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見我
標題:
﹝盜墓•瓶花﹞忘•亡心 (下部:花開)2014/9/3更新,第九樓
[打印本頁]
作者:
遲行
時間:
2013-10-27 20:07
標題:
﹝盜墓•瓶花﹞忘•亡心 (下部:花開)2014/9/3更新,第九樓
本帖最後由 遲行 於 2014-9-3 18:09 編輯
外面下雨了。
張起靈望著窗外,想了想,從沙發站起來,拿了把傘走到玄關,剛要開門時門就被轉開了。
解雨臣一身濕淋淋地走進來,差點和張起靈撞個滿懷。
解雨臣愣了愣,「外面在下雨,你要出去啊?」
張起靈見眼前的人全身上下都濕透了,沒有說話,轉身進屋拿了條大毛巾出來。解雨臣背對著他坐在地上脫鞋子,才聽到木地板上機嘎聲,眼前的燈光變暗,張起靈把毛巾覆蓋在解雨臣的頭上,開始幫他把濕漉漉的頭髮擦乾。
動作輕柔,張起靈身上的溫度離自己很近,方才還略微打著哆嗦,現在漸漸感到溫暖了。
解雨臣笑了。「好了,你不是要出去嗎?」轉過身,看見張起靈深深地看著自己,「沒有,只是要拿傘給你。」
解雨臣這才注意到門旁的雨傘。心中一陣暖流,卻還是說,「太晚了,都下雨了才想到我。」
張起靈又沉默了,接著想到什麼,抱起解雨臣走向浴室。
「喂,你做什麼?」
「你先洗個澡,把身上濕掉的衣服換一換,不然會感冒。」
解雨臣莞爾,自己以前也常淋雨,但因為身子好的緣故,卻很少感冒。
好似知道他在想什麼,張起靈低沉的嗓音在解雨臣頭上響起,「總之別感冒。」
放了熱水,不一會兒整個浴室便熱氣蒸騰。解雨臣剛泡到水裡,身後張起靈進來了,「等等張起靈,你幹嘛?」解雨臣看見人進來心怦地跳了兩下。
「給你按摩。」碰出個令解雨臣啞口無言的回答後,張起靈真的開始幫解雨臣按摩。
那真是大師級的水平。解雨臣默不吭聲地在內心驚嘆,又讓他知道一項張起靈的絕活。先前聽發小吳邪說張起靈演戲是影帝級別的時候他在心裡冷笑,這個隨時會在路邊睡著的人怎麼可能會演戲?
隨著他們在一起了日子久了,待在張起靈身邊,常常讓他看到張起靈不為人知的一面。
真是瞠目結舌。解雨臣自栩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但跟張起靈在一起的時候還真常常發生讓他驚訝萬分的事情。
比如現在的按摩。
「真是,我說張起靈,你若是開家按摩店,估計全國的按摩店都要倒閉了。」
解雨臣閉著眼睛享受他的特別待遇。
張起靈維持他一貫的沉默,嘴角卻含著一絲笑意。按摩完後從背後抱住解雨臣,「這可是對你的特別待遇。」
──
他們在一起不過幾年。
說實話的,解雨臣剛看到張起靈的時候壓根不相信自己會對這個悶瓶子動心。長期活在女孩的迷戀中,解雨臣內心可孤傲得很,看似對誰的溫和,卻始終對人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沒有誰會讓他心生波瀾,他能幫助別人,但也僅止於幫助,兩肋插刀的事他不會幹,人跟人之間不過是場戲,沒必要把自己給賠進去。
再說,誰值得他這樣做?
