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壞童話 之一 小紅帽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聽過這樣的故事？
在世界的某一處有個幸福的四人家庭，奶奶、爸爸、媽媽，還有一位喜歡戴紅帽的小女孩。
有一天，媽媽要她送蛋糕給住在另一處的奶奶，慎重的告訴她，一定要在天黑前到奶奶家，不然會遇到大野狼。
「記住了嗎？絕對、絕對要聽話喔！」
「嗯！」
小紅帽乖巧的點點頭，但在路途上不停玩耍，路還走不到一半，天就要黑了。
小紅帽加快了腳步，大野狼發現了孤身一人的她，然後……
「都要天黑了，妳怎麼還在這裡玩耍呢？」
一位大哥哥出現在我的身旁，我抬頭看著他，媽媽說陌生人不可以搭理，我很乖，我沒有理他，繼續走我的路。
大哥哥看著我走離了幾步遠，然後又邁步跟了上來。
「小紅帽，聽我說，這森林裡有大野狼。」大哥哥著急的對我說。
其實我不叫小紅帽，而且我現在帶的是白帽，不過我也不打算告訴他名字。他看起來好可疑，明明是在森林裡頭卻穿著整齊的西裝，頭髮有些微捲──顏色還是銀灰色的──雖然帶著溫和的笑容，但我一點也不想搭理他。
明明心裡是這麼想，嘴卻不受控制的動起來。「你就是大野狼！」
他愣幾秒，無奈得笑著說：「雖然我身形比正常人類要高一點，但還是在正常範圍啊！再說我怎麼看都是個人類，不是隻狼吧？」
我搖搖頭，加快了腳步。
『大野狼』依舊跟在我的後頭，我走得很快，但他的腳比我長，不管怎麼走都甩不掉他。
天要黑了。
「小紅帽，妳知道嗎？狼是群居動物，他們習慣一起行動、一起捕捉獵物，這樣得到食物的機率高，保護同伴的能力也越高，得到食物之後，他們就會把獵物分屍。」
我小幅度的抖了抖身子，現在是指我會被撕咬著分屍，然後被狼群吃掉嗎？
大野狼繼續說：「入夜之後，狼群就會出來狩獵，因為夜晚是最好隱匿的時候，這時獵物分不清東南西北，逃也逃不遠，他們只要用圍捕的方式圍住獵物，那牠們的大餐就不遠了。」
「……」
「狼在夜晚的視力比普通生物好很多，牠們會站在高處，看清獵物的動向，規畫可能走的路徑，只要被盯上了，除非有地理上的優勢，不然很難逃掉。」大野狼慢下腳步，因為我也緩下腳步了。
「……」我繼續沉默，但腳越來越重，感覺走不動了。
大野狼淡淡的說：「所以妳還要繼續走嗎？不需要有人陪嗎？」
「……讓我跟著你。」
我屈服了。
＊＊
「話說回來，妳的母親怎麼會讓妳自己一個人來呢？太危險了。」
野狼哥哥的臉在火光的照耀下呈現一片紅，我看著燃燒著的營火發呆。他說野獸大多都怕火，只會遠觀而不敢靠近，其實人也是一樣的，只是因為我們比任何生物都要了解火能夠帶給我們溫暖，所以才削減了對火的害怕。
對了，讓我解釋一下，因為他一直說自己不是『大野狼』，也沒提過自己的名字，所以我就將他稱做野狼哥哥了，反正他也一直叫我小紅帽，我們對於稱呼都不太在意。
我思考了一下才回答：「媽媽要守在家裡等爸爸回家。」
「就算這樣也不能讓一個小女孩獨自出來啊……」野狼哥哥很不認同的說，隨後嘆了口氣。「唉，好餓喔，在森林裡面實在找不到吃的呢……」
能吃的東西很多，但我們都不想要去吃而已，例如蟲子。
反正餓一個晚上也沒有關係，天一亮我就會去找奶奶。
野狼哥哥盯著我帶著的野餐籃，似乎想把晚餐的主意打在蛋糕上，果不其然，他開口問了：「裡頭是蛋糕嗎？我好餓，可以分一個給我嗎？」
