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觸碰到的時候,他感覺到那是種黏糊糊的溫熱液體。
尚未完全清醒的腦袋並未立刻反應過來那是什麼液體,只是本能地將手拿起想要確認。
於是他看見怵目驚心的紅色,那抹鮮豔宛如要吞噬他的手掌一般逐漸擴散開來,手心所能掌握的部分幾乎無一處不被染上顏色。
血,誰的血?
對了,他又是什麼時候失去意識的?
……
不行,記憶糊成了一片,他沒辦法想起任何相關的記憶。
「看吧,到極限了。」
突兀地,腦中閃過了蒼和倒下的最後一絲光景,然而那樣的低語是屬於誰的低喃?
不行,還是想不起來。
「啊啊……司空、你醒了嗎?」
低啞的聲音自身體上方傳來,那聲音沙啞的不得了,就宛若許久未飲一滴水那般的乾涸,這樣的狀況應該是不允許出聲說話的,然而聲音的主人卻像是鬆了一口氣般的說著。
「……太好了、太好了,司空你、沒事就好了……」對方自顧自地說完話,他看著身上的人立刻像是斷了線的人偶一般垂然倒下。
司空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這樣一愣一愣的看著對方倒臥在血泊當中。
不對,這個人他是認識的。
「哥、哥哥?」
司空這才驚覺剛剛是司晴壓在自己身上,但是為什麼是在自己身上,是為了抵擋什麼東西嗎?腦袋瞬間傳來了一陣刺痛感,逼得司空只得用手按住腦袋。
「哥哥,你沒事吧?」緩緩坐起翻過身,司空忍耐著腦袋不斷傳來的陣痛,小心翼翼地觸碰著司晴,期待對方能再給自己一些回應。
然而司晴並沒有如司空所願地給予回應,司晴的雙眸沒有睜開,毫無血色的雙唇像是忍耐著什麼一般緊緊咬著下唇。
查覺到司晴的不對勁,司空趕緊慌張地動手開始檢查起司晴身上的傷勢,從正面看起來應該是沒什麼問題。
不對,司晴剛剛保護他的姿勢是背部朝上的,所以正面沒事應該相當正常,那麼……
輕顫著手指,司空緩緩將對方翻過了身,然後在看見對方背部的傷勢之後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代替了司空,司晴用自己的身體承受了所有來自爆炸的攻擊。
「我、我又……」
記憶與思緒全糊成了一團,司空努力思考著腦中能夠解釋這種狀況的理由,可是千絲萬縷都糾纏在了一起,怎麼樣都理不清。
他又,成為了哥哥的累贅了嗎?
思及此,司空的腦袋中一瞬間浮現過去在懸崖邊的場景。
那時所有的話語都化作刀刃,深深地刻劃在他心中。
所以為什麼像他這樣的人還沒死呢?僅僅只是活著就會帶來災難、一而再再而三,反覆地讓身邊的人受傷拖累他人存在的人。
為什麼,他還能活著。
下一秒,司空附近的沙塵漸漸地被無聲的氣息給捲了起來,就連司空都沒注意到自身無法控制的力量正在緩緩地外洩。
沙塵隨著氣息的強弱開始圍著司空本身旋轉,然後愈來愈快、愈來愈快,直到那成為一股無法逆行的旋風時,司空本身已經徹底的失去了意識,而隨著主人的意識消失,溢出的力量也更快的失去了控制。
一旁的銀杏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光景。
心中的警鈴大響,她只稍稍瞥了眼倒在一旁的司晴就立刻明白的事情經過。
「司空,快住手,這樣下去這個世界會被毀掉的!」連忙出聲大喊,然而銀杏也馬上知曉了自己的聲音無法傳遞給對方。
她試著移動身體,卻發現自己的腳被石頭給壓住。
皺起眉,她根本沒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情,心中萬分懊悔想著一開始到這個世界時把司空打暈抱走就好了,這樣一來根本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注意到司空的手邊正在凝聚黑色物質,銀杏額上冒出了冷汗。
再不阻止的話,就真的來不及了。
「司空!你聽我說,你先別這麼激動,雖然、雖然受了重傷,但只要接受治療的話司晴很快就會康復,司空!」
銀杏無能為力的大吼著,只能眼睜睜看著司空手邊的黑色物質迅速擴大。
如果現在有誰能夠行動的話,去阻止司空也好,來她身邊拿走抑制劑給司空也好,拜託了誰快來幫幫忙!