可張起靈就做到了。
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所有人都震驚了。吳邪就不下百次地問他怎麼會對小哥動心?每次解雨臣都直接白他一眼,但他心中也沒個底。
倒是張起靈回答個乾脆,「因為他是解雨臣。」
看似沒有邏輯,卻很讓大夥兒全閉上嘴。
話說愛情這種事兒也很少講邏輯。
兩人在一起的日子過得低調而安穩。解雨臣平時還是唱戲,而張起靈依舊接著夾喇嘛的活兒,光靠著他的身價就不愁兩人吃穿兩輩子。
有次解雨臣從外面回來,那是張起靈盜斗回來的日子。解雨臣打開門看到房內漆黑一片,沙發上依稀坐了個人,他瞬間警戒了起來,定神一看卻發現那是張起靈。
「你為何不開燈啊?嚇我一跳。」解雨臣走過去,張起靈聞言抬起頭,眼中卻沒有解雨臣平時習慣的那股他專屬的溫暖。
「你,是誰?」
說完解雨臣整個背脊涼了起來,他一把抓著張起靈的肩,略為大聲地說,「我是誰?我是解雨臣啊。」他慌了,「張起靈,這不好笑。」
張起靈沒有回答,兩人連同周圍都陷入一種弔詭的沉默。
好安靜。牆上的時鐘滴答響。
當晚解雨臣驅車前往吳邪的住處。見人劈頭就問,「張起靈失憶了,這怎麼回事?」
當時胖子也在,「我說你,」他誇張地咋舌,「張起靈失憶了你怎麼不先去醫院掛個號,而是跑到天真這兒來?」
解雨臣白了他一眼,吳邪連忙打圓場,「那是家族遺傳,真的,過幾天就好了。」他想了想,心虛地補上一句,「大概吧。」
吳邪當年可是跟胖子拖著他跑到悶油瓶以前住過的地方幫他回想起過去。
解雨臣可不吃這種模稜兩可的答案,對方可是他情人,壓抑住快抓狂的心情,想來想去也沒有辦法。
他當時直覺想到吳邪,因為在他的印象裡,吳邪跟張起靈算是相處久的,之前也去過張家古樓。現在知道這種失憶算是暫時性的,心中雖然著急,胸口哽著一股氣出不來,也只能先觀察一陣子。
回去後張起靈仍坐在沙發上,望著白色的牆壁發呆。
解雨臣不禁想到初次見到張起靈,他也是像這般,不是睡覺就是一個人不知道在想什麼,望著遠處,叫人摸不著頭緒。
他解雨臣是個控制欲極強的人,卻拿眼前的張起靈沒有辦法。
梳洗後,他走到張起靈身邊,心裡難受,卻微笑著對張起靈說,「時間不早了,去睡了吧。」說完領著張起靈到寢室,張起靈倒是聽話,跟在解雨臣身後沒有拒絕。
關了燈,解雨臣躺在張起靈旁邊,明明都是同一個人,怎麼現在他卻感到一股無力悄聲蔓延。
以往習慣了身邊的人抱著他入睡的體溫,他不知道張起靈睡著了沒有,這晚他輾轉難眠,隔天醒來時頭昏腦脹,睜眼卻看見張起靈已經醒了,坐在床邊看著自己。
「今天我要唱戲,你一個人在家沒問題嗎?」解雨臣問完思索著乾脆帶人一塊兒去好了,他這樣子一點也不放心。
張起靈沒有吭聲,當天就被解雨臣帶去唱戲的地方。連著幾天,解雨臣在唱戲之餘,拉著人到他們平時去過的地方走走,看看能不能幫張起靈恢復記憶。
在解雨臣嚴重考慮自己要不要請幾天假帶張起靈到張家古樓回憶的時候,張起靈倒是自行恢復了記憶。吳邪和胖子知道後連環轟了他兩個多小時,直嚷著解雨臣跟他們不一樣,在他失憶的這幾天他們連帶著被他時不時地疲勞轟炸了幾百次,胖子語重心長地結尾,「我說小哥,情人是禁不起失憶這遊戲的,何況你的情人是解雨臣,我勸你最好不要再發作了,不說你,我和天真都吃不消。」
不用胖子說,張起靈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內心已經很糾結。
那天晚上,在張起靈熄燈後,解雨臣攔著張起靈的脖子貼了上去,「起靈,抱我。」隔著衣衫,張起靈察覺到解雨臣微微的顫抖。
他緊緊抱住了他,在他耳邊直說對不起,這幾天解雨臣是多麼煎熬,他根本無法想像。只有眼前的這個人,他不想去傷害他。
之後張起靈加倍地對解雨臣好,比以往都要溫柔。在解雨臣醒來後,他自動幫他泡好了一杯熱牛奶,在他出去前會親吻他的嘴角要他路上小心。他想要抹去在他失憶的時候在解雨臣心中造成的陰影。
