論壇里的，不僅是因為分類很難分，更主要是因為這個題材跟御我大大基本沒有關係啊ORZ
原本是發在晉江的，可是這個文里有些元素不被晉江接受，我不想看見文章被鎖，可又改不了那些元素，更想有人能看到文，想來想去也只想得起這塊寶地，於是來借論壇一用，感謝論壇不禁各種同人【合掌

文前警告：
——耽美向BL為主，混有BG
——涉及兄弟亂倫，不接受者請點叉
——大量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凡是涉及上古神話傳說之類的，千萬不要當真
——世界觀基本是依照仙界奇俠傳（遊戲）改編

目前涉及原著有：
封神演義（小說）、西遊記（小說）、寶蓮燈（影視）、七俠五義（94版影視）、新包青天·秋之舞（影視）、還有很多其他的等我寫到再編輯。

同人西皮有：
楊戩X木吒、金吒X哪吒、黃天化X黃天祥、焦鼠焦猫無差（就是焦恩俊演的白玉堂和展昭）……其他還有不少，也是等寫到再補充。

此外這個文章起初的靈感來源於寶蓮燈同人《上善若水》作者是：夜幕下的卡多雷，我算是大幅度借用了那位大大的梗，不過走向完全不一樣。本來是有專門獨立一章來整理這些梗的出處，只是放在這裡覺得影響閱讀，我還要再思考一下放在哪邊。

以上，感謝閱讀【鞠躬

PS：我剛剛發現一個心碎的問題，由於標題嚴重超字，我無法在標題上寫更新時間QwQ，於是在此表示：本文每週六固定更新，但是如果我一周要是多寫的話也會不定時加更嗯，至於請假也會提前說的！

驕子龍

伏羲若水卷 起序章 百轉靈池霧露天



一襲藍衣，飄然若仙。

白蛇相隨，北海無邊。

青蛇盤繞，荷花浪尖。

靈珠池畔，上善若水。

天門外的荷花池旁，一藍衣輕紗的男子半躺在一條巨大的白蟒身上，三千青絲只將鬢邊長髮束起，其餘散於身後。白霧繚繞，將那人的身形襯得縹緲若仙。

這麼說也不對，因為那人本來就是仙。

白蛇相隨，青蛇盤身，他便是這天庭的御蛇太子，李金吒。

眾所周知，那禦蛇太子駐紮在這天界的靈珠池旁，一年下來除了拜會托塔天王府之外，幾乎片刻不離這一池清蓮。

他說是在潛心修行，然而御蛇太子的實力之差天庭諸人皆知，是以這話無人相信。既然他們本就不信，金吒便連樣子都懶得擺，躺靠在白蛇身上，絲毫不注意儀態。

“明曉啊，你說距離他上次來此，又過多久了啊……？”似乎是躺太久了，金吒翻了個身趴到白蟒的身上，百賴無聊的玩起自己的頭髮。

白蛇嘶嘶兩聲，雖未口吐人言，金吒卻也聽得懂他的意思，好似恍然地眨了下眼，“居然又有四百二十三年了……難怪我最近真覺得是好久未曾見過他了。”

白蛇又是嘶嘶幾聲，低頭磨蹭了下金吒的臉頰，被一條巨蟒如此示好，金吒也沒有任何不適，只是順手摸了摸他那巨大的蛇頭，輕笑，“倒不是擔心有人能穿破池邊陣法，就是明曉你的鱗片舒服，我喜歡靠著而已。”

聽聞此言，白蛇琥珀色的雙瞳中流露出生動的無奈神情，擺了擺頭。金吒心情甚好地拍了拍巨蟒身軀，不再鬧自家靈獸，撐起身子向池邊走去。他在那一池荷花邊站定，抬起那連仙女也要嫉妒的白皙手臂，低聲念了些什麼，點點白光便從他指尖四散，落於池面，卻是映出了人間萬事。

這一手點水成鏡的功夫若是在天庭傳開，估計再無一人敢背地稱他為那“廢柴太子”了。可惜金吒這些年來扮豬扮習慣了，為了不讓眾人發現自己的真實實力，還專門在靈珠池旁布下法陣，阻隔一切法術法寶的窺探。又經了這麼多年層層​​加固，如今哪怕有人手持崑崙鏡，也未必能看穿這陣法。

金吒本是想看看哪吒現況如何，展開水鏡後卻在下界感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好奇之下，水鏡畫面一轉，二郎神楊戩的身影赫然躍於其上。

“這是——？！”自從前世記憶甦醒後便一直沉靜的心湖也被眼前畫面震驚，翻起浪花。金吒不禁懷疑起了自己是不是在這靈珠池邊呆了太久，不然怎麼連如此大事都未曾聽說。

“大哥！”此時，一聲清亮的呼喚讓金吒斂了心思，轉頭看去。

其實他也無需查看，因為這世上僅有一人能在不驚動他的前提下越過以靈霧寶珠為陣眼而布下的百轉霧露陣。再說了，僅憑那人身上氣息，金吒也有絕不會錯認的自信。

“哪吒。”金吒轉頭，沖他三弟一笑。

“大哥！”哪吒直接撲到他的背上，而後便倚仗強大的臂力掛在那裡。金吒偏頭蹭了蹭他的臉頰，便任由他掛在那，身形仍然挺拔如松。

“大哥，楊大哥他——你已經看到了。”哪吒不滿地蹭了回去，然後才起了個話頭，便看見池水中所呈現的畫面。

“也不盡然。”金吒反手將他抱進懷裡，下巴磨蹭著他的髮絲，“你也知道，近些日子天下靈氣極重，我一直都在閉關修煉。哪吒，楊大哥他到底出什麼事了？”

“既然你一直在閉關，那還不給我分享一點成果？”來到這靈珠池後，哪吒心弦放鬆，倒是有心情避開主題，關注些其他事情。

金吒也不以為意，笑過後便抱著哪吒踏入那一池清水，更不在意水池畫面被二人攪的支零破碎。這一池荷花池水清冷徹骨，反而正和兩人心意，踏入池水後，竟是不約而同地舒了口氣。

“好啦，現在可以給我講講了吧？”金吒運起法力，將儲藏於這池水里的靈氣緩緩引進哪吒體內。能用這奢侈方法來養蓮花化身的傢伙，全天下大概也只有金吒一人了。

感受到充沛的靈氣，哪吒心情舒爽，更是放鬆，心底不再焦灼，慢慢地跟他說明了三聖母思凡，劉沉香意欲劈山救母，但楊戩卻莫名阻撓的事。

“原來如此，”聽完事件始末，金吒點了點​​頭，一邊維持法力運轉將靈氣輸進哪吒體內，另一手卻又劃了一個水鏡出來，查看楊戩動態，“哪吒，你覺得楊大哥是什麼意思？”

“這我可猜不透，”哪吒搖頭，“當初封神一戰的時候我就猜不透你二人心思，這些年下來更是如此。不過我覺得楊大哥這作為也太過反常，一點都沒有他往日風範，倒不如說……”

“倒不如什麼？”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樣，金吒輕笑，“你看，不是一想就能猜透嗎？”

“你說的倒是輕巧，”哪吒白他一眼，而後蹙眉嘆氣，“當局者迷，我若沒有暫且抽身，怕也是會想不明白……大哥，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啊……？”金吒也是一聲嘆息，“他也是你也是，玉虛三代弟子裡，​​就你們兩個，最不讓人省心了。”

“大哥你，什麼話……”哪吒開口想要抱怨，卻忽然覺得意識渙散，身體也是無力。雖然立刻明白定是那人做的好事，此刻卻也無力抵抗，只能由著他的意思沉入夢鄉。

散去水鏡靈力，金吒動作輕柔地讓睡過去的哪吒靠在岸邊，伸手描繪他的眉眼，神情憂愁。

“抱歉，實在是此事牽扯過廣，又一定要做那等事情。”金吒嘆息，“哪吒，是我私心過重，不願見你去做那些你絕不屑去做之事。等這事完了，我一定回來負荊請罪……希望你能原諒我。”

他靠過身，在哪吒眉間硃砂印上一吻，“我會去二弟那裡一趟。在我回來之前便好好地睡，這次靈力儲蓄龐大，又能讓你有一番脫胎換骨了。”

翻上岸邊，金吒揮袖設下結界，確保靈珠池在他離去期間會安然無恙，而後轉頭吩咐岸邊白蛇：“明曉，保護好他。”

巨蟒低頭領命，扭動身子，將偌大一個蓮花池層層圍起。

金吒最後望了蓮池一眼，方才轉身離去，一襲藍紗緩緩消失在​​雲霧之中。


南海珞珈山的竹林一如既往的寧靜，微風從林間拂過，輕柔的沙沙作響。

碧衣男子寂靜地佇立在竹林之間，懷中抱著一皮毛柔順的褐紋白貂，如墨暈開的一雙星眸盛滿了深沉的思緒，任是清風吹拂，也減不了一絲一毫。

“二弟……”

從林間緩緩步出的金吒見他這模樣，自又是免不了一番心疼。

“大哥。”木吒卻在見到他的瞬間便展顏而笑，那笑如春風一般拂過人心，看見這笑容的人，心情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沉重下去。金吒也沒有例外。他嘆了口氣，雖然無奈，卻已經帶上了笑意，“二弟近來如何？可有見過楊大哥？”

