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海洋的平靜,仿佛只是假像。緩緩地、輕輕地,海水宛如一曲輕音樂,清靈響起。你站在潔白的沙灘上,等待海洋的小波浪將赤裸的雙足浸透。你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裏,看不見周圍的一切——包括那正從地平線下升起的晨光,和浮動的,恬淡的白雲。你只能聽見海洋,那被尊稱為人類之母的,正低低吟唱,與貝殼共奏。
你蹲下身子,拾起讓海水托抱的貝殼。而你等候已久的樂曲終於將你環抱一身。
阿羽。阿羽。恍惚中,你好似聽見有人在呼喚你的名字,是大海在呼喚你嗎?你露出一抹蒼白的笑容,像個迷失的小孩,不知該走向何處。
阿羽!耳畔又傳來你的名字,你瞪大眼睛,驚慌映在眼瞳裏,四處探看。是誰,使用如此嚴厲而兇惡的語氣?責罵你嗎?你什麼也看不見,眼中徒有手心裏的貝殼及蔚藍的海洋。是誰,究竟是誰?你謹慎地望望四周,還是沒瞧見誰在一旁。
奇怪。你咕噥,怎麼看不見其他人的存在呢?你不信鬼的存在,那只是虛妄之談,所以,也不是鬼魂的叫喚。
周圍又陷入一陣沉默,只有仍在吟唱的大海演奏著她悅耳的曲子。你從寒冷的海風中驚醒,才看見溫暖的陽光微微斜視著大地,像個驕傲的帝王。
你走向大海,手中緊握著貝殼,一步又一步,刺骨的寒冷要將你生生凍醒。海洋,開始咆哮怒吼。
二、
全處蒼白無色的房內,只有黑色的頭髮是除了白以外的顏色。你自覺是個從不信任其存在的鬼魂,望著你的軀體平躺在病床上。
奇怪了。你嘟囔一聲,困惑不已。你怎麼會在空中看著你的身軀,而無法用“你自己”的視覺角度看向“現在的你”?你在空氣中掙扎著往“你”而去,試圖觸摸“你”垂下平放的眼簾。“你”真的陷入夢鄉,與周公會面嗎?
可你移動不了,只能怔怔而呆愣地看著病床上的“你”。你無奈地看著“你自己”,然後,病房的門被打開,青衣打破了凝固的白色。你望過去,不太確定那是稱為消毒衣,還是衛生衣?又或者,其實兩者都不是?
走在前頭的青衣人,是你的母親。
阿羽……母親哽咽的聲音,不住喚著你。你忽然覺得,“現在的你”頭有些眩暈感,不禁納悶:難道所謂的鬼魂,也有痛感?你吃力地托抱著頭,縹緲而透明的口中呼出空氣,喘息。
阿羽!尾隨母親的是你的姐姐,她叉腰,兇悍地喚你。你只是喘息,幾乎沒忍住要呼出痛楚來。
眼前一黑的時候,你的耳畔仿佛又響起大海澎湃激昂的樂曲。
三、
怒吼般的曲子又在一瞬間化為輕靈平淡的音樂,你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入夢。這裡是現實,抑或虛幻?
你抬眸,看向蔚藍寬廣的藍天。不像是在夢中呀……你喃喃自語,發現自己仰躺在海水上。陽光尚未把熱散發在海水裏,莫怪海水那麼冷。你嘆氣,努力地手腳並用,從淺海區游回岸上。
累,還是累。你疲倦地揉揉額角,清楚你將會因為受涼而感冒。
阿羽……又是幽幽的、夢幻般的低喃。你騰地跳起,小心翼翼地打量起周圍的環境來。還是沒人,唯獨你一個。
你的掌心有些突如其來的疼痛。你攤開手心,一個貝殼的印跡深深刻印在你的掌心裏,直至露出血蹟。難怪會痛。你想,大概是握得太緊了吧。無可否認,你很喜歡貝殼,不想放開你找到的任何一個。因為那是大海賦予的禮物。
你又躺回沙灘上,讓海浪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安撫著你。你微微眯起雙眸,海浪的節奏讓你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海浪狂猛地湧上。
你被捲入海裏,喘息著在海裏掙扎——然後,你又從白色的病房裏驚醒過來。
你總算想起為什麼你會在虛幻與現實交錯的世界裏掙扎不休。
前幾日,你路經一家沒有招牌、被稱為靈魂小店的咖啡館。你在所謂的靈魂小店裏點了一杯勿忘我,以出賣靈魂為條件,當成交換。就如每個進入靈魂小店的客人,都把自己的靈魂出售,作為享受短暫快樂的代價。
你反而不驚訝了:科技時代漸進的二十一世紀,現代人早已習慣出賣自己的靈魂。對他們而言,那些純白的……讓人厭惡也嫉妒。於是本就不是潔白的世界,漸漸染上難以洗去的灰。你麼?從來就不稀罕靈魂或是鬼魂。或生或滅,與你無關。你只要擁有快樂,就足夠。就算這短暫的快樂無法彌補一切,那也無所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