他知道解雨臣是個不容易對他人動心的,動了也很難跳出的人。解雨臣對這次的事情雖然沒有任何言語表示,張起靈知道解雨臣正在跟心中的不安全感抗衡。
那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但他的失憶症卻像個不定時炸彈,之後又爆發了。解雨臣面對他問自己是誰的時候,眼睛迷濛上一層疼痛,「我是你的情人。張起靈。」他蹲了下來,環住張起靈的頸子,在他耳邊重複著,「我是你的情人。」
隔天吳邪和胖子又開始解式轟炸,只是兩人都知道,解雨臣心中的傷再次潰堤是多麼令人不捨的事情。吳邪知道小花的過去,當他知道張起靈成為他的愛人後他真心祝福小花能夠幸福,但同時也對張起靈無可奈何。他的失憶是無可避免的,他相信小花也明白,但,用胖子的話說,情人是玩不起失憶這遊戲的。
幾天後張起靈恢復記憶,他摟著解雨臣心疼地自責,解雨臣卻露出微笑說沒有關係。當時那令人心痛的笑臉狠狠扭了張起靈的心臟。第一次他痛恨自己身上流著張家的血液,留著家族遺傳的因子。
兩人在一起後的第九個情人節,解雨臣為了這天精心謀劃了要給張起靈一個驚喜。當天他特地早早收工回家,路上他買了一束花,鮮香地味道讓他期待著張起靈看到後會露出什麼表情。
傍晚的時候下起了雨,街道上微濛上一層水氣,情人雙雙撐著一把傘,看得解雨臣一心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他打開了門,看見張起靈坐在沙發上,轉過頭來,偌大的窗子在他背後,窗外下著雨,玻璃上一條條的水痕,冰涼涼的安靜。張起靈看著他,「你,是誰?」
這雨下得真安靜。解雨臣想。
他走向張起靈,蹲在他的面前,把手上的花交給他。「有人要我把這束花送給你。」
張起靈不解,卻乖乖接過花,香氣自花束傳來,「是誰送的?」
解雨臣貼著他的耳,似情話呢喃,「你的情人。他好像......叫解雨臣。」
說完,一顆滾燙的淚水滴在張起靈的肩膀上。
─────
構思這篇的時候想到之前看過的漫畫《小小魔法使響》。
響的老師也有遺忘的症狀,當時他的戀人一遍遍的讓他重新愛上她。
最後一次她流著淚,說了什麼我記不清了。
寫的時候我也覺得疼痛。
雖然這是我寫的,但我仍舊覺得,張起靈你......好糟糕啊。
你好自為之......。
感謝閱讀。
作者:
昀•玥
時間:
2014-5-12 19:50
瓶花--!!!!!!
沒想到竟是在御論看見,兜個圈又回來了。
兩個都是心頭肉阿--
小麒麟的失憶真是無可奈何的痛……
在段考的轟炸下得以療育真是太開心了
打打我愛你 ( 欸
作者:
遲行
時間:
2014-5-13 00:04
2#
昀•玥
你太可怕了XDDDD
這是我好久以前寫的欸,久遠到我都不知道它滾到了哪層樓去了。
如今被你撿了回來,看到它出現在二樓的時候我都嚇到XDDD
你兜個圈是什麼意思呢?(好奇臉)
不過我最好奇的是你怎麼翻出這篇的XDDD
因為它真的很久遠了ww
這有續篇哦,但我忘記我有沒有把它貼過來了。是皆大歡喜的結局,難得我沒有虐心www(欸)
看到留言第一次這麼驚訝,最近我很少來了感謝你的出現讓我跟你聊天^__________^(聊天 = 回復留言)
作者:
昀•玥
時間:
2014-5-26 22:12
原先萌上這冷配對後開始在谷歌搜尋,結果一搜就看見御論有文。
標題的標點用的是全型就讓我有好感,一點進來發現是遲行的就更有保障了--
看完後再次見識到官配強大,竟然沒有同好留言 ( 淚
於是發揮廚魂上來搭訕。
讓它再浮上來很好呀,瓶花萌。
後續交出來--
我也要謝謝你阿讓我比較常回來,難得同萌啟紅瓶花,咱多聊聊唄 ( #
作者:
遲行
時間:
2014-5-27 00:33
4#
昀•玥
啊原來搜尋引擎可以搜到我這篇www
我也喜歡全型,有時無奈手機只有半型(?)
