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龍

少風

　　「我願為你，化身為──。」

　
　　這是化獸師對於自己的安撫者最高的承諾。
　　不可逆、傾盡一切的神聖誓言。

　
　　普拉斯是名化獸師，一名罕見的龍形化獸師；同時他也是國王──安德烈的近衛。
　　作為王國中最強大的化獸師，卻不是衝鋒陷陣、攻城掠地的將軍，而只是王身旁的侍衛，原因只有一個——國王安德烈是唯一與他契合度最高的安撫者。
　　唯一能讓普拉斯脫離狂暴化的安撫者。

　　卡列尼娜大陸上有五分之一的人口是化獸師，獸化後擁有特異能力的他們是各國的主要戰力；五分之三的人口是普通人，是大陸上最常見的人口，活躍在各行各業中；最後五分之一是安撫者，他們能讓因為頻繁獸化而陷入狂暴化的化獸師，脫離狂暴化回到正常狀態。
　　通常一名安撫者，只能對應一位化獸師，理由無他，就是擁有獸化後更接近動物本能的化獸師，有極強的『領地』意識；對於屬於自己的安撫者有著強大的佔有欲。他們無法接受其他化獸師來分享他們專屬的安撫者，即便只是暫時的。

　　　安德烈並不是普拉斯的安撫者，或者說普拉斯拒絕安德烈擔任他的安撫者，因為安德烈是王，是整個王國的王。擁有屬於龍的強大力量的同時，普拉斯也接受了龍，那高傲、不可委曲求全的意識；他不可能因為需要一個安撫者，而接受一個屬於全體國民的人，既使那是與他契合度最高的安撫者。

　　這天，安德烈坐在紫藤花攀附著的涼亭裡，閒適的享受下午的寧靜時光。
　　普拉斯也和往常一般，站在他身旁守候著。
　　喝了口已經有些發涼的紅茶，安德烈回頭看了看已經在他身後站大半個下午的人，瞇著眼，問道：「又在看天空了，想飛吧？」
　　一身深藍色近衛裝束的普拉斯，立刻收回了遙望天際的視線，改成凝視那開得張狂的紫藤花。

　　「陛下，又在說笑了。」那雙異於常人的琥珀色獸瞳，目光黯淡。

　　普拉斯已經無法獸化了，除非他接受安德烈成為他的安撫者。
　　在安德烈登基前，身為貼身侍衛的普拉斯為了保護他不受其他王位覬覦者暗算，已經過度獸化。沒有人能保證，普拉斯在不接受安撫的狀態下，直接獸化，是否能保有理智，而不淪為失控的野獸。
　　即便普拉斯擁有極高的自制力和理智，但不保證獸化那接近原始本能的暗示，能不影響到他的判斷。

　　「讓我成為你的安撫者，就這麼難嗎？非得用到『命令』嗎？」對於普拉斯這副模樣，早就見怪不怪的安德烈嘆息道。
　　「陛下，請記得，我雖然是你的屬下，但同時我也是龍。」普拉斯依然將視線固定在紫藤花上，僵硬而死板的回答：「龍，有龍的高傲。」
　　「可是你渴望翱翔天際不是嗎？」安德烈站了起來，走到普拉斯面前，一雙湖水綠直直地看著他，像是要看破那隱藏在一片平靜之後的真實。
　　「不，我渴望……自由。」普拉斯悄悄的後退了半步，拉開讓人產生壓迫錯覺的距離。
　　「我能答應你，只做你一人的安撫者。」安德烈跟了他的步伐，慎重地說。
　　「你是王，也只能是王。」普拉斯再次往後退了一步。
　　「是不是我選擇做王的同時，就被排除在你的選擇之外？」安德烈緊跟不放。

　　普拉斯已經退到了無路可退，被迫靠在涼亭圍欄上，但對於安德烈的問題，他咬著唇，死不肯出聲。哪怕是接近狂暴化的臨界線上，對於安撫者氣息的強烈渴望，都無法誘使他開口。
　　看著臉色開始泛白，眼球冒出血絲的近衛，安德烈最後只能嘆了口氣，搖頭退開。

　　「回宮吧。」他轉身大步踏出涼亭，留下未用完的茶水與點心。

　　普拉斯作為一個稱職的近衛，自然跟上他的腳步。
　　作為化獸師，他只能看著最適合自己的安撫者，在接下來的舞會中與他人開懷暢飲、和一個又一個貴婦在舞池中漫舞，因為那人是王。