“未曾，”木吒搖頭，眼底卻是帶上了一抹擔憂，“自從他當司法天神後，來南海的時間自然少了許多。大哥怎麼會如此詢問，難道楊大哥出了什麼事嗎？”

“不是不是，”見自己的問題居然累的木吒擔心起來，金吒連忙否認，“只是聽說他最近幾年怕是要很忙碌，來問問他​​有沒有跟你打過招呼，沒有的話，我去教訓他。”

沒想到居然是這種理由，木吒啞然失笑，“楊大哥的確沒有來過海南島，但是教訓什麼的也實在沒有必要，他身為司法天神忙碌些實屬正常，沒時間來通知我也不是大事。”

“二弟，你這就太慣著他了。”金吒搖頭，一臉不贊同。

木吒笑笑，不置可否。

見他不附和自己，金吒也不自討沒趣，話鋒一轉，便如常關心起了木吒在海島上過的是不是舒服，島上可還平靜……好一番噓寒問暖下來，金吒可算是心滿意足。看他志得意滿的樣子木吒苦笑著連連搖頭，覺得自家大哥在某些時候也是頗為幼稚。

不過每次被大哥這麼嘮嘮叨叨的關心時，他的心底也著實是高興的。

家之所以為家，不就是因為有人不計回報、無怨無悔，發自內心的關心你嗎​​？

雖然他們李家三兄弟的父親托塔天王自從封神一戰後對這三個兒子都談不上友好，殷氏也早已隨著時光逝去，但三兄弟之間兄友弟恭，互敬互愛，卻是硬生生地將這個支零破碎的家給維繫了下來。就算金吒哪吒供職天庭，木吒卻身處南海佛教聖地，三人之間的情分也未曾淡下一分，反倒是因為六百多年前李姹女拜入李家而變得更加堅固。

這李姹女正是偷吃了靈山半截香花寶燭的金鼻白毛老鼠精，下界為妖后被哪吒收服，從而拜李靖為父。只是李靖不想管她​​，金吒便抽空下界了一趟，將這老鼠精帶到身邊教養，還為她取名姹女。李姹女化妖一事本就和佛祖有淵源，姹女又不再為惡，佛教也不好為難她，這下倒是正好彌補了金吒和哪吒跟佛教有過節的問題，可以常常代兩位兄長來島上探望木吒。

想到這位古靈精怪的小妹，木吒不由得彎起嘴角。金吒見他莫名發笑，自然要詢問理由。木吒也不隱瞞，如實道：“只是忽然想起小妹，算來也有月餘未見她了。”

“我此番下界還有些事，順路幫你問個好？”金吒順口接道，沒注意木吒在聽到此話之後眼神忽閃了一下。

“也好，這是我前些日子答應她的青玉佩，勞煩大哥幫我順路捎帶了。”木吒恢復的也快，神態自然地從懷中掏出一塊雕刻精美的上等青玉，遞給金吒。

金吒仔細收下，不忘讚歎：“二弟手越來越巧了，能娶到我這麼賢惠的二弟，楊大哥真是好福氣。”

“大哥你又胡說些什麼。”木吒早就習慣了他大哥時不時的奇怪調侃，聞言也就是白了金吒一眼，倒不像以前一樣，被道破與楊戩的關係時就面紅耳赤。

“嘖嘖，果然弟弟長大後就不好玩了啊。”金吒依然沒個正型，頗為誇張的搖頭嘆息。

木吒識趣的沒有接話。

見他如此，金吒朗笑兩聲，不再鬧他。最後又叮囑了一遍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後便踏蓮離去。

他一離開，木吒原本還上揚的嘴角登時墜下。察覺到他情緒驟變，花狐貂輕鳴一聲，伸長了脖子去磨蹭他臉頰。

“無事。”木吒撫摸著花狐貂皮毛，語氣輕淡，墨色眸子卻沉的彷彿盛了天下風雨。

李姹女自從奉命下界找唐僧麻煩後便愛上了下界風光，玩心一起，索性常駐下界，道場便開在那陷空山無底洞。只是那山偏僻，加之姹女常常上天庭向兄長們請安，金吒哪吒平時沒事都不會特意繞一趟遠路。而今，金吒又要辦什麼麻煩事，才連陷空山都成了“順路”？

木吒嘆息。金吒一向將焦慮掩藏的很好，但終究瞞不過血肉至親。可他既然不想說，木吒也不願去強迫他。

只是希望……一切平安吧。

驕子龍

伏羲若水卷 零一章 崑崙雪洞無夢


楊戩睜開眼睛時所見的並不是他所想的景象。

不過其實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看見什麼。畢竟在他的計劃裡，他這時候應該是魂飛魄散，死的不能再死。如今還能看見東西，本來就是一件奇事。

從洞頂裝飾中，他還認出自己目前身處崑崙雪洞第五層洞府之內。

楊戩眨了眨眼，難得愣了神。

“你終於捨得醒了？”

一聲低笑傳來。楊戩一動才發現四肢僵硬的不像樣子，掙扎半天才撐起半邊身子，側身看見坐在石桌旁悠閒品茗，卻絲毫沒有過來幫他一把意思的藍衣人。

“你……終於捨得出現了。”楊戩皺了皺眉，神智還不是特別清醒，猶疑片刻後，居然說出這麼一句話。

“你竟還好意思說！”

清脆的巨響讓楊戩忍不住懷疑起了那個被金吒放回桌面的茶杯是否還建在。

“你以為我救你很容易嗎？！這麼大事你早跟我們打招呼啊！你不找我、不找哪吒、不找天化，最過分的是，你居然連二弟都想一起瞞了！你當了八百年的司法天神莫非把腦子當傻了不成？！！你到底以為你是盤古還是我師父？不，就連我師父都不一個人幹劈天裂地的大事好嘛？！ ”

被金吒一通數落，楊戩竟找不到半點可以反駁的地方，只能乖乖低頭，擺出我在認錯的模樣。

金吒一口惡氣出完，也算是爽快了許多。看楊戩至少肯裝的像是在悔過的份上，他沒再揪著這事不放，轉而談起楊戩的傷勢，“你這次很有本事，居然自己砍了自己一斧子。開天神斧、那盤古斧畢竟是上古神器，我險些救不回你！”

“那……？”楊戩也知道上古神器造成的傷勢沒有那麼容易治愈，當下疑惑道。

“多虧了他。”金吒揮手撤了洞口結界。當下便見一二八少年身著淡黃衣衫，拐入洞內，與楊戩一照面，便紅了眼眶。

那相貌，竟似與楊戩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般。

楊戩只震驚了片刻，便迅速恢復冷靜，心底已經飛快的盤算起了這少年來歷。

“不用亂想了，他是你前世的兒子。”

金吒自然一眼看出楊戩正想什麼，主動開口為他解惑。只是一句過後卻又閉口不言，復又淡淡坐下，端起茶杯輕抿。

不過他這一句話也足夠。楊戩又仔細打量了那少年樣貌，方才震驚之下只覺得與自己像極，此時細看，卻還是有兩處不同。

其一，少年一雙晶瑩剔透的眸子竟彷彿是碧綠色的，好似春風吹動的柳枝，溫柔而靈動。只是此時眼眶微紅，卻又給那雙眸子沾染了一絲能叫人心碎的神傷。楊戩自己的眸子是如墨夜一般深沉的黑，時而冷硬如冰，時而璀璨如星，更時如幽淵一般吞噬一切，鋒芒足矣，卻不似少年這般令人覺得親切。

其二，楊戩一頭烏髮中夾雜著因神力而染成的金輝，眼前這少年鬢間卻是絲絲銀光閃爍，細看下來，竟是少年白頭。

這孩子真是讓人忍不住疼惜。

楊戩暗嘆一聲，不再抗拒從對面少年身上傳來的血脈至親的搏動。他不再猶疑，向少年張開雙臂，是個再明顯不過的邀請姿勢。

少年眼中的淚終於落下。

“父、父親……”

楊戩幾乎沒有看清這少年是如何撲到他懷中的。

“這些年來，一定苦了你了，”楊戩嘆息，如此明顯的血脈感應，顯然是因為即使轉世也沒能抹去父子羈絆，復又苦笑，“而我竟連你的名字都不知曉。”

“他名無夢，隨你今世姓楊。”金吒幽然道。

“無夢？”楊戩一怔，“怎如此巧……？”金吒挑眉。楊戩回神，解釋道：“碰巧與木吒提過，千秋大夢，不如求個至人無夢……”

金吒端著茶盞，似笑非笑，眉毛卻還是沒放下來。饒是楊戩經歷過不少大陣仗，也被他看的冷汗直流，聲音不由得微弱下去。

此時一直將臉埋在楊戩懷裡無聲流淚的楊無夢忽然抬起頭來，轉身對金吒道：“叔父，別怪我父親了。”

“叔父？”卻是楊戩先愕然道。

“父親還不知道？”楊無夢也是訝異。

“說來話長，還未來得及說。”金吒扶額頭痛道。

楊家父子便一齊住了嘴，靜待金吒給出解釋。

“這事關你我前世，一時間也難以說盡。不過現在你這司法天神在三界內也魂飛魄散了，我本就有意想讓你憶起前世，只是——”他突然一頓，再開口時卻是話鋒忽轉，“總之，你我二人前世曾是兄弟，你還是行二，我則是你的四弟。你入輪迴時還不知道自己有個兒子，這事原也不怪你，可二嫂在生下無夢不久後也去了，我才代為撫養多年。”