希望我的這篇你滿意啦XDDDD
我喜歡的都是冷cp.........
我就是喜歡小哥跟小花在一起,天真就........(看旁邊)(小心被圍毆)
我回去翻翻我把它放在哪裡了(汗)
你最後一段話讓我想到最近黑白講那版的有點火熱的主題欸XDD
我是個小寫手,恪守著瓶花啟紅XD
很高興認識你:)
作者:
昀•玥
時間:
2014-8-7 11:52
搜尋引擎萬能!
似乎御論很常出現ˇ
我的手機也是括號都是半形很討厭ˋˊ
這篇很喜歡ˇ有時在百度逛久了就算是精品我也覺得少那種味道,但是在這裡被找回來了。
對於久居寒帶的我一切冷配對全是熱的啦!
喜歡瓶花也是喜歡他們倆,天真別客氣一腳踹飛 #
如果沒翻到也沒關係,不要勉強˙ˇ˙
最近要不是還有朋友在這裡早就不想回來ˊˋ
御論越來越 r y 了
遲行你回來頻率高麼?
我也很開心認識同好,而且配對剛好同萌ˇ
作者:
遲行
時間:
2014-8-11 18:26
6#
昀•玥
我搜了一下也看到了w
我的括號總弄不出全型的我......OTZ
哇!真令我難以置信..........真的假的?!
我文章的你所謂的那種味道是什麼?(好奇)
那太好了我喜歡的配對都剛好對你的胃w(?)
天真有很多人喜歡他.....OTZ
親友裡就有好多個,相對的我就是極少數的異類........
認識你真好(哭了)(?)
我想起來了,那篇貌似是黑歷史.......
我覺得你的記憶停留在這篇就已經很好了OMG
之前我的噗浪帳號關閉時比較常,現在開啟後這裡就放置了
你以後去我的噗浪和ASK找我好了。
以後若有新作也是從那邊開始放www
作者:
昀•玥
時間:
2014-8-14 10:01
所以為了不要像半形我總給他在符號前後空一格,變成偽全形˙ˇ˙
喜歡這種淡淡的感覺,無論是你的啟紅或是瓶花,抑或原創。
從細節上的小事放大變整篇,像是陽春麵、失憶這些都是令人特別感到悲傷的。
相較最近在百度看的文,不是狗血三角戀不然文筆不夠或者腳勤 ( #
但是說實在我自己也做不到內心憧憬的這種感覺。
遇見你也真是幸福的事,我要瘋狂黑吳邪!
周圍朋友也視他為本命,每次黑他都會被打。
反正不管了,我要捍衛小小的寒帶西皮!!
