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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叮鈴——
清脆的鈴噹聲迴盪在寂靜的長廊裡,小小的人兒抱著空蕩蕩的鳥籠嘴角微勾。
叮鈴——叮鈴——
「吶,你的……也給我吧?」
* * *
痕語猛地睜開眼,想起剛才的夢。夢中的感覺太過真實,還莫名有種熟悉感,直嚇得她一身冷汗。
「救、救命啊!他、他……」
尖叫聲伴隨著血氣傳來,痕語瞳孔微縮,爬起來就朝血腥味傳來的地方奔去。
沒多久,她就看到一臉安詳的被開腸剖肚倒在血泊中的人,似乎是新來的錦燈,她還來不及認識。往下望,她的瞳孔又是猛地一縮。
器官不見了。
她沒有學過醫,但就算是她,也看的出他少什麼器官——本該安放著心臟的地方,空空如也。
「快去找人來。他……沒救了。」痕語微微一嘆,心臟沒了,怎麼救?
錦燈和百偶都漸漸聚集過來,有的一看到現場就暈了過去,有的只是神色肅穆的低頭默禱。
痕語一個人靜靜走開,腦袋很亂。
接下來幾天,陸續有人的器官也被竊取,有的是肺、有的是肝或腎臟,每個人都不大一樣,倒是再沒看過被取心的。
有人舉報說拿走器官的是一個抱著鳥籠的小孩子,大家是半信半疑,痕語倒是深信不移。
痕語的夢境也逐日產生變化,一開始那孩子只是站在迴廊上,笑咪咪的望著她,手裡拿著漸漸被器官填滿的鳥籠,而最近,那孩子給了她一種,他在找什麼東西的感覺。
「在找什麼東西呢?」
「大姐姐,妳終於跟我說話了,我終於可以去找妳了。」那孩子笑的天真爛漫。
「你在找什麼呢?」痕語毛骨悚然之餘,又耐心的再問了一次。
「我在找我遺失的東西啊,大姐姐。」那孩子一臉妳真笨的表情,「知道嗎,我快要把所有東西都找回來了唷!真是太好了呢!」
「你為什麼要取走他們的器官?」
「我只是在拿取自己需要的東西啊!就像你們一樣。缺了心,就拿別人的裝進去、缺了腎,就拿別人的裝進去,然後,就可以繼續活下去。」那孩子摸摸自己的肚子,「吶,大姐姐,不是這樣嗎?」
痕語一怔,想起來綺煙樓之前的事,是非法器官買賣嗎?這孩子……是非法器官買賣的受害者?
想起曾有一陣子,她流浪到一個山村,那裡有個偏僻的房子,房子的主人會拐騙孩子進去,然後殺掉孩子,將孩子的器官全部掏空後高價轉賣。
痕語的沈默似乎讓那孩子有些不安:「大姐姐,我沒有一次拿光他們的器官啊……一次拿光會死掉的我知道。」
「為什麼……和我說這些?你也和其他人說過嗎?」痕語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只和大姐姐說過呢。我記得大姐姐喔!黑色的貓咪,有兩條尾巴,眼睛一金一紅,很特別呢,所以記到現在。」
——終於想起這莫名的熟悉感是怎麼回事了!她曾試過救他,最後還是被抓回去了嗎……
看著痕語突然佈滿愧疚的臉龐,那孩子卻笑了:「對不起啊,我太笨了,明明大姐姐那麼努力的引開了壞人卻還是被抓到了。」
「我一直在等大姐姐和我說話,我想和大姐姐見一面,還有,我不小心丟了鳥籠,請幫我將鳥籠找出來好嗎?」
看著那孩子稚嫩的臉,痕語終是不忍心拒絕,點頭應下。
「謝謝大姐姐。」
從夢中醒來,痕語的臉頰溼溼的。
那孩子,那麼理所當然的講著殘酷的話,做著殘忍的事,但那麼天真的殘忍,卻讓她忍不住鼻酸。
這能算是他的錯嗎?
那孩子,根本來不及被教導也來不及……長大。
捂住自己的臉,痕語無聲的哭泣。
——如果那時,再努力一點,結局會不會改變?
可是,沒有如果了。
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那孩子的鳥籠,空蕩蕩的,很乾淨,卻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上頭束著一撮黑髮,編得很漂亮,像是個裝飾品。
她拿著鳥籠回房,本來想等晚點做夢時告訴那孩子,卻沒想到孩子已經等在她房裡了。
「大姐姐。」
那孩子微微飄在半空中,笑咪咪的打招呼。
本就猜測那孩子應該是個靈,現在得到了證實。
「啊,大姐姐妳找到我的鳥籠了!你知道為什麼裡面沒有鳥嗎?」
痕語搖搖頭。
「因為這個,是用來裝我的唷!」那孩子笑咪咪的宣告,「不信?也是,畢竟籠子比我還小一點……可是啊大姐姐,等器官被掏空之後,就可以裝進去了呢。那個壞人很迷信,相信這樣就能關住我們。」
那孩子的眼神迷濛似乎是在回憶著什麼:「我以前還有好多同伴,可是他們跟我不一樣,他們只想復仇,很想很想,想到失去自我,所以當我們掙開籠子後,他們一起撲向壞人,等壞人死了,怨氣沒了,就消散了。只有我、只有我被留下來了。」
「我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消散,我那時想也就等我找回所有器官就可以了,可是我也找回所有器官了,卻還是沒用。吶,大姐姐,妳知道讓我永遠安息的辦法嗎?」
「大姐姐、大姐姐,妳為什麼哭了?是我做了什麼嗎?」
痕語捂著嘴,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能搖頭。
對不起、對不起,這個世界對你太殘酷;對不起、對不起,那時沒能救到你。
「……你的靈體是寄宿在這鳥籠上嗎?」良久,她才緩過來,聲音沙啞的問。
「好像是吧,大姐姐想做什麼?」那孩子歪著頭問。
「這個。」拿出之前收集到的蝴蝶毒,痕語將之倒在鳥籠上,鳥籠緩緩被腐蝕掉,那孩子也越來越透明。
「有用呢,大姐姐!」那孩子笑了起來,「那個,上面的頭髮送給大姐姐,那是我的頭髮,我把最後的力量都留在上面,那個能保護大姐姐。」
「我會收好。」痕語哽咽的拆下那縷頭髮,收進貼身的荷包中。
「大姐姐,謝謝妳。」
謝謝妳在我絕望的時候給了我一線曙光;謝謝妳讓我相信世上還有好人,才沒有讓仇恨充滿我的腦袋;謝謝妳還願意幫助我……
這些話他來不及說,也不會說。
他知道,大姐姐都知道的。
望著隨著籠子一起消散的孩子,痕語只是低下頭,默念起了往生咒。一路,好走。