楊戩未去追究金吒那未盡之言，畢竟對方要是不想說，他怎麼逼迫也問不出來，正好楊無夢轉身看他反應，楊戩便對那有些忐忑的孩子安撫一笑。

不過這樣再被那雙碧綠眼瞳一看，楊戩卻忽然覺得那雙眸子極其熟悉，一定是在哪方見過，一時間卻無法記起……

“好了，現在你們父子也相認了。”金吒沒有給楊戩細思的時間，切換了對話主題，“盤古斧的傷可不是兒戲，就算有無夢的神血相助，我也花了一年時間才穩住你的元神、修復仙體。現在你雖然醒來，但還要閉關靜養，才能保證此後不留創傷，聽懂了嗎？”

說到最後，他又瞪了楊戩一眼，顯然是對後者這次自殘的決心有了陰影。楊戩本來還期待他能忘了此事，可看來這一時半會金吒還不打算放過他，當下也只能​​苦笑。

“我得回天庭去找哪吒了，若他不肯原諒我的話，你這死活不肯來求助的傢伙就等著給他親自賠罪去吧。”

“難怪哪吒之前舉止一直讓我覺得奇怪，原來是因為你早就知道了？”提起此事，楊戩也就想起之前一直顯得反常的三太子，只是他用神目看去並無異樣，也就沒有多加懷疑。

金吒笑的頗有些奇異，“我本來以為沒有人能騙得過你的天眼，可現在看來，那隻是因為你一直沒遇見太多法力比你還要高強的人罷了——不過你身為闡教三代大弟子，想超越你，也的確夠難。”

“那不是哪吒？”楊戩奇道。正如金吒所說，他的神目一向無往不利，天下變化皆逃不過他額間天眼，乍聽金吒此言，他驚異之下也有幾分好奇。畢竟想騙過他的天眼，不單是法力高強就可以的。

“那是我以一朵蓮花為媒介造就的幻術，”金吒坦言，“本不期望瞞過你的天眼，不過師父上次現身於三界之時，不僅讓我恢復前世記憶、取回前世法力，還將一身醫術幻術傾囊傳授。看來還真是多虧了這些，我才能連你的天眼都一併騙過。”

“那被你的幻術騙了，我倒也不冤。”楊戩笑笑，可眼底還是有憂愁一閃而過。

金吒怎會不知他在擔心什麼，當下寬慰道，“你也不用擔心，待你拿回前世法力，這三界之內定然再無一人能欺你神目。”

這話卻讓楊戩聽的一凜，“金吒，你我前世到底——”

“你自會知曉。”金吒截口道，末了一笑，“我且將虛迷幻境借你一用，無夢明白該如何做，我就不多留了。”

“原來虛迷幻境也是你的。”楊戩苦笑一聲，這才明白當初為何會在幻境內看見那副景象。

金吒白了他一眼，“那是當然，不然你還真想為嫦娥豎幟為妖不成？”說完，他便轉身往洞口走去，但即將踏出時，卻又似突然想到什麼一般，停步回頭，“楊大哥，命中定數，你必然是要恢復前世記憶。可你若是知道了那些，你還……是不是我們的楊戩大哥？”

楊戩何等聰慧，立刻便明了他的意思，笑道：“放心，此生此世，楊戩只是楊戩。”

金吒也笑了起來，“如此便好。若是你敢負了我二弟，不管你是我大哥還是二哥，我縱然請出師父，也絕不會饒了你！”

“定然不會有這麼一天！”


得了楊戩保證，金吒便踏蓮回了雲端，直奔靈珠池而去。

撥開雲霧，金吒一眼便見哪吒安靜的睡顏。而那白蛇明曉知道是他來了，抬頭嘶聲相迎。

“辛苦了，明曉。”金吒對白蛇一點頭，而後信步走到池邊，蹲下身，細細端詳著哪吒的睡顏。哪吒外貌似是二八少年，但身負一千七百殺劫，又有這麼千年累積下來，怎可能還是少年心性？就算鋒銳未被磨平，卻也早已不似少年那般無憂；醒著的時候，那眉間的沉重卻是無論如何都抹不去的。

金吒伸手入水，估計了一下池中剩餘的靈力，隨後啟動靈珠池外圍布下的另一個法陣。這個法陣用處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是能讓他自如調整這法陣之內的時間流逝，不再受限於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不然這一池​​靈力真難以在短短數日之間消化。

放緩了時間流逝之後，金吒盤膝坐下，運起法力，將神識散入天下水源之中，一點一滴的將這世上散落的靈氣收集起來。而後或是自身運化，或是引入這靈珠池中儲蓄，蘊養哪吒的蓮花化身。

自從他度過第一次殺劫考驗，與七位兄弟們從異世界歸來之後，金吒便發現這世間靈氣竟無端重了許多，不似正常運轉該有的模樣。若是放任下去，只怕下界會變成妖魔橫行、人人修仙的地方——那不就亂套了！

所以他受了天庭封賜，領了一禦蛇太子的虛號，自請鎮守靈珠池，也是為了省些被人懷疑的麻煩。畢竟以他當年功力，還是坐鎮雲端之上方便施法。如今雖然他一身法力比司法天神楊戩更甚，在世間何處將神識探入天下水源都不是問題，可已經習慣在這靈珠池邊日夜打坐，倒也沒有什麼出去走走的慾望了。

不過楊戩已經要取回前世法力，想必再相見時，他和哪吒在法力上的優勢，就要被抹平了吧？

“還真有點期待——”

金吒鳳眸輕合，嘴角卻挑起一抹笑容，喃喃低語。

“二哥啊……”

驕子龍

伏羲若水卷 零二章 朝會凌霄殿


靈珠池畔常年被迷霧籠罩，不知日光自然也不知時辰。李家兄弟兩人一在岸上盤腿運功，另一在水里吸收靈氣，也不知過了多少時日，才彷彿約好了一般，同時睜開雙目。

金吒舒心一笑，起身伸展了一下筋骨，卻見哪吒一臉不忿地盯著自己，倒是毫無自覺地問道：“怎麼了？”

“我多少也是天庭的中壇元帥，你為何以這種方法騙我，阻撓我參與大事？”

金吒聞言肅容，滑入水中，扳過哪吒肩膀，逼他正面自己，“我自然知道你的本事。可楊大哥此事牽涉不少，又誰都討不了好，你若去了也不能站在他身邊幫他；無間一道，我卻也不願見你委屈自己，方才出此下策。”

“你也知道這是下策。”哪吒輕哼一聲，倒是沒有追究，因為他更關心另一件事：“楊大哥怎麼樣了？”

“天庭的說法是：三界罪人楊戩免除司法天神之職，已於崑崙山腳下伏誅、魂飛魄散。”

哪吒已面帶怒色，眉間一點硃砂愈發的妖艷，咬牙道：“大哥的說法呢？”

“他前些日子在崑崙雪洞醒來，認了個親人，閉關修煉去了。”金吒微笑，“想來現在也該出關了，我們去跟大家辭個行，然後就下界去尋他吧。”

“嗯。”哪吒面色稍緩，輕聲應下。


兩人趕到天庭時正逢朝會，守門的天兵見金吒被哪吒牽著一同到來，雖對這個天庭盛傳的“廢柴太子”露出了一絲鄙夷的神色，卻還是不敢怠慢地上殿通傳。

這種臉色雖然也沒少見，但哪吒還是厭惡地皺起眉毛。倒是當事人金吒毫不在意，反而握了握他的手，無聲安撫。

很快便傳來請他二人上殿覲見的聲音。

凌霄殿中諸仙分立兩旁，上殿通傳聲落下後，諸仙便見兩人緩步踱來。

左邊的青年身著白衣，外攏一層藍色輕紗飛揚，腰纏一抹青白鱗紋。他一雙鳳眸似水，嘴角微微勾起，整個人顯得溫柔而沉靜。他一頭柔順長發未曾束冠，只是挽起鬢邊兩抹，係於腦後。雖是男子，但因少了一份剛陽，而突出了他那叫女人都要慚愧的艷麗容貌。

與他同來的少年卻是一身張揚的火紅重鎧，胸口與雙手護臂上均刻了栩栩如生的蓮花圖樣，腰間裙甲更是由一片片血紅的蓮花花瓣組成，腳踏一雙黑色長靴，顯出他那頎長優美的小腿。他肩頭斜跨金色乾坤圈，血色七尺長綾在他身後飛舞，三千青絲挽了雙髻，餘下則在身後飄揚。可明明是少年模樣，那一雙與青年相似的黝黑鳳眸卻深沉似海、冷冽如霜，眉間一點硃砂彷彿是由鮮血所點，殺氣逼人，少年視線過處，竟無一人敢與其對視。

哪吒三太子，這才是那背負一千七百道殺劫的哪吒三太子！

“禦蛇太子金吒，同中壇元帥、三太子哪吒，參見玉帝。”兩人一同走到大殿中央，衝高高在上的玉帝拱手為禮。

周圍頓時響起了些私語。

倒不是這拱手為禮有何不妥，畢竟天庭不是人間的朝堂，不需要諸仙下跪。而且昔日楊戩任司法天神時也是如此行禮，心情不好時連腰都捨不得彎一下。可楊戩當初是什麼身份，這二人又是什麼身份？就算頂著太子名號，也遠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麼風光，更何況，那藍衣人“廢柴太子”的名聲也是響亮，天庭幾乎無人不知，更有半數多都曾取笑於他。