你的噗浪我加粉嚕,因為沒先問你所以先加粉ˇ
新作很期待說˙ˇ˙
作者:
遲行
時間:
2014-9-3 17:49
下部:花開
那是山坡地的邊緣,解雨臣坐在一塊凸起的岩石邊上,夜風吹得他的頭髮有些凌亂。他用手支著下顎,看著山腳下城市的燈光,橘黃色地一片像海,安安靜靜地波濤著,不遠處的夜幕上掛著一架飛機,像是停滯般地飛行。
不知道看了多久,夜已深,氣溫下降得迅速,他打了個哆嗦,伸手攏緊了衣領,這樣的動作,驚擾了他記憶裡的某個片段。
暗自咬了咬牙,九年了,改變讓他始終不太適應這樣的自己。以前的解雨臣是個什麼樣的人?有人說,是個美人,有人說,是個能狠的人,有人說,是個冷的人。他自己倒是喜歡那樣的自己,從困境中破蛹而出的人總是帶著一股狠勁兒,微笑下是冰冷的心,如鐵,對熟識的人會有些溫度。
口袋裡的手機又震了,心煩意亂,他撈出手機,直接關機,握在手中看著好一陣子,發黑的螢幕,他剛剛好像看到了吳邪的電話號碼,或是說,這幾個禮拜以來,他的手機螢幕上顯示的都是吳邪的未接來電和未讀短信。
想到是誰要吳邪打來,解雨臣把臉埋進了臂彎之間。
離很近又很遠的感覺是怎麼樣的?
他好像聽到了那天風沙的聲音。遠遠的,從戈壁吹過來。他和當時的合作人一同前往了近郊的荒野裡討論事情,事前不知道那裏冷,解雨臣當天穿了件粉紅色襯衣就赴約了。下車的時候,差點被風吹得站不直,寒涼的溫度讓他微抖著。他抱著雙臂站在人群不遠處調適著溫差。長期鍛鍊下來的體質讓他不是個省油的燈,不易會兒工夫他已經可以適應當時的氣溫,也許是凍麻了,不過不要緊。
他沒有注意到那人靠近他背後的氣息,解雨臣突然感覺到了肩上蓋下了東西,瞬地轉身,解雨臣看到了那人站在自己身後,肩上披著那人的外套。解雨臣不解,「這是做什麼?」說著他拿下了外套,還給了眼前有著墨色深邃的眼睛的人。「看你冷,先給你披著。」那人也沒有接過去,解雨臣的手就這麼拿著外套停在空中,弄得他有些尷尬,「我不冷,這還你。」那人看著他,接過了外套,解雨臣有種鬆口氣的感覺。
長久下來,他已經習慣別人利用他,害他,冷言冷語,他習慣了這個世界對他冷漠,他一身的堅強如鋼鐵讓他已經不太了解何謂溫柔的美好。那人接過外套,手一環,又將外套披在解雨臣身上。「你幹嘛?」解雨臣眼中閃過一絲莫名其妙,他感覺到那人站得離自己很近,暖暖的體溫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他的外套傳來的溫度,卻已經讓他冷得漸麻的身體不捨它的離去。「先披著吧。」說完那人走回去他原本坐著的地方。
解雨臣看著他,用手攏了攏外套的領子處,心中有某個地方被觸動了。
打聽了下,他知道了那人是個夾喇嘛的箇中高手,綽號啞巴張,因他的不愛說話是出了名的。他的名字是張起靈。
張起靈。解雨臣聽到的時候在心裡默念著他的名字。起靈,起靈。解雨臣笑了,挺好聽的名字。
張起靈。解雨臣在心中唸出了這個佔據他九年生命的人的名字,不自覺地拿出一張紙,就著微微月色,那張紙被他折得很齊,凹痕處卻顯出這張紙已經被解雨臣開折了很多次,邊緣處幾近要破掉。解雨臣看著紙上他已經可以倒背如流的字句,每看一次,他就感覺更陷進流沙當中,那流沙,溫柔得殘酷,尖尖銳銳地刺痛他的內心深處。
好像是三個禮拜前,又好像是兩個多禮拜前,他記不清。
