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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s10130559 於 2015-8-25 21:13 編輯
坐在鋼琴前，你闔著眼彈奏著。
纖長的指在黑白鍵間靈活跳動，悠揚的琴聲在室內迴盪。全憑聽覺與反覆練習的經驗行動，視覺於此刻顯得多餘。
視線內沒有實體物品，只有光穿透薄薄的眼皮時，所形成的朦朧色塊。原本不一樣的事物，此刻都呈現相同的樣貌，很單純、很舒服。
若現實世界也是這個樣子，一切都沒有界線劃分，不分男不分女、不分彼不分此，或是──
不分活不分死……
「！」
突兀的音打破了由和諧音符們所架構起的虛幻世界，在寂靜的琴房內無限放大。睜眼，你靜靜地看著誤觸錯誤琴鍵的小指，不發一語。
明明練習過無數次的，卻依然在同樣的曲段失誤。如此簡單的一首曲子，毫無複雜性可言的一個小節，卻成了你跨不過的無形障礙。
煩躁地起身，你走到窗邊吹風。冷風捲著細雨吹進房裡，沾濕了你沒有笑容的臉龐。
在那之後，究竟有多少時間從指縫間悄悄溜走？你不知道，也不想去細數。
只要不去思考，就能夠繼續半夢半醒地活下去，讓痛苦發揮安眠藥與迷幻劑的效果。
看啊，這一刻，就和那一日相同呢，一樣的時間、一樣的地點、一樣的天氣……
在我的認知裡，這不是錯覺，亦非幻想，此刻的我破除時間與空間的阻隔，感受著你的氣息。
那你呢？是否能感受到我所描述的一切？
※
那一日，是個雨天。
天空被薄薄的灰雲遮蔽，雨絲自空中飄落，輕輕地打在臉上。沒有撐開手中的傘，你享受著細雨所帶來的涼爽，也希望這點涼意能夠冷卻快被緊張駕馭的腦袋。
緊張──那不僅僅是種心情，而是某個神似生病的生理狀態。心臟失控般地加速搏動，血液失去流動方向，一股腦兒像雙頰湧去。臉燙燙的，頭暈暈的──感覺就像發燒，你甚至能感受並想像一滴滴雨點是如何被熱度瞬間蒸發，不留下一點足跡。
若今天向你遞出邀請的不是他，這病狀般的感受還會出現嗎？
你不敢深入思考，只是暗自將現在的心跳速率記下，連同對他的異樣情愫，封存於心底。
當你找到與手中那張紙片相符的門牌號碼，稍稍平復的緊張再次湧現，這次夾帶著一絲畏懼。
穿過中古世紀風格的鐵柵門，你戒慎恐懼的目光在建築物及前方的花園來回逡巡。
當季花卉與長青樹木經過特別設計，錯落有致地以最佳姿態迎接客人；花圃間的鵝卵石小徑沒有落花殘葉，無須言語便展現出擁有者的細膩個性；矗立在花園後方的獨棟別墅雕琢華美，將巴洛克風格的獨特魅力發揮得淋漓盡致。
未曾想過會接觸到的世界近在咫尺，你卻突然覺得距離好遙遠──你和他之間的距離。
就在苦澀思想快將你捲入負面情緒的漩渦時，你聽見了那人的呼喊聲。
不見傲氣，他依舊漾著溫和真誠的笑容，像個沒有沾染過任何色彩的小孩子。
隔著高高的鐵柵門，那是我第一次發現，你是個不屬於任何一邊的人。你不應該是隻被圈在金籠裡的金絲雀，卻又帶著野鳥所沒有的高貴氣質。
不，鳥不足以作為比喻你的象徵。該怎麼表達呢……對了！天使。
在我眼裡，你是個超越一切凡物、凌駕於紅塵之上的──天使。
§
坐在同一張琴凳上看著他示範兩人合作的曲目，你的心思卻不在音樂上。
你的視線從他修長的手指開始慢慢向上移動，經過線條美麗的手臂、白皙的頸項、微啟的唇，到輕輕顫動的眼皮；接著緩緩向下滑動，以目光撫觸那柔軟的褐色髮絲、纖細的腰身與踩著踏板的優美雙足。不放過任何一個小細節，你細看著他的每一個部分。而越是這麼做，他身上的吸引力就越加強烈，無聲地呼喚著你的觸碰。
事實上，有些恍惚的你，也確實這麼做了。
他的體溫傳到你身上，那股暖意似乎要使兩人相偎的肌膚交融。你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與你相同──是那個在來訪途中所感受、較平時更為快速的頻率。他略為急促的吐息呼在你敏感的脖頸間，吸吐、吸吐，算著他呼吸的節奏，你發覺自己竟與他同步。