我搖搖頭，猶豫了會兒，說：「……吃了會死掉。」
「嗯？可是妳說這是媽媽做給奶奶的，怎麼會死掉呢？」野狼哥哥瞪大了眼睛，我不太想解釋，但如果他吃下去就會死掉，死掉就沒辦法保護我，我就被狼吃的剩骨頭，牠們說不定還會滿意的把我的骨頭咬的發出「喀喀」的聲響。
「因為媽媽味覺不太好，調味料都會亂放，吃了會吐到死掉。」真的，我有過這樣的經驗。
野狼哥哥聽完後神色怪異，我知道這很荒謬，所以我沒在多說什麼，而我沒想到他想的更多。他擔心的問：「那還要拿去給奶奶？奶奶死掉怎麼辦？」
「……我有重新買一份蛋糕，反正奶奶根本吃不出來是不是媽媽做的。」重點是能吃的蛋糕只有一份，被吃掉就沒有了。
「可是我好餓……」
野狼哥哥眨著眼，可憐兮兮的看著我，我真不明白為什麼聽見「這很難吃」的評論，他還會想要嘗試看看？我只好拿了一塊最小、看起來最無害的蛋糕，希望他不會因此死掉。
「呃，好難吃。」他小小的咬下一口，苦著臉吐舌頭，我早就說過很難吃了啊。
「原本很好吃的。」我頓了一下，說：「但爸爸不見之後就變好難吃，我每次都會在外面玩，有些叔叔嬸嬸很好心，會請我吃飯，可是都沒有以前媽媽煮的好吃。」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對這個陌生人說這些，我甚至流了淚。
「以前大家都說我們家好幸福，說我能在這個家出生是神給予的恩惠，他們養育我、照顧我，給我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讓我平安長大，這事很多人都羨慕的一件事！」我竟然無法壓下內心的激動，顫抖著聲音說道：「但我其實一點都不快樂！」
「大家都喜歡送我紅色的東西，爸爸媽媽總說大家的好意要好好收起來，但我根本就不喜歡！我最討厭紅色了！所以我帶上白色的帽子，想要告訴他們，可是他們根本就不理我！」
握緊了拳頭，我壓抑著嗓音嘶吼：「最討厭了！總是要我帶著笑容的大人最討厭了！當爸爸不見的時候我好開心，因為少一個只會要我笑的大人了……但討厭的事更多了，媽媽不煮好吃的東西了、奶奶只會對我跟媽媽發脾氣，難道這就叫幸福嗎？要幸福就要忍受這麼多東西嗎？！」
面對面的他什麼也沒有說，甚至沒有露出驚訝或其他情緒，他面無表情，眼神裡有著憐憫，我垂下肩膀，這才知道原來一句話都不說，眼神也能傷到別人的心。
好痛、好痛，可不可以不要這樣看我？我一點也不可憐。
「就算這樣，妳也最喜歡他們了，不是嗎？」野狼哥哥低低的說，我無法反駁。
因為喜歡，所以迎合他們。
因為愛他們，所以才肯忍受到現在。
「不喜歡了，現在不喜歡了。」不管我怎麼付出愛，也得不到回應，如果要繼續待在沒有愛的家庭裡頭，太痛苦了。「所以我要向他們道別，見他們最後一面。」
等見到奶奶之後就遠走高飛，無論是被野狼吃掉還是被怎麼樣了，我至少有得到我要的短暫快樂。
我們兩人沉默了，也沒談論肚子餓不餓，經過這樣的話題，我們只有個無眠的夜晚。
月亮高掛在天邊，旁邊有著星星點綴，挺漂亮的，但在許久的未來之後，星星就會殞落了吧？
等到遠方的天空變成肚白色，也代表我們得要離別了。
「我應該送妳到奶奶家的，這樣比較安全。」野狼哥哥閉了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我實在沒臉見她，所以還是躲得遠遠得好了。」