從家裡走出來的時候,雨還在下,街道上霧茫茫的,建築物和馬路行人道是玻璃藍色,冰涼涼的。他一個人在這樣的雨天裡行走,空氣裡瀰漫著屬於情人的曖昧與溫涼,可是這樣的氣氛已經被他凝結在了家裡那人手上的鮮花花瓣上的水珠裡,又或許是家裡牆上的時鐘上。解雨臣想,那時鐘走了九年未曾停擺,從他和那人搬進去的那天,就滴答行走,分秒不差,他們從來沒有修過它。
解雨臣好像往北走,又好像往南走,他不知道他要往哪裡,也不知道要見誰。他的行走沒有方向。好幾次他都差點停下來,蹲在路邊,一如小時候。那時腦海裡兒時的記憶翻湧,混著九年來他的甜蜜與苦澀,波濤成洶湧的海。
以前他能有著結實的胸膛逃進,可現在他只能握緊他的雙手,紮實地迎來海浪的拍打。不要緊,解雨臣跟自己說,見到他以前,他都是這麼過來的,解雨臣你不要不爭氣。
年幼時他就背負著只屬於解家的衰亡,專屬於他的責任,他把那些解釋成命運。小時候不懂,為何大人都不幫他,為何都暗自歡天喜地看他的醜態。有次小解雨臣走在行人道上,迎面而來的是對父母,中間牽著他們的小孩,行經過他身邊,小孩銀鈴似的笑聲,父母手掌的溫度,跟他擦肩而過。小解雨臣抿著唇走回去唱戲的地方,蹲在柱子旁無聲地哭了。抽噎著,他聽到師傅走近的腳步聲。他的師傅告訴他,有些人沒有哭的權利,說完嘆了氣,又說,你的眼淚不會乘載更多東西。
小解雨臣好像懂了又不太懂,心中鼓著一團的,他不知道那叫做委屈。酸酸的,澀澀的,微苦,小解雨臣不懂得哭泣的理由,但他懂得了眼淚的溫度。這是他唯一懂得的事情,在他小時候。
解雨臣知道自己的不告而別造成了唱戲的同仁極大的壓力,那時他已經走道不知名的縣城,幾次的月升日落,他不知道時間的流逝,原來以前的日子過得像是日曆的翻動,沒有了參考值,他感覺到所謂的活著只是時間的流動,而時間的流動只是他感覺到了周遭的流動。
他那時走進了一家賣麵的店裡,店中的桌椅上覆蓋著一層黃沙,老闆娘的嗓音極大,他點了碗麵,坐下來看著窗外,這時有位老婆婆進來了,雙眼空洞泛白,他本來不怎麼理會她,只是在聽到了老婆婆跟隔壁的老鄉聊天,屬於古代的祕寶傳入了他的耳中。這件消息,促成了他再次前往墓裡的理由。
九年的時間,張起靈沒有讓他下過斗。什麼事情張起靈都是聽他的,唯獨這件事情張起靈不願讓步。「墓裡太危險。」解雨臣聽完不禁莞爾,他也是從墓中的大風大浪裡過來的人,當年他們還一起合作過,「你是嫌我拖累你?」解雨臣挑了挑眉,「放心,當年的身手還是有的。」「不是這樣。」張起靈說,「我只是要杜絕你可能遭遇危險的情況。」說得令解雨臣接不上話。良久之後,解雨臣輕笑了聲,任整個身子倒在張起靈的懷裡,「你也知道,那麼危險的地方我怎麼捨得你去?」張起靈將解雨臣環得實實的,溫熱地吐息在解雨臣耳畔,「不用擔心我,讓我擔心你就好。」
解雨臣探了探洞口,只覺一股陰森的氣緩慢地從洞裡溢出來。解雨臣貓進洞裡,打開探照燈,又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多前練就的一身輕巧的功力讓他即使遠離了這行多年,還是能後自如地穿梭在陰暗狹窄的墓裡。
外面大概是下雨了。墓裡漫起雨的味道,混合著土壤的氣味,厚重了他的呼吸。穿過了狹窄的地方,前面的空間頓時開闊了起來,地上有著微小的水聲,他抽出腰帶上的伸縮棍,用棍的另一端支撐他的重量,跑在兩旁的牆壁上。