那可能不到一分鐘的肌膚之親，於我而言卻彷彿恆久。
那一刻，沒有我和你，只有融為一個個體的──我們。
※
你記不得那天發生的其他事情。
在那個突然的擁抱後所發生的一切彷彿籠罩了層薄霧，如何若無其事地練完琴、如何離開那幢令人驚嘆的別墅……之後的一切你已經看不清楚了，只剩下擁住那溫熱軀體時的感受在腦中徘徊不去。
那是否就是愛情？抑或只是青春期的激素作祟？
這些問題時常在你想起他的時候一起出現，但直到現在，它依舊是個無解的謎團。你只知道，你喜歡那種感覺，那不顧一切、似乎要將對方揉進骨血中似的，溫柔的暴力。
擁抱，是我最喜歡的肢體接觸。你知道為什麼嗎？
擁住你的時候，我所抱緊的不僅僅是你，而是交纏著禁忌渴望的依存。兩人胸靠著胸，兩顆心臟的距離只有短短幾公分，卻無法突破隔在中間的阻礙，進而真正相貼──就像我和你一樣。
我用那窒息般的痛，牢牢記住再也摸不著的你。
※
兩人共同演出的那天，天使回到了屬於他的天堂，你卻墜入沒有他的地獄深淵。
從接近樂曲尾聲的錯誤音符開始，一切加速失控。
那美麗的指頭是如何按下錯誤的琴鍵、那纖細身軀是如何像個斷線的木偶摔下琴凳、那原本透著淡淡紅暈的臉是如何褪盡血色……無論過了多久，你依然清楚記得他的生命開始倒數時的每個細節。
抱著他搭上通往天國的列車時，你早有預感──人類的醫術，怎可能阻止天使展翅？
你的理智明明知道沒有任何挽救方法，但是當心電圖儀器發出刺耳的聲響，電子儀器以單調的直線傳達逝去的生命訊息，你卻依舊固執地握著他的手不放，希冀著他再次醒來……希冀著不屬於你們的奇蹟能夠降臨。
同他身體逐漸冷卻的──你的掌心抓不住他虛無縹緲的靈魂，只能死死地絞著一張比靈魂稍重的死亡證明書。
但在你眼裡，那張證明書宣判著的不只是他的死，也是你的亡。
當你失去了與我相同的溫度，我發現──我不再喜歡擁抱的感覺，甚至是厭惡。
神經彷彿喪失正確的感官接受功能，抱在懷裡的東西再怎麼炙熱，我所感覺到的都和那日的冰冷無異。
名為「死亡」的玻璃阻隔在你我之間，再怎麼貼近，我也感受不到你的心跳。
一直沒有機會問你，最後的擁抱是否和最初的擁抱相同，有著比平常稍快的顫動頻率？
※
他離開之後，像是在逃避些什麼，你不再造訪曾經豢養著他的金色籠子。
內心所恐懼的究竟為何？是害怕看見高貴婦人責備的眼神，還是畏懼太多美好回憶因景而勾起？
你試著表現出放下一切的無謂模樣，潛意識裡卻比過往還要更加執著。日常中的小細節在你無意識的安排下，處處可發現他的影子。從他的喜愛物品到他的生活習慣，全一絲不變地在你身上反映出來。
而經過了這麼多年，在你不知道第幾次想起他的這一刻，你忽然明白了──自己並非無法突破矗立在面前的高牆，而是「不想」突破。
那個錯誤的琴鍵總是使你想起他，就像那些移植到你身上的所有小事物一樣。即使是用痛心病態的方式，你依然不願捨棄關於他的任何一小部分。不願面對現實，你固執地活在過去，祈禱著明知不可能出現的神蹟出現，寄望著神把純真的天使送回你身邊。
Rain stops, goodbye.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我卻無法說出那聲：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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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發表於 2015-8-25 21: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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