就在銀杏幾乎放棄地低下頭時,一陣光芒乍現,幾乎轉瞬就抵銷了司空所施放的黑色物質,兩股力量相呼抵銷的衝擊波將四周的方才被捲起的粉塵給沖散了開來,也立刻就讓銀杏看清楚了是誰擁有能與司空相抵銷的力量。
但銀杏還來不急詢問對方的名字,另外兩抹身影很快地又衝了出來,火蛇與水柱幾乎同時竄出往對方身上突襲。
「小心!」銀杏正要開口要對方注意,就看見火蛇與水柱很快地被對方身邊無形的力量彈了開來。
「所以我才不想要在你們面前出現啊,司空你絕對欠我人情了喔。」單手抱起疲憊地司空,對方像是知道司空還有意識般地悠哉開口。
「挺悠閒的嘛,章天延!」看著自己的火焰被對方彈開,叔祽顤咋了咋舌後從袖口抽出了一把灰色刀柄的大刀,「今天我們,就要為阿雪報仇!」
「叔家的家傳寶刀啊,因為放在異空間所以只要是血緣相關都能使用嗎?鄙人三生有幸能見到呢。」輕輕放下司空,章天延注意到銀杏身上的石頭後皺了皺眉,大手一揮就讓石頭離開了銀杏的腳上。
「我呢,希望今天能夠是你最後一次見到了。」勾起的一如往常漂亮的微笑,叔凌汛讓空氣中的水氣一點一滴的凝結成為液態的水,再將那些水凝結成為冰晶。
無論是叔祽顤還是叔凌汛,兩人身上都散發著令氣氛緊張的殺氣。
「喂喂,你們打架也看一下場合啊,這裡可是異世界啊,沒辦法張開結界的話我們打起來可是會牽連他人的喔。」稍微退後了一步,章天延一邊說著不妙了一邊思考著要怎麼做才能讓眼前火爆的兩人平息憤怒。
嗯,不過靠他的話絕對沒辦法就是了,因為他就是憤怒源啊。
「對你來說有差嗎?反正你一個手起刀落就可以決定我們的命運了。」緊緊握住刀柄,叔祽顤的雙眼逐漸因憤怒而染成了鮮豔的紅色,「然而握有改變他人命運的你,卻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改變阿雪的命運。」
「所以我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就算有能力我也不能恣意地去改變世界的軌道……就算這麼說你們還是不相信吧?」皺起眉,章天延看著早已聽他解釋不下幾千次的兩人。
「絕對不可能相信,因為你是神,掌管人間命運的神。」眼底一絲絲波瀾泛起,叔凌汛靜靜地陳述著事實,「阿雪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而你卻無法為他改變命運。」
接著,叔凌汛輕輕地垂下了眼簾。
「章天延,你不覺得這很不公平。」
緊緊咬著下唇,章天延低下了頭似乎相當不甘心地握緊了拳頭。
「我也很想要、很想要改變黎雪的命運啊……」
雖然很小聲,但銀杏確確實實聽見了來自章天延的呢喃。
迷迷糊糊間,她好似還看見了對方悔恨不已的神情。
「你在低咕什麼?」挑起眉,注意到章天延的低語,叔祽顤相當不滿地舉起了大刀向對方問道。
「哈,我才沒低咕什麼。」抬起頭,章天延很快地又擺出了平常那副悠悠哉哉的神情,「倒是你們,既然知道我是神就應該明白你們現在所有舉動的後果吧?」
「當然知道,我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叔凌汛緩緩舉起手,只要他揮下手所有的冰箭就會立刻往章天延身上飛去,甚至會波及旁人。
叔凌汛就是要賭,賭章天延會為了保護旁邊的人類而放棄對自己的保護。
身處異世界,無論是他們抑或是章天延都因為信仰之力減弱而受到牽連,他們在這個世界是無法發揮百分之百的力量的,特別是對於依靠信仰取得力量泉源的章天延而言。
「夠了!都給我停手!」下一秒,在場除了那三個人以外唯一清醒的銀杏不知何時衝到了三個人中間,然後張開雙臂阻止所有人。
「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跟他們有什麼深仇大恨,但你們開打前難道不能動動那生鏽的腦袋,看一下現場的情況嗎?」憑藉著身高的優勢,銀杏並沒有比眼前的三個男人嬌小太多,而是正好與他們平視著。
「現在的狀況是需要更多的傷者,還是趕緊為現有的傷者治療,孰先孰後難道你們分不出來嗎?」
「閉嘴,女人!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妳別來礙事。」狠狠地說著,叔祽顤那雙腥紅色的眼眸帶著滿滿的殺氣怒視著擋在他們中間的銀杏,緊握住大刀的雙手似乎恨不得就此將對方砍成兩半一般的顫抖著。
「誰管你,你們之間的事情給我滾回你們的世界處理。」比淺藍還要更淡的藍色雙眼輕輕瞥了叔祽顤一眼,銀杏不甘示弱地回嘴,「這裡是司空拚了命留下來也要保護的世界,我不允許你們在這裡肆意胡鬧。」
銀杏的尾音落下後,良久,空氣都彷彿凝結了一般,沉默的氛圍並未又誰再次開口打破。
「嘖,算你走運,章天延。」放下了手中的大刀,叔祽顤率先咋了咋舌打破沉默,「走了叔凌汛,我們去治療傷者吧,我不懂治療魔法,但物理性急救還是做得到的。」
緊跟著,叔凌汛也放下了凝結在空氣中的冰箭。只是兩人的表情都明顯並不打算就此善罷甘休,只是暫時休戰而已。
在這樣的緊張的氛圍當中,他們四個人紛紛開始自己動了起來,能施展治療魔法的就趕緊為傷者治療,不行的就只好小心翼翼的將傷者自瓦礫、石頭底下移動出來。
「祽顤。」先找到了莉安露並立刻開始為對方施展治療魔法的叔凌汛,輕輕喚了聲正在搬開莉安露身上石塊的叔祽顤。
「我知道,剛剛打起來我們一點勝算都沒有,那女人很強。」小聲地回答了叔凌汛,叔祽顤微微瞇起了眼。
至少在剛才,銀杏擋在他們面前時幾乎是一點破綻都沒有,無論是他或是叔凌汛都無法找出突破口。
現在也是,銀杏在試著搬運那名叫做司晴的年輕人時,所有的動作都沒有任何的破綻。
「來自長年征戰的國家……嗎?」
隨著叔祽顤的喃喃自語隨風消逝,今夜所有人依舊各懷著不同的心思。
晚風輕輕吹落一片枯葉,秋天的風聽不清誰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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