“免禮。”

沉香劈山救母后，王母便自請下凡歷劫，是而現今凌霄殿的寶座上，僅有玉帝一人。而別人不知道金吒實力，玉帝難道還會不清楚，一看兩人這架勢，頭皮便有些發麻。

“哎，哪吒這是怎麼了，跟以前好像很不一樣？還有那人是誰啊？”已成為代理司法天神的劉沉香站在楊戩原先的位置上，被哪吒冷冷一眼看的寒毛直豎，忍不住側頭去問他那嫦娥姨母。反正現在凌霄殿裡低聲議論的神仙不止他一個，沉香倒也不擔心玉帝降罪。

“哪吒身邊的是天庭的大太子，禦蛇太子金吒，”嫦娥低聲答道，“他駐守在天庭外圍的靈珠池附近，鮮少見他出來走動，你不知道也是正常。不過他自封神一戰成仙后未見有什麼作為，據說是因為他弟弟哪吒和父親托塔天王才得了一個禦蛇太子的封號。”

“哦？那不就是個廢柴太子？”沉香嘟囔道。其實他成為司法天神時日尚短，倒是真的還沒來得及聽說天庭無聊傳的小道流言，可此時觀點卻與其他人不謀而合。

興許是聽見了他的話，哪吒又往這邊掃了一眼。與他視線一接觸，沉香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心底陡然竄上一股懼怕——這，真的是哪吒嗎？

“陛下，我們兄弟來此只想請教一事，”金吒開口，不卑不亢，“司法天神楊戩，現在何處？”
玉帝嘆了口氣，好似心情沉痛異常，“前司法天神楊戩罪大惡極，已在崑崙山下魂飛魄散。此事三太子應該最清楚才對啊，怎麼禦蛇太子反而要來質問朕呢？”

“前些日子我一直在靈珠池，未曾離開一步，對外界大事一無所知，玉帝何以如此說？”哪吒的語氣倒是波瀾不驚，可此話一出，本來議論紛紛的眾人卻忽然一齊沉默。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個問題：若哪吒沒有說謊，那前段日子的哪吒是誰？

凌霄殿內鴉雀無聲，而哪吒在環視一圈後，忽地冷笑一聲：“莫非，諸位連我是不是本尊都看不出來？”像是在講什麼好笑的事一般，他勾起嘴角，眼中卻像是結了萬年寒冰，“同殿為臣，同僚被冒充數日卻渾然不知……真是一群飯桶，天庭要你們何用？！”

“哪吒！不得無禮！”本來縮在人群中的李靖向前一步，舉起了玲瓏寶塔。

金吒卻一橫身擋住李靖視線，“父親，此事與你無關。”

乍見金吒面容，乍聽此言，李靖彷彿被當頭潑了一桶冰水，全身一個哆嗦，臉色忽然變得青白。對著金吒冷峻的面容，他再也說不出什麼，只能無言退下。

“看來我與大哥要追查的事又多了一件。”李靖退下，哪吒也就不再理他，轉而向玉帝冷笑。

“楊戩之罪已經定案，二位再追查又是何必？”玉帝皺起眉毛，顯然是不太樂意的樣子。

“就是！楊戩是個六親不認的卑鄙小人，這事難道還能有疑問嗎？！他見利忘義，將我家老六賣給那小狐狸，要不是——！”

哪吒一眼橫去，已帶上十分殺氣，果然把那人嚇得住了嘴。再定睛一看，原來說話的是梅山六兄弟中的老四，李煥章，不由得又是一聲冷笑，“梅山老四，那你倒是給我說說，楊大哥見利忘義，過去這兩千年來，是怎麼待你們梅山兄弟的？”

“二郎神殺我四姨母、串通牛魔王意欲謀害我百花姨母、一路追殺我也就罷了，可還屢次試圖對凡人下殺手，連我爹都被他打死了一回！”此時哪吒金吒兩人維護楊戩的意思已經很明顯，沉香憶及救母途中一路悲憤，氣不過便站出來反駁：“我的兩位師父也被他先後捉去，大師父更被他折磨斷了全身經脈，你們說他是不是心狠手辣、該不該殺？！”

金吒按下還待反諷的哪吒，閉目嘆了一聲，“若說到心狠手辣，你還是太年輕了些，未見過真正的毒辣……”

“那你就見過了嗎？”有了先前嫦娥對金吒的介紹，沉香自然不服，卻一時忘了這人也是從封神戰里活過來的仙人。亦或是他沒忘，卻也不知那年齡、資歷意味著什麼。

沉香若是在人間，此時年齡也該過了而立。可不說他在天庭度過的十余天，就算他已過而立，在諸仙之中也依然是個再年輕不過的小輩。

“陛下，沉香太過年輕，這司法天神一職，只怕是負擔不來。”金吒在內心嘆過之後，卻不再搭理沉香，轉而對玉帝說道，“司法天神上掌管天條、下批閱凡間百事，幾乎可說是握著三界命脈，若是有失，三界塗炭。怎可將這等職責交給小孩？”

“你——！”被人如此直白的說自己能力不夠，縱然明白對方說的或許是實情，向來氣盛的沉香又怎麼會服氣？特別是，這個說他的人還是天庭公認的“廢柴”，又有什麼資格來教訓他了。

不過玉帝沒給他說完的機會，截口道：“這事就不勞大太子費心了，朕自有主張。而且在朕看來，沉香既是楊戩的外甥，又是誅滅楊戩的大功臣，擔當這司法天神一職，倒是再適合不過了。”

“陛下這話就錯了，就算楊大哥在位期間有天界第一戰神的美譽，這司法天神一職也不是武藝絕頂就能勝任，而是需要腦子啊。”

“哪吒你——！”

哪吒這話也是有點誅心，明擺著刺沉香沒腦子，無怪少年人又要發作。豈料哪吒話還沒說完，不理沉香打岔，而是接著冷淡道：“而且，關於這沉香打敗楊大哥一事，我看還有待商榷。”
此言一出，眾仙頓時炸開了鍋。

“你什麼意思？！”卻是梅山老四厲聲喝問。

哪吒又笑了，笑的戾氣逼人，“楊大哥是我玉虛宮闡教門下第三代首席弟子，拜入玉虛宮時天上還有十個太陽；若不是他擔山逐日，後羿又怎能射落九日？早在封神一戰時，無論武力、智力、資歷，我們三代弟子叫他一聲師兄都叫的心​​甘情願——而今封神一戰又過去了兩千多年，就算楊大哥這些年來因事務繁忙，未能勤加修煉，也不是一個將將弱冠的毛孩子能打敗的！”

說到這裡，他側眼瞄了一下金吒，待後者輕微點頭後方才續道：“劉沉香，我且問你，你殺楊戩時，用的是什麼兵器？”

“還能有什麼？自然是開天神斧。”劉沉香咬了牙關，憤憤答道。

“那你可知這開天神斧的來歷？”哪吒一問，卻並沒有想要他答，“這開天神斧又名盤古斧，是盤古當初開天闢地時所用神兵。盤古死後，這神斧沉寂許久，直到三千餘年前才認了一位新主人。神器有靈，若是主人未死，便不會讓其他人拿起——劉沉香，你可知這開天神斧的主人是誰？”

看著沉香忽然慘白的臉色，哪吒一挑嘴角，一字一頓道：“這開天神斧的主人，便是楊戩！”
眾仙嘩然。

“你胡說！開天神斧明明是崑崙神賜我的！”沉香雖然已經面色慘白，但猶不肯放棄地叫道。

“你才胡說，這三界裡哪裡有個崑崙神？”哪吒譏笑，“崑崙自古便是仙家居所，燭龍盤柱之地，就連上古三皇也曾在那處開闢洞府。但也正因如此，這世上從來都沒有神仙敢自稱崑崙之主。你口中這崑崙神，我可從未聽說過！”

這話說的頗有道理，眾仙紛紛忍不住議論起來。看著已經抖如篩糠的沉香，哪吒心情大好，決定補上最後一擊：“況且，既然那崑崙神將開天神斧賜予了你，現在那神斧又在何處？想必是，你劈開華山後再無力拿起，只能任由神斧躺在華山腳下了吧？”

沉香無可辯駁，而且事情說到這個地步，以哪吒千年來在天庭累積的威望，無論眾​​仙最終是信還是不信，都必將引起好一陣波瀾。兄弟兩人倒也不是真的在意能不能為楊戩平反，畢竟想做這種事的話那手腕高超的真君老爺自然會做，他們兩個攪亂天庭渾水，方便在下界行事也就夠了。

“陛下，楊大哥既已不在，我兄弟二人深覺悲痛，特地來向您請辭，希望脫離天庭仙籍。還請您批准。”金吒也不理那些炸開鍋的仙人，徑自向前一步，對玉帝抱拳道。

“準了準了！朕也早知留不住你們！”凌霄寶殿亂成一團，玉帝也是一臉煩躁，隨口應了兩人的要求，揮手就要趕人。現下他只盼這倆煞星千萬別再來鬧事，他們要辭行那更是求之不得。