聽起來野狼哥哥似乎認識我奶奶，但他沒有多做解釋，說了句「路上小心」，便轉頭就走了。
我當作這是一場美麗的邂逅，將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後，心情感覺好上許多。
也許幾年後我會在想起這天的事情，然後感謝他陪伴我度過一個難熬的夜晚，並期待某一天也許能在哪個地方相會。
我把不能吃的蛋糕扔在路途上成為森林植物的養分，順利的走到了奶奶家。
我伸手敲門，門卻「咿啞」的打開了。
風吹來，我聞到了屬於血腥的甜味。
「小紅帽，別進來！」
聽見屋裡的熟悉聲調，我不自覺的走進屋內，腦筋一片空白。
這是奶奶家嗎？其實我走錯了吧？
一定沒錯，奶奶家才不會有這樣嚇人的東西呢！雖然她不再和藹可親，只會罵我和媽媽，但她最喜歡整理了，才不會讓髒東西出現在她眼前。
但我軟了腳，眼前的景像太過嚇人，不只我這個小孩承受不住，可能連大人都沒辦法接受。
血血血血血，屋子的牆壁、地板、裝飾全部都是血。
我第一次知道人的血有這麼多。
「不是叫妳別進來了嗎！」
可是你說了不過來，卻還是過來了。
野狼哥哥遮住我的雙眼，將我的癱軟的身體抱起來，離開這片血腥之地。
如果我最後看得沒錯，那個被灑盡鮮血的就是我奶奶，我看的不是很清楚，但被分屍掉了，還有撕咬的痕跡。
真的被狼群給撕咬分屍，準備吃掉了。
為什麼沒有被吃乾淨呢？
「那不是普通狼群咬的，不然一定連骨頭都不剩。」野狼哥哥在唯一一片沒有血的地方放下我，他嘴裡喃喃：「人類的血液不可能有這麼多，一定是有什麼東西在背後指使，還刻意用出這麼驚人的場面……」
「『大野狼』。」
我慘白著臉，覺得呼吸困難。「一定是『大野狼』……會殺我嗎？會嗎？」
「妳在說什麼？有我在，沒有任何東西敢動妳！」
「如果你是『大野狼』呢？」
他愣住了，但我心中的恐懼不比他小，我崩潰的高聲尖叫：「如果你是大野狼呢？如果你是呢？你是不是大野狼？是不是？是不是大野狼──」
砰！
小小的菸槍聲音響起。
然後我的面前一片血紅。
我無力思考發生什麼事，只記得最後的最後，他的表情驚訝得讓人感到好笑。
原來哥哥不是大野狼啊……
我明明睜著雙眼，意識卻陷入一片黑暗。
＊＊
他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原本還蒼白著臉質問他的小女孩倒在他的懷裡，鮮血濺滿他前胸的衣服，他感覺到血的溫熱，聞到血專屬的鐵味。
「終於找到你了，『大野狼』。」
門口站著一位男人，他槍口的煙灰還未散盡，任何人看見都知道那是那男人開的槍。
但是，為什麼？
因為我？
還是因為他自己？
野狼根本就不明白那男人所想的任何一件事。
「……那是你的母親。」
「我知道。」
「這是你的女兒。」野狼無法停下身體的顫抖，他懷中的『人』逐漸失去體溫，地上的『人』也早已失去心跳。
男人重新填裝子彈，將槍口對向他，問：「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他茫然的問：「為什麼要殺他們……？」
男人笑了，瘋狂而嗜血的笑了。
「因為她們對著你示好，你搖著尾巴接受了。」
啊啊，是因為我。
那個女人，男人的妻子，大概也沒有留下吧。
野狼幻化成狼型，撲咬上男人的肩膀，男人一聲令下，藏在屋子周圍的狼犬向野狼攻擊，他撕咬下男人的肩膀肉，吐到一旁，根本不屑吃。