　　「夠了，就到這裡！你走吧！」安德烈按著再次被撕裂的傷口，喘著氣說。

　　在過去就只能被逼上斷崖，而敵人的目標也就只有作為國王的安德烈，在沒有絲毫逃生希望下，拚死護著安德烈的普拉斯只有死亡一途。
　　普拉斯隔開一名撲向他的獅形化獸師，睨了身後的人一眼。
　　一向風度翩翩，舉手投足無不是王者風範的安德烈一身狼狽，本來披在身後的鮮紅色披風已經不知去向，一身華美的服飾也在逃亡路上被勾得破破爛爛，更不用說，那道只有稍稍偏離頸部橫過整個胸口的傷口。
　　普拉斯自己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身為化獸師卻不能獸化，已經大大失去自身優勢，再加上必須護著他所效忠的王，身上早滿是傷口。若不是依靠身為龍形化獸師的強悍體魄，他早就倒下了。

　　「不，要走一起走。」抬腳踹開他們身後緊跟不放的蛇形化獸師，普拉斯攙著安德烈往斷崖靠近。

　　追兵一直逼近，最後兩人靠在一塊，因為無路可退，身後是不見底的深淵。

　　「普拉斯，對不起……」安德烈很突然地說道。

　　普拉斯還來不及反應，便被一把推下斷崖。
　　下墜的同時，他聽到安德烈愧疚地說道：「抱歉，束縛了你那麼久，現在你能自由，短暫的獸化應該能讓你順利的脫困。」

　　接著，他的意識受到了強烈的衝擊，作為與他契合度最高的安撫者，安德烈強制的介入他的意識迫使他獸化，並運用安撫者特有的訊息指令，命令他離開。
　　普拉斯瞬間崩潰，他誓死效忠的王居然要他放棄、離開！
　　琥珀色的獸瞳瞬間化為猩紅，黑色的龍鱗瞬間覆蓋他全身；不同於安撫者對於化獸師的獸化意識強制介入、操控，那是出於本身的獸化意識，所幻化出來的獸化身驅。
　　做為好戰的黑龍，長嘯竄上天際，對著之前一直壓著他們打的敵人，展開最猛烈的攻擊。
　　狠狠地，從被包圍的斷崖上殺出一條血路，然後拽著已經體力不支的安德烈衝出重圍。

　　普拉斯強撐著意識，勉強來到一處遠離追兵的森林，便將安德烈拋下。
　　這已經是極限了，在狂暴狀態下獸化，卻維持理智那麼長一段時間；這時哪怕是有個比安德烈更契合他的安撫者，與他建立聯繫進行安撫都是無補於事。
　　做為黑龍型態的普拉斯，用爪子劃開了自己的頸部，鮮血從開口中蜂湧而出。

　　「我、我願為你，化……身為龍。」他艱難說道，狂亂交錯的意識，干擾了他的行為判斷，但他還是努力的把誓言給說了出來。
　　「……守護，願一切安好。」

　　然後普拉斯笑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這人作為他的安撫者，但不是為了得到平息狂暴的安撫，而是保證自己陷入狂暴後，不會傷到這個人。


　　多年後……

　　皇宮中的紫藤花，依舊囂張的宣示對於涼亭的主權。
　　已經掌權多年的王者，如多年前一般喝著有些冷去的紅茶。

　　「侍衛長呢？」他問著站在他身後的年輕侍衛。
　　「尊敬的陛下，侍衛長今日身體欠佳，請假休養。」年輕的侍衛恭敬的回道。
　　「知道了，我一會兒便回宮，你先退下吧！」正值壯年的王者很有威儀地給了年輕的侍衛指示。

　　年輕的侍衛應了聲『是』後，便離開了。
　　王這才放下手中的紅茶，看著庭院裡某處塔樓，身為對方的安撫者，他很輕易地能感受到自己的化獸師的狀態和思維。

　　「又不高興了。」他露出一絲趣味的玩笑，自言自語道。

　

　　為龍(完)




作為化獸師系列的其中一個短篇，因為不確定我什麼時候會把它完成，所以放一個以前寫的，免強算成品的短篇。
這樣比較沒有蝶坑的捆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