金吒哪吒相視一笑，攜手從一片喧囂中飄然離去。

驕子龍

伏羲若水卷 零三章 夢仙小村


這本是江南一帶、深山之間的一無名小村，村里不過十幾戶人家。更因地勢偏僻，長年連個上京趕考的學子都不會路過歇腳。可是一年前，卻有一對俊美如神仙般的父子帶著一個邋遢僕人來到他們小村，讓村里人好一番驚訝。更何況那楊老爺還願意開設學堂，盡心盡力地教他們村里人識字、讀聖賢書。那楊家少年也熱情友善、樂於助人，雖然看起來瘦弱了點，可力氣不小，平日里到處幫大家種種田，抗些重物，都不見疲態。還有那個邋遢僕人，雖然有時候看起來癡傻了一點，但也是個赤誠性子，加之忠心護主，整日里就圍著楊家老爺端茶倒水、噓寒問暖。

全村人很快就接受並喜歡上了這三人。

而後，這年年底時，又有一個美的堪比天上天神的少年人來到村內，打聽那楊家父子的落腳處，說是尋親。村里人們都是驚訝又好奇，接連兩年都有如此俊美的人來到村內，莫不是現在外面的人物都長得跟神仙一般？

不過這問路的紅衣少年雖然外表冷漠，但待人禮貌，村民們也看得出來他不是壞人，便將他指去了楊家父子的屋子。可此刻方過午時，楊戩還在學堂未歸，嘯天犬與他一起。楊無夢不知在誰家幫手，亦或是鑽到山水里像個真正的少年一般玩耍。是以哪吒尋到此時，屋內空無一人。不過他也不在意，因為屋內熟悉的氣息已讓他確定自己沒找錯地方，便徑自進了屋裡，在桌邊坐下。

這一等就是一下午。直到天色染上昏黃，哪吒才聽見屋外傳來輕快的腳步聲。

楊戩走路沉穩、嘯天犬則有種特殊的節奏，所以這輕快的步伐定然不屬於他們之間任何一人，那就只能是他那個還未曾謀面的侄子，楊無夢了。

哪吒端起酒杯輕抿一口，同時楊無夢推開屋門。外貌不過十六歲的少年在發現家中有人時顯然狠吃了一驚，可也反應迅速，一步踏入屋內後將門在身後關緊，神情凜然，已是備戰狀態。

“反應不錯。”哪吒放下杯子，讚許道。楊戩在屋內布下陣法掩藏仙氣，加之哪吒刻意收斂，楊無夢在進門之前都未能察覺到他的存在無可厚非。不過方才照面，楊無夢驚愕之餘也立刻發現他身上隱晦的仙氣，並判斷二人接下來無論是要打還是要談都不好給凡人看見，所以迅速進門。

聽見這句稱讚，楊無夢一雙碧綠的眸子帶上了些疑惑，又重新打量了哪吒一遍，忽然頓悟：“你一定是哪吒叔叔！”

哪吒含笑點頭，他與金吒在眉眼間本就有五分相似，只因一個氣質溫婉另一凜冽才叫人以為不同。楊無夢在金吒不在場時發現二人相似，足以證明其觀察入微，且記憶超群。難得有個侄子，還這麼讓​​人滿意，哪吒覺得心情可好，連見著司法天神殿裡那些劉沉香處理不完的奏摺的氣悶都消了不少。楊無夢卻在環顧屋內後疑惑道：“金吒叔叔他——？”

此時楊戩正好推門進來，楊無夢頓時忘了疑問，轉身箭步衝到楊戩面前，簡直笑開了花，“爹你回來的正好，看看是誰來了！”

“哪吒！”楊戩早也注意到屋內的哪吒，面露驚喜。

“楊大哥！”哪吒也是快步衝上。兄弟相見，自是一番情深。

“金吒沒有跟你一起來？”見面的激動過後，楊戩便注意到還有一人缺席，不禁疑惑道。

“他說要先去南海一趟。”哪吒蹙眉，畢竟金吒去看木吒，卻把他這三弟遣開算什麼事？而後又念及前不久才見的劉沉香，更加氣悶：“對不起，楊大哥，那麼大的事我卻什麼都沒幫到。”

“沒關係哪吒，本也是我沒知會你，”楊戩安撫道，“況且無間一道實在傷人銳氣，金吒不捨得委屈了你，我又何嘗狠得下心？”

“可是——”

“哪吒，你再把這事放在心上，可就是跟我這個做大哥的過不去了。”楊戩自然明白哪吒想說什麼，當下搶先說道。

哪吒一怔，而後釋然地笑了起來，“既然楊大哥不想听，那我就不提了。我們兄弟經年未見，今夜何不把酒言歡？正好大哥未來得及給我講先前舊事，不知楊大哥可願滿足小弟的好奇心？”

“好啊，”楊戩朗笑，回手拍了下無夢的肩，“無夢，把家裡好酒全都拿出來，敬你叔母！”

——叔母？ ！ ！

楊無夢瞪圓了眼睛。爹，這可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楊大哥！你都是有兒子的人了！”哪吒叫道，面上的一片緋紅卻不似氣憤。

楊戩哈哈一笑，對自己那幾乎可被稱作調戲的行為沒有半點羞愧。楊無夢這時還有點呆滯，喃喃道：“我還以為我有兩個爹爹就已經是人間奇事了……”這話一出口，他忽然又反應過來，瞪向楊戩：“父親，這麼大事您居然也沒先給我透露一下！害的我在叔——叔叔面前這麼失禮！”

哪吒自然也是知道楊無夢險些脫口而出了什麼，一雙鳳眼狠狠剜向楊戩，大有“你兒子若是敢叫出那個稱呼，我鐵定第一個跟你算賬”的意味。

“一時疏忽，而且你叔父跟你無話不說，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了呢。”楊戩打著哈哈，把兒子推到一旁，“還不快跟你嘯天叔拿酒去，今天我們不醉不歸！”

楊無夢的眼睛亮起一瞬，“那我也有機會灌爹爹酒了？”

“只要你灌得醉，就儘管來吧！”楊戩話音未落，楊無夢已經抓著嘯天犬躥的無影無踪。

見他家庭和睦，哪吒唇邊也不由得泛起一抹笑。楊戩回身見他表情，也明白他是消了氣。畢竟是被叫過三姑娘的人，就算一時羞惱，也不至於讓人看太久的笑話。

為了避開天庭耳目，楊戩三人平日里能不用法力就不用，楊無夢和嘯天犬去取酒自然也沒那麼快就回來，於是楊戩和哪吒就先行落座。

“木吒怎麼樣​​了？”剛剛坐下，楊戩就打聽起了最在意的事。

“我不知道，大哥去南海看二哥也不帶我，不知在打什麼算盤。”哪吒翻了個白眼，對千里之外的金吒表示不滿，“不過大哥叫我轉達，時機未到，現在他既不能見你，更不能離開海南島。”

“我明白了。”楊戩苦笑。

“還有，大哥沒跟我提過，但你既然得知了前世有妻子……”哪吒沉吟片刻，還是決定直說，“以楊大哥你的性子，應當是想去尋她的吧？ ”

“這個嘛……”楊戩表情有些奇異，可又不太像是被戳破的尷尬，“碧磷為了無夢險些魂飛魄散，於情於理我都該做些什麼補償。不過——”

“不過什麼？”事關自己二哥，哪吒並不准備輕易讓對方含混過去。

楊戩望向南方，略略一嘆，“我斷然不可能負了木吒，所以……還是看木吒意願，”說到這裡，他好像是想通了什麼，面色愉快，“若是木吒不願意提起碧磷，我也就當前世不曾存在過吧。”

“如此就好，”哪吒鬆了口氣，“你若是膽敢負他，我怕是不得不與你兵刃相見了。”

“放心放心，我還不准備招惹你和金吒。”楊戩笑道，“金吒還說要請蓮姐出手哩，蓮姐那麼寵徒弟的人要是怒了，我還真怕這三界都被她給剷平。”

憶起鴻蓮護犢子的性格，哪吒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但笑過之後，他又談及正事：“大哥說我們不必等他，所以楊大哥你現在有什麼安排？”

楊戩略一沉吟，“既然如此，我想再住一年，村里有些喜歡讀書的孩子，我想多教教他們。”

“也好，”哪吒笑笑，“不過小弟我現在無處可去，不知楊大哥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時日？”

“只要哪吒不嫌棄我這裡簡陋，盡可以把這里當是自己家。”楊戩慷慨道。

“軍帳都住過了，又怎麼會嫌這裡簡陋，”哪吒又笑，“而且縱然富麗堂皇如托塔天王府，在我看來也不如楊大哥你這間草屋。”

“那就承蒙哪吒看得起我這大哥。”這話本來不好接，但幸好桌上還有半瓶酒水，楊戩當下便給兩人各倒一碗，“來，先乾為敬。”

哪吒端碗與他碰了一下，仰頭一飲而盡。

後來楊無夢雖然取來了幾大壇酒，最終卻仍沒能灌醉楊戩。在有人醉之前，酒就先被喝光了。畢竟三人都是海量。楊戩和哪吒是在封神一役中隨軍練出來的；楊無夢卻是在那五千年的魂魄歷練中落下個酒鬼毛病。如今身為羲皇太子什麼都好，就是無酒不歡，多虧他生來就是神體，楊戩才敢縱容他這麼狂飲。