眼前出現岔路,解雨臣停下,思忖著該沿著哪條路走,眼下沒有更多的線索,咬了咬牙,他選了一條路進去,走了一會兒,聽到上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把燈往上一照,剛好照在禁婆的頭髮上。「嘖嘖,這下麻煩了。」手臂馬上被禁婆劃出了條口子,這一劃,引來周圍的小蟲子,解雨臣一蹬,往旁邊跳過去,那禁婆一縮,卻是跟在他後面緊追過來,解雨臣重新調整好棍子,跑在牆上,小腿上有蟲子不斷爬上來,有些還咬破他的皮膚,刺痛著他的神經。「小看花兒爺我可是會吃虧的。」解雨臣微笑,一個俐落的側躍,那蟲子瞬間失去了目標,嘩啦一團擠在一起,禁婆倒是機伶地停下,轉往解雨臣的方向,解雨臣再一個後翻,躲開了禁婆又一發的攻擊,連著幾圈的後翻,他踩到了地上的水,碰到後趕緊縮起腳,還是無可避免地讓方才給蟲子咬了的傷口沾了水,火辣辣的刺痛感往上竄,此時禁婆逼近,解雨臣把手中的棍子往水中一掃,帶起水往禁婆那裡揮過去,禁婆一碰到水,嘶地往後退,解雨臣趁著這樣的空檔朝縫隙鑽過去,沒料到那牆上有個洞,解雨臣踩空在那洞上面。他縮起身減少撞擊的面積和力道,接著停在一個方形的房間裡,中間擺著一具雕琢華麗的棺材,解雨臣走過去,一打開棺材後看到枯骨上戴著一條項鍊,他拿了起來,不輕不重,看來棺木裡保存得挺不錯,暗色的繩還挺堅固,繫著一顆墨色的珠子,渾然天成的感覺,都不像是有加工過。
解雨臣小心翼翼地把項鍊收好,抬頭看著剛才落下來的洞口,那裡已經可以看見蟲子爬了進來,過不了多久就能到達他站立的地方。只能往其他方向走,解雨臣看了看四周,又是兩條路,解雨臣覺得今天自己在選路上不怎麼好運,但死活都得挑一條,解雨臣嘆了口氣,朝著其中一扇門走去。出去後是高聳的牆,擠著狹窄的通道,這樣的小空間對他解雨臣來說卻稀鬆平常,照樣躍上牆上,離周圍幾釐米的距離,他都能感覺到頂上髮絲搔過牆緣,對面過來了身影,解雨臣直覺是粽子,抽出腰間的小刀,朝黑影射過去,聽聲音知道是中了,解雨臣飛快地從黑影旁邊過去,穿過一個,眼前卻重重來了另一個黑影,一彎腰過去,卻被絆了下,棍子來不及調整好,那牆太高,就算不撞到另一堵牆,掉到地面還是會傷得不輕,解雨臣趕緊在半空中轉了棍子的方向,那黑影卻是一揮,棍子被擊出在幾尺之外,解雨臣在空中轉了個圈,試圖穩定自己落下去的力道與方向,卻發現自己落到了一個溫暖的地方。
落下去的時候解雨臣就想哭了。張起靈接著他,下一秒緊緊抱住他,緊到讓他隱隱生疼。那麼孰悉的味道,那種他特有的溫度,他發現張起靈在抖,心跳快得讓他感到緊張,正要開口詢問,張起靈比了個禁聲的手勢,接著不知道拿出什麼東西,狠狠地打在迎面而來的粽子身上,接著抽出他的黑古金刀,不客氣地在隨後的兩隻粽子身上刺穿過去,「抱緊了。」張起靈在解雨臣的耳邊低聲道,解雨臣還沒回過神,張起靈已經飛快地抱著他往另一個方向跑,「放我下來,這樣速度會很慢。」解雨臣對張起靈說,但對方並沒有要放他下來的意思,雖然抱著他,張起靈的速度還是很快,一會兒那些粽子已經被他甩在後頭,張起靈轉過幾個彎道,漸漸放慢了速度,找了面牆角,把解雨臣放到了地上,解雨臣準備起身,張起靈卻自己蹲了下來檢視他的腳,「痛嗎?」張起靈按著他的腳踝處,他不按,解雨臣還沒有覺得,他一按,解雨臣這才發覺他的腳已經痛到快痲了。「是剛剛的蟲子。」還有地上的水,解雨臣又想到,看著張起靈專注的神情,他想到自己進來這個墓裡的原因。