他不是人，是隻狼妖。
任何人類看見牠就會拚命的逃跑，獵人會對牠攻擊，牠只能遊走在森林裡頭躲著他們的追擊，沒有任何人會對牠好。
本來該是這樣的。
牠無視咬上牠身軀的狼犬，再次撲上男人，男人開了槍，卻打中自己的夥伴──如果沒有這些狼犬，男人根本就沒有辦法傷到野狼一絲半毫──野狼狂咬著男人，男人嘶吼著抵抗，但牠的獠牙死死咬著男人，男人扳不開牠的嘴。
爭鬥在野狼咬下他的咽喉後，結束了。
狼犬沒有停止攻擊，野狼仰天長嘯，過沒多久就將狼犬收拾掉了。
牠拖著疲累的身軀，走到女孩的屍骸邊，不忍的舔了舔已經不能在笑的臉龐。
明明不喜歡紅色，但潔白的帽子被染上了血紅。
牠倒臥在她的身旁，眼前被液體給模糊了視野，跟人類相處久了，牠居然學會哭了。
牠緩緩的閉上眼，不受掙扎的讓意識陷入一片黑暗當中。
＊＊
在人類認為的很久之前，牠曾經接受過人類的好意。
年老的女性拍著牠的頭，美麗的婦女煮了肉給牠，牠一輩子也忘不了這樣的美味和溫暖。
長年的流離失所和逃亡的日子太過寂寞，牠眷念這樣的日子。
還有那未滿足歲，只會在牠身旁睡覺的小女嬰。
她們一點也不怕牠，在男主人不知情的狀況下偷偷的養著牠，偷偷的為牠造了棲身之所。
牠以為會一直這樣過下去。
直到男主人發現，決定要將狼群消滅殆盡的那一刻，美好的生活就消失了。牠本來就是個逃亡者，即使眷念，牠還是離開了那個家，只是牠沒有想到，那個家變得支離破碎。
牠早就發現了，那個男人是『大野狼』。
一個只求鮮血，殺了親人也不要緊的人類。
不然，如此幸福的他們怎麼會住在森林裡頭？
為什麼不住到熱鬧的市區去？
為什麼大家只知道小女孩叫小紅帽？
因為她連個名字也沒有。
注定死去的她，根本就不需要名字。
男人犯下了殺人的罪，但他藏得很好，沒有被任何人發現，但我全看在眼裡。熱愛鮮血的男人，總有一天會選擇殺盡他的親人。
沒有理由、沒有猶豫。
那男人就是這樣的『大野狼』。
感覺到光芒，野狼睜開酸澀的眼睛，發現自己維持著人型。
眼前出現一棟房屋，與他記憶中給予他溫暖的家一模一樣，窗透出光芒，裡頭充滿著幸福的氛圍。
「……？」
他不解的看著眼前的景象，這應該是一場夢吧？
門無預警的打了開來，他看見逝去的她們，三人都揚起大大的笑容，似乎一直在等待著他。
女孩撲抱上來，高聲喊道：「歡迎回來－－！」
他抱起女孩，女孩身上有甜甜的味道，他走向其他兩人，走進了門。
「我有幫忙做晚餐喔，快吃！」女孩邀功似的指著桌上的飯菜，他勾起笑，揉了揉她的頭髮。他稱讚道：「啊啊，真棒呢！」
「嘻嘻！」
他舉起碗筷吃著飯菜，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
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光芒亮的他無法看清周圍。
就算已經逝去了，逐漸淡忘，但仍存在在他的記憶中。
他喜歡她們。
所以，都到死了還放不下她們。
謝謝。
他緩緩的閉上眼。
這算不上一段好故事，但這結局，他喜歡。
－－完
恩....這是之前靈感一來寫出來的文，之後也許會有一系列？
不過｢謊言｣系列也待填坑了呃呵呵呵.... |
狗仔卡
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