之後哪吒便化名李若蓮，在這無名小村里住了下來。村里人本來有些怕他那冷冽氣質，但相處一段時日後便發現楊先生的這位小兄弟是面冷心善，而且不太會應對人家好意。每次有長輩拉著他一關心，白玉般的面上就會浮現一絲薄紅，舉止局促的可愛，讓村里諸多姑姑婆婆都喜歡拉著他嘮叨幾句，並往他手裡塞各種小吃，叫他帶回家去，待遇不比總能提著酒水回家的無夢差。

天上的兩個神仙加上一上古大神的兒子，還有一修成人形的細犬，就這麼在這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村子裡窩了一年，活的卻是非常滋潤。若是這件事傳揚出去，怕是要讓無數神仙下巴脫臼。

可惜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楊戩他們終究不能在小村里住一輩子。在哪吒到來的一年後，楊戩教書也教的告一段落，剛過年關，便不顧村里諸多人的挽留，一家人帶了些簡單行李便翩然離去。

之後村里第一次出了能進京趕考的學子，全村歡慶。而那學子高中進士，衣錦還鄉後第一件事便是去當初的學堂裡拜謝老師，更是將村子改名為夢仙村，以念當初那一家神仙般的人物。


卻說另邊，遙遙便見木吒站在海島邊上，見金吒踏蓮而來，欣喜喊道：“大哥！”

“二弟，”金吒落了地，見木吒的身形容貌竟似是又消瘦了些許，嘴裡不禁泛起一陣苦澀，“二弟……是大哥不好，竟過了這麼多些年才來。”

“不會，”木吒搖搖頭，一笑宛如春風，“大哥之前不是就跟我報過平安？十餘年對我們來說不過彈指一瞬，小弟我在這南海島上聽慈航師叔講佛法，日子也不難過啊。”

見他如此體諒自己，金吒心底更苦，但是該說的還是得說，長痛不如短痛，當下便咬咬牙，道：“二弟，我怕是還要勞你等十年。”

木吒略微吃了一驚，但並沒有質問金吒，只是疑惑，“難道是楊大哥還未出關？”

“不，二哥他已經出關了，人也好得很無需掛念，”金吒閉了閉眼，“只是時機未到，命數未滿，我不敢帶你出島……”

“那我等十年便是。”聽聞楊戩沒事，木吒也就又笑了起來，“我相信大哥你總不會害我的。”

“二弟……”金吒凝視他半響，方才一聲嘆息，上前將他擁入懷中，“辛苦你了，二弟。是我這個做大哥的失職，連這點事都不能為你做到。”

“大哥不必介懷，你為我做了多少事，小弟自然是清楚的。”木吒回手擁住金吒，拍了拍他的肩，竟是反而安慰起了這個大哥。

“……有時候，我倒情願你是那個小弟。”金吒嘆道。他真想對兩個命途多舛的弟弟一般疼愛，可總是無法將這一碗水端平。特別是近些年有姹女之後，更避諱佛教，甚少踏入南海地域。

至於楊戩自從當上司法天神之後一直事務繁忙，連灌江口都甚少回去，又哪裡有空來南海。這天上一天人間一年，木吒所在的海南島就算是佛教聖地，也還是人間。每次相見之間，對楊戩來說是幾日，對木吒來說卻是幾年。

但聽到金吒這話，木吒卻是笑著搖了搖頭，“三弟比我辛苦多了，我怎麼敢跟他搶大哥呢？莫說大哥你多愛著他點，連我也不願意拂了他的意思啊。”

“二弟你又取笑我了。”

驕子龍

伏羲若水卷 零四章 灌江口


金吒放開木吒，又將人細細打量了一遍。而後如慣例閒話家常一番，又囑咐了些瑣碎小事，金吒方才依依不捨的離去。本來他這便要去找哪吒楊戩，但就在他快到那小村時，余光卻見一抹金影閃過。金吒心下微動，未及細思便先追了上去。

待到一片林間落下，金吒方才看清那抹金影是一個高挑男子，一頭耀眼金發直鋪而下，身著同色錦袍，卻不會讓人覺得庸俗，只顯華貴。雖然目前只見背影，但身形腰段均挑不出毛病。

“……師父？”

金吒本該未曾見過此人，但是那氣息他卻絕不會認錯。

髮色不同，性別不同，就算氣息一樣，但……真的可能是同一人嗎？

“好久不見，金吒。”

那人緩緩轉過身來，金眸璀璨，面容竟與鴻蓮生的一般模樣。只是鴻蓮本也該是妖媚人物，可那金發金眸的容顏配上男子身軀，除了略嫌柔美以外，居然並無違和。然而看見此人面容，金吒卻是再無疑問，附身便拜：“見過師父。”

“你且隨我來。”

男子說完，腳下已經展開法陣，一點都不給金吒拒絕的餘地。金吒也本以為隨師父走一趟要不了多少時間，未加抗拒，卻沒想到一去就是三年。


那一行四人從小村出來後，楊戩說想先回故鄉看看，楊無夢與嘯天犬自然不可能有什麼異議，哪吒也無處想去，自然一切由楊戩定奪。於是他們四個也不使仙法，就靠著一雙腳丈量山河。如此走了數月時間，才回到灌江口。

楊戩特意提出要回灌江口主要還是因為在沉香劈山救母一事後，他這個司法天神“魂飛魄散”了。可天庭眾人如何看他且不提，那灌江口卻還有他麾下的一千二百草頭神。而且他的兩個徒弟金毛童子和逆天鷹、銀合馬也都還在灌江口住著。他本早該回去一趟，可先是十二年的閉關修煉，後又為等金吒來見、並躲避天庭耳目在小村隱居兩年。如今可算是有了機會，當然要先回去看看。

當初他上天之時讓梅山老三姚公麟鎮守。姚公麟為人精明，而且辦事踏實穩重，即使在梅山六兄弟中也是他手下得力干將，但沉香劈山救母一事裡楊戩並未給他通氣，故而楊戩也不清楚如今姚公麟對他會是個什麼態度。

不過這點忐忑，在楊戩哪吒等人踏入灌江口地界之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踪了。

因為這灌江口附近方圓百里，還是感覺不到任何土地山神的氣息。這全是因為當年楊戩在灌江口時與玉帝約法三章，且即使後來楊戩上天也並未作廢。灌江口一帶方圓百里之內不得有任何天庭所屬出現，若需借道也要提前通知，否則格殺勿論。土地山神雖然是地仙，但也歸天庭管轄，所以灌江口一帶沒有任何土地廟、城隍廟，庇佑一方的職責也由楊戩與手下兵將一力擔起。

姚公麟不喜歡權利，所以他若是信了楊戩是三界罪人，肯定會將灌江口的統轄權交出。這灌江口內也就不會像以前一樣沒有半個地仙，因為就算天庭將灌江口封給了他人，那人也斷然無法像楊戩當初一般，連地仙都肅清乾淨。

於是一行人直奔真君神廟。這些年來灌江口附近也是人丁興旺，為了不被凡人找到府上，楊戩施法將偌大一個楊府全部裝進結界，而那入口便設在真君神廟之內。

進了廟宇，一見那彩繪泥塑、生的橫眉豎眼、凶神惡煞的金面神像，楊無夢就笑的停不下來。楊戩哪吒倒是早習慣了廟宇神像與本尊相差甚遠，此時關注的卻是廟內絡繹不絕人們。

“看來這些年老三做的不錯。”楊戩欣慰。畢竟這地方若不是風調雨順、民物康阜，百姓們又怎麼會如此興高采烈地來廟裡上香。

哪吒卻是忽生感慨，“如果我翠屏山的行宮還在，如今不知是否也是這般模樣。”

“若是想念了，託夢讓人再造一個便是。”楊戩道。

哪吒聞言搖頭，“算了吧，這些年我都清閒慣了，一下子要管一堆人的祈願，還真忙不過來。”

楊戩笑笑，未及接話，便聽見身後有人高呼：“二爺！”

兩人轉身，見一儀表堂堂的黑袍束冠青年疾步而來，見到楊戩時滿面激動，幾乎熱淚盈眶：“二爺，二爺，真的是你！”

言罷，青年也不在意這是眾目睽睽之下，俯身便拜。楊戩連忙給周圍下了法術，上前去扶那青年：“老三你這又是何必！”

“我就知道、就知道二爺你福大命大，一定、一定不會有事……”梅山老三姚公麟抓著楊戩的胳膊，已然哽咽。

看姚公麟如此激動，楊戩心下也是愧疚，自己早該給他們報個信才是，也不必讓老三如此擔憂。不過姚公麟不愧為楊戩敢託付灌江口之人，剛一見面的激動很快就平復下去，他抹了把臉，對楊戩和哪吒笑道：“瞧我激動的，都沒注意二爺還有貴客。二爺，府裡我們一直都日日打掃，你看是帶三太子去正廳，還是——？！”

他話沒說完，就看見了與嘯天犬溜達一圈回來的楊無夢，當下愕然。儘管少年的面貌與法力波動都與楊戩如出一轍，姚公麟也不至於混淆二人，只是……二爺啥時候有了這麼大個兒子？ ！