解雨臣拿出項鍊,帶到張起靈的頸上,張起靈看著項鍊微愣,解雨臣解釋,「聽說是某個朝代的君主下令下面的人找的,專治遺忘這方面的病,想說找來給你帶著,這樣你就不會忘記我了,要知道當你說出你是誰的時候,我真的差點找面牆撞過去了……」解雨臣沒有說完的話溫熱在張起靈的唇間,張起靈先是吻得解雨臣微微喘息,再細細地輕點在解雨臣的唇上和眼角。「不過,你怎麼會在這裡?不要告訴我你只是路過。」解雨臣貼在張起靈的耳畔問。「你走之後,我問了你身邊的人,之後聽到這項鍊的傳聞,想說你可能在這裡。」關於盜墓,還真沒有張起靈打聽不到的事。「你不會乖乖等我回去嗎?」解雨臣說。「不能。」張起靈回答。這次再等,解雨臣就不會回來了。張起靈知道,起初,他以為解雨臣是因為太失望才離開,但打聽之下知道這項鍊的存在,若解雨臣也知道,說不定他也會過來這裡,九年沒有下斗,他很擔心解雨臣會在墓裡出事,那麼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張起靈想起了什麼,把解雨臣放開,從口袋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後他對著解雨臣說,「這個東西是你的,而你什麼時候要戴上它,你自己決定,我等你。」解雨臣看著戒指說不出話,他看到張起靈的左手無名指有著一模一樣的戒指,內心鼓著濃重的情緒化不開,許久之後他壓抑著哭腔,笑著問張起靈,「你這樣是對所有聽我唱戲的女孩們宣戰喔。」張起靈把戒指放在解雨臣手上,好整以暇地說,「她們放馬過來。」解雨臣低頭笑了,張起靈剛好接住他無聲落下的一滴眼淚。
自從那次師傅告訴他,一個人的眼淚不會乘載更多的東西,當他學會了以笑代替哭泣,他就沒有再流過一滴眼淚,他不知道現在他的眼淚,比起以往,乘載了什麼更多的東西,或許沒有,但長久他忍受的有個方向減輕。
※
他們出去後解雨臣打了個哆嗦,張起靈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在他的身上,解雨臣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張起靈也是這樣把外套蓋在他的身上,而那時他不知道,眼前第一次給他這樣單純溫暖的人,他會跟他癡纏一輩子。「你會冷的。」解雨臣笑著攏了攏外套,張起靈看著他淺笑,手搭上他的腰際,順勢把他摟進了懷裡,低聲對解雨臣說,「這樣就不冷了。」解雨臣笑而不語。
他們走回縣城的時候,天空下起了雪,解雨臣驚訝於時間已經到了年尾。看著商店布置了有別於新年的喜氣,他腦中轉了過來,「今天是平安夜。」「平安夜?」解雨臣看張起靈沒有聽過平安夜的樣子,笑著說,「這是西洋的節日,他們會在這天全家人團聚在客廳,彼此交換禮物與祝福,有點我們這邊新年的味道。」
張起靈表示明白。他們走在下著雪的街道,身旁是小孩跑跳的嬉笑聲,各家的窗子都透著溫暖的鵝黃色光線,平安夜的歌聲隱約盪在夜色裡:「靜享天賜安眠,靜享天賜安眠……」
──
《忘•亡心》的後續。
只要是甜的,我都想要把他轉成悲的,而悲的我都想要把他轉成甜的。
真是劣根性,無可救藥。
我也想要如同歌詞說的:靜享天賜安眠。但願吧。
平安夜,人平安。
感謝閱讀。
2013/12/9
歡迎光臨 御見我 (http://pinkcorpse.org/)
Powered by Discuz! X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