注意到他的視線，楊戩微微一笑，拉過楊無夢道，“無夢，來見過你姚公麟姚三叔。”而後才轉向姚公麟：“老三，這的確是我兒楊無夢，具體說來話長，我改日得空再與你細細道來。”

聽楊戩這麼說，姚公麟自然也不再追問，只是與楊無夢見禮時神情仍有些恍惚。

一行人進了楊府，中庭還沒走過半截，就又有兩人飛奔而來，一同下拜，口呼二爺。

“哎！不必如此！”楊戩連忙去扶，他已從氣息中認出來者何人，然而看見兩人面容之時，還是不禁有些怔忪，“老五回來了。老六你也……”

梅山老五郭申幾乎沒有參與他的計劃，楊戩倒理解他還願意相信自己。可梅山老六直健卻被他直接綁給了小狐狸，斷臂他更是難辭其咎。楊戩早做好直健絕不會再以兄弟待他的準備，沒想到直健還肯回灌江口、叫他二爺。

難道天庭已經知道真相了？楊戩忍不住看了哪吒一眼，後者搖頭道：“大哥和我只說了你是開天神斧的主人。更何況，我們去凌霄寶殿的時候也沒見到老六。”

聽到這話，自從在崑崙山腳下一戰後就存於直健心中的疑問終於是有了答案。這個重情重義的漢子長嘆一聲，黯然道：“我早該知道二爺你一定有苦衷，別人不知道二爺性子也就罷了，我們幾個怎麼還能看錯？”

“不怪你，畢竟也是我執意要欺瞞你們。”楊戩歉意笑笑，拍了拍兩人的肩膀，“要說的話不少，我們進去談吧。”

郭申直健連聲應下，正想隨楊戩一同進大廳時，才注意到與楊戩同行的那位少年，居然與楊戩十分相似。一看兩人驚愕的神色，楊戩就明了了，介紹道：“這是我兒無夢。無夢，來見過郭申、直健兩位叔叔。其餘說來話長，我們先進去再說。 ”

於是這回輪到郭申和直健帶著一副被雷劈了的神情與楊無夢見禮，恍恍惚惚地跟著楊戩進了大廳。

“老三，老五，老六，這些年灌江口的大家如何？我不在了，天庭可有為難你們？”一落座，楊戩便關切地問起了最在意的事。

“二爺放心，這些年灌江口一直挺好的，”姚公麟被楊戩委託駐守灌江口，此時自然也是由他答話，“天庭那邊是想收回灌江口的統轄權，可又不敢跟我們兵戎相見，只是每年派個天官來勸說，除了煩人些外，倒也沒怎麼為難。而且新天條出世不久，他們怕是還沒忙過來。”

“從新天條出世到現在也有十六天了，沉香他難道還未能整合？”楊戩沉吟著，眉間不禁帶了一絲憂慮。不過他很快便正了心思，轉向郭申和直健，“老大、老二、老四還在天庭上嗎？”

楊戩問起這個，直健便顯得有些不自在，“當日在崑崙山下我發現寶蓮燈裡還有燈油，就懷疑二爺你另有所謀，可老大老二老四都認為我在亂想… …只有老五和我回來了。”

“沒事，老大早就決定離開，一言既出便不會出爾反爾；老四一向精明，我失勢後不願與我有瓜葛也是常情；老二一直都沒什麼主見，既然老大老四不願意回來，他自然也不會。”楊戩分析道：“他們留在天庭也好，沉香有他們輔助能快些熟悉職責。”

聽完這話，諸人都沉默了片刻，最後還是心直口快的直健忍不住說道：“二爺，你為沈香不惜犧牲自己的權利、名聲、情義……這樣，值得嗎？”

楊戩微微一怔。他倒是沒想過值不值得的問題，不過現在廳裡一圈人都眼巴巴地看著他等答案，他也只好笑笑，道：“沉香他畢竟是三妹的兒子，我護著他本是應該的，只是我並沒想到會造成如今這個局面。畢竟當初我想改天條時倒真不止是為了三妹，七公主和織女也是因思凡獲罪，至今未能赦免。她們三人都是我親手關押，我也……於心有愧。”

看楊戩落寞中帶了一絲自嘲的神情，在座的人忽然全部記起，眼前這人的母親，也正是因為那舊天條，喪命於桃山之上。甚至他自己當初也是被天兵追的走投無路，才拜入闡教門下。

“不提舊事了。”一圈人中又是楊戩最先打破沉默，“老三，我這次只是回來看看，不能長留，家中事還要繼續勞煩你多操心了。”

“二爺哪裡話，本就是份內的事。”姚公麟笑完，又有些擔憂，“不過二爺你現在被天庭三界通緝，出了灌江口後行事……不方便吧？”

“的確需要躲避天庭耳目，”楊戩點頭，“可是這段時間天地動盪，上古妖獸的封印也要重新加固，天庭沒人擔得起這個任務。”

聽到是上古妖獸的封印問題，梅山三兄弟雖然仍有些擔憂，但也都理解點頭。

“放心吧，我會看好楊大哥的。”之前一直覺得不好打擾人家處理家事的哪吒此時也終於不再沉默。

聞言，梅山兄弟看向哪吒的眼神都有些複雜，“三太子，你之前不還是……？”

“我來解釋吧。”接到哪吒的眼神，楊戩自覺地擔起了解說的任務，撿著重點將之前事件裡一些幕後的事情也給梅山兄弟一併講了。

聽完之後，梅山兄弟神色各異。直健愣了一會之後，忽然道：“二爺，那小狐狸好像是回萬窟山去了，既然她是二爺的人，要不要——？”

“小狐狸回萬窟山了？”楊戩蹙眉，截口道。

“是，聽說她跟沉香大吵了一架，可具體怎樣，我們就不知道了。”這回卻是郭申答道。

“這樣……”楊戩沉吟片刻，從袖中取出一枚玉釵，遞給直健，“麻煩老六你跑一趟萬窟山，把這個給小狐狸，也幫我報個平安。還有，她要是願意的話，你就把她接來灌江口住吧。”

“知道了。”直健應下，將玉釵仔細收好，便要出門。

楊戩與哪吒也一同站起。見他們如此，姚公麟也連忙起身，道：“二爺、三太子，你們這就要走了？不住一晚嗎？”

“不了。”楊戩搖頭道，“我們先前進灌江口地界時被土地看見，若是多留會讓天庭在意，我還不想讓灌江口成為戰場。”

“我明白了。”姚公麟也是聰慧之人，自然知道楊戩留的越久，天庭就越有理由發兵。

楊戩笑笑，“幫我向逆天鷹、銀合馬帶個好。還有——別垂頭喪氣的，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梅山三兄弟都咧嘴笑了。

驕子龍

伏羲若水卷 零五章 夢寒


仍是一行四人，也仍不便動用法術，他們幾個也就賣了三匹駿馬、嘯天犬變回原形，一路悠閒地踏遍山河。路上除了賞景解悶以外，楊無夢更是拿自身經歷來當話本，逗得楊戩哪吒不住莞爾。不得不說，楊無夢在虛迷幻境裡的經歷也的確豐富多彩，他上做過九五之尊、下當過草莽漢子。豪氣乾雲的江湖傳奇也經歷、創造了不少，更難得的是，他能毫無顧忌地談起當時那些悲歡喜樂，顯然是已經放下心結，對那些已經過去了的虛幻經歷也並不執著。

如此走了一年有餘，一行人行至太原一帶，正閒聊時，哪吒卻忽然勒馬，面如寒霜。

“哪吒叔叔，怎麼了？”無夢不解，楊戩卻莞爾一笑，按了無夢持韁的手，示意他靜待就好。

於是一行人靜待了數刻。哪吒忽然揚手，一道紅綾如疾電般打出！

“哪吒莫要動手。”直向空中打去的混天綾卻突然被一隻手握住，隨後彷佛有層無形面紗被揭去一般，一襲白色勁裝的金吒自空中顯形。楊無夢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全無察覺。哪吒卻只是早有預料般地冷哼一聲，猛地一扯混天綾，將金吒扯落在地。

“終於捨得回來了？”哪吒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冷聲問道。

金吒笑笑，裝模作樣地拍了拍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沙塵後，才迎向哪吒，“是為兄不好，哪吒，可這次也真不能全賴我啊。”

說完，他的右手已經握上了韁繩，左手更是摸上了哪吒的腰。後者卻只是又哼了一聲，撇過頭去不願看他。金吒略略嘆了口氣，而後誠懇道：“我是真的沒想到，這次居然會遇見師父。”

“蓮姐？！她還好嗎？”一聽居然是與鴻蓮相關，哪吒立刻忘了與金吒的那點賭氣，就連楊戩都露出了在意的神情。只有完全不認識鴻蓮是誰的楊無夢一臉困惑。

“師父怎麼會不好呢？”金吒笑的眼眉彎彎，顯然這一趟雖然耗時久了些，可卻讓他遇上了不少喜事，“師父不僅過的很好，還找到了一位可相許終身的人。更好的是，師父她終於不再一走無踪，她已定居下來，並說我們隨時都可以去拜訪。”

“你們師徒久別重逢，這的確是大喜事一件。”能聽到故人消息，楊戩也頗為欣慰。

“這下子終於不愁找不到人了！”哪吒也是喜笑顏開。金吒立刻抓準機會，一躍輕盈上馬，正好將哪吒圈在懷中。

“你幹什麼？”哪吒卻立刻沉下臉來，冷然道。

“好了好了，我都給你道歉啦。”金吒放軟了聲音，低頭蹭了蹭哪吒臉頰。哪吒被他蹭的發癢，想笑又想躲，最終還是架不住某個做大哥的如此撒嬌，偏了偏頭，蜻蜓點水般地給了一吻。得了便宜的那人卻又得寸進尺，攬著哪吒不讓他退開，垂頭加深了這個吻。

楊戩伸手摀住了楊無夢的眼睛。

“爹！”楊無夢自然是要不滿的。

“非禮勿視。”楊戩勾了勾嘴角。

——爹你不是也在看著呢麼？ ！

楊無夢滿心怨念。為什麼小輩就是被欺負的命？而且我明明不小了啊！

一吻結束時，哪吒滿臉緋紅，可還是要瞪金吒一眼。但就他被後者圈在懷裡的姿勢，這一瞪實在沒有什麼殺氣。

金吒笑著跟他又廝磨了片刻，方才轉向楊戩，“楊大哥，你們本打算去何處？”

“本是要去塞外平原鞏固一凶獸封印。”楊戩答道。

“可以等嗎？”金吒詢問。

雖然對方表情平淡，可聽到這話，楊戩仍是立刻嚴肅起來：“你有什麼急事嗎？”

“此次回來有件麻煩事，要先去易水一趟。”金吒說道，神情仍舊輕鬆，“楊大哥若是不趕時間，我們還是一起走吧，也好有個照應。”

“大哥說的可是那荊軻做歌的易水？”哪吒好奇道。

“正是，我擔心——”金吒張口說了一半，眼前卻是忽然一暗，掙扎了片刻，終究是沒維持住意識，身子一軟便要摔下馬去。

“大哥！！”哪吒大驚，連忙回身下馬接住金吒，輕輕晃了晃對方，卻不見人醒來。

“若水（叔父）！”楊家父子也是詫異，上前探脈卻又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下大為疑惑。

“大哥的身體無恙——魂魄也無恙，卻不知為何會……”哪吒與金吒本就是兄弟同心，更何況他們還不止是兄弟。本來對方有任何異狀，他都該能察覺到的，可這次哪吒卻完全摸不著頭腦。

“我們先找個能歇息的地方，”楊戩當機立斷，“若水的異狀，怕是跟易水有關。”

“嗯。”哪吒自然​​認同這合情合理的分析。

“叔叔你的玉佩！”楊無夢卻忽然注意到哪吒腰間掛著的一枚血紅玉佩泛出陣陣光芒。

哪吒一驚，但手才碰到玉佩，從那傳來的觸感便讓他神色一凜：“走！我們得快些找個地方。”

此時也不再是隱藏法力的時候，楊戩當下便展開神識，隨後施展遁術將一行人傳進他找到的一處洞內，再一揮袍袖，洞裡已經被佈置的舒適妥當。哪吒也不與他客氣，直徑將金吒放到軟榻上，又將血色玉佩解下置於那人身邊。

“那玉佩有何名堂？”楊戩見他秀眉緊蹙，便出聲問道。

豈知哪吒卻搖搖頭，道：“我也不知，大哥給我時未曾言明，只說了不可離身。而且我帶這玉佩所過時日也有將近凡間三千六百年，從未見過此等情況。可是——”說到這裡，他停了片刻，再開口時神色更加凝重：“我方才觸碰玉佩之時，居然從那之上，感到了血脈振動。”

楊戩沉吟片刻，忽地轉頭：“嘯天犬，你去打盆清水，再在山里尋些野果來。”

“是，主人！”嘯天犬一下化作人形，抱起楊戩指給他的盆子就衝出洞去，殷勤的不可思議。

“……會有此等神異嗎？”哪吒自然​​也聽見了他的吩咐，眼中情緒複雜。

“我不知道，”楊戩搖頭，“我兩世為神，從未聽說可以如此，但蓮姐常年穿梭於異世之間，這塊血玉，或許是她交給金吒的。”

“大哥也不說清要怎樣去找蓮姐！”哪吒憤然，而楊戩也只能苦笑。

被忽視了一段時間的楊無夢聽得一頭霧水，此時終於有些按耐不住，疑惑道：“爹、叔叔，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

“我們也只是猜測，具體還是等你四叔醒了再說吧。”楊戩卻是不肯再多言，楊無夢也只能按下好奇，陪兩個長輩一起靜靜等待。

這一等就等了好幾個時辰。期間嘯天犬早已帶著野果和清水回來，又被楊戩打發出去自己覓食，之後更是被吩咐蹲在洞口護法。

直到子時將近，金吒方才悠悠醒轉。哪吒自然是第一個察覺到的，嘴角已經挑起了詭異的笑容。於是金吒一睜眼，就看見哪吒提著玉佩舉到他眼前，笑容好不無辜：“大哥，你給我的這個玉佩，究竟是做什麼用的，你也差不多該說實話了吧？”

“哎！哪吒小心些，摔了怎麼辦！”眼見玉佩上的紅光已經越來越強，金吒也顧不得其他，只得連忙接了玉佩護在懷裡。

見他反應，哪吒便知自己之前的猜測八成是對的，當下冷笑道：“怎麼辦？那是你兒子，你自己看怎麼辦吧！”

——果然是這樣。

同樣猜到真相的楊戩不禁苦笑，楊無夢卻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悄聲問：“父親，這事可能嗎？”

“原本在這三界中是不行的，現在卻可以了。”楊戩嘆道。楊無夢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心下卻對之前長輩們言談中提到的“蓮姐”上了心。

“雖然沒有懷胎十月，可你到底也帶了他整整三千六百年，”另邊，金吒也是難得窘迫，搜腸刮肚地找言辭安撫哪吒，“先前未說是我不好，當初我也不確定這個法子能不能行，而且……”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引得哪吒懷疑地轉回頭去看他，卻見金吒極為罕見地撇開頭去，面上疑似有些薄紅。

“而且什麼？”心思一轉，哪吒順手就給床邊罩了個隔音咒，倒是讓楊戩哭笑不得。

“本是想給你個驚喜。”金吒嘆道。

哪吒愣了半響，才悶悶道：“……驚倒是真有，喜我可不敢說。”

金吒苦笑。

“那如今我除了帶他整整三千六百個年頭，還需做些什麼？”

哪吒這話問的太過平淡，以至於金吒也怔了一下才露出歡喜的笑容，道：“只需我二人幾滴精血，便能助他成人了。”

哪吒點頭，這才抬手撤去隔音咒，楊戩父子雖然好奇他們說了什麼，但也知此刻不是詢問的時機。金吒指間已經幻出一把小刀，割開食指，滴了數滴血液在那玉佩之上，哪吒很快效仿。

霎時間，那玉佩綻出紅光萬丈，持續了數十秒方才逐漸淡去。再能視物之時，那玉佩已經化作一個嬰孩，被金吒抱在懷中，除了沒有大聲哭嚎以外，與平常嬰兒無異，不見一絲玉佩的影子。

“爹爹！”雖是嬰兒相貌，但那孩子卻張口能言，揮著小手去抓金吒的衣服。見那嬰孩生的可愛，哪吒也軟了心腸，坐到床沿與金吒一併逗了逗那孩子，而後又忽然想起這孩子還沒有名字。他自己是今天方才得知有個兒子，自然沒有準備，於是問金吒：“大哥可有給這孩子取名？”

“本來是沒有的，”金吒說道，笑容間帶了一絲飄忽，“不過如今……便喚他夢寒吧。”

“李夢寒，”哪吒連名帶姓地念了一遍，忽道：“大哥，是何典故？”

“也無甚，不過是近來常常夢到易水……風蕭蕭兮易水寒，是為夢寒。”金吒隨意道。

“若水，身歿之地入夢可不是什麼好兆頭。”他這般輕描淡寫，楊戩自然是要皺眉的。他已恢復前世記憶，當然也憶起了前世投胎之前推算出的若水命數。聞言哪吒也是立刻瞪向金吒，雖沒有說話，可也是明明白白地責問他這麼大事為何不早提起。就連楊無夢也是滿臉不贊同。

“哪吒、二哥，不必擔憂，我前世身歿還有其他緣由，易水於我也不是不祥之地。”金吒見狀，連忙寬慰三人道，“具體細節現在不好詳說，然而這趟易水我必定要去，而且我近日會忽然昏睡的緣由，也要著落在易水那邊。”

哪吒已攥了拳：“既然如此，我這便攜你前去，早日了結這段因果。”

“哪吒……”金吒暗嘆一聲，幾番遮掩，這事終究還是瞞不過去：“我現在是肉體凡胎，你負不動我。”

“什麼？！”三人皆是大驚失色。哪吒一雙鳳眸已睚眥欲裂，幾乎能在金吒身上剜下肉來。

“別急別急別急！”金吒也端不住這個場面，連忙安撫了人就將實情和盤托出：“記得師父曾說我有三死七災嗎？這次師父幫我應劫渡災，現下只是暫時失了仙體，駕馭法術仍是無礙。”

“你這次最好沒有隱瞞。”哪吒深呼了兩口氣，憤然道。

“這次真的沒有啦……”金吒可算是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